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合集 - 11.有朝一日（完）

    11有朝一日（完）

    有些东西比天高、比海深，比生死和时间更有力量，或许在过往的日子里并不认识、甚至从未曾梦见过的，然而在你经历过后，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爱！

    ──《遇见爱情的翅膀》纪伯侖者

    不知道为什幺，我非常喜欢「有朝一日」这四个字。

    可能是那个人吧？他曾经对我说好多好多的「有朝一日」，每天都在我耳边说着，直到我离开。

    而那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也对他说了那四个字。

    初春的季节总是让人感到惬意，看着天空轻吹着气，感觉现在的一切都非常的自由。看着飞机慢慢将云紧紧拖行在后，形成一条美丽的飞机云，嘴角就不自觉上扬。

    几年了呢？记忆中少年的模样越渐清晰，想不到现在我还是如此的喜欢他。

    他就像一阵风，总是萦绕在身边挥散不去。但现在，却只剩我独自前行，没有依靠、没有陪伴，就只是一个人地。

    人生就是这样的吧？总以为会一直在身边的人，到最后一定会离开；然后总以为讨厌的人，到最后一定都是非常喜欢。

    已经好多年了，对他的爱依然存在。

    吶，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再度出现在我身边？

    ＊＊＊

    国中那年，出现了和我名字一模一样的人。我还记得，那天老师在点名说出「野村月」的时候，我们俩同时站起身，同时喊了「又」。至此之后大家就很爱拿这件事来闹我们，还特意画了一个爱的小伞写了两个野村月的名字。

    那时候的我又气又怒，可是又不敢反驳。但是他开口了，他直接骂了那个人「混帐」，就和那个人扭打起来。

    我当场呆住，从来没有看过打架的我竟然就这样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而且无法阻止。

    事发之后他被停学一个礼拜，而那一个礼拜班上也没有人再拿我们的名字开玩笑，不知道为什幺虽然说鬆了口气，但又有点小失落。

    一个礼拜后，他就出现了。他坐在我隔壁，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样，我们还一起当了图书管理员。

    整理书柜的途中，他突然随手拿了一本书递过来：「欸，这本书你看过吗？」

    我看了一眼那本书，那本书是日本文学的经典，不看不行。我点点头，「当然有看过，很好看呢！」

    他一脸惊讶地说「是这样阿」、「原来如此」，然后自己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害我也坚持不住露出了笑容。

    「小月。」突如其来的叫唤让我吓住，不过他只是微笑，继续说：「既然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都一样，那就算生命共同体了吧？私底下我叫你小月，你叫我阿月，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阿月？好像挺不错的，不过……

    「谁跟你生命共同体阿！」拿起书本就往他脸上砸，然后生气的将手上的书塞回箱子中，「为了惩罚你说错话，这列书柜交给你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柜台坐下。其实在柜台没有什幺事，只是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那认真排书的背影。

    背影看起来好宽阔，很令人安心。感觉脸颊正再发烫，连忙将另一箱的书堆推到另外一个看不见他的角落，慢慢整理。

    我是讨厌他的，因为它让我的国中生活充满了孤单，没有人想和我做朋友，因为我身边有这名「男朋友」。

    叹了一口气，内心竟然有种愉悦的心情，连自己都快怀疑自己会不会有病。

    正想着，那抹身影又出现在我面前。他左顾右盼，在找到我的时后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在这里。」

    他走到我身边，那属于他的芳香慢慢递传过来，那是种甜甜的、又让人舒服的味道。

    他手上又拿了一本书，「这本呢？这本你看过吗？」

    仔细一看，他拿着不是书而是一本笔记本，上面写了四个字──有朝一日。

    我愣了愣，从他手上抢了过来，连忙摊开来看。这似乎是谁写的，里头是在描述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挺令人感觉悲伤的约定。

    我看完后，便塞回去给他。「拿去丢吧，挺无聊的。」

    他翻开来看，突然眉梢上扬，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看到这表情就知道这本笔记本很吸引他。

    「有朝一日阿……吶吶，有朝一日小月会不会喜欢上我？」他突然开了一个玩笑，让我整个人僵住。虽然明知道是玩笑，但心脏却还是加速跳动，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他不是认真的！他不是认真的！他不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喔，我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小月能够喜欢上我。」他陶醉的自顾自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名字相同是命中注定吗？该不会是上辈子我许了有朝一日我想和喜欢的人同名同姓吧？」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眼睛充斥着泪水，我不明白为什幺要哭，但是我觉得很不安、觉得这一切都会消失，所以我这幺说──

    「我最讨厌你了！」

    然后转身跑走，再度跑离他的身边。

    我不懂自己为什幺要这幺的不坦率，坦白一点不就好了？

    我对自己感到丢脸，所以那阵子我一直避开他。

    ＊＊＊

    有时候我真的不晓得真正的离别究竟是什幺，我曾经在一本名叫《在森崎书店的日子》的书里看过，由八木泽里志所写，有被翻成电影，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原着，因为那种从文字中传递出的感觉是跟电影完全不一样的。

    名叫森崎的书店里头有个一直等着妻子离家出走归来的「阿悟」，而故事女主角因为失恋而到森崎书店休息与帮忙一段日子，那些日子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重要且又宝贵的日子。

    剧情我不多说，但其中有一部分非常吸引我，虽然我不清楚原本的句子是怎幺说的，不过传递给我的讯息是：「我会一直等着是因为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然后我会祈求她平安、幸福，哪天累了就回到这里。但现在她不在了，我不知道我自己该用什幺心情继续守着这个地方。」

    那本书给我的感觉既温暖又哀伤但也有平凡的幸福，这是为什幺我这幺喜欢这本书的原因。但使我更喜欢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人。

    搭着电车，我来到了一棵独立生长在一个小山丘中央，风轻轻吹送，叶子飘逸着。

    我看着那棵树，我黯然的笑了。

    最近过的好吗？阿月。

    我来看你了。

    ＊＊＊

    躲避他的日子维持不到几日，很快就被堵到。

    「小月。」他出声叫唤，我僵硬的回过头。他就这样站在风中，那制服随风飘逸，乱糟糟的头髮也被风吹得更乱，他眼神认真，嘴边没有一贯的笑容。

    我正想抬脚逃跑时，手就被人抓住，甚至嘴上还多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在我讶异之余，他放开了我的手，脸色涨红的撇过头。

    「不要再躲着我了，这样让我很受伤。」

    他这样说，我竟然就乖乖点头照办。两人就像树干和叶子，形影不离，然后久而久之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一年过去，夏天即将到来，我们也就要毕业了。

    老实说，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他总爱说……

    「有朝一日我要带小月出国玩！」

    「有朝一日我要和你求婚。」

    「有朝一日我们两个人一起到一棵树下乘凉看书，然后手指紧扣，永远不离开对方。」

    虽然我都含糊带过，不过内心还是很高兴，儘管我还是死爱逞强露出讨厌他的样子，可他还是在我身边不曾离去。

    永远有多长？有多远？为什幺人总能轻易说出约定？

    这幺想着，我走到了教师办公室，被班导叫了过去。

    「野村，以你的成绩你能到英国念书，你愿不愿意？」这句话让我彻底愣住，家人一直很希望我出国读书，所以一直以来我也都很努力。可是当我成功了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我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失眠。

    隔天一早，阿月就拉着我翘课，我正纳闷之时，被迫上了电车来到了一个神祕的小山丘，那山丘上有一棵大树，很神圣的伫立在那里，彷彿那是另一个空间。

    我们走到那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他从包包中拿出两本书，一本是我爱看的，另一本是他不知从何时起所带的笔记本。

    「我实践了一个约定。」他笑笑的说，头故意靠在我的肩上。「像这样陪着小月度过时光，我真的感觉好幸福喔！」

    「你太夸张了拉！以后要来就能来阿。」仅管嘴上这幺说，但过没几日我就要去英国了。

    回家和父母商量，他们毫不犹豫帮我办好手续，一切就只剩看我哪时要走。

    「嗯……」他沉闷的哼了一声，「永远似乎很长，很远，就像没有尽头的路。可是儘管如此，我能在这片大地呼吸，能遇见小月，就已经死而无憾了，不奢望永远。」

    我瞪着他，轻轻敲了他那颗我总是猜不透的脑袋，「笨蛋！不要乱说话！什幺死而无憾？我才不要你死呢！当然要永远最好，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兴奋的看着我，眼神发亮，就像得到自己想要一切的小孩子那般幸福。

    他激动的抱着我，就像全世界最开心的人。我忍不住哭了，这不是喜悦的泪水，是悲伤的。

    一切都太晚了，来不及了！

    「阿月！阿月！阿月！」我紧紧抱着他，大声喊着，心痛欲裂的喊着。

    阿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靠在大树上，我想起了曾经的那些回忆。

    是那幺的珍贵，让人眷恋。

    可惜我却放下他，独自离开。

    那天，他对着我的背影痛哭失声，哭的好伤心好心碎，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丢下了一句「有朝一日，或许我们会在一起。」的话离开了日本，离开了爱，离开了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他。

    内心酸酸的，我似乎又哭了。

    「阿月……为什幺呢？为什幺会离开呢？不是说好要娶我的吗？」我哽着声音，感受到了真正的离别，原来是那幺的刻骨、那幺的伤心、那幺地让人对回忆慢慢上瘾。

    其实，阿月早在升上国中前就生病了。

    他写的那本笔记本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有朝一日，我想遇见我喜欢的女孩，和她一起笑、一起生气、一起幸福。

    然后我想娶她，和她过着童话故事书所说的幸福快乐的日子。

    永远地持续下去……

    永远有多长？多远？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所谓的永远，以另一种层次上来说也可以用「有朝一日」这四个字来形容。没有肯定的到来，一直祈祷着。

    生病的阿月希望能遇到一个他喜欢的人，然而他遇到了，我却独自抛下他离开……换来的，是他不再会在我面前对着我笑、陪着我看书，许着好多好多的「有朝一日」的约定。

    再也不会了。

    就是因为没有所谓的永远，所以人才懂的痛苦、悲伤与寂寞吧？

    因为死去的人不会消失，会活在某个人的心里思念着。

    眼泪流出，我靠着树干想着曾经的一点一滴。

    阿月……阿月……

    谢谢你喜欢我！

    还有，我好想你。

    吶，你过的好不好？

    我还喜欢你喔。

    好喜欢好喜欢，真的好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你第一个愿望实现了。

    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你了喔！

    喜欢，非常喜欢！

    有朝一日，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约好了喔。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温柔的光照耀着我，我流着眼泪慢慢笑了。

    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