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邪皇 - 第247章 暴君临世,避世而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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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暴君临世,避世而居

    三年后。

    沙漠帝国重建。

    帝都古罗科。

    夜。

    沙诺走出那座历时两年重建、扩张而成的王宫。步履缓慢,透着沉重。

    他总是觉得,烨斯汀命鲁埃率各方工匠重新修缮这座王宫,是在用最隐晦最残酷的方式折磨他自己。

    一事一物,都是依着薇安的喜好而打造,只是精致华丽更胜从前。

    烨斯汀在用最执拗最无奈最不能言说的方式,等待薇安回来。

    迎面走来几个低声交谈的貌美如花的女子,看到沙诺,齐齐站定,唤一声“沙诺将军。”

    沙诺微一颔首,加快脚步,从她们面前走过。

    她们都是烨斯汀的女人。

    王的女人。

    如今王宫中顶着这头衔生存其间的女人……很多,太多了。

    而烨斯汀给她们的也只有这些——沙漠帝国国王、烨斯汀二世的女人,无名分,被当成摆设,填充这偌大的王宫。

    这些女人,或是图阿雷格人争着抢着送到烨斯汀面前,或是别的部族以示臣服送入王宫,或是烨斯汀拿捏朝臣、外族头目软肋而收到宫中的女人。

    她们来自于各族,她们出身地位高低贵贱各不相同。

    这些不过是证明一件事:烨斯汀还是一如既往地挑战着族规。而他的图阿雷格族人,在经历薇安那件事之后,对此能忍则忍,又是慢慢看出烨斯汀赌气一般收罗了诸多女人在身边,却是不闻不问,也便不以为意。

    他们不能接受的,是烨斯汀与外族女人亲密无间,是烨斯汀与外族女人孕育子嗣的可能性。

    可是,烨斯汀收罗的同族女人,有一两个,也不让人省心。

    在两年前,帝国重建之初,那个图阿雷格女人被烨斯汀大张旗鼓地接入王宫的时候,曾引得部分图阿雷格言辞激烈态度绝决的反对。

    那一日,无数暗卫在烨斯汀号令之下,血染街头,死伤的人的鲜血气味萦绕街头,数日不散。

    原因?

    因为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萨伊琳最萌神器最新章节。

    那是个曾被沙哈威肆意凌虐的女人,是图阿雷格的一个耻辱的标记。

    即便是她曾经血统高贵,即便是她是图阿雷格最美的女人,也不能抹杀那个耻辱的标记,不能被图阿雷格再接受。

    事情的起因、经过,沙诺全程目睹:

    两年前那一日,他凯旋而归,烨斯汀亲自出王宫至城门迎接,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当时由着心头意愿笑道,只需一餐合口的饭菜,一场真正的豪饮。

    烨斯汀当即点头,虽说是眼底依然透着深浓的疲惫,回的也不过是淡淡一句:“我陪你。”

    是,在薇安离开之后,烨斯汀不论人前人后都是自真心重用他这个摩尔人。

    原因他慢慢明白了:他是从不曾让薇安为难的人,是薇安一直友善相待的人。

    薇安欣赏的,善待薇安的,烨斯汀在她离开后,也陪着她欣赏、善待那些人。他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

    而薇安厌烦的、怀疑的,烨斯汀如今都把他们囚禁起来,却未施残酷的惩罚,甚至于,给那些人的生活,堪称锦衣玉食。

    矛盾至此,世间也只能有这样的一个烨斯汀。

    那日,君臣二人换了便装信步街头的时候,无意经过一间酒楼,看到摆放在门口的招牌菜,是薇安喜欢的醉虾、烤鱼、烤肉。

    是因此,烨斯汀率先步入酒楼。

    两人要了上好的美酒,点了薇安喜欢的那几样招牌菜,都想见见此间主人。

    出来相见的是萨伊琳,是满脸朴实笑容、如今有着一双勤劳的手的萨伊琳。

    他记得,烨斯汀在看到萨伊琳的时候,目光从悠远变得锋利,又转为戏谑。

    烨斯汀当时什么都没说,只在离开时对萨伊琳道:“入宫,帮我打理王宫。”

    三日后,便出现了血染街头的一幕。

    在他看来,烨斯汀是为了弥补曾经残酷对待萨伊琳的事实,亦是为了再次挑战图阿雷格亘古不变的迂腐的族规。

    既能借此再舒心中一口恶气,又能弥补心中些微愧疚,何乐不为。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他也慢慢发现,烨斯汀对于薇安,已从蚀骨的疼痛、不渝的深爱慢慢转变为难言的绝望、爱恨交加。

    烨斯汀亲自率兵苦苦寻找薇安半年之久,无果。

    之后的两年多,他不论是亲自征战途中,还是坐镇古罗科运筹帷幄之时,都不曾放弃,依然广派人手四下追寻。

    他寻找薇安,大漠无人不知。

    不论身在大漠哪一处,都能得知这个消息。薇安就算是对他有再深的恨意,也该现身或是传信给他。

    停止折磨烨斯汀,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但是薇安一直没有任何踪迹,没有只言片语给烨斯汀。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烨斯汀是有理由绝望、愤怒,直到爱恨交加的地步恋战星梦。

    的确,这么久了,怎么样的惩罚,其实也够了。

    今日烨斯汀命人唤他入宫,不为其他,只为饮酒。

    离开前,他忍不住询问,有没有薇安的消息。

    烨斯汀一如既往的沉默,一如既往地现出一抹温柔又苍凉的笑。

    让他这个大男人看着都不忍都心酸的笑。

    他只是想,薇安,你回来吧。

    没有人能像烨斯汀那样爱你,就算你能辜负天下人,也不该辜负他。

    或许,是……

    他猛地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

    薇安不会出意外。那个小狮子一般的女孩,不会被大漠吞噬,不会。

    她只是在赌气,她只是还在伤心,所以,她还是不愿现身相见。

    只是,三年了。

    薇安,你回来吧。

    是非对错堆叠,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已不忍看到用情至深的王者一再消沉伤怀绝望。

    而一如烨斯汀这样的王者,在绝望之下会如何对待臣民?

    残暴、冷血,不是一如既往,是胜过以往多倍。

    是,沙诺曾一度恋上薇安,对她的感情特别复杂,而无一丝恶意。然而如今在看到烨斯汀的现状时,才明白人与人的爱恋有所不同,才自心底明白,那份爱恋,比之烨斯汀的情深,不值一提。

    沙诺站在王宫门口,回首凝视宫中璀璨的灯火,叹息一声,黯然离开。

    夜色深浓的时候,贝娜出门回来,走入王宫前殿。

    前殿阶下的食人塚、长长的阶梯未改,一如亚岱尔一世在位的光景。

    亚岱尔,是烨斯汀的父王,是贝娜为之效忠几多年的君王。

    亚岱尔在位时,贝娜是宫里众多的宫女之一。

    贝娜对那位君王,除了敬畏,并无其余感触,卑微谨慎的服侍他与王妃几年,后来的战乱终止了那一切。

    不会忘记儿时的烨斯汀。

    不会忘记在小镇相逢时的烨斯汀。

    不会忘记,她与他、薇安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

    而如今,她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寂寞消沉,一个……生死未卜。

    她是在对于薇安的担忧之下,强迫自己按时服药将养好身体,然而痊愈之后,发现自己已被囚禁。

    只能从看守自己的人口中听闻烨斯汀的动向:

    他亲自率兵寻找薇安,持续长达半年之久。

    没有结果。

    一无所获。

    那半年之中,烨斯汀蓄意培养的几个年轻人和沙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便是没有再征服新的领地,也保有了原有的势力问题球王最新章节。

    半年之后,烨斯汀占领新的领地之余,在新的地带寻找薇安。

    铁血、残暴无度的手段征服每个领地、每个民族。

    那一段时间内,烨斯汀眼里的人,只有生与死两种而已。

    他已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是这样漠视所有人生死的心态,是这样残暴冷血无情的手段。

    是薇安离开让族人心安振奋的缘故,图阿雷格战无不胜。

    薇安离开近一年的时候,图阿雷格无情镇压甚至冷酷屠杀之下,再加上沙诺用尽一切办法说服各族的原因——

    沙漠北部得到统一。

    烨斯汀重建沙漠帝国,给了族人恢复尊贵、荣耀的心愿得偿。

    其父亚岱尔,尊为亚岱尔一世,烨斯汀,号为烨斯汀二世。

    薇安,若你听闻,若你得知他从未放弃寻找你,你不管怎样,都该回来给他一个说法。

    为何不回归?

    为何漠视烨斯汀所做一切?

    还是在害怕他杀戮所带来的后果么?

    想到这些,贝娜便忍不住满心凄然。

    踏上一百零七节长阶,走过平稳宽广石面空地,看到白色漆就的雕刻繁复图形的木门,跨过门槛,走入正殿。

    正殿分外空旷宽敞。

    宽阔的空间供给朝臣立足,再往前,是长长的循序而上的台阶。

    台阶上方,宽阔的空间内,是一张长方的书案、一把宽大的座椅——王者之座,正对着的,就是那座被沙漠帝国视为极刑处置的食人塚。

    书案后面,厚重的墙壁之后,各有两个空旷的殿堂,左侧是烨斯汀的寝殿,右侧是书房。

    两侧门上,各悬着薄如轻纱的白色帘帐。

    贝娜徐徐走入左侧寝殿。

    寝殿的一事一物,是烨斯汀用来睹物思人或是自我折磨或是折磨她这样的人的。

    寝殿内,除了空间分外宽敞,一事一物,都与他和薇安在郦城庄园内享有的一切大同小异。

    看到什么,都会想起薇安。

    王宫修缮完毕后,烨斯汀不再囚禁她,让她打理寝殿、书房。

    每一日,不可避免的,她看着他每次安睡都需要酒来麻醉心魂,看着他与寂寞如影随形。

    贝娜走进寝殿桌案旁,将手中一叠羊皮纸轻轻放在烨斯汀面前,“郦城那边,能找到的薇安留下的东西,只有这些了。”

    烨斯汀垂眸瞥过,看到纸上写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烨斯汀,烨斯汀,烨斯汀……

    记忆就被这样带回了薇安学习图阿雷格文字的时光清穿之四爷难当。

    想起了她坐在他身侧,忽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询问他每个字的发音、含义。

    想起了她一次次地唤他的名字,气恼的,失望的,开心的,柔情的……

    烨斯汀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喉间一哽。

    “依你看,薇安还在不在?”他依然看着薇安的字迹,低声询问。

    这话让贝娜心头一惊,连忙应声:“当然!”

    “她在,为何我找不到?为何不让我找到?”烨斯汀缓缓抬眸,“我就那么不可原谅么?”

    带着恨意的问话。恨薇安,也恨他自己。

    贝娜险些落泪,“她、她应该是不知道你在寻找……”

    寝殿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贝娜收住话锋,与烨斯汀同时转头望过去。

    是萨伊琳。

    这许久以来,萨伊琳帮烨斯汀打理后宫,管理后宫的女人们。因着她进宫那日血染街头,诸多后宫女子都认为烨斯汀将萨伊琳看得很重,从不敢违逆她的意愿。

    虽然,萨伊琳也只是后宫里寂寞开放的一朵花而已。

    不过是烨斯汀的女人。

    烨斯汀想给名分的那个人,他还未等到,所以,王妃位置一直无人占据。

    烨斯汀的视线落在萨伊琳即将跨入寝殿门槛的双脚上。

    为了她,一次次,他将萨伊琳打入人间炼狱。而今,她决然离开,萨伊琳却任劳任怨地活在他视野内。

    薇安,如果曾经说过的喜欢是真的,为何你不能如萨伊琳一样,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

    他是出于同情心收留了萨伊琳,也是出于对她不辞而别的怨恨才收留了萨伊琳。

    太久了,他等得已太久,久到他就要支撑不住了。

    萨伊琳停在门槛之外,低眉敛目。

    烨斯汀这才看向萨伊琳容颜,“说。”

    萨伊琳恭声道:“眉雅一再谈及陛下明令禁止之事,考虑到她的出身,我不知该如何处罚。”

    “谁?”烨斯汀问道。

    贝娜苦笑,对于王宫内的这些女人,他是最不了解的,记得住名字的,恐怕也只一个萨伊琳。而他明令禁止之事,是指不准议论薇安,更不可猜测薇安的生死、去处。

    萨伊琳答道:“眉雅,先图布酋长之女,半年前送入王宫。”

    图布人是半年前才被征服的部族,曾与沙诺对峙长达半年。先图布酋长自然算得骁勇善战,是让烨斯汀麾下几名将领很头疼的角色。而眉雅,是图布酋长甚是娇惯的女孩,美丽、开朗,自然,不可避免的有些骄矜。而烨斯汀,是容不得任何女人的一丝骄矜张扬。

    烨斯汀再度问道:“那又怎样?”

    “明白了。”萨伊琳躬身行礼后,款步离开。

    又一条年轻美丽的生命,为了薇安而逝去。

    又将有一场朝臣的风波,为了薇安而发生唐醉。

    烨斯汀早已习惯这一切,甚至并不放在心上,吩咐贝娜:“把普利莫叫来。”

    普利莫,是如今的暗卫统领。

    二十岁的年轻人,性情阴狠,却对烨斯汀有着绝对的忠诚。这两年在普利莫的率领下,暗卫人数增加了近一倍,行动能力也要比先前更加出色,真的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而先前的暗卫统领泰德,和薇安一样,消失在了大漠,便是暗卫一直四方寻找,也无下落,成了又一个谜团。

    贝娜从通往后宫的门走出寝殿,命人唤来普利莫,留在门外等候召唤。

    偌大的寝殿,能出入的人,只有烨斯汀、她和普利莫。

    烨斯汀唤普利莫来,是下令召集半数暗卫,随他出行。

    他要回郦城。

    贝娜听了唯有无奈,想见到了明日殿堂上,烨斯汀会被再次质疑,烨斯汀会再度杀掉一批人。

    因为现在不适合出行,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烨斯汀应该挥师南下,统一整个大漠。统一沙漠北部,准确计算的话,烨斯汀只用了两年多的光景。

    这是先前谁都没有想到的,也是因为这样,很多人的野心愈发膨胀。

    太多人都认定烨斯汀会继续扩张帝国的版图,因为他本来就是最有野心的人。

    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烨斯汀一早就已失去斗志、消沉至极。

    他总是会让贝娜觉得,没有薇安的日子,随时都会让他觉得不可忍受,随时都有没来由的怒意萦绕在心头。

    的确,在薇安离开以前,贝娜看厌了看怕了杀伐。

    可是,当薇安生死难定的时候,当烨斯汀日日夜夜被痛苦萦绕的时候,让贝娜懂得,有时候,对于有些人来说,最在意的人的存活、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能够漠视的。

    她知道烨斯汀为何一度囚禁她,烨斯汀只是在让她为曾经的妇人之仁付出代价。

    如果她不会因为害怕死亡的理由回到小镇,薇安就不会因为她而再度走进小镇,也就不会和身在那里的慕西里、米维等人再度靠近。

    薇安完全可以在烨斯汀出征时相随陪伴,不会留下来,甚至,不会得知小镇被大火吞没。便是在后来得知,最起码,烨斯汀不会放她离开。

    贝娜自知,是该接受惩罚。而从初时的心惊肉跳,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已开始对很多人的生死漠视。

    原来,什么事都是能够习惯的,恐惧也可以。

    谁叫她的命如此,容不下悲天悯人。

    谁叫她的悲天悯人间接地导致烨斯汀与薇安没有期限的一场别离。

    眼下,烨斯汀的决定引发的风波,超出了贝娜的预期:

    第二日,大殿内,几名官员据实进谏:

    柏柏尔人在一年前落败后,齐齐逃向沙漠南部,而如今,他们竟也按照沙漠帝国的形式划地成立又一国家,与图阿雷格形成南北对立的格局。

    如此作为,是无形的挑衅、对峙。所以,他们希望烨斯汀下令挥兵南下,将之一举歼灭。

    烨斯汀却是毫无兴趣,道:“日后,我该为自己活几天了中校大叔,我不嫁全文阅读。”

    有人闻言脸色大变,“陛下,您的意思是——”

    “谁想打,就去。我要回郦城,行程已定,即日离宫。”

    简简单单两句话,已足够让众人哗然。

    “陛下如何能在此时离开帝都?”不可避免的,有官员提及昨日眉雅被处死之事,“先图布酋长必会因爱女之死生出反心,甚至会与沙漠南部国家联手,陛下此时该做的是安抚图布人,而不是率性离开!”

    烨斯汀却是轻描淡写地回一句:“那就让他反。”

    “……”官员迟疑片刻问道,“敢问眉雅因何被处死?”没办法,坐在王位上的人无所顾忌,他们却不能如此,总要找出原因为他善后。

    “言辞谈及薇安。”

    “……”官员要被气疯了,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不能结束呢?

    便又有人忍着气问道:“敢问陛下前去郦城所为何来?”

    “找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如果还是为了寻找薇安,恕我们无法认可,拼上一死也要阻拦!”一人双眼冒火地说完这句,大步出列,率先跪倒。

    又有七人出列,以死相逼。

    烨斯汀眸色黯沉,寂如深潭,“普利莫,成全他们!”

    普利莫挥手唤侍卫将八个人拉下大殿。

    “死是多简单的事。”烨斯汀站起身来,缓步走下长阶,对于旁人求情的言辞无动于衷。

    “反者,杀;侵者,诛。无事,安于现状。沙诺,日后按此道打理政务。”烨斯汀交待完这些,径自走向大殿外。

    有人痛心疾首地道:“一字一句不曾提及子民,一字一句无扩展疆域之心。陛下!执迷不悟、沉浸于儿女情长、暴虐行事,来日必遭天谴哪!”

    “说的没错。”烨斯汀脚步未有任何迟疑,“普利莫,赏他!可将方才一字一句镌刻在大殿之外,告知臣民:这般昏庸无道的暴君,你们是跪着活,还是站着死?”

    “……”

    没有任何人搭腔。

    这是已经倦于坐在王位上的心声流露。

    无人分享的荣华,他不能留恋。

    沙漠南北交界线上,地势偏低处,有一片茂密丛林,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

    丛林内,有着罕见的体型巨大的蟒蛇,有着最凶猛的野兽,有着四季苍绿的参天大树。

    对于猎人来说,都是分外凶险、容易迷路的所在。

    传闻这片丛林是死亡地带,没有人能在深入其中后还能活着回来。所以居住在高处的人们,即便是能望见丛林内部陡峭的山峦、丰富的水源、艳丽的花丛这些得天独厚的资源,也不敢轻易踏入。

    种种因素相加,使得无人能够想象到,丛林内部别有洞天,在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村落。

    村落所在地,就在山峦之中。

    村民们生活的空间,是近百个小小的山洞,循着地势围成一个椭圆形,椭圆形正中,是一片岩石地,岩石地正中,有着一汪四季不干枯的泉水,给村民提供水源九流闲人。

    村民原来被一伙强行入内的强盗主宰命运,后来,这伙强盗之中多了一个女孩,女孩又主宰着强盗的生死。

    与世隔绝的生活太枯燥寂寞,地势所致,整个村落算是没有秘密可言,所以,看女孩不时修理那伙强盗,就成了村民的最大乐趣。

    女孩沉默寡言,冷冰冰的,村民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的名字是乔。

    炎热的正午,乔带着几个强盗去打猎回来了。

    她走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背着弓箭,马靴踏上岩石地,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

    她身姿修长,编成一根麻花辫的长发垂在胸前,白衣黑裤溅上了野兽的鲜血,很是刺目。

    她拎着一只大鸟、一只野兔,袖管卷至肘部,右臂上一道道深深的伤疤,触目惊心。

    跟在后面的几个强盗用木架抬着两头野兽,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笑容却有着收获之后的愉悦。

    乔顺着陡峭的石路而上,走到她每日居住的山洞口,把大鸟、野兔丢给正在晒太阳的一名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翻了翻眼睛,认命地叹息一声。

    乔走进山洞,片刻后,染着血迹的衣裤丢了出来。

    年轻女子看着那两件衣服,嘴里无声地嘀咕着,透过眼神中的恼怒,能猜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可即便再不满,还是弯腰捡起来,放入一个木桶内。

    “四木!过来帮忙!”

    说话的男子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与乔一样,看样貌就能知道,他是来自沙漠之外的异乡人。

    他身形高大,一头褐色的头发,五官漂亮悦目,尤其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得吓人。

    被唤作四木的女子不满地瞪着他,“尼克你是瞎了吗?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哪儿伺候得了你们两个!”

    尼克捡起一粒小石子,毫不留情地掷向四木额头,“你个废物!能做的事情数的过来,抱怨什么!”

    四木没能躲过,额头被石子砸中,疼得又是咬牙又是皱眉,无声地骂了一句混蛋,之后也只得放下手边的事情,先去帮忙安置体型较大的猎物。

    尼克的白色上衣也是血迹斑斑,且被树枝、野兽的利爪撕扯成了几片,他一面扯下,一面走进乔居住的山洞。

    “滚!”随着这个字,一个酒壶飞到了尼克身上。

    尼克险些被砸得掉下去,带着几分狼狈接住,明白过来,“给你灌满酒壶,等你穿好衣服再进去,对不对?”

    “你,衣服。”

    尼克拍拍额头,恍然大悟,“知道了。”

    他把酒壶灌满,又找来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等山洞里的油灯点燃之后,才弯腰走了进去。

    乔拿过酒壶,也不理他,顾自喝酒。

    尼克坐到乔身侧,温声道:“我要出去一趟,这次一起吧?”

    乔斜睨他一眼,“抢劫?”

    “只是去散散心网游之蛮力法师。现在有你带着我们打猎,哪儿还用得着抢劫?去繁华一些的地方走走,也买一些用得着的东西。比方说你的衣服,还有你这张小脸儿也该找点儿护肤品。”

    乔无动于衷,“不去。”

    “必须去!”尼克语气强硬起来,“你都在这里闷了多久了?三年了吧?这么活着的话,还不如死了!”

    “闲得你救我。”

    “……”尼克被气急了,站起身来,指着乔的鼻尖,“乔薇安!你这是懦弱的表现!你在怕什么躲什么?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是要全还给我是吧?!”

    “是又怎样?”

    尼克带着怒意抽出匕首,“你不去我就把你那匹马杀了炖肉吃!我真是惯出你毛病来了!”

    “……”

    “……”

    “我去。”

    尼克逸出开怀的笑,“我去让他们准备,明天就走!”

    乔——不,薇安身形向后仰,倚着叠起来的几张毯子,微眯了眸子,看着外面刺目的光亮。

    三年前,薇安遇到了以抢劫、寻找金矿为生的尼克,被救治之后,昏昏沉沉之中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上一世的尼克,寻找、挖掘古墓的行径在大功告成之际,终结了她和他在先进的时代的命运。

    她连人带行囊到了大漠,有了后来至甜至苦的一段岁月。

    而尼克在古墓下沉之后被困住,完全找不到逃离的出路,在被尘沙封闭的空间内,在即将窒息而亡的前提下,给了自己一颗子弹,结束了一段生命旅程,新的一段生命也由此开始。

    他意识恢复之后,发现自己身在远古大漠,有着与前生酷似的容颜,以大漠外来客居民的身份,生活在一个城市。

    他身边围绕着一群有着强盗本性的人,闲时由他带领在大漠中寻找金矿,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战乱爆发,本就遥不可及的美梦破碎。

    他带着这些人离开了硝烟弥漫的城市,索性过起了以打猎、抢劫为主要谋生手段的生活。实在无目的行走大漠的途中,他凭借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发现了这个地方。

    要说安全,哪里也比不得这里。

    他们定居下来,自此才有了固定的一个窝,走到哪里,不管离开多久,还会回来。

    遇到薇安,纯属意外,尤其,是在她毫无生机的情形下。

    尼克总觉得,是他害得薇安有了这一趟穿越之旅。而在后来,薇安比之前世更加沉默自闭甚至偶尔自虐的性情,让他猜出她必然在之前饱受怆痛。

    他难过得厉害,他只想弥补。

    就这样,三年来,一直纵容着她不肯走出这里,只以打猎为生的生活方式。

    总是觉得,时间久了,她心里的伤再重,也会慢慢消减,慢慢淡忘。

    可是,三年了。

    三年是什么概念?她依然像最初那样,偶尔眼神恍惚地想起什么事的时候,眼中的痛苦,让他看着几欲心碎[机甲]妹纸凶残。

    他的孩子,本就命途坎坷,不该痛苦一生。

    她身体痊愈后,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叫我薇安,我厌恶那个名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都懒得做,每日酗酒,心安理得地醉生梦死。即便是现在,也是每日拿着酒壶不撒手。

    既然逃避、隐居并不能让她放下之前经历,那么,他就算是绑着她,也要让她走出去,面对这尘世。

    他能确定的是,这样的痛苦,必然是情殇所致。

    而她从不肯谈及那一段感情,她也拒绝听到任何来自于外面的消息。为此,她甚至对他两名伙伴险下杀手。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在外面听到什么传言,也只能在回来之前就讨论完,在她面前,他不忍心说,怕触动她心头的伤;别人不敢说,怕因为多讲几句话就赔上性命。

    而在这三年中,他和伙伴一起出去过几次,终于通过传闻一点点拼凑出了她和烨斯汀的过往。

    烨斯汀,图阿雷格之魂,无人不知的最骁勇善战的人,无人不知的现世暴君。因着他从未放弃寻找薇安,薇安的名字也被所有大漠中人熟知。

    尼克能推断出的是,如果他的养女曾和那样一个人轰轰烈烈相爱,那么恐怕此生都不能放下,不能遗忘。

    薇安现在的选择其实不多:要么一生都在孤寂之中被回忆折磨,要么就走出这里,去面对过去的一切。

    的确是,他并不确定烨斯汀寻找薇安的原因是爱是恨,可还是愿意给两个人创造相见的可能性。

    否则,生不如死的薇安不是他能日日面对的。哪怕薇安为这段感情最终送上性命,想来也算是死得其所。起码,他会陪着她。

    生不如死地活,在他看来,真不如干脆痛快地死。而他,本来就是个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烨斯汀对于薇安,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情深不渝,又是历时三年的寻找——其实可以让任何人确定,烨斯汀永无伤害薇安的可能。

    这一天,是尼克三年来最愉悦的一天。

    终于,他的孩子肯走出去了。

    预感告诉尼克,只要薇安肯拿出一点点的勇气去面对,局面都会发生逆转。

    只是,在那些可能发生之前,他不会告诉薇安任何关于烨斯汀的事,一旦告知,恐怕会适得其反。

    当晚,收拾行囊准备启程时,四木跑到他面前满含期待地询问:“这次我们去哪一带?”

    尼克思索片刻,“北部,郦城。”之后目光森冷地警告,“你要是敢告诉乔,我就把你绑在丛林,让野兽把你分尸。”

    四木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除非你给我改个名字!不然这名字我只知道发音却不知道意思,太奇怪了!”她是从没放弃过这想法,是从没见过比尼克更不可理喻的人——几年前他在一次大难不死醒来之后,就总是会叫错她和几个同伴的名字。他们还没有生气,他却先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强行给他们起了新的名字:一山,二石,三水,四木。

    “做梦!”尼克赏了她一记凿栗。被他改了名字的这几个人,算是他强盗队伍中的主力,来自于沙漠之外的国家或大漠的某个部族,名字一长串,他实在是叫不惯还记不住,索性用薇安的母语中文给他们取了新的名字。

    是啊,在初穿越的时候,他记挂的人,一如今日,只有他的养女薇安王牌悍妃,萌夫养成最新章节。

    古罗科至郦城的路,在这三年来,走的人多了,烨斯汀又曾下令将不适宜行人的地段修出道路,便有了如今较为顺畅的路途。

    烨斯汀率领一千精良暗卫、两千精兵,在二十天之后,抵达郦城,入住庄园。

    他回到这里,是念旧,也是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指引之下而来。

    想回到和她一起停留最久的地带,肆无忌惮地想念追忆。

    想在当初留下最美、最坏记忆的地方,静下心来等候。

    他是不尽责,他是率性而为,他是不能心怀天下。

    太重的寂寞,太重的思念,让他无心政务,只想守着与她有关的一切度日。

    所谓天下,若无她,便是别人的天下,不是他愿意抓在手里、放在心头的。

    心之殁,莫过于此。

    薇安跟随尼克,神思恍惚地赶路。

    她在离开小镇那夜之后,便失去了方向感,再也不能辨认方向,再也不能知道自己身在大漠何处。

    只是,还是能通过沿途的风景感觉到大漠的变化。

    战乱的岁月是结束了,起码她走这一路,不觉得人心惶惶,没看到烽火狼烟。

    可不论哪里,气氛还是压抑沉重。

    不论到何处,她还是会避开人群,愿意独处。

    某个不愿想起的人,某些已经逝去的人,愈发频繁地出现在心头脑海。

    那个不愿想起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统一各族重建沙漠帝国?

    现在让她困惑的一点是,听闻南北两处各有一个国家,形成对峙局面。

    南面国王被人提及时从来是“那个柏柏尔国王”,北面国王被人提及时,是“白发帝王”。

    都与他无关。

    他不是柏柏尔人,他今年不过二十岁,还不到生出白发的年纪。

    偶尔竟为此心焦心疼——那个最有野心的烨斯汀,在战乱之中,成了败者么?

    真不愿意相信,偶尔甚至很迫切地想找个人问一声:你还记得烨斯汀么?你知道他的下落么?却又总是在念头升起之时便打消。

    她经常无意识地用手指梳理一把长发,会低头凝视掺杂在黑发其中的少许白发。

    一根根白发是因为小镇上的人的死,还是因为离开他而生,她也不得而知。

    烨斯汀,我心已苍老,想来容颜亦憔悴,你呢?

    ------题外话------

    初时写大纲的时候,就觉得薇安在这样的处境下,能影响她改变她消沉状态的只有她的养父尼克。

    嗯,尼克是魂穿过来的,就算是妞儿们会觉得意外甚至突兀,还是觉得这样最利于很多情节展开。

    下一章:失之交臂,别后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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