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 第八十四章 娇花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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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错了呢。”聂无双附在她耳边,慢慢地说道:“你大错特错了呢,在太后心中,根本没有所谓的无法替代的人选,她唯一信任的就只有她高家,连皇后与她这般亲近的的人她都要杀,更何况是你呢?……”

    “不!本宫不信!”淑妃猛地回过神来,她的手在颤抖,但是声音依然硬气:“你有什么凭据证明这是太后做的?”

    聂无双看着面前还不相信的淑妃,冷冷一笑:“信不信由你,只不过本宫要奉劝你一句,让司马大人这些日子安分一点,皇上已经盯着你们王家,若是有异动,皇上会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

    “你!你怎么知道的?”淑妃脸色一白,不由紧紧抓住聂无双的袖子,精致的面容已然扭曲。

    聂无双挣开她的手,冷笑地说出几个名字。这可是她今日在龙案上看到的。她经常伺候萧凤溟笔墨,知道他总有个习惯,喜欢把自己想的事,关系到的人草草用笔写下,这有利于他理清思路,下定决断,等到处理完政事才命林公公烧掉。

    她今天在龙案上看到的名字可一个个都是司马大人手下手握重兵的亲信呢。这只能说明,萧凤溟要不在思考司马大人被参奏一事,要不就是这几个人已经被萧凤溟划为注意的重点。

    为什么这些人会被萧凤溟盯上?这难道不说明一些问题吗?

    这就是常伴圣驾的好处,即使萧凤溟守口如瓶,她依然能看出一丝蛛丝马迹来。

    淑妃脸色猛地煞白,毫无血色,半晌,她才问:“这这……你怎么知道?”朝堂上一致口径都想参倒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堂堂的司马大人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这些日子她父亲表面上平静,实则已经暗地召来手下的死忠,一直在秘议出路。

    可是,这些人难道已经被皇上盯上了?不然的话,面前美得如妖孽一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淑妃心中一会冷一会热,半天回不了神,只能怔怔盯着聂无双。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信不信由你,不过若是本宫猜得不错,再过一段时间,太后就会有所动作,那时候就是你王家最后抉择的时候。”

    “什么动作?”淑妃觉得自己就是那学舌的鹦鹉,只会重复聂无双的话。

    聂无双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然被今天听到的一切所震住,再也没有任何分辨的余地。

    她附在淑妃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后会鼓动你的父亲谋反!”

    “啊!——”淑妃不由惊叫一声。

    聂无双转过身,招来在殿外守候的杨直,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幽幽地舒了一口气:“到时候若是本宫猜对了,淑妃姐姐可要好好想一想啊。”

    她看着殿外的那轮圆月已被乌云挡住,空气中传来隐约可闻的土腥味。她戴上披风上的风帽,对杨直道:“走吧,天就要下雨了!”

    她说罢步入黑暗中,身影渐渐远去消失。

    ……

    聂无双回到“永华殿”的时候,积蓄已久的雨水“哗啦”一声下了下来,刹那间电闪雷鸣,分外骇人。聂无双褪下披风,松了一口气。夏兰打来热水为她更衣梳洗。

    偏殿中似传来三皇子受惊的哭声,还有乳母与雅充容的声音。聂无双扶了额头,任由长发散落背后,心中却依然还在思索。杨直掌来烛火,见聂无双并无半分睡意,不由劝道:“娘娘早些歇息吧。今日已够累了。”

    聂无双由他扶着坐在了妆台前,昏黄跳跃的烛火在铜镜中映出她如白莲一般的面容。

    她看了许久,才慢慢地道:“这一次本宫真的冒险了。”

    杨直早就屏退宫女,为她梳理长发,闻言道:“是的,娘娘的确是冒险了。万一淑妃以为司马大人的事败露,她回去转告自己的父亲,司马大人如果决意提前冒险一搏……”

    “啪嗒”聂无双手中的海兽菱镜子顿时掉在了地上,打断了杨直的推测。她脸色煞白如雪,半天才长吁一口气:“不!她不会的!”

    杨直捡起菱镜,放到她的手中,昏暗的烛火中,他清秀的眉眼淡然无波:“这只是奴婢的一个推测而已。”

    聂无双摆了摆手:“不!她不会的。她没那么傻,在本宫点醒她之后,还能不顾忌太后。这便是与虎谋皮的下场,又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又要同时堤防老虎将自己咬伤,咬死。淑妃与高太后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所以本宫这一次虽然冒险,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

    杨直垂下眼帘,依然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为她梳理一头长发。他总是这样适当,适当地提醒,适当地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娘娘这一次有多大的把握?”杨直又问。

    “六成。”聂无双说道:“也只有六成,皇上不信任王家,视司马大人为太后的鹰犬走狗,但是若是能成功说服司马大人站在皇上这一边,太后的日子就不长了!”

    聂无双眼中掠过一丝狠戾,终于有一天她可以扳倒太后!终于有一天她可以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彻底滚出后宫了!

    “想必殿下知道后亦是十分高兴。”杨直慢慢地道。

    聂无双回头,美眸幽深,她盯着杨直许久,直到杨直被她的目光看得心中寒毛乍起,慢慢跪下:“娘娘?!”

    “这事先不能告诉殿下。”聂无双缓和了口气:“至少在本宫确定司马大人到底反不反之前不能透露给殿下一个字!”

    杨直猛地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聂无双:“为什么?”

    “兹事体大,本宫要的是司马大人亲自来投诚。”聂无双说:“再说我们也不知道殿下要怎么做,这几日殿下可有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杨直想了想,据实以告。

    “那就是了,先看清楚,然后再决定。”聂无双淡淡地道:“退下吧,本宫要歇息了。”

    “是!”杨直跪安,退了下去。

    聂无双看着杨直退下,这才扶了额头,眉宇间皆是难色。两难啊……

    王家手中的兵权是一把双刃剑,归在萧凤溟手中就可以荡尽余孽,还应国一个四海清晏的太平盛世,归在萧凤青手中的话,恐怕又再生变乱,萧凤青手中的势力已经一日日不可抑制的膨胀,万一再如虎添翼……

    说到底,她还是怕,这时候太后不除,还不是萧凤青窥视帝位的时候!

    决不能让王家与萧凤青结盟!

    她眼中掠过决心,手一用劲,狠狠地掰断了手中的玉簪。

    ……

    朝堂的猜疑一如既往。不过三部会审之后,皇上对周庆的处置已经有了决断,周庆犯了欺君之罪,罪大恶极,即日起抄家封府,男丁十六岁以上统统斩首,十六岁以下发配西北服苦役,终生不得入京,女眷统统没入官妓,以父族开始算起,罪连三族。周家在应京中也算是名门望族,这一道圣旨而下,简直是灭顶之灾。受到周家牵连的族人纷纷嚎哭不已,幸免未受牵连的亦是战战兢兢,终日大门紧闭。

    一夜之间,周家轰然覆灭。禁卫军在周庆家搜得田产地契无数,金银财宝多箱,更是令萧凤溟大怒,本来是斩首之刑,改为凌迟处死。

    护旗营的千夫长以上统统免职,皇上命聂明鹄重新选拔护旗营的武官,又圣旨下,特命神箭圣手的后人欧阳宁任护旗营副统领。鉴于这一次欧阳宁忠君保护圣驾,皇上亲自写下牌匾“神箭圣手”赐给欧阳家。

    京城中轰轰烈烈,抄家的抄家,升官赏赐的赏赐,无一不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聂无双在深宫中亦是能感觉到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上处置了周庆谋逆一案,唯独没有动地就是司马王靖。皇帝沉默的态度就如高悬在王家的一柄宝剑,随时可能掉下来,也随时可能收回。

    就在这令人惴惴不安的日子里,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农历七月初。彼时后宫的新人已入宫三四个月。除了梅婕妤林婉瑶,其余新人都未得皇上宠幸。她们就如同春日过后被遗忘在深宫角落的一堆枯萎的花朵,无人问津。

    皇上不宠幸新秀女,这一批秀女中就无人可出头。皇后亦是一反常态,不吭声也不再劝导皇上。

    萧凤溟几乎每日都到“永华殿”中歇息,聂无双的盛宠几乎已令所有的人侧目。但又能怎么样?谁能有她的胆略带着十几个侍卫孤身深入险境接应皇上?就凭着这一份胆识,朝臣们亦是无法辩驳。后宫中人人在眼红聂无双的宠爱的同时亦是替新秀女惋惜。碰上聂无双,可真的是毫无胜算。

    ……

    林婉瑶是在上林苑碰见高玉姬的。她眯了眯眼看着天上的日头,天上的日头高高挂天上,没有日出西边,天上也没有下红雨,可偏偏这么倒霉,她怎么会碰见了高玉姬?

    她身边的宫女兰淑悄悄扯了扯林婉瑶的袖子,低声说:“婕妤娘娘,就当做没看见,绕道走吧。这人得罪不起呢。”

    林婉瑶点了点头,转身立刻就走。

    “哎,这不是梅婕妤娘娘吗?臣妾拜见婕妤娘娘。”高玉姬悦耳的声音传来。林婉瑶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她转过头,面上带着一丝虚浮的笑容,迎上前扶起高玉姬:“妹妹请起身,什么娘娘的,都是好姐妹。”

    高玉姬笑了笑,趁势挽住林婉瑶的手,看似天真的说道:“林姐姐还是这般平易近人,难怪皇上喜欢你。”

    林婉瑶脸上的神色微微尴尬,她不动声色地拨开高玉姬的手,笑道:“哪里的话,皇上只不过是看中本宫的一点点才学罢了。”

    高玉姬又笑道:“林姐姐过谦了呢。”

    两人边说边往上林苑的一处凉亭走去。有机灵的宫女早就前去在石凳上铺上软垫,奉上茶水。

    林婉瑶品着茶,看着眼前美艳的高玉姬,听说高玉姬是高家小姐们中的佼佼者,当时选秀女亦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更何况她的姑母又是太后娘娘,这一层的关系可谓十分硬。可偏偏皇上似决意不宠幸她,任由高玉姬几次三番“不小心”出现在皇上跟前,亦是无法令皇上得到怜惜……

    哎……林婉瑶在心中替高玉姬惋惜,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林姐姐在想什么呢?一声不吭的,怪闷得慌!”高玉姬扇着手中的团扇,似极怕热。随着她的扇动,她身上一股幽幽香气迎面扑来,十分清新宜人,亦是十分特别。

    林婉瑶心中一动,笑道:“也没什么,对了,妹妹身上这香是什么香?好闻得紧呢。”

    高玉姬眼中一亮,炫耀一般的凑近林婉瑶:“是太后赐给我的‘露香’呢,我总觉得太清淡了,但是越闻越好闻。林姐姐,你闻闻看!”

    她说着把身边的香囊递给林婉瑶,献宝一样地说道:“林姐姐见多识广,看看这香是怎么制成的,以后我们闲了有空也弄点。”

    林婉瑶禁不住好奇,翻开香囊果然看见一块莹白东西在里面。她拿起来对着天光看了许久,又放在鼻尖,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高玉姬眼中掠过失望:“连林姐姐也不知道啊。可惜了。这么好闻的香气,听说挂一点放在腰间,十步之外都能闻见这香气,但是一点也不张扬呢。衬林姐姐这样的人物刚好。”

    林婉瑶把香囊还给她笑道:“高妹妹怕什么呢,以后你要就找太后娘娘要呗。太后这般喜欢你,自然有的都会赐给你。我们就用着烟熏火燎的香好了。”

    高玉姬咯咯笑了起来,一派天真无邪:“林姐姐就编排我吧!谁不知道你们都心里恨着我呢!哼!”

    两人都是刚出阁的少女,富贵乡中长大,再有心机也不至于天天挂在心间,两人一时间对着这香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正在这时,两人看见远远有一副肩撵向这边而来。

    林婉瑶看着走在前面熟悉的宫女内侍,连忙拉着高玉姬上前迎接。

    “臣妾拜见贤妃娘娘!”两人跪下道。

    聂无双正被日头晒得眼花,探出头来,看着肩撵底下两位,于是吩咐宫人落轿。

    林婉瑶只觉得一股暗香扑鼻,不由把头埋得更低。聂无双看清楚两人,不由用团扇一遮唇边,咯咯一笑:“原来是你们啊。是出来纳凉散心的么?”

    “回贤妃娘娘的话,是出来纳凉的,没想到娘娘也有这般好的兴致,竟有幸得见娘娘。”高玉姬恭谨说道。

    聂无双本是路过,于是命她们起身,一双明眸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瑶与高玉姬。高玉姬尚不觉得什么,林婉瑶想起行营中的一切,不由低了头,眼中皆是黯然。

    今日聂无双穿着一件挑金丝绣鲛绡曳地长裙,长裙为烟霞色,内衬却是重紫,深重的紫色近乎墨色,把这红压了下去。鲜艳妖冶的颜色衬得她肤色白腻如雪,因天热,长裙领口做得很开,露出白皙优雅的脖子,以及胸前一片雪白的玉肌。

    她身量比一般女子更高一些,身段窈窕曼妙,长裙越发衬得她亭亭玉立。她的美可正可邪,变幻万千,令人目不暇给。

    她每看见聂无双一次,就觉得自己低入尘土一分。

    聂无双与她们本没有话好说,笑道:“你们散吧,本宫去前面走走。”

    她正说完转身要走,忽地一股风吹来,她不由停住脚步“咦”了一声,回头问道:“这是什么香,这般好闻?”

    高玉姬连忙回答:“这是太后赐给臣妾的‘露香’,听说是偏远属地进贡来的。”

    聂无双看着她呈上的香囊,曼声道:“是吗?本宫看看。”她接过一闻,赞道:“的确是不错。”

    “贤妃娘娘要的话,臣妾刚好还有一点,都给贤妃娘娘。”高玉姬恭谨地说道。

    “这个啊……”聂无双摇着团扇,一双幽深美丽的眼眸看定眼前的高玉姬,见她面上真挚,笑了笑:“不用了,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这香独特,本宫用惯了宫中的香,换了恐怕会不习惯。”

    她说罢向两人示意一下,又上了肩撵,向前而去。

    高玉姬等着聂无双走远了,这才起身。她愤愤不平地冷哼:“皇上都让她一人缠住了。她还这么盛气凌人,这不是存心气人吗?”

    林婉瑶在一旁并不吭声,她可没这么傻跟着高玉姬一起谩骂后宫最得宠的聂无双。

    “高妹妹何必这么生气。贤妃娘娘不要就算了,你就留着自己用吧。”林婉瑶游览上林苑的心情在见过聂无双之后一落千丈,恹恹地道。

    “不要就不要!林姐姐,送给你!”高玉姬负气说道,硬是把这香塞到了林婉瑶的手中。

    林婉瑶顿时头疼,她看向一旁的贴身宫女兰淑。兰淑悄悄对她摇了摇头。

    “这个……这可是太后娘娘赐给你的,我也不能要啊。”林婉瑶摇了摇头。

    高玉姬眼中一黯:“好吧,连你也不要我的东西,我就知道在后宫中你们都讨厌我……”

    她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林婉瑶头疼不已,连忙安慰道:“好吧,我收下,高妹妹不要哭了,再哭就有人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高玉姬破涕为笑,这才握了林婉瑶的手:“还是林姐姐不嫌弃我。这香在宫中可是独一无二呢,清雅淡然,特别能衬林姐姐这样风雅的人物。”

    林婉瑶黯然一笑:“独一无二?在皇上心中独一无二的不就是贤妃娘娘么?”

    她依然记得萧凤溟在行猎大营中抱着聂无双说了一句“她就是朕的举世无双。”那样欣喜欢悦,简直令天地所有痴情男儿的都为之失色。

    谁得了帝王的爱,谁就是天下的独一无二。

    她叹了一口气,黯然离开。高玉姬看着她的身影,美艳的眼中掠过一丝恶毒。

    林婉瑶走了一会,才恍然看到手中依然握着高玉姬赠的香,兰淑扶着她,劝道:“婕妤娘娘,这香恐怕有古怪,要不丢了吧?”

    林婉瑶走到一方荷花池边,想了想正要丢,又陡然收回了手。

    “算了,你没瞧见高玉姬也戴着这香?恐怕也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林婉瑶说道。

    “婕妤娘娘!这后宫人心险恶,万一有毒……”兰淑急了,劝道。

    林婉瑶一笑:“不怕,让太医瞧瞧就行了。”她看了看天色,萧索地道:“回去吧。”

    兰淑看她心情不好,不敢再劝,可是心中还是觉得古怪,方才聂无双都不敢要的东西,自家的主子怎么会接过去呢?唉……

    林婉瑶回到了宫中,正吩咐宫人打水过来更衣梳洗,忽地看见内侍匆匆而来:“婕妤娘娘,皇上有口谕,等等要过来看望娘娘。”

    “什么?!”林婉瑶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是那内侍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遍。

    “这个,这个……”林婉瑶郁结的心情陡然亮了起来,她一把抓着传话的内侍,问道:“皇上怎么会过来呢?”

    内侍被她抓得胳膊生疼,但也许是见惯了此类情形,耐心解释道:“皇上从上林苑回来,就想着说很久没有看望婕妤娘娘了,所以想过来与娘娘喝喝茶。”

    林婉瑶心中大喜,自从行营归来以后,萧凤溟就没有传唤她,如今他竟要亲自来到“云秀宫”中,这番恩宠岂不是让这宫中的所有秀女都要眼红羡慕了!?

    “恭喜婕妤娘娘!贺喜婕妤娘娘!”一旁机灵的宫女内侍纷纷跪下恭贺。

    林婉瑶羞涩笑道:“都起身吧,皇上只不过说来看看本宫,还未说要留……留下来……”

    兰淑高兴地道:“婕妤娘娘不要妄自菲薄了,皇上一定是觉得婕妤娘娘善解人意,所以回头想想婕妤娘娘的好就亲自过来看看了。皇上一定会留宿的!”

    林婉瑶羞得满面通红,兰淑见时辰不早了,不敢废话,连忙帮她更衣梳洗,精心打扮。林婉瑶挑了一件素色绣梨花宫装,虽看起来素淡了点,但是她转念一想,聂无双总是穿着各色艳丽宫装,心道:总能让皇上看惯了艳色,这素色一眼见着就喜欢也不说不定。

    兰淑为她梳了流云髻,林婉瑶摇头:“拆掉!”

    聂无双,还是聂无双……她总记得聂无双最爱梳的就是这种流云髻,妩媚风流。为何今天总是逃不开聂无双的影子?!

    兰淑见她心烦意乱,忙安慰道:“婕妤娘娘莫着急,奴婢给您梳个高髻吧。这高髻正能衬托这件宫装。”

    林婉瑶这才展了颜。兰淑手巧,几下就梳好了发髻。林婉瑶一看,果然有遗世出尘之感。她心中欢喜,正好一扫眼看到那香囊,想了想,带在身上。

    “婕妤娘娘,这……”兰淑有些踌躇。

    林婉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傲然笑道:“怕什么,就算有毒,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毒害本宫。今天重要的是让皇上留下来……”

    “云秀宫”一应匆忙准备,御驾已到了“云秀宫”的门口。林婉瑶连忙率领宫人前去迎驾,同住在宫中的采女贵人们也纷纷上前迎接。

    萧凤溟一身天水碧常服,头上插着一支龙形玉簪,手中拿着一支雪白的蔷薇。他眉眼清晰如画,玉立修身,竟似从画中走出一般。

    “平身吧。”萧凤溟笑道。

    “谢皇上隆恩!”林婉瑶羞涩一笑。

    萧凤溟把手中蔷薇递到她手中:“朕在路边看着这蔷薇开得正好,就摘来送你。”

    林婉瑶接过蔷薇,手掌却微微一痛,原来这蔷薇上有刺,竟把她细嫩的掌心刺破了个小血点。她心中一咯噔,不由看向那走在前面的萧凤溟。

    “怎么了?”萧凤溟见她未跟上,回头温和问道。

    林婉瑶看着一旁眼中嫉色的采女与贵人们,心中不由泛起苦涩,上前假装欢颜道:“没什么,臣妾看着花漂亮,一时都欢喜得忘了。”

    萧凤溟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以后你若喜欢,朕叫人拿几盆好的放在你宫中。”

    林婉瑶一听,心中更是黯然,低声道:“谢皇上隆恩。”

    “谢什么。朕忙于政事都未来看你,你可怪朕么?”萧凤溟坐在椅上,随意地道。

    “皇上日理万机,晨起不敢有任何怨言。”林婉瑶连忙跪下说道。萧凤溟见她小心翼翼,微微一笑,扶了她起身:“对了,上次朕赐给你的‘雾松’茶还有么。”

    林婉瑶自是说有,洗净手,亲自为萧凤溟烹煮。热气一蒸,茶香和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萧凤溟微微诧异:“这是什么香,竟这般好闻。”

    “是高妹妹赠给臣妾的‘露香’,高妹妹说这是太后赐给她的。皇上也喜欢么?”林婉瑶据实回答。

    萧凤溟饶有兴致地接过去看了几眼:“是很特别的香,衬你刚好。”

    皇帝淡淡的一句话令她欣喜莫名,林婉瑶暗附,今天当真是走了运气,不但得了异香又让皇上亲自驾临宫中看望。她一扫今日在上林苑的郁结,笑语晏晏与萧凤溟说起话来。

    她本就伶牙俐齿,说起话来悦耳动听,萧凤溟向来温和,时不时会心一笑,便令她心驰神往。这般温柔又俊美的帝王恐怕是所有女人心中最期盼的美梦。林婉瑶越看越是心中欢喜。

    萧凤溟与她聊了一会,品了茶,此时林公公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萧凤溟起身:“天色不早,朕该回去了。还有些政事要处理。”

    他转头对林公公道:“林伯,婕妤喜欢白蔷薇,就把御坊中的那几盆搬过来吧。”

    林公公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林婉瑶见萧凤溟要走,心中掩不住的失望,上前几步:“皇上……”

    “怎么了?”萧凤溟问道。

    “没……没……皇上不留下来用晚膳么?”林婉瑶好不容易把这一句话说出口。

    萧凤溟一笑:“不了,朕得回去了,改日再来。”

    他说罢转身大步离开。林婉瑶跪下目送他离开,等看着那明黄的袍角在宫门边一掠而过,她这才站起身来。

    “婕妤娘娘,这……”兰淑上前,看着她失望的脸色不知说什么才好。

    林婉瑶回头,方才萧凤溟赠她的白色蔷薇早就失了水分,枯萎了。她慢慢走过去,一把抓起蔷薇狠狠地丢在地上。

    “婕妤娘娘!”兰淑大惊:“这是皇上赐给娘娘的啊!”

    “他忘记了,他忘记了!而且这花分明不是他摘的,是内侍摘的!只有内侍摘的才会忘了拔刺……”林婉瑶情绪激动,哭出声来:“我告诉过他我最喜欢兰花,不是蔷薇,皇上都忘记了!……呜呜……”

    兰淑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婕妤娘娘不要伤心了,皇上日理万机一定是忘记了,改天他会想起来的,再说皇上这不是来看娘娘了吗?……”

    兰淑苦劝了许久,林婉瑶这才慢慢停了哭泣。她由宫女伺候洗了把脸,看着地上碎乱的蔷薇,微微诧异:“我怎么会这样……”

    她平日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哭泣,是今日遇到的事太多了,还是被萧凤溟的无心刺痛了心扉?竟这般心神大乱?

    “婕妤娘娘可能是累了,好生歇息一会把,等等晚膳奴婢再来叫你。”兰淑安慰道。

    林婉瑶想了想也觉得对,遂卸下妆,好好上床休息。

    ……

    “永华殿”中,聂无双早就布置了一桌晚膳静等着萧凤溟前来用膳。不一会御驾驾到,聂无双前去迎接。

    萧凤溟含笑握了她的手:“委屈双儿了,竟让你独自回来。”

    聂无双一笑:“臣妾没事。委屈的应该是梅婕妤。”

    萧凤溟眼中掠过无奈,握了她的手慢慢地道:“是啊,后宫与朝堂向来密不可分,朕真的是半分都无法松懈。梅婕妤的父亲门生许多,朕这一次还真的要靠他了。”

    聂无双看看了看四周,宫人跟在身后,并无人听到两人的密语,她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皇上不必顾忌朝臣,就是皇上真正执掌权柄的时候。”

    萧凤溟纯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微微一亮,两人已走到内殿中,他忽地一把搂住她,转入帷帐之后,狠狠吻了她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聂无双被他吻得气都喘不过来,想要挣扎又怕身后的宫女看见,咯咯一笑,媚眼如丝,眼中春光流波:“皇上不就是喜欢臣妾什么都懂一点么?”

    萧凤溟微微一笑,在她面上落下一个吻:“走吧,用膳吧。”

    聂无双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萧凤溟顿时尴尬不已,平日总是淡然如仙一般的俊脸上泛红,半晌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朕……那个……没有碰过她。”

    聂无双笑得欢畅,捂了唇:“皇上忘了,臣妾进去过行营中的御帐,那床榻上可是只有一个人的印子呢。”

    萧凤溟轻咳一声,想要板起脸来训斥她放肆,但是看着她欢快的笑颜,顿时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个……朕告诉她,只是随伺御驾。她……那个年纪小,不懂男女之事……”

    聂无双闻言顿时睁大美眸:“什么?皇上之前召她伺寝难道……难道也是……”

    她的声音大了点,宫女与内侍纷纷探头。萧凤溟脸上可疑的红光一闪而过,对宫人喝道:“看什么?都退下!”

    聂无双笑得喘不过气来,萧凤溟看着她这样,只能无力辩解:“朕能怎么办?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朕,这一批的秀女……唉……你不要笑!……这一批的秀……你再笑,朕就治你的罪!……朕本来的确是咬咬牙,看她人还温顺,想召她伺寝,但是一传过来,朕发现她好像什么都不懂……你笑什么笑?!”

    “聂无双!你再笑!朕要治你的罪!”

    “聂无双,你笑够了没有!”

    “……”

    殿外的宫女内侍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向温和的皇帝动不动就喊道“朕要治你的罪”而那眼看着引起龙庭大怒的娘娘却咯咯笑个不停。

    “永华殿”守在外面的宫人心惊胆颤,杨直走了过来,皱眉道:“怎么还不进去伺候,皇上的晚膳还没用么?”

    “杨公公,皇上和娘娘,会不会有事啊,皇上看着很生气……”内侍们纷纷聚拢过来,眼中俱是惊疑不定。

    杨直听了一会,摇头笑道:“再去重新准备一桌晚膳吧。”

    ……

    “永熙宫”中,高太后正拿了细长的金汤匙给鸟笼中的鹦鹉喂食,鹦鹉经过调教,十分通灵,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千岁”“太后娘娘万安”。高太后被它逗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宽敞的内殿中,铜鼎中燃着幽幽的檀香,铜漏滴答,显得殿中分外寂静。有宫女匆匆进来,低声禀报:“太后娘娘,高小姐来了。”

    “嗯。”高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声,把手中的金钥匙递给宫女,一旁伺候的宫女上前扶着她坐在殿中的上首,然后鱼贯纷纷退下。

    不一会,身穿一袭鹅黄色宫装的高玉姬匆匆而来,她跪下道:“姑母万安。侄女来了。”

    高太后严厉的眼中掠过慈和,问道:“事情办得得怎么样了?”

    “已经办成了,可惜,聂无双精明,不肯要侄女的‘露香’,倒是让那个林婉瑶拿走了。”高玉姬抬起头来,眼中掠过狠色。

    高太后看了底下跪着的高玉姬,苍老的面上浮起冷笑:“聂无双这个妖女道行深得很呢。你不是她的对手。就算这香好得天上地下都没有,她也不会轻易上当。只不过这林婉瑶……能接近皇上么?”

    高玉姬起了身,跪坐在高太后的身边,眼中流露嫉恨:“现在后宫中,皇上除了几个惯常去看望的嫔妃,能接近皇上的就只有林婉瑶了。不过最近皇上经常去‘云秀宫’里亲自看望她了。一个狐狸媚子,相貌平平,没想到皇上竟喜欢她!”

    高太后若有所思地追问:“皇上最近真的常去看望林婉瑶?”

    “是啊。这几天隔一天就去,品茶论诗,但是从不留宿。姑母难道不知道么?”高玉姬疑惑问道。

    高太后吐出一口气,头上的凤形金步摇微微晃了晃:“不是不知道,只是被你这么一提,哀家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高玉姬有些紧张地追问。她可是半分也看不出不妥来。自己的姑母历经后宫风波,难道她从这一点点迹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哀家也不太明白,现在皇上的心思哀家是半分也猜不出来了。翅膀硬了,能飞了,想要翻出哀家的掌心了……”高太后冷冷地笑着,眼角的皱纹深深,明明早已年迈,但是却依然带着往昔权倾应国高皇后的威势。

    这样的威势是天长日久养出来的吧。高玉姬在一旁羡慕地想。

    终有一天,她也会像姑母一样,让所有的人都臣服在自己的脚底下。什么聂无双,什么林婉瑶,一个个统统都得去死!……高玉姬暗暗发誓。

    “对了,你好生准备准备。这‘露香’功效奇特。哀家也是命人研制了许久才得这么一点。”高太后看着座边的高玉姬年轻的面庞,吩咐道。

    “是!”高玉姬娇嫩的脸上掩不住的期许兴奋。

    “跪安吧。”高太后微微有些疲倦地闭上眼,头上沉重的发饰令她不堪重负。果然是老了吗?以前她可是能顶着这顶沉重的凤冠一整天,现在动不动就觉得累,可是还不能歇息啊,这一条路她已经走到最关键的一步,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不能累,也没有资格觉得累。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年轻的高玉姬,幽幽地道:“最后哀家要你记住一点。皇上不是你能爱上的男人。不管他多好,你要记住,他是我们高家的敌人!是卑贱女人生出来的杂种。只有高家血统的人才有资格坐上这个至尊的位置!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妇人迟暮的沙哑,一字一句仿佛一种逃不开的诅咒,令高玉姬生生打了个寒颤。

    “是!侄女知道了!侄女一定不负姑母的期望!”高玉姬连忙敛襟跪好,重重磕下头去。

    高太后看了她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下去吧。这几日一定要闭门静修。哀家给你的东西一定要按时吃。”

    “是!”高玉姬不敢耽搁,连忙退下。她步出“永熙宫”宽敞的殿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在空寂的殿中,只有一位满头珠翠的老妇人正闭目养神。奢华的大殿,在金玉环绕中,她的苍老显得这般突兀与悲凉。

    前来引路的宫女悄悄走近:“贵人请跟奴婢来。”

    高玉姬随着她离开,一步一回头,忽地问道:“云乐公主没有时常回来陪伴太后吗?”

    宫女怯怯地回头:“云乐公主自从出嫁后就很少回宫里了。”

    高玉姬闻言,心中隐约升起恻然。她的姑母,风光了一世竟然这般凄凉。

    “为什么?”高玉姬问道:“太后娘娘不是给她选了平南王的世子,是不是婚后新婚燕尔所以忘了回宫探太后?”

    宫女四面看了看,低声道:“奴婢斗胆跟贵人说,太后娘娘打了云乐公主,所以公主就不再进宫了。唉……太后娘娘其实也很可怜的,只是一心为公主好,公主反而不领情。”

    高玉姬一怔,忽然想起后宫间对云乐公主与高太后的传闻,不由心中唏嘘。她再一次回头,高太后已经起身,拿了细长的金拨子,逗弄着笼中的鹦鹉。

    原来,太后竟这般寂寞……

    ……

    萧凤溟依旧每隔一两天去“云秀宫”看望林婉瑶,林婉瑶的心忽上忽下,不知是因为皇上的驾到而心神不宁,还是因为天气热,人体虚荣困乏,夜夜梦魇。

    一日,萧凤溟过来时,林婉瑶正面色酡红,双目紧闭地躺在床榻上。

    萧凤溟微微诧异,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这般烫?可有请太医?”

    兰淑听见皇帝问话,连忙跪下道:“启禀皇上,太医过来看过了,有的说是中暑,有的说是体虚气旺,奴婢也不知道婕妤娘娘到底得了什么病。”

    萧凤溟皱了剑眉,又问:“你家娘娘有什么症状没有?”

    “启禀皇上,就是最近经常发冷汗,夜间做梦,做梦的时候还……还胡言乱语。”兰淑越说越是难过,膝行几步,哀哀地道:“皇上,救救我家娘娘吧。”

    萧凤溟不悦地皱起眉宇:“胡说什么?你家娘娘只是小病,怎么说得这么严重?叫太医好生过来看就是。”

    兰淑知道自己失言,慌忙请罪。萧凤溟吩咐几句,又赐下不少东西,宽言安慰几句,便起驾回了“甘露殿”。

    聂无双正歪在美人榻上看着从他书架拿来的书,见他回来,迎上前拜见。

    “皇上例行公事回来了?”她忍不住笑着调侃。

    “你怎么知道?”萧凤溟一笑,轻轻捏了她的手一下。

    “当然知道了,皇上每次去,身上就有一种好闻的香。人说闻香识美人,这香一闻就是衬着梅婕妤这种可人儿呢!”聂无双调侃道。

    萧凤溟由宫人帮忙褪下龙袍,换上轻便的袍子,说道:“今日梅婕妤病了,朕就先回来了。”

    聂无双心中一动,正想说什么,萧凤溟已俯下身在她耳边道:“你吃醋了?说好不吃醋的!”

    他眼眸中俱是温柔笑意,聂无双不由脸红,推开了他:“皇上赶紧去处理政事,臣妾告退了。”

    她说罢转身匆匆离开。萧凤溟哈哈一笑,也就随她去了。

    聂无双回到了“永华殿”,这才想起心中的怪异,她微颦眉头,招来杨直:“你去查查梅婕妤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这么容易就生病了?”

    杨直道:“天气炎热,梅婕妤娇生惯养,这生病自然是常事。娘娘不是前几日也觉得身子不适么?”

    聂无双迟疑地点了点头:“也是,会不会暑气太重,所以不适。”

    杨直笑道:“无论如何,既然娘娘怀疑,奴婢就去查查,总归真病假病一问便知道了。”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看着窗外天光灿烂,翠色重重,自嘲一笑:“也许是本宫杯弓蛇影了,总以为宫中发生的每件事的背后都有隐秘。”

    杨直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会保护娘娘的!”

    聂无双闻言,美眸幽幽地看定他,许久才垂下眼帘:“恩,杨公公自当小心。以后本宫有了更高的成就,一定会报答杨公公。”

    杨直见她如此说道,想要辩解,终是低了头,默默退下。

    ……

    林婉瑶病了几天,皇后派人赐了补品,敬妃亦是前去看望过一次,就连淑妃因为父亲被人参奏心烦意乱之际也派人前去慰问,林婉瑶这一病可谓收获颇多。太医前来为她诊脉,开了几贴药,吃了几帖药也慢慢好了,只是精神不济,脸色蜡黄,没了之前鲜嫩的活力,看起来似一朵花枯萎了一般。

    同一宫的秀女们自她病了以后,纷纷前来探望,一来是想着能否幸运撞见皇上,二来这一批的秀女中也就只有林婉瑶得皇上的圣眷,如今见她病得憔悴,面上关切,实则十人中有七八人心中幸灾乐祸不已,那眼神与言语之间便有诸多利刺,林婉瑶被她们一激,心中郁结更甚,又气得病又反复起来。

    一日林婉瑶精神好了些,对着铜镜看了半天,忽地狠狠摔了镜子,呜呜哭了起来。一旁的兰淑见她如此,心中叹息上前安慰道:“婕妤娘娘别难过了,这大病初愈的确是憔悴了点,但是将养几日也就回来了。婕妤娘娘总归是年轻,很容易就会好起来的!”

    林婉瑶在她的安慰之下,这才渐渐不哭了。

    兰淑见她神情恍惚,叹了一口气,安顿她睡下,这才退下。

    第二日,高玉姬前来看望,还带了不少昂贵东西,有百年的山参,上好的燕窝,还有各色布匹绸缎。

    兰淑见她前来,上前勉强笑道:“奴婢参见贵人,可惜贵人来得真不是时候呢,婕妤娘娘刚吃了药就睡下了。”

    高玉姬哪里会把这等奴婢看在眼中,推开她笑道:“不是刚睡下么,林姐姐可没那么快睡着。我去看看。”

    她说罢竟径直闯了进去。兰淑想要阻拦但是又不敢得罪她,只好让她进去。

    林婉瑶正迷迷糊糊,忽地门打开,强烈的光线随之照进来,她刚想要叱责兰淑擅闯,睁眼一看却是个美貌的宫装女人。

    她睁开眼,定定看了来人,恹恹地道:“原来是高妹妹。有什么事么?”

    高玉姬看着她苍白毫无神采的脸庞,眼中得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关切:“林姐姐别起身了,我听你身边的宫女说你刚喝了药,怎么样,身子还好些了吗?”

    林婉瑶苦笑了下:“说好也不好,老是头晕得利害,精神也不济。”

    高玉姬扫了一圈四周,目光掠过妆台上一件事物,眼中的得色一掠而过。她低了头,眼中含了恶毒的光:“林姐姐好好养病吧,不过妹妹听到宫里有一些关于林姐姐的流言,想起来真气人。”

    “什么流言?”林婉瑶勉强振作精神,问道。

    “唉……宫中有人说,林姐姐虽然蒙获盛宠,但是这病无缘无故,来得蹊跷,会不会是假装生病,博得皇上怜惜呢……”她故意停顿不说。

    林婉瑶陡然明白了她潜在的话头,气得直起身来:“是谁!是谁在本宫背后嚼舌根!”

    高玉姬连忙扶着她:“林姐姐不要生气,你放心,这些嚼舌根的人已经被我好好教训过一顿了,她们不敢再乱说话了!”

    林婉瑶气得喘不过气来,她看着高玉姬近在咫尺艳丽的面容,恍惚中仿佛变成聂无双倾世的面容,正懒懒地对着她笑,她猛的一把抓住她,尖叫一声:“聂无双!你害我!就是你害我的!”

    高玉姬被她抓得胳膊生疼,不由尖叫道:“你放开我!来人!来人!梅婕妤疯了!梅婕妤疯了!”

    宫女听到声响慌忙跑进来分开两人,林婉瑶双目刺红,神情恐怖。高玉姬连连后退,她抚着自己被抓痛的手臂,眼中流露惊骇。

    没想到那个“露香”的威力那么厉害……她眼睛扫过桌上的香囊,不由打了个寒颤,趁着众宫女的注意力没有注意自己,连忙离开这里。

    高玉姬匆匆而走,走了老远,还听见里面疯狂的咒骂声。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旁的宫女见她神色煞白,连忙讨好地上前扶着她:“贵人怎么样了?受惊了吧?”

    “滚开!”高玉姬猛地一把推开自己的近身宫婢,冷笑:“不用你来假好心。”

    宫女惊诧莫名,不知自己因为什么得罪这位贵人。高玉姬冷然回头,她刚才又“不小心”丢在林婉瑶那边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正是林婉瑶最喜欢的“露香”。

    “回宫吧!”高玉姬整了整自己的裙摆,面上露出高傲,短短的时间她已经恢复镇。

    “是!”宫女不敢再违背,连忙跟着她离开了林婉瑶的住处。

    林婉瑶的病,每每有些起色又突然恶化,一日日精神恍惚,常在无人之时口中念念有词。兰淑起先还觉得她可怜,后来看多了心中亦是怕了。这林婉瑶哪里是病,分明是被邪气附了身!兰淑心中惊恐,又不敢泄露出去,只好每日替她遮掩,只求着皇上与皇后不要发现林婉瑶的异样才是。

    萧凤溟见她病情反复,每日便都过来看望一次。可渐渐的,关于林婉瑶邪祟上身的传闻不胫而走,皇后屡次出面辟谣都不能制止,谣言愈演愈烈,连聂无双都觉得不寻常。

    “怎么会突然邪祟上身?”聂无双问杨直道。

    杨直扶了她坐在“永华殿”后面的凉亭中,闻言略略皱眉:“说是梅婕妤经常喜欢幽僻之处,所以才会沾惹了邪物。”

    “邪物?”聂无双美眸中若有所思的光一闪而过:“会不会是中毒?”

    杨直道:“太医把‘云秀宫’上下通通查验过了,特别是梅婕妤吃过的用过地,都没有任何毒物的迹象。而且哪里会有一种毒物可以让人精神恍惚的?所以宫中的人都传道是梅婕妤被冤魂鬼魅上了身,唉……可怜的。”

    聂无双正要再说,有内侍上前禀报:“启禀娘娘,聂将军来了。”

    聂无双整了整面色,笑道:“快请!”

    过了一会,聂明鹄一身玄色武官服,上面绣着一只呼啸的斑斓大虎,十分威武。他身材修长,挺拔,如上好的剑一般,行走间自有一股沙场上征战杀伐的凛凛威势。

    聂无双含笑看着自己的兄长,直到他近前才笑道:“大哥怎么想着来看小妹了?”

    聂明鹄想要见礼,但是被聂无双制止住:“在‘永华殿’中大哥不必拘礼。”

    聂明鹄苦笑了下,默默坐在亭中。聂无上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不由有些不安:“大哥,到底有什么事为难吗?”

    聂明鹄抬眼看着聂无双,终于说道:“方才我与皇上密谈过,再过十天,我……我就要再上战场了。”

    “啪嗒”一声,聂无双手中的团扇,掉了下来。她怔怔看着面前的聂明鹄,许久回不过神来。

    杨直心中叹息一声,悄悄退下。

    凉亭中无人,聂明鹄沉默上前,弯下身把团扇捡起来,放在聂无双的手中。

    “小妹,你要知道,这是大哥身为将士的责任。”

    聂无双握紧他的手,苦笑:“是,我总是忘记了。总以为大哥这一次回来能够长长久久待着。”

    她手上长长的护甲几乎要戳进聂明鹄的手心。聂明鹄一声不吭,兄妹两人此时的心意都是相通的,不想离别,但是又不得不离别。他明白她的难过,但是他是将军,他的生命只属于战场。只不过之前为的是齐国,现在却是为了应国。家国变了不变地永远是他的责任。

    聂无双看着面前沉默稳重的大哥,别开眼,笑了笑:“大哥这一次去要好好保重。”

    “嗯。”

    “行军艰辛,三餐一定要按时吃,哪怕吃一块馍馍也好。”

    “嗯……”

    “战场凶险,大哥一定要保护自己。”

    “恩……”

    “大哥……”

    聂无双眼中溢出泪花,但又飞快地拭去。

    “还有什么吩咐的么?”聂明鹄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眼泪,问道。

    聂无双看着面前的大哥,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大哥临行之前,与展家的婚事办了吧!”

    聂明鹄猛地站起身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聂无双似早就知道了他的反应,目光平静地问道。

    “你怎么能把一位妙龄少女的未来断送在我的手中?”聂明鹄隐忍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你知道战场多么凶险?我随时随地都可能回不来!如果展家二小姐嫁给了我,万一……”

    “没有万一!”聂无双冷冷地打断自己兄长的话:“不会有那一个万一!”

    “可是……”聂明鹄想要反驳,却看见聂无双那一双美得妖冶的眼眸只冷冷盯着自己。他不由打了各寒颤,什么时候自己温柔的小妹竟有了这样慑人的威势。

    “展家二小姐已经许了我们聂家,大哥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人的事么?”聂无双冷冷反问。

    聂明鹄顿时无语。他当然知道这桩婚事到底牵扯了什么,他也知道两家人联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做不到像聂无双这样冷静理智,一想到自己要是因为战场意外而要牵连另一位无辜的少女的一生,他就狠不下这个心来。

    “但是……但是……万一……”聂明鹄欲言又止。

    聂无双咬了咬牙,美眸中掠过狠色:“不管怎么样,聂家与展家的联姻是一定要结成的,这对大哥以后也是一个庇护,总比大哥在应国无依无靠来得好吧!”

    “但是万一这一次我在战场上有了意外,展家二小姐怎么办?”聂明鹄认真问道。

    聂无双眼中渐渐含泪,一字一顿地道:“就算大哥真的出了意外,展家二小姐为你……守三年,我就做主把她再嫁。大哥,你这总放心了吧?”

    聂明鹄长吁一口气,把她拥在怀中:“大哥就知道你的心不会真的这么狠。小妹,大哥只希望你快活的活着,不要你变成那样冷心肠的女人。”

    聂无双的泪陡然落了下来。她把头埋在聂明鹄的怀中,大哥的胸膛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温暖。她不能再失去了,不然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的是什么?兜兜转转,这一切又是为了谁?

    不远和风细细处,一抹明黄伫立良久。

    林公公悄悄上前,试探问道:“皇上……”

    “罢了,回去吧。让他们兄妹两人好好说说话。”萧凤溟转了头,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疼惜。

    为了应国与秦国的战事,他只能让她伤心。但是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般无奈。他是皇帝,想要一统南北开创万世基业的皇帝……

    ……

    聂明鹄要出征,第二日,聂无双就与皇后商议,提前把聂家与展家的婚事办了。

    皇后笑道:“本就是该如此!”她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唉,谁叫这战事这般令人为难。说好不打了,又开始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个分晓。”

    聂无双掩住眼底的黯然,勉强笑着安慰道:“是啊,什么时候能够不打仗了,这天下就安定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秦国与应国都打了一百多年的仗了,唉,秦国好武又生性凶狠,的确是头疼。”

    皇后难得说起两国战事。底下的嫔妃都静静在听,面上唏嘘不已。从应国开国建朝之时就与秦国是死敌,两国互有胜负,又各有伤亡。可以说应国十户中有**户从曾祖上,祖上,甚至三代以上都有因两国战事而死的亲人。所以宫中的嫔妃提起这个话题,都一样沉重。

    “好了,不说这个了。”皇后回过神来,连忙岔开话题。众妃也纷纷提起别的有趣的事,有的人提起梅婕妤的病。

    皇后皱了眉头:“怎么还是不好?若是不好,本宫向皇上说说,再择一处干净的宫殿给梅婕妤休养算了。”

    众妃面面相觑,看皇后的意思竟是要把梅婕妤迁往别的冷僻宫殿中,面上虽然说得好听,但是宫中的妃嫔都知道,一旦是因为生病而迁宫的妃子,就等于打入了冷宫之中。不说前朝的,就说以前的宛美人,还不一样就这样湮没在后宫之中。

    聂无双悠远有致的秀眉微微颦起,问道:“当真查不出是什么病来么?”

    皇后似不愿意提起这事,淡淡道:“谁知道呢。”

    皇后与嫔妃们说了一会话,这才各自散了。皇后把聂无双独自留下,聂无双知道她有话要说。

    皇后笑道:“坐了许久,贤妃随本宫走走散散吧。”

    聂无双笑道:“臣妾求之不得呢。”说罢她扶着皇后慢慢地向殿后的花园中走去。如今又是一年盛夏,皇后的“来仪宫”后的荷花池里引了另一种莲花,名唤“火莲”,其色嫣红如红霞,花朵奇大,芬芳扑鼻。荷花池中有锦鲤互相嬉戏,一条条色彩鲜艳,犹如一匹匹漂亮的绸缎在水中游弋。

    聂无双见皇后眉头深锁,心中无数个猜测的念头掠过,不由问道:“皇后娘娘在想什么?”

    皇后叹了一口气:“最近宫中谣言汹汹,本宫怎么能不愁?”

    聂无双一听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细细想了下这才又问:“皇后娘娘指的是梅婕妤的事么?”

    皇后叹了一口气:“也不全是。最近本宫去拜见太后,太后总是对本宫不假辞色,所以本宫十分担心。”

    聂无双心中微微一动,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对皇后娘娘不满?”

    皇后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宫女们都在远处垂手恭立,点了点头:“本宫一向是拿贤妃妹妹当本宫最信任的姐妹来看的,要不然这些话传出去的话,本宫就是不孝的罪名,贤妃妹妹可明白?”

    聂无双看着皇后诚挚的面容,心中暗自冷笑,什么信任?什么姐妹?不过是皇后实在是无法可想,无法可独自解决才寻她帮助。就如淑妃一般,只有大难临头了,才会想着向别人甚至向平日的对手寻求帮助。

    她早就看透,在这后宫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唯一永不变的就只有相同的利益。

    她心中虽这般想,面上却是越发恭谨:“是,娘娘放心,臣妾自是不会透露半句。太后娘娘也不喜臣妾。娘娘的心情臣妾真的是感同身受。”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做小辈的本不应该说长辈的坏话,但是不是本宫心肠坏,的确是太后本来就不喜皇上。要不是皇上的出身……唉,说起来皇上与本宫结发那么多年,太后对皇上如何,本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聂无双心中一动,不由看向皇后。皇后这些话听起来可不像违心之言。说到底,撇开萧凤溟与皇后两人是因什么成亲的原因不说,两人毕竟是夫妻,所谓夫妻一体,太后不喜皇上,即使皇后是亲近太后的许氏世家的嫡女,天长日久,太后与皇后之间必有心结与不睦。

    聂无双想要迎合,但是转念一想,笑道:“皇后多虑了,皇上在臣妾面前可是没有说过太后半句不是,看来皇上是十分敬重太后娘娘的。许是太后娘娘一向严厉惯了,少了慈母之情罢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得色:“这你就不知了,皇上嘴上虽不说,但是本宫可是知道皇上心思的。皇上是个孝子,太后即使做了什么让他为难的事,皇上亦不会说半句的。”

    聂无双在一旁静静听着。皇后又道:“算了,不扯这些了,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本宫最近总觉得心中不安。太后又如此,本宫越发不知会发生什么。”

    她转头,发现聂无双在拿眼看着自己,又道:“就拿淑妃父亲司马大人这事来说,本宫就觉得蹊跷。”

    “蹊跷?皇后娘娘是说前些日子沸沸扬扬参了司马大人的风波么?”聂无双问道。

    皇后愁眉不展:“是啊,要不是皇上把一个个要参倒司马大人的折子按而不发,淑妃还能这般安稳?可是,有流言纷纷,说是本宫煽动本宫的父亲联合朝臣们参的,唉……真的是冤枉死了。”

    聂无双听着皇后半真半假的话,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心中另一种疑惑却是慢慢地浮出水面。

    高太后为什么会对皇后不假辞色?

    皇后为什么对此反应紧张?

    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从父亲口中听到的两个窃贼的典故。有一则警世寓言说到是两个盗贼,通力合作盗取了一件绝世珍宝,两人本是携手合作的大盗,彼此信任,可是偷到绝世宝物之后,两人开始互相猜忌对方,总觉得对方会私吞了这件宝物。两人一路上日防夜防,渐渐起了龌龊。最终两人不是落入追捕而来的捕快手上,而是因为最后的分赃而互相争斗而死。

    当时父亲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因利益结合产生的信任,最终也必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毁。

    难道高太后与皇后两人就是这偷盗宝物的两个盗贼?

    今日皇后主动提起太后对她不加辞色的事,难道是因为她与太后就像是两个窃贼,最后因为一些事的矛盾已经无法修复,就要彻底对立了吗?

    聂无双越想心中越是震惊,皇后与高太后本是唇齿相依,在后宫中互为依仗,她虽然早就料到两人终有一天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决裂,但是竟是来得这般快!

    是谁?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聂无双皱紧眉头,苦苦思索。

    难道高太后与皇后之间的嫌隙是谁提前种下,然后使尽各种手段又促使这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最后成了今日的局面?

    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谁能做到?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聂无双背后的汗水涔涔而出。听皇后的口气,似她对这一次想要扳倒司马大人王靖之事十分不满,难道说有人对她暗示责怪这一切都是皇后的过错?!

    这个人是谁?

    只有一个答案了:是萧凤溟!

    是他!也只有他能这般恒久而耐心的策划一件事。也只有他有能力把群臣参奏司马大人的事情暗自向皇后警示,告诫她后宫不得干政。

    而皇后本就没有这般大的能耐,顶多也就是推波助澜而已。若这事是主谋是高太后做的,而皇后却因为高太后的野心而要承受皇上的责备,她自然是心有不甘。当皇后不甘心而向高太后责怪,才猛地发现,秦国刺杀萧凤溟也许与高太后脱不了干系的时候,她应该会多震惊,多震怒!

    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皇后今日透露的一切讯息。

    聂无双心中千百个念头纷纷掠过,皇后见她出神,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角:“贤妃妹妹,你在想什么?”

    聂无双猛地回神,她勉强笑道:“没……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这事应该不是皇后所作才是。”

    皇后别过眼,底气不足地道:“这事自然不是本宫所作,本宫哪里又这个本事,本宫向皇上说过不是本宫……”

    她自觉说漏了嘴,干笑两声:“算了,既然司马大人没事就行。”

    聂无双还在思附中,自然随口应道。

    皇后叹了一口气:“言归正传。本宫在想,太后对本宫不假辞色是不是因为高玉姬不受皇上宠幸的缘故?”

    聂无双回过神来,见皇后目光炯炯地看定自己,不由淡淡道:“也许吧,皇上不宠幸贵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唉,这也是本宫难为之处,皇上后宫虽然嫔妃众多,但是他却不是个滥情之人,皇上不喜欢高玉姬,本宫想,妹妹若是有空要不去劝劝皇上?”皇后试探问道。

    聂无双看着她眼底的不甘,不由嫣然一笑:“皇后岂不是糊涂了?皇上要是喜欢肯定会去召高妹妹侍寝,若是不喜欢的话,臣妾说也没用啊。而且还会令皇上不高兴。臣妾可是不去。皇后娘娘要叫人劝的话,就叫别人吧。”

    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呢,本宫也是这般与太后说的。可惜太后听不进去。”

    聂无双一听,红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皇后明明是不愿意让高氏再获盛宠,还故意假装母仪天下,口是心非地叫自己去说服萧凤溟召高玉姬侍寝。这岂不是可笑之极?这要不就是高太后向皇后施压令皇后一定要安排高玉姬侍寝,要不恐怕这皇后试探自己的一招,看自己是真的心里明白后宫形势,还是不明白。

    聂无双慢慢地道:“说一句大不逆的话,太后管得太多了,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不由心中一震,许久才长出一口气:“本宫也是这般想的。”

    聂无双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看来她猜得都没有错!皇后早就有了与太后决裂之意,只是她要借她的口把这意思说出来。

    聂无双看着花园中草木葳蕤,花开灼灼,掐了一朵递给皇后,笑道:“这花园中百花之王只是皇后娘娘,这该凋谢的花自然是要退下枝头,不然的话,还想仗着以往的风采独占枝头,艳领群芳,娘娘又该怎么办呢?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皇后欣然微笑:“那贤妃妹妹说该怎么办?”

    聂无双并不急于回答,她扶了皇后坐在荷池边的石凳上,宫女内侍们知道后妃两人交谈不喜人近前伺候,也都纷纷远离,荷池边和风细细,十分凉爽宜人。皇后与聂无双两人端坐在石凳之上,各怀心思。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皇后娘娘心中自是有了决断。臣妾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太后娘娘找个地方静心休养罢了。这人年纪大了,本就该颐养天年。”

    皇后皱眉:“这本宫也想过,但是皇上至孝,若是本宫提出这个,太后一定会震怒,皇上与本宫也会背上不孝的罪名。这条路不通。”

    聂无双并不泄气,她撒了一把鱼食,回头笑道:“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太后自己提出移居休养。”

    池水映着天光,波光粼粼,反射过来映着她的面容越发肤色白腻如雪,绝世无双。

    皇后看着心中一寒:“怎么做?”

    “太后娘娘不是笃信佛法吗?就让有德的高僧告诉太后,太后最近有灾厄降临……接下来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聂无双故意说了一半,留着另一半让她去筹谋。

    皇后是如此聪明地一个人,自是闻琴音知雅意,立刻领悟。

    她不由拊掌笑道:“本宫竟然没有想到这招!”她说完,又皱了眉头:“但是太后精明无比,怎么可能相信?”

    聂无双美眸幽幽地看着面前的风光,一笑:“皇后娘娘说得对,这事一要天时,二要地利,三要人和,缺一不可。少一样,太后都不会相信。所以要下功夫了。”

    皇后也是同样的心思,凤眸中眸光不定:“太难了!而且太后此人老辣,深谙后宫之道,恐怕这事也只有五六分的胜算而已。”

    “不,有七分!”聂无双慢慢地道。

    “此话怎讲?”皇后问道。

    聂无双笑着道:“皇后娘娘忘了么?梅婕妤身上的邪祟之症!”

    皇后一听,双眼顿时瞪圆,是了!她怎么忘记了!梅婕妤的“邪祟缠身”不就是最好的开端了吗?后宫不就是如此,一点点的事若是有心人煽动,很快就会变成大事,天大的事,若是有心人弹压,亦是消弭于无形。这种玩弄权力与人命向来是后宫中的精彩把戏。她身为皇后怎么会不知?

    聂无双看着皇后又惊又喜的神情,不由垂下眼帘。林婉瑶,不是本宫无情要利用你的病做幌子,只是你运气不好,怪不得本宫……

    皇后心中千百个主意纷纷掠过,每一个都足以在宫中掀起风浪,她隐忍太后太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能一举扳倒太后,怎么能不让她心绪激荡?

    她勉强按住心中的狂喜,唤来宫女换茶,一边看着宫女换茶,一边忧虑说道:“说起来也奇怪,这梅婕妤怎么好好的就会邪气缠身呢,本宫真的是十分忧虑。”

    聂无双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恐怕是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吧。”两人说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宫女听见。

    宫女们退下,聂无双仔细看去,果然见她们低头窃窃私语。

    皇后与聂无双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这流言就是这么成了。

    ……

    聂无双回到了“永华殿”这才惊觉汗湿重衣,杨直上前,唤来宫女为她更衣梳洗,聂无双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这才疲惫地依在美人榻上。

    杨直见她神色疲惫,刚想要退下,聂无双忽地叫住他,恹恹地道:“今日本宫与皇后说了,在大哥再次出征前一定要与展家二小姐成亲。你替本宫去传展家的家主与展二小姐进宫,本宫要亲自问问这事怎么操办才好。”

    “是!”杨直应道。

    “还有……”聂无双扶了额头,问道:“梅婕妤那边……”

    杨直正等着她的下文,聂无双睁开眼,许久才道:“把你放在‘云秀宫’盯着的人都撤了吧。”

    “为什么?”杨直有些诧异。

    聂无双沉默无声,许久,她才道:“本宫之前一直怀疑是新秀女中有人要害她,最可疑的便是高玉姬,若真的是她,本宫也可以借此出去她……但是……算了,高玉姬不足畏惧,不值得本宫出手。”

    “是……”杨直迟疑地应道。

    高玉姬不值得她出手,她这一次要扳倒的可是一条大鱼,大局为重。这一次梅婕妤不管是真的病还是被人陷害,她……都逃不过了……

    聂无双幽幽一叹,一回头,杨直依然站在一旁。

    杨直见她目光中有询问之意,上前道:“娘娘这么做自然有深意,奴婢本不该问,但是奴婢想问的是,娘娘这一次与皇后密谈,可有什么收获么?”

    聂无双抬头看着他,杨直补充道:“是不是皇后对梅婕妤……”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直:“梅婕妤只是一个饵,要等着后面更大的鱼。你跪安吧,这些事你以后便知道。静观其变吧。”

    杨直听了转身正要走。聂无双又踌躇叫住他:“睿王殿下身体好些了吗?”

    “回娘娘的话,好多了。损伤的心脉已经渐渐好了,也不咳血了。不过皇上还是执意将殿下留在宫中。娘娘是不是要看望殿下,若是的话,奴婢前去安排。”

    聂无双掩下眼底复杂的眸光,淡淡道:“不必了,去多了反而令宫中的人又有了猜疑。再说皇上几乎天天来本宫的宫中,实在是不宜过去。你替本宫传话,就说请殿下好生静养。”

    “是!”杨直应道,慢慢退了下去。

    ……

    一连几天,“永华殿”与“来仪宫”都忙碌异常,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如今皇上的得力干将,后宫中最当宠的贤妃的胞兄——聂明鹄聂将军要迎娶皇后的表妹展家二小姐了,恭喜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几乎要生生把两宫的门槛给踩平了。

    聂无双端坐在殿中,听着杨直拟出的长长宴请宾客的礼单,还有各色聘礼、展家送过来的彩礼等等。事出仓促,好在聂无双自从聂明鹄回京之时与皇后两人都有这方面的准备,所以忙起来也不至于忙中出错。但是饶是如此,也是忙得天昏地暗。

    聂无双听了一阵子,挥了挥手:“就这么办吧。杨公公办事本宫放心。”

    杨直谦虚笑道:“谢娘娘夸奖。”

    正在这时,有内侍前来禀报说是展家家主与展二小姐前来见娘娘。聂无双连忙道:“快传!”

    不一会,展家的家主领着展盈前来叩请圣安。

    聂无双连忙上前去扶,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展家家主连忙说了一通吉利话,展盈站在一旁,双面羞红,要出嫁了,总是比平日害羞一些。

    聂无双与展家家主聊了一会,看着展盈笑道:“展小姐即将为本宫的嫂子,本宫还有不少体己想给你,展小姐过来随本宫挑一挑。”

    展盈慌忙跪下:“臣女不敢!”

    聂无双扶起她来,转头对展家家主笑道:“展大人可否让我们姑嫂两人说些悄悄话?”

    展家家主连忙笑道:“娘娘自便,微臣随杨公公在外面喝茶等候便是。”

    聂无双一笑,拉了展盈的手走了进去。

    到了内殿中,聂无双吩咐夏兰把她珍藏的首饰通通拿了出来,一排排的金簪玉器,花钿玉簪,各色珠链,还有各种各样的玉如意,金如意……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展盈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金银首饰,一时间竟觉得眼都要被耀花了一样。

    她回过神来,拒辞:“娘娘的聘礼已经下了,里面东西已够多了,臣女不敢再要娘娘的东西!”

    聂无双一笑,命夏兰与茗秋把首饰放在一旁。

    她看着面前的展盈,黯然一笑:“展小姐在知道,聂家没有了长辈,本宫虽然年长你几岁,但是名义上只是你的小姑子,但是……请展小姐看在无双的心意上,挑几份,就当是聂家双亲高堂给你的添妆体己。”

    她说着,眼泪滚落下来。上好的鲛纱不吸水,泪水划过,滚落在地上。展盈一震,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了聂无双的手:“娘娘不必难过了。”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展盈娇嫩如花的面庞,忽地道:“展小姐,有一事本宫得问问你。”

    展盈温和道:“娘娘何必这么客气,叫臣女展盈或者盈儿就好了。”

    聂无双一笑:“以后得叫你嫂子了。如何能叫你的闺名?”

    展盈羞得无处躲藏,喏喏不知所措。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大哥出征前是不想成亲的。”此话一出,展盈顿时脸色煞白,怔怔看着聂无双。

    聂无双垂下眼帘:“他说,他怕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会葬送了你的一生。”

    展盈浑身一颤,眼泪不由滚落,半天才哽咽道:“他……太傻了。”

    聂无双握了她的手,叹息道:“所以本宫与你商量一件事,这亲事是要结的。只是,你愿意冒这样的风险么?”

    展盈泣道:“聂将军为人正值,又顾惜臣女,臣女虽不才,但是懂得人不可无信,他既然亲自上门求亲,我又许了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追随他!”

    是生是死都要追随他……

    这么熟悉的誓言,鲜活得仿佛在昨天,她仿佛看见有一个同样娇嫩的面容对着堂上的父亲,说:我要一辈子跟着他!

    那样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信心满满得仿佛一眼就能看见两人携手白头,永不分离。

    聂无双萧索一笑:“是啊,生死不离。”

    “娘娘!你不相信臣女吗?”展盈跪下道,抬起盈盈含泪的面容:“娘娘大恩,让臣女嫁给聂将军,聂将军人品俱是人中龙凤,而且他还这般为臣女着想,再说,因得臣女出嫁,臣女的母亲也会跟着一起尽享天年,臣女不会后悔嫁给聂将军的!”

    聂无双扶了她起身,长吁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她顿了顿,艰涩地开口:“若是真的大哥有事,本宫只对你有个要求,你守三年,三年后若是你心意更改,本宫会做主把你嫁了。这也是本宫向大哥保证过的事,所以先与你说说。”

    “娘娘!”展盈大惊。她刚想要辩驳,聂无双摆了摆手:“不要跟本宫说什么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展盈还想再说,聂无双已经吩咐夏兰进来,各色首饰都挑了一副,交给展盈。

    展盈咬了咬下唇:“臣女知道说什么娘娘也不会轻易相信,臣女说到做到,苍天会在上面看着臣女信守承诺。”

    聂无双一笑:“不是本宫不相信你,只是世事变幻莫测。你今日许下的承诺,也许到头来发现,变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别人,你又当如何?本宫没有别的意思,本宫希望你与大哥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展盈看着聂无双眼底的期许,终于点了点头。

    ……

    聂家与展家的婚礼布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皇后一句话发下来,说要隆重操办,便世事都十分顺遂。萧凤溟也乐于见聂明鹄成家立业,开府生根。赐下圣旨,赏赐丰厚,聂府已建成,杨直亲自出宫挑选府中的管事与仆人,还有丫鬟老妈,一一亲自办妥。

    七月流火,整个应京经过了秦国的刺客的虚惊一场,总算有了新的津津乐道的喜事。人人都道聂无双的盛宠简直是绝无仅有,不但皇帝喜欢,连皇后也愿意与她结成亲家。这聂家一门虽然惨遭灭门之痛,只剩下聂氏兄妹二人,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竟又能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开创一片天地。

    闹市中,车水马龙中有一辆精致贵气的马车在随着拥挤的人流缓缓而行。车中坐着一位面貌秀丽的少妇,她侧耳听着外面的议论,喃喃道:“你终于也要娶亲了!”

    泪滚落,她狠狠擦去。脸上的妆因泪水,都些微花了。云乐怔怔看着袖子上嫣红的胭脂,不由黯然,与平南王世子成亲至此她依然改不了在少女时期养成的“坏”习惯。

    一旁的丫鬟掀开车帘,见她落泪,小心地上前:“公主,你别伤心了。”

    云乐公主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谁说我伤心了!是沙子迷了眼睛!”

    丫鬟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害怕,笑道:“好好,是沙子迷了眼。公主,你看奴婢买了那么多好吃好玩的。”

    云乐公主依然怏怏不乐,推开丫鬟手中的东西:“不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丫鬟见她心绪不定,悄悄吐了吐舌头,撩帘出去。不一会,车帘一掀,丫鬟又兴冲冲地嚷道:“公主公主!世子亲自来迎公主了!”

    云乐公主微微一怔,果然不一会,薛璧骑着马,挤过人群来到她的马车前:“公主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云乐一听他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心头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她顺手拿起手边的鞭子,“呼”地一声往车帘外面抽去:“滚!谁是你的公主娘子!”

    她的鞭子抽出去,却发现鞭子绷得笔直,她探头一看,薛璧俊脸上带着笑,手上却是拿着她的鞭子一头。她使劲拉了几次,却发现薛璧手劲奇大,鞭子纹丝不动。

    云乐公主见是如此,冷笑:“你喜欢本公主的鞭子早说一声,本公主送你便是!”于是她劈头盖脸地把鞭子狠狠丢向他。

    “哎呦!公主娘子好大的脾气!”薛璧笑嘻嘻地说道。话虽如此,他依然把云乐丢来的鞭子收好,放入自己的怀中。

    “你你!……无耻!”云乐用惯了自己心爱的鞭子,刚才只不过是在气头上砸向他,没想到他当真不还给自己,不由气得大骂。

    薛璧一边策马跟着马车走,一边笑道:“本驸马好心来接公主,唉,这年头好男人不好当啊。”

    云乐见他脸厚,讽刺道:“真可惜了,娶了本公主这般刁蛮任性的女人,该伤了世子殿下身边多少红颜知己的心呐。”

    薛璧一听,哈哈大笑:“也不是很多,百八十个是有的。公主可是要补偿给本小王?本小王来者不拒的。”

    “你滚!——”云乐终究是脸皮子薄,啐了他一口:“你赶紧从本公主眼前滚蛋,越远越好!”

    薛璧笑道:“本小王也想滚啊,不过府中来了一位贵客,本小王想虽然公主不待见本小王,但是这逢场作戏是要的,不然的话,太后娘娘要是怪罪起来,本小王可是害怕得紧呢!”

    云乐这才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问道:“是谁来了?”

    “是吴公公,带了太后娘娘的谕旨,还有一大堆太后赐的东西。”薛璧懒洋洋地回答。他手搭凉棚,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不由唉声叹气,待在府中凉快又舒服,他也不想大热天出来接刁蛮任性,又动不动就要挥鞭子抽人的公主妻子,唉……他好命苦……

    云乐公主顿时沉默。许久,她冷笑:“本公主不回去了!要回去你回去把!来人,调转车头,本公主要去郊外散心,不到天黑是不回府了!”

    “公主!?”丫鬟顿时叫苦不迭,早上才刚出京郊“散心”,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出去啊?

    薛璧一听,一笑掉转马头拦住她的车驾:“你要去哪里?”

    云乐公主冷哼一声:“看见那阉人本公主就浑身不舒服,要做戏你去,本公主得罪不起他,出去躲不行吗?”

    薛璧笑眯眯地说:“那你得带上本小王才行,不然驸马回去了,公主不回去,那岂不是穿帮了吗?我不干!”

    云乐公主冷哼一声,昂着螓首,下巴一挑:“你去找你的红粉知己好了!”

    薛璧涎着笑脸:“我不去!公主去哪里,本小王就去哪里!”

    云乐领教过他的牛皮功夫,知道他此人不要脸起来的时候当真是谁都没办法,遂悻悻道:“那随你的便好了!”

    薛璧暗自松了一口气,打了马笑着跟上前去。

    ……

    “永熙宫”中,高太后不耐烦地看着宫门,目光隐隐有些焦躁,眼看着宫门都要落钥了,怎么派出去的吴公公都还未回来。

    终于天边的日头渐渐落下,吴公公胖乎乎的身影这才匆匆而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高太后怒道。

    “太后娘娘不知,奴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公主殿下。”吴公公擦着头上的热汗,气喘吁吁地回答。

    高太后失望地后退一步:“她……还是不肯见哀家吗?”

    “那平南王和驸马你有没有见过?”高太后又问。

    “平南王说最近中了暑气,不见客,驸马与奴婢说了几句便说要去寻公主,结果到日落都未回来。”吴公公说道。

    高太后眉宇间的皱纹皱得更深,她挥了挥手:“跪安吧。”

    吴公公连忙退下。

    远处,深宫中的钟鼓敲响,一声一声悠长深沉,伴着天边金黄的落日,竟有几分深宫不知日月的萧索凄凉。殿中已无人,她不由泄气坐下,头上沉重的凤冠,身上繁复的衣饰每一件都几乎要压垮自己。

    唯一亲生的女儿不原谅自己,而自己千辛万苦结的亲家亦是视自己为洪水猛兽,难道她真的无力挽回这样的局面吗?

    “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她猛地把岸上的茶几扫落一地,苍老的面容上俱是决绝狠戾:“哀家这一次不会失败的!等有一天哀家重振江山,你们一个个都要为今日轻视哀家付出代价!”

    ……

    梅婕妤的病起起伏伏,谣言又日益兴盛,聂无双与皇后又各自忙于婚事筹备自然是无暇顾及。萧凤溟得了空就去看望,几次看望都不见好转,他亦是担心,对林公公道:“什么病因都查不出来么?”

    林公公摇头:“回皇上的话,太医来来回回查了几遍都不知什么原因,只是说阴气旺盛,体虚气旺。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林公公目光带着怜悯,看向一旁的昏昏沉沉又瘦骨如柴的林婉瑶,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低声道:“皇上,若是不行的话,就把她迁出‘云秀宫’吧,在这里人心惶惶,弄不好宫中的人会非议皇上……”

    萧凤溟略略沉思了一会,淡淡道:“先治治看。不行再说。”

    他说罢慢慢走出了“云秀宫”,一抹娇小的身影惊慌地离开。

    萧凤溟走出云秀宫,迎面看见一位身着烟翠色宫装的少女向这边走来,他看清楚来人,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是那少女已经走到了近前,见到萧凤溟连忙拜下:“臣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凤溟温言道:“平身吧。你也是来看梅婕妤的么?”

    那少女抬起头来,精致的妆容将她的面容衬托得越发美艳无比,她就是高玉姬。她站起身来,身上一股奇异的幽幽淡香传来。

    萧凤溟不由奇道:“好香,这是什么香?”

    高玉姬眼中掠过得色,垂了头,羞涩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妾自己调的香,叫做水香,清新优雅,也就是闲极无聊弄着玩的。”

    萧凤溟越闻越觉得身心似被牵引,他正当在迷醉中,身后的林公公道:“皇上,是不是该起驾了?”

    高玉姬一听,连忙上前,娇声道:“皇上要走了吗?不去臣妾那边小坐片刻?臣妾自从入宫还未与皇上好好说说话。”

    她靠近萧凤溟,得身上的香气越发浓郁。林公公不由皱起眉头,在宫中日久,后妃为了争宠什么伎俩他都见识过,唯一不曾见有嫔妃如此不顾脸面地邀请皇上。

    他的不悦落入高玉姬的眼中,高玉姬索性上前扶住萧凤溟,冷冷地看着林公公:“林公公,皇上都没开口呢,你一个奴婢能做什么主?!”

    林公公自从伺候萧凤溟至今,阖宫上下都对他恭敬有加,即使萧凤溟亦是一口一个林伯,视他为长辈,从未厉声严词过。他还从未听过这样品级低微的秀女居然能呵斥他如同低等的奴婢。

    林公公气得浑身发抖,他一转头正要对萧凤溟说话,却见萧凤溟竟是一声不吭。

    这是怎么了?林公公再细看,果然见萧凤溟眼中略带迷茫之色,他心中咯噔一声,上前一步拉住萧凤溟唤道:“皇上!……”

    高玉姬见他要来坏事,回头对身后的内侍使一个眼色,那两个沉默的内侍上前,一前一后夹着年迈的林公公道:“林公公,走吧!皇上要用茶水!”

    高玉姬扶着萧凤溟娇声道:“皇上,去臣妾那边小坐片刻。”萧凤溟只是沉默,但是面上并无任何抗拒不悦。

    看来药力果然奏效了!高玉姬大喜过望。

    “你们!……”林公公怒极,他正要说话,那两个内侍一人抓着他的一条胳膊微微一用力,声音阴森无比:“林公公难道要与太后作对吗?今日之事,皇上不会记得怎么发生,但是林公公你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林公公刚想要喊,那两个内侍手一用力扣住了他的脉门,他竟是一声都发不出来。原来这了两人竟然是会武功的!

    林公公饶是经历过风浪的宫中老人,但是这事起仓促,又有谁能想到高玉姬竟是这样胆大妄为,这可是欺君!是诛九族的罪名!

    林公公脸如死灰,他眼角余光看到身后不足十步之远地御前侍卫神色轻松,眼中渐渐流露绝望。御前侍卫根本也没有想到嫔妃会对皇上下药,以为不过是照常。

    高玉姬扶着萧凤溟,面上虽是笑着,但是手心沁出涔涔冷汗,要不是太后跟她再三保证万无一失,她根本不敢这样做。

    她对面色茫然的萧凤溟笑道:“皇上跟臣妾来吧。”

    萧凤溟只是沉默,似在极费力地思考。

    难道这药效还未完全渗透?高玉姬心中惶惶不安,连忙又唤了一声:“皇上,随臣妾来吧。”

    萧凤溟眸色沉沉,纯黑的眼眸中波澜未动,只是一直盯着她,并不挪动半步。高玉姬面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心底的害怕涌上心头,她的声音不由颤抖:“皇上……皇上……”

    她四周扫了一下,林公公已经被她带来的内侍制住,慢慢向远处走去。御前侍卫就在不远处,已经有人偷偷向这边张望,若是萧凤溟再不跟她走的话,太后与她精心布置的一切都要通通毁于一旦了!

    高玉姬越想心中越是害怕,她心中千百个念头掠过,却无法想出一个办法,时间在慢慢流走,萧凤溟纯黑的眼眸依然盯着她。

    该死的!太后不是说这种药制药普通人一闻就立刻乖乖听话吗?为什么萧凤溟即使神智迷糊了,但是潜意识还在与药力苦苦抵抗!

    高玉姬被他的深眸盯得心底发毛。

    这是怎么样一双眼睛啊!沉静如万古不变的深潭,平日笑起来的时候翩翩如谪仙,气度雍容,有一种海纳百川的大气。如果说有人天生就是皇帝,那一定是萧凤溟。他是她所见过最俊美的帝王,也是她最不敢轻视的男人。

    “皇上……”她又唤了一声,声音柔媚温柔。这是最后一搏了,只许胜不许败!

    她心中掠过一道灵光,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臣妾是无双啊,皇上,跟臣妾回宫吧。”

    萧凤溟茫然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暖意,他握了她的手,面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容。高玉姬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她扶了他慢慢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萧凤溟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所有的依靠都在她的手上,全身心的信任着牵引自己的人。

    高玉姬看着他眼底不经意流露的深情,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羞愤。她果然没办法用太后的办法操控萧凤溟。只有让心神处于混沌的他认为自己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她永远痛恨也不屑的女人的名字!

    高玉姬牵着萧凤溟走到了自己的住处“宁合斋”,高太后知道她与“云秀宫”中的秀女们无法相处,于是就命皇后给她另赐一个清净院落让她独自居住。这样她做什么事都有了可以遮蔽的隐秘所在。

    御前侍卫照例在殿外守候听命。高玉姬终于把萧凤溟引着入了座,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瘫软坐在床上。

    “贵人,要不要通知太后?”近身内侍上前低声问道。

    “去吧,小心一点,对了林公公就暂时秘密押起来,不可让他走露半点风声!”高玉姬吩咐道。

    “是!”内侍连忙退下。

    门关上,“碰”地一声,声音不大,去依然令高玉姬心头发颤。

    凉阁中又恢复寂静,静得仿佛听听见她一人的心跳。她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萧凤溟,许久过后才恢复勇气,慢慢地靠近他。

    “皇上?”她握着他的手,半蹲在他身边,美艳的眸中隐隐有殷切的火热:“皇上……”

    萧凤溟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仿佛一具木偶。

    “我是无双……”高玉姬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柔声唤道:“皇上不认得臣妾了吗?我是无双,聂无双……”

    萧凤溟木然的眼中慢慢有了神采,他手微微一动,轻抚上她的面容,微微恍惚一笑:“无双……”

    高玉姬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心中犹如被万千蚂蚁啃食一般,痛苦,嫉恨,愤怒……在这无人的房间中突然爆发。她甩开他的手:“我不是无双,皇上,我是高玉姬!”

    “不是……无双?”萧凤溟吃力地消化着这句话,渐渐地,他眼神冷了下来,又一声不吭,似在生气。

    高玉姬摇着他的手:“皇上,忘了聂无双!臣妾是高玉姬,臣妾一定会比聂无双更加爱你!”

    萧凤溟沉默下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玉姬又尝试了几次,他依然一声不吭。

    她脸色煞白地后退几步,看着面前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萧凤溟,银牙一咬,冷声道:“我就不信你忘不了聂无双!”

    ……

    “永华殿”。

    一抹纤细修长的人影立在高台上,傍晚的风带着白日的热气吹拂而来,把她身上的裙裾吹得向后猎猎拂动。

    聂无双站在高台上看着夕阳如血,不由皱了皱悠远有致的长眉。最近几日天边的的晚霞总是红得诡异。她虽不懂天象,但是总隐隐有不安潜藏在心底中。

    “娘娘,回去吧。该用晚膳了!”夏兰在一旁提醒。

    聂无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秀眉:“皇上没有派人说要过来这边用膳么?”

    “没有。”夏兰回答。

    “哦?”聂无双疑惑问道:“皇上去看望梅婕妤还未回来么?”

    “奴婢不知。”夏兰摇头:“要不奴婢前去打听一下?”

    “罢了。”聂无双想了想:“也许皇上回御书房中处理政事。走吧。”她说道扶着夏兰的手慢慢步下高台。

    正在这时,茗秋匆匆上前,跪在聂无双跟前:“启禀娘娘,奴婢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聂无双问道。

    茗秋支支吾吾,只是不说。聂无双知她一向沉稳老实,若不是有什么急事一定不会这般匆匆前来。

    她又问:“到底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茗秋看了四周,聂无双身边只有夏兰。夏兰自然是她的心腹,说出来也没事。于是她膝行几步,咬牙求道:“奴婢只是想求娘娘收留一个宫女。”

    原来是这样小小的要求。聂无双笑了笑:“这事不难办,你得了空向杨公公说说。杨公公若是觉得此人可靠,便可以留在本宫身边做事。”

    “真的吗?”茗秋又惊又喜,连忙又问。

    “当然是真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聂无双边说边向殿中走去。茗秋匆匆起身,紧跟在她身边,微微忐忑不安的补充道:“可是……可是……那个人……那个人是……”

    她支支吾吾,面上皆是为难。

    聂无双见她神色不豫,疑惑地问:“那人是谁?”

    “是……是……是‘云秀宫’中梅婕妤的近身宫女兰淑。”茗秋结结巴巴的说道。

    聂无双闻言脸上顿时冷了下来。她把袖子从茗秋手中扯出,冷冷地道:“不行!”

    “娘娘!可是……可是她走投无路了!娘娘!你帮帮她吧!”茗秋见她的拒绝不容置疑,不由急了。

    她上前跟在聂无双身边,看着她冷然的面色哀求道:“娘娘,兰淑是奴婢的好姐妹,以前要不是她接济奴婢,奴婢早就在浣衣局中饿死了!娘娘!”

    聂无双回头,木然地道:“她与你有恩与本宫又有何干系?你把她弄到了‘永华殿’中,外人会怎么想?难道要让皇上怀疑是本宫暗害梅婕妤吗?不然怎么会把梅婕妤的贴身宫女放在自己身边?”

    她恨铁不成钢地道:“在本宫身边这么久,这点头脑难道你都没有吗?”

    聂无双说罢,拂袖进了内殿中。夏兰见聂无双大怒,回头对茗秋唉声道:“茗秋姐姐你怎么那么傻啊,这是引火上身,娘娘不会答应你这事的。”

    茗秋急得双眼通红,她跺了跺脚,又追了进去。

    聂无双坐在内殿中拔下头上的金步摇,冷眼看着茗秋不顾内侍阻拦闯了进来。

    “娘娘,可是兰淑走投无路了,她……她偷听到了一个消息,说……说皇上要把梅婕妤送入冷宫了!”茗秋急急地道。

    聂无双手微微一顿,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说过的?”

    茗秋越急越是说不清楚。

    聂无双沉吟一会:“兰淑现在在哪里?”

    茗秋见她口气缓和,连忙道:“娘娘,她就在奴婢的房间中,奴婢去叫她来拜见娘娘!”

    聂无双摇了摇头,茗秋这人忠心可以,但是论城府却不及杨直和德顺的百分之一。把密告之人留在自己的宫中,这不是惹是非上身么?

    不一会,茗秋领着兰淑进殿中来,兰淑匆匆扫了一眼殿中的器物装饰,眼中不由露出了心驰神往,听说皇上宠爱的贤妃的殿中十分奢华,皇上还要为她建一座“引凤台”,规制与楼阁都似天上仙境一般。但是在今日所见,这“永华殿”中的摆设就比‘云秀宫’好上千百倍,更何况还在筹划中的“引凤台”那该是多美啊。

    聂无双看出她眼中的羡慕,不由冷笑,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背主之人。

    “你说吧,你什么时候听到皇上说要把梅婕妤迁入冷宫之中?她又犯了什么错?”聂无双不悦地问道。

    兰淑连忙磕了几个头:“回贤妃娘娘的话,奴婢是今天端茶给皇上的时候偷听到皇上与林公公的话。”她看着聂无双不怒自威的凤眸,心中发颤,重重又磕了几个头:“奴婢罪该万死,不该偷听皇上说话,但是奴婢也是万不得已啊,娘娘!梅婕妤已经疯了,她她……她真的就如流言所说一般,中了邪,着了魔!”

    她看着聂无双倾城绝美的面上一无所动,连忙膝行几步伏地哭道:“娘娘,奴婢已经忍了很久了,但是实在是太害怕了!梅婕妤已经疯了,她天天不是沉睡,就是醒来就念念叨叨,这……这迟早会被皇上给打入冷宫的!”

    聂无双看着她伏地痛哭,半晌才慢慢地问道:“当真这么严重了?”

    “是是!奴婢发誓!奴婢说的句句是实!今天皇上走了以后,奴婢越想越害怕,于是就大着胆子过来找往日的好姐妹,求她看在以往的份上帮帮奴婢,跟娘娘求个恩典,让奴婢回去浣洗局也好,去绣房做绣娘也好,都好过随着梅婕妤入冷宫啊!”兰淑泣不成声道。

    聂无双想了想,淡淡道:“你身为梅婕妤的近身宫女,她都成了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跟着她?背主之人,本宫一向不会帮的。”

    兰淑心中一寒,不由跌坐在地上。聂无双慢条斯理地褪下头上的发钗:“你不去问问茗秋,本宫以前身边还有一个叫春芷的奴婢,她是什么下场。”

    “什么……什么……下场。”兰淑怔怔地问。

    “打死丢出府了!”聂无双回头,看定跪在地上的兰淑,笑容如最美的罂粟,带着令人心惊胆寒的美:“本宫最恨背叛之人,若是你好好跟着你的主子,本宫看在茗秋的面子上,等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就帮你弄出宫去,其余再多的恩典是绝对没有了!”

    兰淑脸色煞白,不由软坐在地上。

    聂无双回了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冷冷地道:“来人,把她拖出去吧!”

    “不……娘娘……不!”兰淑回过神来,急忙扑到聂无双的脚下,死死揪着她裙裾的下摆:“娘娘,娘娘开恩。娘娘,奴婢不要跟梅婕妤一起死,奴婢不要入冷宫……娘娘!你帮帮我!”

    “来人!拖下去!”聂无双厌恶地皱起秀眉。德顺领着内侍连忙上前,把兰淑往外拖。

    “娘娘!娘娘帮帮奴婢,娘娘,奴婢会感激您一辈子的,就算今世报不了您的恩德,来世一定会报答娘娘的!娘娘……娘娘……娘娘!”兰淑拼命哀求。

    德顺听了,阴阳怪气地嘲笑道:“你当我家娘娘是观音菩萨不成?这后宫这么多人,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我家娘娘岂不是忙死了?”

    兰淑眼中露出绝望,忽地,她似想起什么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抓着她的内侍,扑上前,急急地道:“娘娘,奴婢……奴婢知道一件事,娘娘听了一定会帮奴婢的!”

    聂无双看着她犹自不甘的眼神,淡淡地问:“什么事?”

    “娘娘先答应帮奴婢,奴婢就……就说。”兰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聂无双看着她衣衫因为拉扯而不整,鬓发更是散乱不堪,唯独一双平凡的眼中因强烈的求生意志而熠熠生辉。

    这样不甘心湮没的眼神,似曾相识……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纤纤玉指上的金晃晃的护甲,冷冷抬起头来,说道:“你说吧。本宫答应帮你了。只要你提供的消息够有用。”

    “是是……是,奴婢出‘云秀宫’的时候看见……看见皇上跟着高玉姬进了‘宁合斋’了娘娘……千真万确。看样子皇上还和……高玉姬十分亲密。”兰淑好不容易说完完整的一段话。

    “哗啦”一声,聂无双一巴掌扫落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兰淑面前,捏着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问:“当真?”

    “真……真……的。”兰淑被她捏得脸颊生疼无比。聂无双手上又尖又细明晃晃的护甲几乎要戳破她脸上的肌肤。

    聂无双定定看了她许久,这才手猛地一挥,把她推开。怔怔盯着窗外渐渐黯淡下来天色。伤心,失望一一在心中涌过,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样感觉,剧痛袭上心头,令她不由捂了心口,踉跄后退几步。

    可是明明自己都告诫过自己,不能再相信,为什么还是这样痛……

    果然是不能相信吗?……

    “娘娘息怒,奴婢真的亲眼看见了,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那高玉姬不要脸,她勾引皇上!奴婢看见她光天化日之下抱着皇上!……”兰淑小心地看着聂无双的脸色,添油加醋地说道。

    聂无双猛地回过头,上前似笑非笑地问:“当真?”

    “真的!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兰淑连忙道。

    “啪!”地一声,她话音刚落,就狠狠吃了聂无双一巴掌。聂无双手上尖利的护甲划得她脸上顿时出现了几条血痕。

    “娘娘!”兰淑捂着脸,又惊又怕。

    聂无双冷笑:“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高玉姬是不要脸,皇上难道就是这种见了女人就不知东西南北的人吗?你想要骗本宫麻烦编一个更好的谎话!”

    兰淑睁大眼睛,连忙抱着聂无双的腿:“娘娘,千真万确!娘娘不信去打听,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还在‘宁合斋’中!”

    聂无双美眸中怒火汹汹盯了她许久,这才招来德顺,冷声道:“去打听皇上到底在哪里。一有消息速速回报!”

    “是!”德顺连忙退下。殿中又恢复寂静,夏兰与茗秋低头侯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兰淑捂着脸,轻轻地抽泣。

    聂无双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升起一轮皎洁的圆月,今夜月色极美,四周还有一层五彩的月晕,长庚星早早燃亮,更添静谧。

    她看着一地的狼藉,冷冷地笑了起来:“好!好!若是今天皇上没有在高玉姬那边,本宫就戳瞎你的双眼,然后把你赶出皇宫!”

    兰淑一听,惊慌地连连后退。聂无双一步步走近她,妖冶的美眸中燃烧着毁灭的热度:“本宫要让你知道挑拨离间是怎么样一个下场!”

    兰淑惊得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双眼,痛哭起来。夏兰与茗秋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打了个寒颤。

    聂无双见她如此,冷笑一声坐回美人榻上,过了许久,德顺匆匆赶来,他走近聂无双跟前,犹豫道:“娘娘,皇上真的在‘宁合斋’。”

    聂无双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尽,她想开口说什么,德顺又上前一步,低声道:“不过……不过太后好像也去了。”

    聂无双心中一紧,她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德顺看了一眼一旁的兰淑,低声道:“娘娘,奴婢看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对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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