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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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的沉默,但是探视时间有限,过分的伤感不应该出现在不合适的场合。徐立伟看了眼墙上的钟,哑着嗓子问:“他们……他们怎么还……还都……”

    池羽只能无力地重复着:“请节哀。”

    徐立伟又问:“那我老娘呢,她怎么样了?”

    池羽一愣,没想到徐立伟不知道母亲去世,就实话实说:“令慈今年年初因病去世了……”

    徐立伟大如满月的脸流下了一颗明年才能到腮边的泪,他哽咽着说:“我亲娘走都没人告诉我……我妹妹生病我倒是知道,妹夫来过信……但我妹夫没病没灾的,怎么也跟着……”

    池羽说:“令慈身体一向不好,家里虽然没欠债,但日子也是捉襟见肘。后来令妹得了重病,实在支付不起了;而我当时刚参加工作,接济他们有限;学长……您妹夫变卖了所有家当,连房子也卖了,还是填不够这个无底洞,他真的尽全力了,欠了许多债,又不跟我商量,去借了高利贷……令妹去世后,他走投无路……跳河自尽了。”

    徐立伟几乎要捏爆话筒,说:“不可能!怎么会没钱!我可是求了——我一朋友答应过,每个月给我家一万块钱!一万块钱!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够!”

    池羽理解,对于他们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月一万已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但是池羽说:“这一万我也知道,可是令妹的病,医药全靠进口,几次手术下来,一个月一万根本不够……”

    徐立伟狠狠捶了下桌子,狱警立刻发出了警告。徐立伟充耳不闻,埋头泣不成声:“那个……那个畜生……”

    他想起了那个人清俊古雅的脸,那个人来监狱看他,事先打点过,狱警都不在。那个人手里夹着烟,双腿随意地交叠着,瘦削的身体没精神似的歪靠进椅子里,眼睛低低垂着,似乎不屑看他,仿佛他高大的身形与地底的尘埃无异。

    他卑微地乞求着,他的妹妹生了重病,请求他看在自己是为他顶罪的份儿上,出手相助。

    那个人怎么说来着?

    ——“今天你妹妹生病,你额外管我要一百万,明天你妈妈生病,又额外管我要一百万……老徐,谁的钱来的都不轻松,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当初说好的一个月给你家一万,已经不薄,做人啊,得懂分寸,何况为了给你减刑,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力。你啊,好自为之。”

    如果当初……当初他坚持要那笔额外的钱,也许他妹妹就不会……

    他是给那个人顶罪啊!为什么他还会如此卑微!如果不是他,那么坐在这里,落魄潦倒的人就不会是他,而是那个人!

    他恨啊!

    池羽看着这个嚎啕大哭的汉子,由心向鼻尖发出酸涩,他安慰了几句,可是徐立伟好像一句也没听见,直到探监时间到,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那我妹妹的孩子呢?男孩女孩?今年四岁了吧——”

    池羽微一犹豫,徐立伟已经被狱警强制挂下了电话。看着徐立伟死气沉沉的背影,池羽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他来到桃仙数月,一直忙于工作,甚至疏忽晓瑜,现在调到研究室,时间宽松了许多,只好能够按时上下班,这才有工夫来探望学长妻子的哥哥。

    他来桃仙市最大的目的也是这个。年初,学长的岳母和双亲前后过世,临终前,学长的岳母躺在病床上,虚弱却恳切地拉着他的手,苟延残喘出她儿子的冤情,池羽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亲戚远在北方坐牢。于是他带着晓瑜来到了桃仙,一边与过去挥手告别,一边扎根在异乡的土地。今天见徐立伟一面,既是了结老人的遗愿,也是他对过去的诀别仪式。

    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池羽倍感轻松地从监狱出来。刚出大门,他就接到了石故渊的电话——进研究室后,石故渊给他配了个手机,方便联系——问他晚上要吃什么?

    两家住得近,他回来的时间又规律,于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是在一起吃晚饭。就像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围着餐桌,坐在一起,在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前,讲一讲一天的见闻。

    池羽笑着说:“随便,你看着做吧。”

    石故渊说:“也好,你吃饭不挑。今天小沨和威廉出去吃饭,不回来了,就咱们仨,小鱼儿说想吃糖醋排骨了。”

    池羽说:“这周都做三次了,你别总惯着她。”

    石故渊笑着说:“孩子嘛,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好了,不耽误你做实验了,晚上见。”

    池羽挂断电话时,已经走出了监狱外的胡同。胡同对面刚停下一辆车,池羽没有注意,他去到公交站,很幸运地立刻来了他等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人很少,他找到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去看窗外飞掠的风景。公交车载着他,一路向郊外的医院行去。

    胡同对面的车摇下了车窗,郑稚初盯着那辆公交车方方正正的屁股,沉吟片刻,接着也进了监狱。

    …………………………………………………

    徐立伟受了打击,精神恍惚,却在一天之内,再一次有访客。

    他突然之间成了香饽饽,这一次的访客,似乎和那个人有着相等的能力,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二次,在没有狱警监视的会见室,与人会面。

    上一次的会面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这一次,徐立伟的态度很消极。

    没想到,来者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徐立伟上下打量着他,郑稚初也由着他打量,彼此犹如掂量对方实力的老虎,满怀戒备。

    郑稚初先说:“徐立伟。”

    徐立伟没吭声。

    郑稚初接着说下去:“六年前在一起打架斗殴中,用刀将一名叫赵铁刚的混混捅死,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一年后又减刑,现在应该是有期徒刑三十年。”

    “你是谁?”

    郑稚初笑了笑:“……还有二十来年呀,在监狱这地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本来我要问你想不想早点出来,但是刚才我看到一个人从这里出去,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在外面也没什么亲人了,早出来晚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徐立伟警惕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你想干什么?”

    郑稚初说:“既然你不想提前出来,那当我没说,告辞。”

    “等等!”徐立伟叫住他,眼里是因恨意而求生的熊熊烈火,“我要出去,你能让我出去?”

    郑稚初说:“你的事儿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你作为石故渊的打手,帮他了结过不少麻烦,但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徐立伟眼中火焰更盛:“石——故——渊——”

    郑稚初观察着他的情绪,接着说:“你知道吗,你妹妹如果没有被中途停药,治愈的希望高达百分之九十,”他把他请的私家侦探调查出的资料摆在徐立伟面前,“这是当年的医生诊断书,这是放弃救治同意书,你妹夫亲自签的字——哦,我忘了,你都没见过你妹夫吧?真可惜……”

    顿了顿,郑稚初又问:“但是你妹夫似乎向你求助过,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其实……是被冤枉的……你有没有跟你背后的金主要笔款子?应该是没有吧,不然你妹妹就不会死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

    郑稚初收回资料,说:“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

    徐立伟说:“你是要整石故渊?”

    郑稚初说:“你没必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敌人就可以了。”

    徐立伟问:“你要我做什么?”

    郑稚初笑了笑——

    “我要你,翻供!”

    …………………………………………

    下午,石故渊特地去了本市最大的菜市场,买乌鸡蛋和芝麻菜,盘算晚上拌个沙拉。自从他听说乌鸡蛋比鸡蛋更能促进幼儿发育,家里所有的鸡蛋都被他换成了乌鸡蛋。

    他到熟悉的摊位挑挑拣拣,又买了晚上要做的排骨和虾,然后拎着袋子,到调料区转了转,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在埋头扫地,她的身上穿着橙黄色的制服,充满活力的颜色分外刺眼,制服的背面印着“桃仙城东区菜市场清洁员”的字样。

    石故渊看了她两眼,然后转过身,趁着被她发现之前,出了菜市场。坐回车里,他打电话给宋维斌。

    宋维斌正在开例会,手机调了静音,没有接通,石故渊又看了两眼菜市场人来人往的大门,默不作声。

    他把菜送回家,然后又去了一趟公司。让刘勉买的几部近来深受小朋友喜爱的动画片,已经送到了门口秘书处。石故渊把碟片拿进办公室,好奇地挨个儿翻了翻,最后把《小糊涂神》拆封,放进vcd影碟机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刚看完前两集,刘勉推门进来,瞥见电视上的画面,想笑又不敢笑。

    石故渊淡定地关掉电视,问他:“这几部都是现在小孩儿看的?”

    刘勉说:“是,我儿子也看这些。”

    石故渊说:“忘了问了,你儿子最近怎么样了?”

    刘勉说:“还是老样子,医生给换了一种药,效果还不错,如果能保持下去的话,明年正常上学都不成问题了。”

    石故渊冲他笑笑:“有什么钱财方面的问题,就直说,不要客气。”

    刘勉感恩戴德说:“石总,打我儿子出生,医药费就走的公司的账,整整十年了,我刘勉这条命都是您的,哪还会跟您客气?”

    石故渊指着他笑骂了一句“你小子”,然后说:“让你教郑稚初的事儿,你教的怎么样了?”

    刘勉斟酌着答:“小郑聪明不假,但是看他心思没放在接手公司上面。”

    石故渊背着手踱到宽阔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说:“他除了和我作对,还能知道什么?他要是再不好好学,你就把公司的琐事都交给他,我看他还有没有时间去销金楼消遣!”

    刘勉说:“石总,这是咱兄弟私下说,您何必呢,人家郑小公子也不领情……腾空有您把着,才能蒸蒸日上,按期给他分红,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石故渊轻叹说:“刘勉啊,咱们做的亏心事,你都忘了吗?郑中天死了,我和你要是还受他摆布,我们成什么了?腾空到底姓郑,我握在手里,一辈子不舒坦,懂吗?”

    刘勉说:“嘿,我说话不经大脑,您别往心里去,今天正好要告诉您个好事儿,咱们的货到周水市码头了,接货的车已经出发了,如果没有意外,最迟后天,手续就能移交到桃仙海关。”

    石故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那帮美国佬大费周章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好歹是把货送到了,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跑美国一趟。这事儿你继续盯着,千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再有,我听说周水市的海关也新上了不少人,实在不行,辛苦你跑一趟,老规矩。”

    刘勉说:“那石总,这事儿回来,我想多请一天假。”

    石故渊不多问,只是拿起碟片,往他胸膛上一顶,笑着斜倚在桌边,说:“你小子,真会挑时候。”

    刘勉不好意思地也笑了起来:“孩子他妈家里装修,我去帮着搬搬家。”

    石故渊说:“孩子那么大了还这么黏糊,我说你小子也该给人家个名分。”

    “我倒是想啊,”刘勉说,“是她不乐意,说就是一张证儿的事儿。她还是因为以前那点儿糟心事儿放不下。”

    石故渊不再接下去。刘勉爱着一个女人,还和这个女人生了个病儿子,这些他都知道。这女人以前在富丽堂皇给客人提供特殊服务,堪称阅人无数,偏偏把刘勉迷得晕头转向。生了孩子之后,石故渊让这女人和刘勉好好过日子去,这个化名为“娜娜”的女人却坚决不同意,石故渊就出钱给她在批发市场支了个摊位卖衣服,也能自给自足。

    这女人和刘勉磕磕绊绊了十年,藕断丝连,平时甭管好得再怎么蜜里调油,一提结婚就翻脸,刘勉没可奈何,两人就做了十来年老夫老妻般的情人。

    石故渊挥挥手让他出去。下班之后,他回家做饭,池羽去幼儿园接池晓瑜。池晓瑜这两个月长高了不少,衣服有些短了,石故渊说:“等小沨回来,让她带小鱼儿去买几件衣服,还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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