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 分卷阅读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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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无人记得你,便不必自缚吧。

    石故渊盯着吊针愣神,液体顺着针管流进身体,手背冰冷青紫。伤口感染造成的低烧已经持续一周,走廊里喧闹起来——说喧闹也不尽然,是有人在说话,安静久了,一个气息都嫌闹腾。

    郑稚初开门进来,见他醒着,有些意外:“那个……”

    “外面怎么了?”

    “医生让撤管子了,”郑稚初直言,他没遇过这事儿,不会拐弯抹角,“到底是没救回来。”

    石故渊脸上血色殆尽,郑稚初又说:“你可得挺住啊,这些天累死我了,我真没工夫再管你了。”

    一周前,石故渊和石故沨被姗姗来迟的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石故渊伤势严重,但意识清醒,被率先送进急救室处理伤口;石故沨则因为注射毒品过量,转送至icu进一步观察。

    石故渊一宿没合眼,直到医生从石故沨病床边离开,他抓着护士问了句妹妹情况;护士回复了官方的“尽力”后,就被叫去配合警察问话,没过多久,郑稚初一路横冲直撞,闯进了石故渊的病房。

    一周里,郑稚初忙前忙后,周旋在公司、家庭和医院之间。赵铁强后悔擅自强迫给生人涉毒,这坏了霍三爷的规矩,如今闯了大祸,是他自作自受,三爷不会再保他,于是他放弃搭乘前往北京的火车,转而逃往南方。

    赵铁强勇,且蠢,从桃仙开往南方的列车里,最短也需要三四天,足够市局一纸通缉令发布全国。没等火车开进山海关,赵铁强一行人就在火车上遭到了逮捕,随后押送至当地看守所进行案件审理。

    而石故沨,因为涉毒过量,连着下了两次病危通知,终是没能熬过这第三次。

    也许细水长流比突如其来会有更多时间为失去做准备,悲伤来得平缓,量虽不减,却能维持个表面文章。

    石故渊说:“她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我呢。”

    郑稚初喉咙一紧,半晌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我知道她要说什么,”石故渊笑了笑,“我太了解她了,能让她高兴的,只会是锦上添花。”他抬眼安静地向郑稚初陈述,“她怀孕了,是吧。”

    “……我最烦你这点,”郑稚初颓然拉过椅子坐上去,“好像这世上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什么都知道似的,我做什么都是被你拿捏在手心里。就你长脑子了啊?”

    当郑稚初得知石故沨情况的时候,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特地警告医护人员,不要在石故渊面前说漏了嘴,早知道石故渊被捅成个筛子,脑袋还灵光,他费什么事儿啊?

    石故渊沉默一会儿,说:“让威廉回英国吧。”

    “我早跟他说了,那个家伙——”郑稚初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没个好相,“别看他们洋鬼子一根筋,眼睛毒着呢,事到如今我也甭瞒着你了,你一准儿能猜到,本来赵铁强就绑了你妹妹,那洋鬼子急眼了,把你和池羽那点儿破事儿全都漏出去了,想让赵铁强放了你妹妹,去绑池羽那小丫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妈的整一个大傻逼……”

    石故渊说:“他现在人呢?”

    “闹着要来医院,让我关起来了,赶明儿就送他上飞机。你说他来干什么?还不是给咱们添堵,见他就闹心。”郑稚初破罐子破摔,语带挑拨,“要说这洋鬼子还算有点儿良心,反倒是那个池羽,你出事儿这么久,怎么没见他来看你啊?一准儿躲那个犄角旮旯了,他孩子还是你救的呢!你看到没有,那他妈就一怂包,到了你还不是得靠着我?以后记着对我好点儿……”

    石故渊这回笑得真心实意了些:“不会安慰人就别张嘴,讨人嫌。”

    “谁安慰你了!我是心疼我自个儿!腿儿都溜细了。”

    石故渊接着前话,叹息说:“他不来也好,晓瑜吓得不轻,得要人陪着,你回去去趟恒宇,告诉医院,准他一个月的假。”

    “你怎么还向着他——”

    “不是我,他们也遇不上这出。”石故渊想了想,“报警电话还是他打的吧?威廉在外头看见晓瑜出来了,小沨却没动静,肯定不敢违背赵铁强,是池羽回去半路上报了警。”

    “说这些有用吗?”郑稚初不屑地说,“人都没了。”

    石故渊垂下眼帘,遮住通红的眼眶,他觉得身体里流的不是血,是醋,酸气逼上了五脏六腑,占据了鼻腔……

    “公司怎么样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声音轻,就听不出异样。

    郑稚初说:“你都这模样了,还有闲心饶世界忙活?真当少了你这颗臭鸡蛋,我就做不成槽子糕了?跟你说多少遍,腾空是我的,不是你的,犯得着你上心?真要管,等伤好了,出了院,你管你的恒宇去!”

    公司这阵子事儿挺多,年底将近,石故渊住院,刘勉成天不见人影,不知在做些什么,左右是往年惯常做的,一些腾空见不得人的小生意,郑稚初没有刨根问底——这与他平日的作风大为不同,实在是需要分神的事情太多,纵然他年纪轻轻,竟也有没了精力的一天。

    石故渊说:“有些关系我得给你交代明白,年底该去见的,不该去见的,送礼的分量,顺序……”

    声儿越来越小,郑稚初赶忙倒杯水递到石故渊嘴边,说:“谁都知道你石总出了大事,都要来看你,让我给挡回去了。没人挑你。再说,我不成,不是还有刘勉吗?诶,我就不该接你这话茬,闹了归齐,是我上辈子造了孽了,这辈子给你们姓石的摔盆打幡。”

    石故渊说:“你这辈子造的孽也没少。”

    “你甭挤兑我,我该走了,”郑稚初起身,犹不放心,“你妹妹,那名头也是我姐姐,守灵出殡的我来就得了,你一个人儿呆着,保不齐瞎想,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带两本书当消遣,横竖这两天我是不能来了。”

    石故渊点点头,说:“小沨的事儿,就别通知池羽了,让他们缓缓吧。”

    “压根儿我也没想叫他,他他妈谁啊,我还得给他出饭钱?”郑稚初怒气上头,伸出根手指头对着石故渊指指点点,“石故渊,我可告诉你,往后,不许你再和那姓池的勾搭!什么人呀,打第一面儿我他妈就瞧不上他!”

    石故渊没回话,兀自盯着滴管愣神;郑稚初上前一步,可石故渊这副模样,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了;郑稚初不敢上手,只有提高了调门:“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有?!”

    石故渊眼神涣散,恍恍惚惚地应了声:“你该走了。”

    郑稚初气结,敢情听是听见了,愣没听进去;他摔门而去,却又不放心,悄声回头,从门亮子望进去,石故渊的头垂得向河边吻水的垂柳,看不清脸面。

    郑稚初咬着牙,被人掰着似的扭身而去,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呀!

    ………………………………………………………

    有了戴局明令作保,市局大展拳脚,决议拿腾空的案子树典型,要让这第一把火烧得旺旺的;宋维斌身不由己,被一拐子支使到周水市海关,调查腾空的走私明细。他们找到缉私处处长孙岩晟,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到了晚上,一伙儿人在小饭馆里呼噜碗面,一名队员跟宋维斌抱怨:“机关里生了蛀虫,我们一来,倒成杀虫剂了,人见人躲。”

    宋维斌本就心事重重,食不下咽,一听这嗑儿,当场撂筷子走人;被甩脸子的队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说:“怎么啦?宋队,你不吃啦?”一边问,一边把宋维斌没动几筷子的饭碗拖过来,“不吃我可吃了,白忙活一天,可饿死我了。”

    宋维斌撩开门帘子,来到小马路上抽烟。天黑得早,不过六七点,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四周缀了几颗星星,与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

    他这趟差事不容易,到了海关,他们先见了黄关长,由黄关长领头,带去见了孙岩晟。黄关长油滑,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孙处长蔫吧声,可当官的,有几个是真蔫儿?宋维斌在市局跟官员混了这么些年,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不见长,看人倒是有几分心得,临走前,他背着黄关长,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塞给了孙处长,能成不能成,看天意吧。

    正想着的功夫,手机铃响,来号是个公共电话,接起来一听,对方自报家门,正是刚在宋维斌脑袋里转悠好几圈的孙岩晟。

    孙岩晟站在冷风里,抱着话筒左顾右盼,小声说:“宋队吗?你那边方便不?”

    宋维斌撇下烟屁股,在脚底碾灭,说:“方便方便,就我一个人,您有话说。”

    “我现在是用公共电话给你打,你要是方便,我想单独跟你见一面,有些话,在单位没法说。”

    宋维斌上道,郑重地说:“行,你约个时间地点,我们碰个头。”

    撂下电话,宋维斌的心是七上八下,放下的是案子有了进展,上去的是良心上复杂的拉锯战。腾空一旦查出事,石故渊在劫难逃,光是走私的大量豪车,就够砍一批脑袋了,还有原油呢!

    平心而论,这年头,哪家公司不沾点儿黑,不然早喝西北风去了,奈何石故渊又有徐立伟的案子的牵扯,腾空这出头鸟正好落进上面的眼睛里,不整他,也没第二个代替。

    可怎么偏偏就是石故渊呢?宋维斌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当初石故渊没拿钱送他念警校,他还在腾空看大门,就不会落得如今糟心的下场,同样的,他也娶不着许萍,没有小晗了。

    究竟这岔子出在哪儿了呢?

    宋维斌开始抽第二根烟,吸到一半的时候,又来个电话,看来显是家里的号码,他赶紧接起来说:“喂?”

    他听到儿子在那边吵着要和爸爸说话,还有许萍撵儿子去写作业的尖嗓;骚乱过后,许萍才说:“你那案子啥时候忙完?赶紧回来吧,出事儿了。”

    “怎么了?”

    “小沨没了,后天出殡,你明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滚回来!”

    ………………………………………

    有了张胖子的密报,秦明的抄赌业绩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盯了老久的东陵地下赌场被一网打尽,虽有几条漏网之鱼,但他要逮的目标是一个都没漏下。

    钱有道收押看守所,如今暴力审讯几乎绝迹,是以他毫不担心皮肉之苦,于是肆无忌惮,吊儿郎当地要吃要喝,活脱脱一个无赖山大王,人话却是半句也交代不出来。审讯的警察有几个火爆脾气,扬言要关了监控,进去揍这姓钱的一顿,被秦明好说歹说拦了下来:“警察不是土匪,不能乱了章法。”

    秦明和看守所的哥儿几个商量了下,决定由自己去磨钱有道这块铜豌豆,没等进审讯室,市局来了电话,让他去周水,接替宋维斌主持工作;秦明一头雾水,问了宋维斌之后,才知道是石故渊的妹妹出事儿了。

    秦明在电话里安慰了几句,老调重弹:“宋队,你要是不好受,就回家多休息几天,这案子我来弄;毕竟你和石故渊的关系在那儿摆着……不是动私情的时候。”

    宋维斌说:“你们一个个儿的怎么防我像防家贼似的了?我拎得清,我找你有别的事儿。我把缉私处处长的孙处长电话发你了,等你过来,记得私下找他,我感觉他和黄关长,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转天宋维斌回了桃仙,去市局点个卯,下楼梯迎面撞见了戴局长。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戴局说:“你的私人关系,公家不插手,但我提醒你啊,你小子给我警醒点儿,秦明抄了东陵的地下赌局,腾空这时候肯定方寸大乱,你注意一下,他们有什么动作没有?”

    宋维斌使劲儿翻个白眼儿,说:“你们缺不缺德呀?人家家死了人了,瞅把你们幸灾乐祸的。”

    戴局气笑了:“就你好人,我们都成坏人了,”说着拍拍宋维斌的警服,“套上这层皮,孰轻孰重,是挺难受的,哈?”

    宋维斌挥开戴局的手,一边下楼一边说:“我回去看老婆孩子了,再不回去,我老婆要和我闹离婚了!”

    过度章,马上大高潮,然后就尾声了!终于能看见完结的曙光了!争取年前更完争取取雨

    第六十三章

    当晚,许萍忙着给全家准备出席葬礼的服装,宋维斌常年一身警服,此刻竟连身儿得体的黑衣都没有,许萍张罗着买一套;宋维斌往床上一倒,啥也不想干,哼哼两声都嫌累;得不到应声的许萍气得把手里的帽子往他脸上一撇,骂道:“成天不着家,回来就这幅德性,拉落个脸子,找不痛快!”

    宋维斌说:“别跟我搁这儿摔打!又不是我想不着家的,你能耐,你去跟戴局说说?调我去压马路,我还巴不得呢!”

    许萍一屁股做床沿上,推搡宋维斌两只脚,哭着说:“叫你早早儿地辞职下海去,你不听,小晗班里同学的家长,哪个不比咱们出息?都是这一两年发起来的。你可倒好,非得扒着个破案子不放,那还是你石哥,你这是忘恩负义!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啊……”

    “过不下去,你看谁好,你找别人去,我不耽误你!”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宋维斌,你摸着良心说说,我让你干的哪件事儿不是对的?你就偏不听,偏不听!成天就顾着你那个破案子!你还记得儿子在哪个学校上学吗?前前后后都是我张罗,是我腆着脸找的石哥,人啥也没说就给拿了五万!你倒好,你去坑人家去了——”

    宋维斌蹭地坐起来:“我能怎么办?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早知道,我就给腾空看一辈子大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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