九千年 - 分卷阅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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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川的心上人叫公良洛,身世说来有些惊奇

    ,是尧川在出巡时捡来的,小孩子容貌生的秀丽,嘴也甜,本以为尧川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想讨口饭吃,便爽快的跟着人走了,侍奉周全,前前后后总在尧川身旁晃。尧川已经在这人间做了多年皇帝,后宫嫔妃多到数不胜数,脑子里却没记下几个人,他向来荤素不忌,男男女女只要玩的高兴了,便都无所谓,说来也是神奇,尧川那么些年坐在这皇位上,彻夜笙歌是常事,遇到喜欢的常常宿去也不是稀奇事,然而谁都没有,唯有这日日在跟前看惯了也记在心里的人,不过两次便成了现在这样。

    他散了仙气,遍访名医,甚至不惜遣散了后宫,然而小孩儿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直至最近,他频繁的看见地府的阴差站在宫门之外,终于不得不认命,他的小洛儿,是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他在人间这么多年,头一次动了篡天命的念头,他几番走出宫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府,却还是生生停下了,他脑海里一直恪守出世的承诺,助人间平四海,他没有权利擅自更改一草一木,也自然无权为心爱之人谋一点私利。

    何况墨冕的生死簿,早就拿给他看过了,凡人三世,这是公良洛的第三世,没有以后了,即便私心的再为他添上一笔,也不过苟延残喘,于尧川而言,不过是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楚。

    尧川常常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先前作恶太多,才致使真心一动,便遭到了疯狂反噬,因为他曾经,就是这样糟践别人的真心的。

    他犹记当年在行宫醉酒,殿里灯火影影绰绰,心里的旖念发了疯的往出涌,小孩儿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喜欢,我喜欢陛下”

    我喜欢陛下,喜欢到再也不能喜欢的那一天。

    一晃经年,一语成谶。

    宣离一手扶袖,指尖放在人脉搏上仔细的探,确实如尧川所言,时日无多,甚至可以说,大约就在今明两天,他不是睡着了,而是已经昏迷了,身体开始发凉,生气稀薄,将死无疑。

    宣离回身看了一眼尧川,那人的眼神仍旧柔柔的在人脸上,见宣离看过来,轻笑了笑,眼眶像是红了。

    他摆了摆手,故作淡然的说:“罢了,天命如此,走吧,听几个大臣说近日里来了几个西域的富商,带来了许多珍奇物件,前日里进贡了一些,还有一些不大值钱的摆在城中的鸢久楼里,到了晚上热闹的很,一同去看看吧,算尽一点地主之谊,替你们二位接风洗尘了。”

    拂羽一直没说话,他跟着宣离往出走,走至门边,不由的再次回身看过去,那孩子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唇口发白,确实就要死了,拂羽顿了顿,转身跟人出了门。

    第56章

    尧川还有要事要忙,宣离与拂羽隐化了身形,随意在皇宫里逛着。

    人间的装饰与天上不大相似,排列摆置讲究精致巧妙,一花一木,都各有归处,不像天庭空空荡荡,云遮雾绕没什么实感。

    宣离自打出来一直没怎么说话,似在思索什么,眉头沉着,让人捉摸不透,拂羽跟在人身后,这里瞟瞟那里看看,新奇的紧,哪儿都要碰一碰看一看,要是搁在平时,势必还要拉着宣离喋喋不休,然而今日气氛沉闷,他也没什么胆量。

    走了一会儿,两人不知进了何处,桃花开的正盛,错落有致的桃树修剪得当,香气扑鼻而来,幽幽曲曲的小径横在桃林里,一眼望去,竟恍惚有种回到上梧宫前的感觉。

    宣离盯着那桃树,指尖光芒一闪,一截连花带蕊的桃枝便落在了他手里,他朝拂羽招了招手,待人屁颠屁颠的凑过来时,忽然用那桃枝勾了拂羽的下巴,眼里一抹似有似无的轻挑,看的拂羽呼吸一滞。

    今日的宣离好似吃错药了,一直若有若无放出许多惹人遐思的信号,这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力?还是他在暗示什么?

    桃花的香气顺着宣离的指尖一路流窜,震惊之后便是遮不住的笑意,拂羽抬手握住宣离的手腕,用力将人拉进怀里,他箍着人的腰,作势就要吻,宣离忽然一侧躲开了他,声音轻柔的宛如与人耳语:“你说,尧川的小情人真的要死了吗?”

    拂羽眉尖一滞,心想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不过直接问不就行了吗,拐这么大的弯子?

    撩都撩了,不抱白不抱,拂羽将人揽在怀里,心里依旧惦记着刚刚的吻,也随宣离放低了声音,道:“不知,看着确实要死了,生气都耗尽了,大约救不活了吧?”

    宣离难得安静的待在人怀里,他手里仍捏着那一截梅枝,压在人肩头淡淡道:“幸好你是个神仙。”

    不知怎的,听完这句话,拂羽不仅没觉得开心,反倒隐隐升起许多不安,他停顿了片刻,顺着人的话接下去。

    “嗯,是,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怀里的宣离笑了,像是很满意他这个答案,拍了拍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道:“放开吧,我们再去前面唔。”

    后面半句顺着交织的呼吸被拂羽吞在了肚子了,他恋恋不舍的在人嘴里扫荡了一圈,总算心满意足,临放开还占便宜似的蹭了蹭人的鼻尖,笑的狡黠:“君上往后,还是不要总这样撩拨我,我没什么忍耐力。”

    宣离被亲的腰都软了,从前他就受不住,如今依然如此,果然自己种的恶果得自己咽。

    鸢久楼位于京城中轴线的正南端,周围酒馆林立,灯火盎然好一派热闹,尧川变换了样子,眉眼之间尽是风流,好似又变回了当年游戏人间的样子,倒与这地方相称的很。

    三人一同进了酒楼,楼内各色的面孔都有,一楼的大厅里,果不其然陈列了许多新奇物件,宣离与拂羽不常来人间,自然是没见过,便多留了几步停下来看看。物件上标了价码,若是遇着喜欢的,直接拿了去付钱就行,尧川本打算直接上楼,然而走到楼梯口了,不知忽然看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还惹得跟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叫了几声不满,尧川没理,顺着目光往自己的左手边去,那是一方小台子,上面摆着几块玉石,玉石的成色一般,放在正中的,是一块只有零星红色的血玉。尧川仔细盯了半晌才伸手将那玉拿起来,灯火下玉石色彩暗淡,杂质甚多,裁切的也非常敷衍,形状看着像个月牙,宣离站在旁边,仔细打量了几眼,觉得旁边的翡翠看着不错,至少比那和石头没多少差别的血玉好的多,价格自然高了些。

    宣离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只随着尧川左右

    看了几眼,倒是拂羽,一进门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看什么都像见到了奇珍异宝,到头了,还拿了两个石刻的小挂件给宣离看,宣离扫了两眼,好心提醒,这东西是带不回天上的,那人愣怔了几秒,满脸天真的问:“为什么?”

    尧川盯着手里的玉,翻来覆去看了几次,突然开口:“因为凡物在天上是会碎的,我去付钱,要的话给我吧。”

    拂羽似乎被尧川的话吓着了,僵硬的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回身去看宣离。

    宣离望着尧川的背影,又转回去看了看桌上的那些玉,手指一块一块的抚过,确实是很普通的玉料,斟酌片刻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他想,若不是这玉本身的关系,便就是与什么人有关系了,至于什么人,宣离觉得没什么猜的必要。

    尧川向来是不吃凡间的东西的,做皇帝这么多年,也仅陪着公良洛吃过几次,所以三个人纵然点了一桌子菜,却是谁都不动筷子。

    宣离肯定不吃,尧川趁早也没提,伸手示意了拂羽一下,问:“不吃点吗?”

    拂羽倒是想吃,眼前的菜色看着就很有食欲,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毕竟身上的伤还没好,他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宣离,宣离知道拂羽的意思,笑了一下,示意你想吃就吃吧。

    得了允许的拂羽一点也不不扭捏,拿了筷子便开始吃,刚吃了两口他就感叹,这人间的美味,天上果然是比不了的。

    尧川一边喝酒一边淡淡的注视着拂羽,视线虽在人身上,宣离却觉得他并非在看拂羽,而是透过拂羽看向久远的故人。

    果然,尧川拿起旁边的酒壶,一边为自己斟酒一边说:“之前我也带他来这里吃过,他总说宫里的吃的吃来吃去都是一个味道,那时候他身体还很好,吃的也多,和拂羽有些像”

    拂羽一整日都扮演着一个边缘角色,此时被人一提,还有些不习惯,他从碗碟里抬起头,搜刮了半天没想起一句安慰的话,一旁的宣离自然而然的接了去,他声音柔柔的,与这吵闹的酒楼格格不入。

    “有过这样好的记忆,也不算遗憾,生死皆是命数,不要太过悲伤了。”

    尧川似是笑了一下,目光透过大开的窗栏投进月色里,眼里的寂寥无人可说,往后的岁月要他如何过?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喝到后来,尧川抬起杯子,都晃晃悠悠与宣离碰不到一起,酒不至人醉,不过是人心无依,醉在了回忆里。

    他忽然叫住了路过的小二,大约是力气大了些,小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哎呦,爷,您有何吩咐啊?”

    尧川一双眼红的彻底,额前的发丝也乱了些,他捏着人的手腕含混的问:“几时了,现在几时了?”

    小二疼的龇牙咧嘴,就快给尧川跪下了,“爷,您松手啊,现在刚刚亥时,时间还早呢。”

    尧川总算将人松开了,他转过身,茫然的盯着黑茫茫的夜空,嘴里喃喃道:“亥时了,快了。”

    地府的生死簿上,明明白白写着,公良洛,卒于天盛十五年四月初七,申时两刻,享年二十又一。

    尧川已经完全醉了,宣离坐在一边,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往过挪了一挪,拍了拍尧川的背,那人神志不清没什么反应,片刻后,宣离抬眼看向拂羽,说:“下楼吩咐一份醒酒汤吧,醉的有些厉害了。”

    拂羽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看了宣离几眼,心里怦怦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几乎就要破土而出,宣离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拂羽没说话,他仓促的摇了摇头,起身绕过尧川往楼下去:“没事,我这就去。”

    下楼之后,他并未

    去找小二,身形一隐,瞬间便回了上午来过的公良洛的寝宫,屋内灯火摇晃,拂羽刚一靠近,站在门外的鬼差便自动退远了,他的手都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有没有用,双指并刃从指尖划过,鲜血登时涌了出来,床头放着一杯水,他将血融在杯子里,扶起床上躺着的人,将水缓慢送进了公良洛的口中。

    最后一滴送进去,拂羽迅速将人放下回了酒楼,前后不过半分钟,他的手依然在抖,拉住行色匆匆的小二时,掌心凉的连对方都打了个机灵。

    “客官您是冷吗?若是冷我去把窗户关上。”

    拂羽摇了摇头松开人,嘱咐上一份醒酒汤,小二疑惑的看了他两眼,答应着,说这就来。

    指尖的伤口已经好了,拂羽上去时尧川已经醒了,只是坐在窗边怔怔的看着,宣离扯了拂羽在身旁坐下,桌上的气氛一时沉默的很。

    宣离有些怅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好日子来人间。

    往皇宫去时已经将近子时,尧川走的很慢,市集早就关了门,街上一片昏暗,唯有皇城之里依然灯火辉煌。

    尧川停下脚步,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皇宫上方阴云笼罩,阴恻恻的似乎与先前并无差别,但如果仔细看,就会看出那云里藏了一丝鎏金的光气,宣离看了半晌,忽然出声道:“尧川,你抬起头看看。”

    皇城之上气脉犹在,浓稠的阴云却似乎有了划开的痕迹,尧川愣愣的盯着,他也看见了横在云中细微却明亮的光线,他往前走了两步,不可思议的道:“怎么可能那是”

    他倏地飞上天空,视野之内,皇城平静,一切都并无异动,城楼上的士兵走来走去,唯有先前长久站着的鬼差不见了。

    尧川忽然大笑了两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天际,宣离比拂羽站的稍靠前些,目光悠远的盯着上方诡谲的阴云,他回身拉了一下拂羽,“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公良洛的寝殿是整个皇宫里最亮的地方,宣离与拂羽去时,尧川正坐在床边替人擦脸,他神色温柔专注,与宣离印象里万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尧川大不一样,果然,情爱这种东西,对人的改变是根本性的。

    公良洛依然睡着,只是围绕在周身的那些死气淡去很多,尧川从殿里出来,带着两人进了旁侧的一处宫苑,“今晚就住在这儿吧,人间流光易逝,多待些时日,我得去一趟地府问问,两位好好休息。”

    说罢也不等人回,急匆匆的走了。

    宣离也觉得乏了,殿里就一张榻,已经被尧川安排的明明白白,就不藏着掖着了。

    宣离脱了外袍爬上去,刚躺下,拂羽便凑上来贴在了人身上,睡也不安分,胡乱蹭了半天差点被宣离踹下床,他倒是知道拂羽不会怎么样,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让他疲惫的很,只想好好睡一觉。

    尧川一路往地府去,路过的鬼差向他行礼他还朝人笑了笑,鬼门关前依旧人山人海,送死这事儿人们都上赶着来,尧川还挺意外的,从前他来了也不关注这些,今日一看,这还真是死的花样百出,他特别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又这么神通广大?

    墨冕的宫殿在山腰上,尧川飞快的掠进了大殿,刚一落地,就发现墨冕坐在中间,面前摆了两杯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尧川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一心只想看看是哪位神仙帮了他的大忙,然而墨冕神情严肃,眼神里并无丝毫松快之意。

    尧川猛地有些不安。

    果然,人刚刚坐下,墨冕便拿出了生死簿,簿上曾经写着公良洛那一栏,赫然成了一片空白。

    生死簿上无空白,写过字的地方一旦变为空白,要么

    这个人已经从三界消失,要么就是超脱三界,从此生死皆不受缚了。这样的人,别说墨冕,连尧川都没见过,他甚至只是在天界久远的话本里听过,数百万年前,曾有一位超脱三界的魔神,神力无边,万事万物都能颠覆于鼓掌之间,血统杂乱,最后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受了九十九道天雷,烈火灼烧百日,方才燃尽最后一缕魂魄。话本真假难辨,尧川也只看个高兴,毕竟谁都没见过。

    何况那是神,成为魔神的首要前提是神,而公良洛只是一介普通人。

    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尧川盯着那空白抬头问墨冕:“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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