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阙 - 葬花阙2:破蝶烟 残曲 (01)
葬花阙2:破蝶烟 残曲 (01)
电锅的盖子因为满锅的蒸汽不停地碰撞锅身,发出了不规则的叩叩声,除了电锅之外,瓦斯炉火轻微的轰轰声、滚水的啵啵声、刀子正在切些什幺的嚓嚓声,甚至还有拖鞋踩在磁砖上的声音,全都在轰炸熟睡中的李旋。
只见李旋像是要摆脱这些声音似的猛甩头,可是头甩得越激烈,人就越清醒,李旋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抓了个枕头从两旁掩住耳朵,手脚全都缩在一起,整个人蜷曲成一团,以为总算躲去了噪音,没想到这个时候却传出了颜伦的歌声。
颜伦哼着轻快的歌曲,愉快的心情可和李旋成反比,李旋受不了,抛开枕头、挺直身子,向着厨房就是一阵大叫:「颜伦你干嘛呢!」
但是这一叫却耗尽了李旋的体力,她后往一仰又是瘫躺在床上,浑身的热气闷得她很不舒爽,可是就算她的体温滚烫得吓人,她还是觉得身子发冷。李旋侧过身抱住了棉被,身体一半在棉被里、一半在棉被外,一段时间后便会自己调整方向,把原本在外头的身体埋进棉被里、而原本在棉被里的身体就搁在外头纳凉,就这样来来回回无数次,纵然觉得麻烦也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她的不适。
听到了李旋的叫声,颜伦就出了厨房急急忙忙跑到房间里,一推开房门就看到李旋皱着一张难看的脸,身体感受到的痛苦全都写在脸上,颜伦看了捨不得,也皱起了眉头。不过李旋看到颜伦反而是笑了,颜伦的手里拿着汤杓,身上围着花围裙,脸颊和额头还有不知道做了什幺留下的酱渍,那样子滑稽得很,倒是让李旋稍微忘了难受。
李旋一笑,颜伦也笑了。
李旋又气又乐地问:「你做什幺呢?来我家唱歌给我听阿?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颜伦举起了手上的汤杓,得意地说:「给妳做饭呢,让妳试试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吃了保证妳的烧都退了,再睡一觉起来,什幺不爽快都没了!」
「哄孩子呢你!什幺东西这幺神奇,吃了能马上退烧,连病都好了?」
颜伦拍了拍胸口,笑瞇了眼,「我的爱。」
到处都是李旋咯咯的笑声,颜伦也不浪费太多的时间,一转身就奔回厨房继续看火切菜,好不容易分散了李旋对高热的注意力,得趁着李旋心情好转的时候把料理给煮全了,只要热汤热粥进了李旋的肚子、暖了李旋的身子,她就不会这幺虚弱了。
一场大雨把李旋淋得高烧不退,连出门买饭都成了问题,李贵带着老婆、儿子回乡下去了,和李旋通过电话才知道她病得严重,李贵不放心,可是又赶不回来,只好拜託颜伦到家里去照看一下。
那场大雨可不只有李旋受着,颜伦同样也染了寒气,但也许是身强体壮,感冒起来也不致于像李旋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虽然头痛和鼻水老缠着颜伦,不过颜伦还是以李旋为重,什幺都替她打理好了。
彷彿只要李旋的病好了,颜伦的病也就跟着好了。
颜伦端着热粥,本来想吹凉了再餵给李旋,可是李旋的肚子饿坏了,抢过热粥随便呼了几口气就呼噜噜地喝下,连汤匙都免了。一开始那热粥还烫得李旋频频抿唇,几回下来习惯了、耐得住烫了,就见李旋的喉咙咕噜咕噜的鼓动着,直到那碗热粥被喝光之前,一刻都没有停下。
「慢点慢点,这粥烫着呢!」颜伦在旁边又是搧风又是吹气,然后不禁皱眉,「谁像妳这样吃东西阿?」
「呼……这是你给我做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粥,当然得这样吃啦!」李旋把空碗递到颜伦面前,撒娇着说:「可是我还饿呢,能不能再给我一碗?」
颜伦接过空碗,又到厨房去给李旋舀上一碗粥,不过这次颜伦可学聪明了,偷偷把粥都吹凉了才送到李旋手上。李旋当然又是大口大口喝下,随着热粥进了肚子,额头上的汗也跟着渗多了,不一会儿的工夫,李旋就满身大汗了。
「早上我去过学校,说有一些高中生要到学校参观,想安排妳的戏给他们看呢。」
原本专心喝粥的李旋忽然睁大了眼,「真的?什幺时候?」
颜伦看着李旋的反应觉得好笑,一说起戏就来了精神,什幺病好像都没有了似的。
「我说妳病着呢,给妳挪了个晚一些的时间,大概是下礼拜吧。反正来参观的高中多着呢,随便怎幺安排都可以。」
李旋噘着嘴,一脸失望,「什幺阿……不是全都由我来演阿?」
颜伦轻轻推了李旋的额头,「我们学校就妳一个人写戏阿?大家都等着呢。」
李旋鼓着腮帮子,向着颜伦抬起了下巴,骄傲地说:「我们学校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写戏,可就我一个人写得最好!」
「好好好,就妳写得最好。」颜伦接过李旋手上的空碗,仔细地问:「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了不了。」
李旋往后一仰又是躺平在床上,手脚一阵躁动就把一团棉被踢得远远的,伸手一抓还按下了冷气开关,冷风呼呼吹,一颗颗凝结的冷空气落在李旋发热的皮肤上,让李旋紧绷的身体都得到了救赎,不过下一秒,颜伦就抢过了遥控器,哔的一声就把冷气给关了。
「你干什幺呢?」李旋对颜伦的动作感到惊讶。
「我才想问妳在干什幺呢?」颜伦却比李旋更惊讶。
李旋指着上头的冷气,「吹冷气阿!」
颜伦指着李旋的头,「妳发烧呢!」
眼看说不过颜伦,李旋乾脆闹起脾气了,手脚不但胡乱挥舞着,就连身子也左右翻个不停,不时还偷瞄颜伦,想看看颜伦会不会再打开冷气,没想到颜伦只是看着她胡闹,一点也没有要顺从她的意思。
李旋急了,激烈得夸大动作,乱吼乱叫:「我热阿!热阿!热阿!」接着双手在颜伦面前扑腾,想要颜伦交过手上的遥控器,「颜伦阿──颜伦阿──我热阿──遥控器阿──」
颜伦实在是哭笑不得,可是也没打算交出遥控器,反而随手一塞就塞进了口袋里,準备带着走,绝对不离身,免得又被李旋给偷了。
「电锅里给妳炖了梨汁,妳要是嫌热,我现在去把它弄凉。」
「不要!不要!」李旋继续闹着,「我不要梨汁,我要冷气!我热阿──颜伦──我热阿──」
颜伦无奈地摇着头,「唉,我去打盆冷水给妳擦擦身体,待会儿吃包药,再趁着身体凉爽的时候赶紧睡一下,睡醒看看烧会不会退。」颜伦指着李旋的鼻尖警告:「烧再不退,就得进医院啦!」
知道颜伦认真了,李旋整个人活像颗洩了气的皮球,躺在床上也不敢吭一声,只能乖乖听话。
电锅还热着,颜伦拨掉了插头,拿出里头炖好的梨汁搁在桌上,这样通风,凉得比较快些,接着探了探房里的李旋,确定躲到李旋看不见的角度之后,才拿出自己的药包囫囵吞了几颗药,忙了一整个上午,颜伦只觉得轻飘飘的,好像一磕碰就会站不住似的。
待身体稍微缓和些,颜伦又立刻动了起来,到浴室装了一盆凉水端进房里,双手泡在水里搓着毛巾,总要毛巾每个地方都确确实实沾上了水才肯拧乾,否则乾毛巾粗糙,擦在李旋身上肯定是不舒服,而且也不够凉快。
颜伦先擦去李旋额头上的汗珠,接着是颈子,然后是双臂,虽然没有冷气那幺迷人,可是冷毛巾擦过李旋一身的温热,水气蒸发的当下,的确是舒服了不少。颜伦又换了趟水,準备替李旋擦拭那一双躁动不安的脚,不过当颜伦的目光一落在李旋的腿上,李旋就慌张地扯过棉被盖上。
颜伦伸手扯着棉被,「盖着棉被怎幺擦脚阿?」
李旋也用力地揪着棉被,「不热了不热了,我冷呢!」
「怎幺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我看妳真的该进医院好好检查了。」颜伦开着玩笑。
李旋气嘟了嘴,不满地看着颜伦,「你给我擦脚,还不老是看着我腿上的胎记?丑呢。」
「不就是块胎记,哪里丑了?」颜伦翻开棉被,指着李旋腿上大片的胎记说:「我看着也还好,一次比一次好看呢。」
李旋不挣扎了,伸直了腿就由得颜伦擦着,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瞪得认真,语重心长地说:「颜伦我跟你说,我这胎记是上辈子给人拿刀扎的,你看这胎记有多大,我的伤口就有多深多痛。」
颜伦以为李旋又在编故事了,一转情绪也配合得很,又气又恼地说:「什幺?谁拿刀扎妳了?妳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去替妳教训他。」
「唉!我说真的!」李旋纠正颜伦。
「我说的也是真的。」颜伦很有诚意地点头。
李旋继续认真地说着:「你都不知道那一刀扎得有多厉害,见骨见肉、血洒一地,我的腿差点就废了。」
颜伦推了李旋一把,由她侧过身子,帮她把小腿肚和脚跟都给擦过一回,一边也好好回应着李旋说的故事,「差点废了?那就是没有废了,后来是怎幺好的?」
李旋笑咧了嘴,「被你给治好了。」
颜伦也跟着笑,「被我治好了?这幺说我是个大夫了?」
「不是,你是皇上,你让太医给我治好了。」
「又是皇上?」颜伦蹙眉浅笑,「我先跟妳说阿,我可不替妳演戏的,别老是把皇上的角色挂在我身上,我不买帐的阿。」
擦好身子后,颜伦就倒了杯水让李旋吃药,接着整整床铺要李旋躺好,然后把棉被拍得鬆软才盖到李旋身上,等一切都弄好了,颜伦便坐在床沿,轻轻地抚着李旋的头髮,不过就怕李旋还热着不好入睡,颜伦另一只手拿着小扇缓缓地搧着风,动作轻缓温柔,像哄小孩似的。
「演个戏也不肯,我喜欢你当皇上。」李旋靠在颜伦的身边,放心地闭上眼睛,嘴里还不停喃喃:「不过颜伦……有你在真好……真好……」
待李旋睡着了,颜伦也乏睏了,于是就随便打了地铺,躺在地上睡了。颜伦一方面怕和李旋靠得太近,又该把自己一身的不适传染给她,另一方面则是认为睡在房里方便些,要是李旋有什幺动静也可以马上应付。
客厅的窗没有关上,一起风就把窗上的风铃吹得叮叮作响,李旋和颜轮都没有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什幺正在靠近?是幸福吗?
如果是,又该是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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