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 -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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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公子忧心忡忡:“这件事王上知道吗?”

    “还没有告诉父王。又不是什么好消息,犯不着满天下宣扬。”他满不在乎。

    左公子又要怒了:“这和是不是好消息有什么干系!唯君父之命不可抗。王上于您既是君也是父,此等大事怎能不立刻告诉王上!”

    他沉默。

    右公子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有半师之谊,当下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殿下您所以您执意要追随大祭司归隐,是为了解冶葛之毒吗?”

    “不仅解毒,或许还能根除我身上的禀赋之疾,延年益寿也说不定。”

    左公子质问:“大祭司有何种手段一定要回昆山才能施展?莫非有什么法宝在昆山?如何不能就在王都治疗?”

    左公子果然更加顽固。他说:“这我怎么知道,您不如亲自去问师父?”

    大祭司半路加入亓朝官场,仗着仙人手段叫人拿不起也放不下,许多公卿都眼巴巴望着这块肥肉却谁也不敢下手。搬出大祭司果然叫左公子闭上了嘴。

    第18章

    右公子犹犹豫豫,说:“殿下这几日在府里静养,怕是不知道”

    他抬眼看过去。

    “自从大公子行阴损招数后,燕党立刻有了动作,上书请遵礼法立嫡以长。王上的态度好似没有从前那么坚决,朝中于是传出流言说殿下您要失势了”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左公子沉声道:“王上一向是支持殿下的,突然转变态度,其中必有缘由。难道真如燕党所说,觉得殿下|体弱多病难当大任吗?”

    右公子道:“其实还有一个说法”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笑:“老师但说无妨。”

    “这”

    左公子一拍大腿急道:“有个什么说法你倒是说话呀,这什么呢这!”

    “还有一个说法是,因为王后失宠,王上起了废黜之意”

    一时沉默。

    左公子眉头倒竖,疑道:“谁传出来的,我怎么没听说?”

    右公子苦笑:“就你这暴脾气,谁敢在你面前擅言对太子殿下不利之事?”

    王后失宠连带太子失势,这可太成逻辑了,他当年不就是这么上位的么。

    “难怪燕党有恃无恐,手都伸到上将军那儿去了!”左公子道。

    自从中毒卧病在床,他已久疏政事,很多消息都不灵通,奇道:“上将军怎么了?”

    “燕党最近似乎有意针对上将军,就军纪与个人作风问题紧抓不放,我看是图谋在军中安插势力。众所周知,上将军早年是殿下您的射御老师,算王上钦点的太|子|党,大公子觊觎兵权已久,恐怕是要借机插一脚。”

    借机。借什么机呢?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难道在别人眼里,太子殿下唯一的倚仗就是深宫内朝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孤苦伶仃的异族女人吗?

    他小时没有一天得以和父母同处一室,王权继任者不被允许留在母亲身边,哪怕这位母亲千里迢迢从异族远道而来,孤身一人根本没有所谓母族势力。他由王上亲自教养长大,君后之间究竟怎样情深他不知道,但王上表现出来对狄后的喜爱是连他这个很少见到母亲的半大儿子都能深有体会的。

    王上其实并不了解狄后,只知道但凡好东西都往内朝里送,因为狄后吃不惯中原饮食便特意从狄国接来了厨子和侍女,在王宫里建高台池塘,从南方捕来鹤鹳供狄后观赏鱼鸟嬉戏,顶着废燕后势力庞大的母族压力也愿意保内朝一个岁月安好。

    小孩子懂事得很早,看到、听到的都是父母鹣鲽情深,直到狄后亲手打破王上一厢情愿的假象。

    他能记事起第一次见狄后就是在王宫里那座秀致的高台,和风吹得薄纱扬起,明黄的连翘花丛丛绽放,清香四方飘远,湖边鹳鸟正曲着脖子慢悠悠梳理黑亮的羽毛。

    那时他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一起在御前听习。姬桓比他年长两岁却也是孩子心性,成日里被灌输畸形观念,看他很不顺眼,王上在跟前时还好,一旦到了休息时间就总要找他麻烦。因为课业繁重,一天里难得休闲时光,他为了躲避姬桓,总算找到了这个去处。当时只道是姬桓不熟悉王宫内院,不知道还有高台湖泊这么个玩耍地方,后来才明白,估计是燕氏一族将狄后视为洪水猛兽,凡狄后出没场所一概不许姬桓靠近罢。

    但狄后其实很少去那池塘边,王上不管做什么恐怕都不能合她心意。他一连好几个月天天午时都在高台玩耍休憩,只有最后一次遇见狄后带着狄国来的侍女到池塘边捡东西——那是蛮夷部落常见的骨箭,用兽骨凿成,箭尖淬着冷白的利光——她们在王宫里射骨箭玩耍,这才是马背民族嬉戏的方式。

    学射御之前他还没见过刀兵,在池边草丛里远远瞧见,好奇心顿起,一把丢了手里的独角仙,扬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拾箭的侍女吓得手一抖,嘴里直叫唤:“什么人!快出来!”

    他小时在王宫里纵横惯了,哪里晓得收敛,当下跳出草丛,盯着那侍女又问了一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侍女还没说话,她身后一人斜斜一眼扫过来。那女人一身骑射短衣,长发编成细辫扎在脑后,风姿飒爽,侧脸轮廓很深、眼窝深陷,一记眼风干脆利落,有点漫不经心的意思。气势很盛,只是装扮不像深宫里的贵人们。

    侍女要开口,被那女人伸手按住,淡淡吩咐了句什么,说的不是中原雅音。两人转身便要离开。

    他急忙跑过去拦住,小小个头才到那骑装女人的腰际,说的话却盛气凌人:“本殿下问你们话呢,为何不回!”

    骑装女人视若无睹,直接绕开了他。

    被奉承惯了的小孩一时气急败坏,抓起池边的小石头砸过去,正中骑装女人的脊背。

    她终于停下来,回头冷冷说了句话,用的是雅音,为了让他听明白——“亓人,连小苗都是坏的。”

    他一时愣住,不太懂得其中意味。侍卫已经远远跑过来,生怕小主子被人欺负,边跑还边喊:“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骑装女人猛地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他。那侍女也露出一副惊恐神色,凑到主子耳边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

    小孩儿得意洋洋地想,大概是得知了他的身份,为得罪太子感到不安吧。正要装模作样开口教训几句,哼哧哼哧跑过来的侍卫还没向小主子请罪,先被骑装女人吓了一跳,差点没撅过去,当场腿一软就给跪下了:“王、王后金安!”

    偌大个王宫,从头至尾只出过两个王后,一个已经被废,还有一个风头正盛,正是小孩儿的亲生母亲——狄国公女,贡云丹。他再不晓事,也知道骑装女人是谁了。

    王上对狄后恩宠日隆时,没人敢在小殿下跟前说王后的坏话,连教导殿下习字的右公子都只能隐晦含糊地提醒他不要和异族母亲走得太近。见到狄后之前,他几乎保留了所有对母亲最美好的期待。

    被无视的愤怒瞬间消弭。这个冷漠的女人,会不会因为第一次见到亲生儿子,而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冲上去得太快,侍卫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身强力壮的蛮族侍女一把拽着小主子的衣领把他拎起来,胳膊长长伸开,像拎一只不肯近看的虫子。

    “母后!母后我是小疏——放肆!快放我下来!”他太小了,在半空蹦跶两条腿只有脚尖能点着地面。

    狄国来的女人都是暴脾气,侍卫不敢招惹,两头为难,小心翼翼道:“王、王后,殿下还小,您”

    他永远忘不了狄后留给亲生儿子的第一个眼神,厌恶鄙夷,真像在看一只虫子——“亓人的血脉,都是坏苗子。”

    “你母后当年嫁过来就不是自愿的,这么多年孤王也没能捂热她的心,”天子坐在几案对面,隔着汤水沸腾的热气,露出模糊黯淡的神色,“真是叫人心灰意冷。”

    他遵循礼数保持沉默,在心里默默认同。

    “你大概是听见些风声了,孤王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母后因为异族身份一直备受朝野质疑,从前孤王还想着若能得她真心相待,再多艰难也能夫妻齐心共度。没想到你的年纪有多大,孤王就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年的满朝非议。如今眼瞧着你也能独当一面了,小疏,孤王也想放手了。你可懂得?”

    天子疏朗的眉目间沉淀了经年复杂的情绪,问话的神色有些严厉。

    寺人躬身立在亭下,竖起耳朵随时警醒着传唤。

    果然是要放手了。他想,从前是不会在宫人面前说这种话的。

    “君父之命不可违,一切但凭父王作主。”他回答。

    天子不满:“孤王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孤王是希望你能理解。你是孤王最满意的儿子,将来大亓的天下也会交到你手里。臣子们不会信任一个流着异族血脉的中原天子,废黜你母后也是在助你斩断蛮夷背景,你明白吗?”

    他恭敬道:“父王一片苦心,儿子自然晓得。只可惜大哥恐怕还不明白。”

    天子呷下口热汤,垂下目光盯着汤面:“拔除恶瘤当然要付出代价,有些质疑与动摇都是在所难免的。你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这点风浪都扛不住么,”放下杯子,“小桓毕竟与你血脉相连,亲兄弟要和睦相处。”

    他抬起眼睑观察天子脸色,怀疑姬桓给他下毒的事竟然没传到天子耳朵里。

    “这些年来,孤王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力,就对他有多少亏欠。朝里的流言蜚语你用不着听信,有孤王在一天就没人动得了你的根基。说到底,小桓比起你来要弱势许多。待你得承大统,要做到胸襟开阔,容得下血亲兄弟。”

    他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掩去一脸漠然。

    左公子到底是个耿直脾气。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要跑路了特意过来征求下意见这种事,真要说给天子听,可能会被当场拖下去乱棍打死。更别提其中主要原因还是血亲兄弟互不相容。

    干脆低调一点悄悄溜走吧,他暗暗盘算,劳什子鞠躬尽瘁谁爱干谁干去。

    然而低调这种事,从来不能靠一厢情愿。

    狄后被废的第二天,狄国骑兵就踏上了中原土地。凶狠的蛮人骑着比王师高出一半的草原战马长驱直入,誓要为受辱的公女报仇雪恨。

    他接到王师大败的消息时,正在府中院里听师父讲课,银杏树下搁着小盆庭燎,火上架着一块龟腹甲,钻孔烧灼用以占卜。少年师兄趴在师父身后的屋顶上偷听,他假装没看见。

    “引灵和祈神仪式的原理相同,都是通过与神灵直接对话,提出请求。禀赋之疾与冶葛之毒,□□凡胎是受不住的。你虽然悟性极佳,但毕竟没有先天灵根。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为你引灵入体、脱胎换骨。”

    “您说的是塑造后天灵根?”他感到有些惊讶。灵根对修行之人有大裨益,就算身体康健没有后顾之忧也会想方设法谋取,师父若有塑造后天灵根的办法,竟没给大徒弟用过吗?

    房顶上传来轻微瓦片碎裂的声响。看来那位醋罐子里泡大的少年师兄又酸了。

    “这二者岂可同日而语。后天灵根说得好听,也不过是用天才地宝强健体魄拓展经脉,和先天灵根都没法比,更别说引灵这种烈性手段。那是要把自身当作祭品供奉,请神灵下榻,助你成就半神之体,消弭一切世间灾厄”话说一半,捻起果盘里的蜜枣,师父半边腮帮含着枣子微微鼓起,凝眸看了会儿指尖沾上的一点淡红朱砂,笑了笑,继续道,“坏处当时也有”

    这次打断讲授的,就是狄人入侵中原的消息。侍卫匆匆忙忙跑进院落,佩剑击打练甲,发出令人心慌意乱的杂音——狄国派出十队骑兵分三路进攻,王师溃败不堪一击,狄军已推进中原腹地。

    他拍案而起,因急怒攻心眼前一花,差点没站稳,草草对师父致歉:“事出紧急,弟子得立刻去与上将军商议,师父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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