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 - 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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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喆抬起头,姬疏不知什么时候用空碗给自己倒了碗药,凑在鼻尖下闻,氤氲的雾气腾绕而上,遮挡得目光含混不清。

    “有党参黄芪。”

    郑喆一愣:“殿下还通医术?”

    姬疏尝了一口,咂咂嘴巴,把剩下的也喝完了,回味片刻才说:“不清楚,忘了。这药喝着挺亲切。”

    “之前在与山齐,殿下也喝过这药。”

    姬疏一手支着下颌,偏头去看窗户,好像那园窗上雕的花草小人是什么巧夺天工的作品。

    郑喆心中一动:“客卿先生说您从前生过病,您还记得是什么病吗?”难道还真喝过?

    “不清楚,忘了。”

    一模一样的回答,侧脸因为过于苍白而显得冷淡,但是很俊秀,仰头望着窗外时,鼻梁的线条很好看。

    “救命的方法也一起忘了真是对不起,”姬疏回头笑笑,“但还有其它我能帮你的地方,对吧郑二。”

    郑喆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心想: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了,但他或许什么都明白。

    直到启程,郑喆才在驿站门口见到郑序,他刚同驿丞道过别,正要登上马车,见到弟弟,点头给了个问候。

    哥哥的背影被帘布挡住,郑喆的眼神很淡。

    郑喆那俩小小的栈车只能搭乘两个人,若黛应当随侍以防郑喆旅途不适,但第一天郑喆有事请教姬疏,若黛便和生不易以及他的徒弟同乘一辆。在郑喆看来,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那就应当是姬疏和他师兄一辆马车。

    然而姬疏从他身边经过时,十分自然地说:“昨天那几份名单,我再帮你参悟参悟。”抬脚就往栈车走去。

    郑喆脚步一顿,落在后面。正巧生不易也走出门,站定在他身边,望着师弟的方向有点感慨:“真是变了,以前可不会上赶着帮别人的忙。”

    郑喆沉默一瞬,突然说:“有时候觉得他很可怜”

    生不易看向郑喆。

    “哪里都待不住,整日四处晃荡,拼命在人间寻找自己熟悉的痕迹。但是最喜欢到我这儿来,大概因为我愿意向他请教政务,那是他真正驾轻就熟的东西话说回来,他曾经做得很好吗?”

    从前谋士向他谏言,不管言辞多么激烈,都是怕他不会采纳,因为郑喆才是最终做决定的人。但是姬疏不一样,每次解释什么都好像耐着性子,如果郑喆不同意就会很暴躁。郑喆当然也很烦。

    但姬疏曾经,毕竟可能用不着向任何人解释。

    “他是文王最看重的儿子,大亓的朝堂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生不易说。

    郑喆登上马车时,姬疏的确点亮了烛台在看昨日那堆书简。郑喆绕过他靠着车壁坐下,有些胸闷。长途颠簸,于他大不宜。队伍起行,车壁轻微震荡,郑喆的头也跟着晃了晃,他不舒服地皱起眉。

    即使闭上眼,烛火的灯影还是在黑暗里跳动,追逐着视线的焦点,怎样都避不开。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像从前的从前,他抱着比他个头还要高的巨弓,练习射箭的时候。

    “看着它不要躲。”隔了许多年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脑后响起。

    天光才刚刚冒头,但是很大很亮,也很热。汗珠顺着睫毛滚进眼里,一阵刺痛。他不敢动,保持拉弓的姿势盯着箭靶,箭尖和靶心在一条直线上。

    太阳和汗水让他的眼睛着了火。试着稍微移开视线,身后冷冰冰的声音就会说:“又歪了。太阳很刺眼么?”

    他抿着嘴不说话。这不是在问他,这是为了教训他。

    “既然出现在你眼前,那就看着它不要躲。”

    一箭射出去,因为力道不足没有扎进草靶。

    那道声音像是要嘲笑他,但“嗤”了一半又停住。“再来。”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他再来了很多次,从脊背发僵到小腿发痛。太阳渐渐离开他的视线升到头顶,这时他还有闲心想,幸好没带远山来,那小子最见不得他受苦,一准儿能在旁边哭天抢地。

    他确实没有力气了,这一箭射出去,握弓的手腕顿时卸力,巨弓的下端重重砸在小腿上,他“哎哟”一声痛呼。

    糟糕。他想。

    但身后那只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没用劲,有点安慰的意思。

    他小小的胸膛里也觉出暖意,眯着眼睛很开心地笑。

    郑喆的胸腔里也觉得热,热得发闷,喘不过气。

    闭着眼睛神思游离让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想松开领口,两只手却恹懒地垂着一动不动。郑喆偏了下头,呼吸稍微沉重。

    车厢里出现一点轻微的动静。

    有股极沁凉的气息点在他心口,堵塞胸口的闷热倏忽便散去。凉意贴着他的喉咙向上,郑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清明起来。他睁开眼,极近的近处,姬疏那双浓黑的眼珠看着他。

    郑喆低头,抵在他颈上的正是姬疏的手。

    “你的状况不太好,”姬疏撤了手,挪远了一点整整衣袖,“神疲体倦、胸闷不舒,你自己应该清楚,这是心气衰竭。我也只能”他顿了顿,“用护魂之术暂时稳住病情。”

    郑喆又呼出口气,才用手臂支起上身坐直,语气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己:“那就托殿下的福,希望此去王都能找到救命的方法吧。”

    姬疏没有说话,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良久收回视线,回到几案前坐着继续看名单。

    两人都无话可说,车厢里落针可闻。郑喆恹恹地看着烛火跳动,眼底有倦意。

    仪仗队在进入燕国前的郊外停车休整了一次。

    士兵们将马缰系在树上,马车里的诸位纷纷下车透气。

    郑喆撩开车帘直起身时,血气直冲脑门,晕得差点没站稳。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掌心硌在肩胛骨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到寒凉。

    “骨头都支棱起来了,”姬疏在他身后笑道,“油尽灯枯啊,郑二。”

    “谢”字哽在喉咙里,郑喆面无表情,扶着远山的手臂下马车。

    他们这时已经偏离官道,隔着一片小树林能听见络绎不绝的车轮碾过石路的声响。

    姜虞和郑序在离队伍有一段距离的空地处商量事情,姜虞背对众人站立,郑序在他对面,谈话间时不时朝队伍的方向瞥一眼。

    远山扶着郑喆倚靠树干坐下,十分担心地问:“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请大公子停下歇息半日吧?”

    郑喆朝不远处两人的方向看过去,正和郑序对上眼。即使隔着距离,郑喆也能轻易读懂哥哥眼里的意味,他咳嗽几声,脊背抵上树干。

    “远山你啊,”郑喆无奈,“真的是很不懂事。”

    若黛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木箱,她拨开裙裾跪坐在郑喆身边,从木箱里翻出一袋针石,又拿了几叶甘草给郑喆嚼。

    郑喆问:“你怎么过来了?”

    若黛一边用针石推碾郑喆背部几处大穴,一边回答:“是姬大师说公子您情况不太好。”

    听到这话,郑喆怔了怔,往若黛来的方向一瞧,姬疏果然同生不易在一起。师兄弟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姬疏神情有些不悦。

    有脚步声靠近——姜虞、郑序回到了车队。

    姜虞的头盔夹在臂弯里,额发有汗湿的迹象。经过郑喆时低头致以问候:“二公子也请上车吧,我们要进城了。”

    态度很严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从前军营里那个轻狂少年的影子了。

    第8章

    这次姬疏便没再同郑喆一辆。若黛扶他上车时,他侧头看了一眼。姬疏跟在生不易身后,低头进过门窗时注意到了郑喆,便随意一笑,车厢里立时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扯着姬疏的衣领把他揪了进去。

    姜虞早一步派人进城递了公牒,主道的人流已经被卫兵清理干净,司埸亲自在城门外迎接郑国的队伍。

    燕国司埸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乍一看敦厚实在没什么气势,眼神儿却异常好使。仪仗队里最尊贵的两位公子甫一进入燕国地界,就让他给瞅了出来。

    “久仰郑二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司埸对郑喆非常热情。郑喆座下门客来自天南海北,名声确实比郑序更响亮。

    郑喆在郑序身后半步的位置,给了司埸恰当友好的回应。他注意到郑序身边,姜虞握剑的手有点紧。

    司埸领着他们往驿站走去,路过某条巷道时,即使房檐挡住阳光巷内阴翳晦暗,那些挤在墙角衣衫褴褛的身影仍然毫无遮拦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郑序微微侧目,司埸急忙解释:“这些都是北边来的流民。今年北边大旱,逃难的百姓不在少数,我们这种边境小城实在接济不过来。”

    “燕都闹旱灾了?”郑序问。

    司埸竖起一只食指朝天,小声道:“最北的北边。”

    郑序郑喆俱是一愣。这些流民滞留在燕国境内,郑国竟没有得到消息。

    燕国与王室接壤,每年朝觐期要接待各路诸侯,境内的驿站都颇具规模,哪怕是这种边陲小城,也有能容纳数百人的驿厅。司埸在驿厅里设宴接待他们,席间颇热情地同郑序聊燕郑两国的风俗。但郑喆注意到司埸的余光总是朝郁良夫的方向瞥。

    他这位门客,一路上行事低调,基本上只存在在赵四的抱怨中,此时也是低头敛眉老老实实吃东西。

    郑喆可没打算放过他,慢条斯理放下筷子,开口前先咳嗽两声:“司埸大人,喆有些疑惑向您请教,这列席的诸位之中,您为何三番五次打量在下的谋士郁先生?”

    “老实人”郁良夫刚咬下一块肉,一听此言连忙囫囵一口吞下去,抬起一张茫然无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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