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合集 - 7.只要你幸福（完）

    7只要你幸福（完）

    只要……你幸福。

    脚麻了。

    面对众人轮留起身上香，我却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咬紧下唇，我忍住哭泣的冲动，微微低着头。

    蓦地，有人拍了拍我的背。

    「孩子，辛苦妳了……妳是祐的女朋友吧？」那有些岁月的脸此刻有着浓浓的哀伤，比起我自己，这个人更是隐忍着痛处。这个人是祐的母亲，祐的死大概对她来说打击很大吧？

    「我是，您是祐的母亲吧？」我哽咽着声音低下头，「祐他……常和我提起您。」

    想到了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回忆，我不免有些失落。祐已经不在了，因为身体不好而病逝。

    明明知道他已经不在的事实……可我就是无法停止想他的冲动。

    ──为什幺？为什幺要离开呢？我还没告诉你……告诉你我的心意啊！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想起那天在医院那样痛哭嘶声，不禁又鼻酸了一次。祐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明明知道的，却好希望好希望能再见到他一次。

    一次就好，就让我见见他吧──

    「亚爱？」温柔低沉的声音属于祐的声音，此刻突然迴荡在这充满悲伤的空间里头。我四处环顾，发现祐的棺木旁站着一个透明的人影……是祐！

    正想喊他名字时，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压抑开心的心情，猛盯着祐看。真的是他！没错！就是他！

    丧礼结束后，我走到外头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祐跟在身后，轻飘飘地，好像鬼魂一样。

    「祐，你现在是幽灵吗？」我坐在河堤旁边，看着那无涟漪的水面发呆。旁边坐着祐，他依然给人一种随时会消失的虚弱存在，可是因为长得太像女孩子，所以也有不少人喜欢，包括我自己。

    我喜欢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因为祐很温柔、很体贴，总是把我放第一位考虑，身体差的时候我也最喜欢在病床旁照顾他，希望他能赶快好……想到这，似乎已经变的遥不可及了。

    「嗯，我现在还是。」祐轻轻点头，「我离不开可能是因为有什幺残念吧。」

    「残念？」

    「就是愿望的意思。不是很多人都说死者的愿望没实现就不能升天吗？说不定我就是这样。」祐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向我，「其实啊，我一直都很喜欢亚爱你喔。」

    面对又突如其来的告白，我感到十分惊讶。「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吗？」

    「唔……后来想想，如果把你当妹妹的话就不会凡事都以妳为优先了吧？」

    这、这样说好像也对。

    「那……亚爱的答覆是？」

    算了，事到如今豁出去了，「喜欢喔……从以前，就很喜欢祐。」

    互相坦白的两人，却因为阴阳，无法拥抱也无法牵手，不知为何，我心底产生了极大的空虚和寂寞。

    我的爱……如此的空啊。哪天，佑消失的话──

    甩甩头，决定不多想。「祐，那幺，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

    「不是的，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不同的人，真的……没办法在一起。」祐低下头，用头髮掩盖那悲伤的神情，我紧紧咬住下唇，心痛的无可奈何。

    儘管见到面了、儘管两人心意坦白了……却还是要接受无法在一起的事实。

    两人的沉默、两人的悲伤……这夜，似乎慢慢地过。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祐。

    「亚爱要不要帮我找我的愿望？」

    「嗯……好。」除了这件事，大概没办法再做什幺了吧？

    ＊＊＊

    隔天一早，睁开眼看到的是祐熟睡的脸庞。好可爱……

    看着看着，不禁想伸手去摸，但是──

    穿了过去。

    收回手，我起身。

    「唔……亚爱妳醒了啊？」祐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起身。

    「嗯。话说虽然要帮你找到愿望，可是要从哪里找起呢？」从浴室换好衣服出来的我看着床上的祐，只见祐笑了笑，「医院吧！我最常待的就是医院了。」

    「呃……是吗？」我将需要的东西塞进背包后，拿着钥匙出门。

    说实话，我真的很不喜欢医院，因为祐痛苦的时候，都在那边度过。所以……我不喜欢医院。

    走在路上，祐悄悄得跟在一旁，大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唯独我，所有人都直接穿过他的身体。

    撇过头，我不忍再多看一眼。再看我可能会哭吧？因为……祐死了。

    走着走着，终于来到祐常来的那家医院。

    「那，现在要从哪里找起？」医院这幺大，不可能全部找一遍吧？

    只见祐笑了笑，「图书间，平常我最喜欢去那里。」

    跟着祐来到了图书间，里头书柜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与药水味不同，这里是浓郁的书香，让人感觉舒服。

    绕了绕，最终停在一个书架前。「这是……」

    看着手上的童话书，是我小时候最常看的那本绘本。正当想翻来看看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没想到你和那家伙喜欢同一本书啊……」

    抬起头，是一名穿着病服的少年，嘴里噙着阳光般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健康无比。

    「你说的那家伙是……」

    「山冈祐。」那少年的笑容暗了许多，原来这人认识祐啊。「那家伙……总是拿着这本书，说这本书对他来说是非常珍贵的物品。」

    我惊讶得看着旁边的祐，只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而且每次都不还图书间呢，还为此老是被骂，但他就是不还，所以图书长莫可奈何，想说找哪天将这本书送给他，哪知选的那天──」

    祐就死了。

    少年的悲伤神情看得我也不禁跟着伤心起来，抿唇低头，心又在骚动。

    「对不起啊，找你说那幺奇怪的话……」

    「不、不会的！我很开心。」是啊，很开心。

    少年走后，祐突然开口：「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叫前川浩。人很好、很开朗。」祐抿起唇，「至从我离开后，浩就变的不爱笑了。」

    我默默听着，原来那个人是祐的好朋友啊……那说不定，祐的愿望会是他也说不定？毕竟……真的没有线索了。

    「祐，刚刚那个人的病房几号？」我看着飘在我身边的祐，只见祐露出「果然你懂我」的表情就报出房间来。

    真是的……

    来到病房前，我提着刚刚临时跑去买的水果进到病房内，里头只有少年一人。此刻他看向窗外，似乎再想着什幺事情，连我走到他身边都没发现。

    「那个……」一开口，少年才终于回过神来。「呃，是妳？」

    「嗯……我想问关于更多祐的事情。」

    「妳认识祐？」

    「嗯。」我点头，拿出削好的水果，「一起吃吧。」

    「谢谢。」少年拿了一个水梨，慢悠悠的说：「祐是个很温柔的人，在这间病房内，总是替大家加油打气……明明自己病的也不轻。」

    「反正严格来说，就是烂好人一个吧？总替大家想，却不替自己想……直到──」

    少年说到这边，忽然顿住，「直到有个女生有日来病房内吼着要祐好好照顾身体，他才开始减少替大家服务的工作。」

    「我没有看清楚那女生的模样，只知道似乎对祐很重要。」

    听到这，我的胸口又热了起来。那时候……是我吧？

    「自从那次之后，祐的身体大大恢复，好像能出院了……不过那只是表面的，祐体内正在快速腐烂，过没多久就会死了。」

    「得知这件事的我，只能要他好好在床上休息，哪知那天祐不管如何都想出去，似乎是那女生要来的日子……」

    「一个不小心，祐摔到了床下，再也无了意识……」

    听着听着，我忍不住又哭了。祐想伸手，却徒劳无用，最后，少年伸出手将我贴近他的胸口。

    是温热的……心跳声。

    「别哭了，虽然不知道妳是祐的谁，但是，祐对于很在乎的人是不希望她哭的。」

    哽住了泪水，我用力擦擦眼，「嗯！」

    「我的名字叫前川浩，妳呢？」

    「我叫竹田亚爱。」我看着一旁的祐，只见他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那我明天再来，掰掰。」

    道别后，我和祐走在回家的路上，「祐你怎幺露出那样的表情？」

    「没什幺……话说亚爱，你对于浩的看法如何？」

    「如何？嗯……印象很好啊。」

    「是吗……」

    「怎幺了？」感觉祐怪怪的，我偏头看着他。

    「那……要幸福喔。」

    「什幺？」对于那句话百思不解，我问。

    祐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一连几个月，我每天都往医院跑，和浩聊天、说笑，感觉心情突然变的很开心。

    「呐，浩的病能好吗？」某天我忽然问，只见他突然沉默。

    「不知道。」他说，然后又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安慰一样。

    「是这样啊……」我趴在床上，失落的说。

    日子一天天过，对于祐的存在，我似乎慢慢遗忘了。我渐渐看不见祐，也忘记祐的好多事情。

    直到那一天──

    「浩？你怎幺了？浩？」摇着昏迷不醒的浩，我连忙按下紧急电铃，只见护士和医生都冲了进来。

    「患者没心跳了，快进行紧急抢救！」

    听完当场跌落在地，我无法压抑的又哭了一遍，那种又要失去重要东西的心情再一次涌上心头，只见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摸了摸我的头。

    「放心吧，我不会让浩死的……」温柔声音响起，我抬头看到祐的微笑，「所以，你要答应我……要幸福喔。」话毕，祐的身体开始发光，往紧闭双眼的浩过去。

    「祐！你要去哪里？」我哭着，只见祐笑得好温柔又好悲伤。

    「我是……无法给你幸福的。」

    「但是……他可以。」祐的身影开始消失，我想上前，可是身体动弹不得。

    「只要……亚爱你幸福的话──」

    时间静止了。

    温柔的声音消失了。

    沉睡于死亡边界的浩醒来了。

    然后，我遗忘了──

    好多好多年后的春天。

    「喂！浩你等等我啊！」我追着前方骑着脚踏车的浩，他笑得很灿烂，彷彿阳光一般。

    风缓缓吹过，浩停下了车，不等我跑到他身边，就直接朝我走来。

    「亚爱，和我结婚好不好？」那温柔甜蜜的声音，让心头暖了起来。

    正要回答时，一个淡淡的声音蓦然响起。

    「现在的你，幸福吗？」

    淡淡的，我笑了。

    我现在，非常的幸福喔！

    「是这样啊……」那声音慢慢消失，「只要你幸福，就够了。」

    春天樱花纷飞，彷彿为我们祝福似的，散落美丽的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