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柳 - 《崛起》之第一部《杨槐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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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崛起

    第一部杨槐柳

    (这是一本虚幻的小说。这是一部真实的故事。这是一个时代的浓缩。这是一群青年的历史!

    谨以此文献给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为祖国强盛而奋斗的建设者们)

    引言

    1978年12月18日-22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在bj举行。

    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公报》正式生效,中美正式建交。随后,这一年发生的一连串震惊中外的重大事件,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上纵横交错地勒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深刻影响了未来几十年中国内政外交的走向与进程,也给千千万万普通中国人的命运带来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改变。

    上卷

    一卧龙初醒

    1979年1月27日,除夕,寒风呼啸,雨雪纷纷。

    时近黄昏,江北省孝康地区县刘潭公社胡家台大队最东头高台上,延续了十年的姜、阳两家团年宴又在由大队部粮草仓库改建而成的姜家热热闹闹地摆起了闹台。

    姜家厨房内,两只炉灶上炖着两口硕大的砂锅,炉灶内烈焰熊熊,砂锅里卤水翻滚,连带着堂屋里也异常暖和,满屋子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阳梅和姜文红两人分别坐在两只炉灶前,往灶眼里添着柴火,两颗秀气的脑袋不时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不知说些什么,三不知发出咯咯咯地清脆笑声。炉火映照下,两张青春秀美的脸庞红彤彤的,一个似待放的玫瑰,一个如盛开的牡丹,惊人的美丽。

    唐婉秋和刘慕秋看着这两个水灵灵的女儿,满脸的喜气,将卷扎好的海带、千张以及莲藕、鸡蛋等物逐一投放进砂锅里,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扯着闲话。

    “日子过得真快啊,眨眼间,几只丑小鸭都变成大白鹅了”。唐婉秋感叹道。

    “是啊,转眼我们都快成老太婆了,呵呵”,刘慕秋应道。

    “妈,您这个人民教师怎么用词的呢?不是大白鹅,是白天鹅,一个是水里游的,一个是天上飞的,天壤之别的两样东西,咋能混为一谈呢?”姜文红不满的插嘴道。

    “哟,是我说错了。我们两家几个姑娘都是美丽骄傲的白天鹅,仙女一样的人物。唉,就不知道今后要好适(江北话,“好适”乃“便宜”之意)哪个癞蛤蟆呢?”唐婉秋笑道。

    姜文红脸更红了,嘴里犟道:“我才不给谁吃呢,都是些老气横秋的”。话没说完,已觉出毛病来,赶紧住了口。

    一旁的阳梅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两颊上的小酒窝无声的绽放。

    刘慕秋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二女儿阳梅,想着已上大二的大女儿阳澜和今年即将高考的儿子阳松,只觉得内心里的喜悦都快要溢出胸口了。

    “唐姐,还没有大军的消息吗?”刘慕秋问道。

    “没呢,还是三个月前提副连长时告诉了我们一声。不知道么回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来消息了。现在他的情况,阳澜知道的都比我这个当妈的多,唉”,唐婉秋叹道。似不想再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姜文红、阳梅:“小军、阳松、小红三个人在干什么呢?”

    “先前在和爷爷、伯伯他们写春联呢,”阳梅答道。

    “文红,你去看看,要是忙完了,就喊他们过来吃年夜饭”。唐婉秋叮嘱道。

    “哎,”姜文红应道。

    两家的春联都早已写好、粘在前后门两侧。阳家堂屋里,摆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桌下地上正中放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火钵,里面盛着大半盆烧过的棉梗木柴,忽明忽暗,发散着阵阵暖气,一只60瓦白炽灯悬吊在桌子头顶,将整个堂屋照的雪亮。

    阳春明老太爷坐在上首,姜泰民、姜小军父子打横,阳松坐在下首,姜小红硬挤在阳松身边,大家习以为常,也就不以为意。

    “阳松的字又有长进了”,姜泰民笑道,眼睛看着阳松,满是欣赏。

    阳春明老太爷穿一身青色对襟棉袄,头戴一顶时下流行的黄绿色军棉帽,一绺花白的长须飘在胸前,端的一副仙人道骨。老太爷捋了捋长须,眼神宠溺的看了一眼年已16,身高接近一米七,发育正旺生机勃勃的孙子,微微一笑:“虽有颜柳之风,但无颜柳之骨,继续打磨十年八年,可望小成。松儿,不可骄傲”。

    “我晓得的,爷爷”,阳松恭谨的答道,嗓音似细而粗,显然刚刚变声不久。

    “爷爷,阳松哥已经写得够好的了,您还要他练十年八年?”坐在阳松身旁的姜小红噘着嘴,不满的娇嗔道,极为自然和熟练的伸手抱住阳松的一只胳膊,微微侧仰着头,两眼放光地看着阳松,一脸的崇拜:“就凭阳松哥一手好字,今年考大学就没问题,对不对,阳松哥?”

    姜小军阴阳怪气地拖着音调接口道:“就是,你阳松哥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有才华、长得又最俏皮的人,闭着眼睛都能够捉到麻雀,考大学那还不是水牛背树叶--轻而易举了?哪个都冇得比。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哥,我才是个外人呢。”不理眼看就要爆发的姜小红,旋即又对姜泰民道:

    “爸,您可亲眼看到了,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啊,老姜家还得靠我和哥发扬光大呀”。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姜小红脸上漾着笑容,两眼却恨恨地瞪着姜小军。

    姜泰民笑着喝斥道:“臭小子,胡嚼什么呢。就知道流氓光嘴的,管好你自己就是了。”顿了一下,又拿手指点着姜小军道:“今年考不上大学,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姜小军忽的站起身,昂首挺胸,“嗖”地一下抬起右手,五指并拢,麻利地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是,保证完成党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苕相!”姜小红掩口一笑,小声啐骂道。

    阳松笑着,眼皮快速的眨巴了几下,又皱了皱眉,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姜小军,轻声问道:“小军哥,鞭炮准备好了没?”

    姜小军一听,想起前些年阳松用炮竹捉弄村里几名恶少的情形,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悻悻的坐了下来,不再言语。心底里暗想着:这几天可得小心了,不然肯定会着了阳松的道,这小子,鬼点子太多了,防不胜防啊。想着想着,一张脸苦了下来,后悔又没有管住自己一张烂嘴,又胡说八道了。

    姜老太爷捋着长须,微眯着双眼,乐呵呵的看着,不着一声。额头和清瘦的脸颊上皱纹密布,如屋后那棵苍劲的槐树皮。

    阳松仔细的打量着爷爷,发现爷爷的精神相比中秋时更弱了几分,心里不觉感伤。又拿眼偷偷看了看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姜泰民,挣了挣胳膊,无奈稍稍一动,姜小红抱得更紧,心里荡了两荡,脸上有点发烧,忙尴尬的转移话题道:“姜伯伯,我想学经济类的专业,您觉得么样?”

    姜泰民笑道:“好啊,中央已经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今后肯定需要大量经济管理类的专业人才,我的意见,你和小军最好都选择学经济、学管理。”又转头问阳老太爷:

    “老爷子,您觉得呢?”

    话虽不多,却也让姜泰民心中一震,看向阳春明的眼神里不觉更加恭敬和佩服。

    “爷爷、爸爸,你们的会议结束结束了没有?该吃团年饭啦!”大门“砰”的一声大开,姜文红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笑嘻嘻着对众人喊道。姜小军如闻纶音,飞快地站起身,率先一溜烟的向隔壁跑去。

    姜家堂屋内,桌椅板凳杯盘碗筷都已摆放齐整。大圆桌足可围坐13、4人,阳老太爷仍旧坐在上首,姜泰民居左,刚从隔壁医务室收拾回来的阳柳生居右,接下来姜小军、阳松分别坐在姜泰民和阳柳生身侧,姜文红、姜小红、阳梅随意坐着。

    “阳梅,你姐呢?怎么还没来?”阳柳生问道。

    “哼,她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谁也不让进,我都叫了她几遍了。”阳梅气哼哼地说。

    “我知道阳澜姐在干什么”,姜小红得意地说道。见大家都盯着她,等她的下文,却道:“可我不能告诉你们,呵呵。”

    “死相!”姜小军冲她翻了个白眼。

    姜小红举起筷子,正欲打过去,忽听得一阵“呀”、“呵”的惊呼声,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背后,猛一转身,也不自禁地“哇”的叫了一声,嘴巴张的大大的,呆若木鸡。

    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螓首蛾眉,琼鼻樱唇,明眸皓齿,双手叉腰,正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两眼骨碌碌滚动着,顾盼生辉,对这一惊艳的出场效果显然非常满意。

    见众人都在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越发得意,抬起双臂,原地轻巧的转了一圈,却见一条齐肩的乌油油的辫子坠在脑后舞动起来,辫子中间也扎了只红色的蝴蝶发卡,随着辫子翩翩起舞。

    “好看吗?”姑娘展颜一笑,一双漂亮的凤眼弯成了两个月牙儿,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两只酒窝迷人的绽开,百媚顿生。

    “哇,阳澜姐,你,你,你真像个仙女妖精!”姜小红震惊的张口结舌,“你”了半天,却弄出个“仙女妖精”来,众人哄堂大笑。

    姜文红、姜小红、阳梅哪里还顾得上吃饭,早已起身离席,呼啦一下,全围着阳澜,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个个两眼放光,嘴里一片“啧啧”声,姜文红甚至要阳澜当场脱下来,让她试试,众女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唐婉秋也放下锅铲,走到阳澜身边,拉着阳澜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赞叹不已。

    “打小,你就是最爱打扮也最会打扮的,什么衣裳,经你一捯饬,就别有一番味道。”唐婉秋赞道。

    “寒假这些天,我给你们每人都做一件,不收工钱,只当是我的寒假作业了”,阳澜朗声说道,引得众女齐声欢呼,纷纷入座。

    “真像个新娘子,要是我哥看见了,只怕会喜欢的像个野人”,姜小军笑嘻嘻的说。阳澜顿时羞红了脸,灯光下更是艳丽妩媚,连姜泰民都禁不住呆了一下。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姜小军知道又说错话了,恨不得刷自己嘴巴一下。

    姜泰民见状,端起酒杯,大声说道:“来来来,过年了,大家举起酒杯!”

    等众人都端起酒,站起来,姜泰民又道:“一来,喜迎新年;二来,庆祝阳梅也跨入大学殿堂,阳澜、文红学业顺利;三来,庆祝阳老太爷逢凶化吉,恢复健康。同时也预祝今年阳松、小军顺利考上大学。干杯!”

    两家人一起举杯同饮。

    阳老太爷端坐着,只是嘴唇点了点酒杯。这个夏天,老爷子突发疾病,几度昏厥,同是医生的阳柳生遍请高手,却都束手无策。最终,在老爷子的坚持下,阳柳生将老人抬回家,按照老爷子给的几副药方熬了汤药,竟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经过半年多的调养,这才慢慢康复,只是脸上的皱纹如同千年的老槐,更深更密了,两眼也不复以前明亮透澈,浑浊了许多。

    阳老太爷因身体原因只能浅尝则止,阳柳生因职责所在,自打回乡当医生起就不曾因酒误事,故也不多喝。姜小军见父亲独自饮酒,索然无味,因此,撮窜着阳松不断给姜泰民敬酒。哪料到,三五杯下来,自己脑壳有点晕乎,阳松却仍神情自若,一张小白脸愈发白净,眼睛愈发清亮。看得姜泰民暗自称奇。

    阳老太爷、姜泰民、唐婉秋、阳柳生、刘暮秋几个长辈以及阳、姜几姐妹从不曾见过姜小军、阳松饮酒,开始还有些担心,姜小红更是对不停劝酒的姜小军龇牙咧嘴的威胁警告,之后,见小军虽脸红似关公,人倒是清醒的很,阳松更没啥事,便又喜笑颜开,反过来开始刺激姜小军。姜小军又喝了两杯,嘴里直嚷嚷:“你不是我亲妹,阳松是你亲哥”。

    姜小红想也不想,接口便道:“你和我的命都是阳松哥他们捡回来的,我当然要亲他了。”

    “好,好,你就亲他吧,你现在就亲”,姜小军坏笑道。

    姜小红自觉说错了话,脸上身上如火烧一般,小脸上“腾”地一下如血泼似的,连耳根都红透了。一头扎进母亲唐婉秋怀里,羞怯的嗔道:“妈,你也不管管你苕儿子,尽让他胡说八道”。

    众人听了便笑。姜泰民佯装恼怒,不许姜小军阳松再喝了。

    酒至半酣,姜泰民满脸微笑,对阳老太爷道:

    “老爷子,泰民我这生还真没服过什么人。可是,对您老,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啊。来,我敬您一杯。”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

    “不说你们救了我们一家六口,这活命之恩终身难报,也不说这些年您妙手回春,将我在战争年代的一身宿疾治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说阳澜、文红、阳梅几个,若不是您十年来不断的提醒、督促着学习,他们的一生可能就荒废了,哪还能考什么大学?两年报考的一两千万人呢,录取的不到70万!一窝小鸡都长成了凤凰,您老居功至伟啊!我们都要敬您,祝您老健康长寿!”

    “泰民言重了,言重了,”阳老太爷微笑着应道:“生死之交,不必挂怀,含饴弄孙,理所当然啊”。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十年来,两家相扶相携相亲相近的点点滴滴如电影镜头一般,在每个人脑海里一幕幕晃过。

    姜文红、姜小军、阳澜、阳梅、阳松、姜小红等几个孩子遂恭恭敬敬轮流的给阳老太爷敬酒、祝福。

    几轮酒罢,唐婉秋给阳老爷子才浅下半盏的酒杯里又斟满了酒,笑道:

    “老爷子,您得好好的保重身体。文红还要您老帮带一阵子呢。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她的心思我懂,她上医学院,起因就是69年那年我们全家煤气中毒,她一直想继承您的衣钵,当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呢。”说着,拉着姜文红一起给阳老太爷敬了

    一杯酒。阳春明浅浅地抿了一口,满眼慈祥的看着姜文红,不住地点头:

    “好,好,这段时间,我就和你说道说道,只不过我的路子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不一定对医学院那帮先生的胃口啊。呵呵”。

    姜文红笑道:“爷爷,您不用介意和担心。我个人的看法,中医西医各有所长,但不论中医西医,能给人治好病就是好医生。”

    阳春明听了,十分快慰的笑道:“好,好,医术好坏不在中西,只在能否治病救人。好,丫头,这就是医者心啊,你年纪轻轻,就能悟出这个道理。难得。”顿了顿,又道:

    “丫头,今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问问你柳生叔,我一生所学,他已得之八九。另外,自1939年落户胡家台以来,我从医40年间所看过的病人、药方和诊疗情况,都一一记录在案,你若有空闲,可以帮你柳生叔一起整理整理。”

    姜泰民一听,大喜,心道:这是要收徒呢。忙示意唐婉秋、姜文红。姜文红方才明白过来,惊喜的跑到阳春明身边,半跪着,抱着老太爷的胳膊,喜不自胜地叫道:

    “爷爷,太谢谢您了,您这哪是要我帮忙,分明是送了我一个天大的礼物呢!我一定好好学习,把您的病看好,让您长命百岁,让家里人健康平安!”说的众人都笑了。

    见阳老太爷高兴,精神还好,唐婉秋不觉心里一动,笑道:

    “老爷子,记得我们刚来那会儿,也是吃年饭时,您给我们相过一面,真准。这一晃十年过去,孩子们也都长大了,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再过两年,说不定难得再聚得这么齐了。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再相一相?”说罢,又呵呵一笑,知道老爷子在这方面规矩多,轻易不给人测字看相,担心老爷子不答应,眼睛却热切的望着老人。

    其实,唐婉秋此刻内心里最牵挂的,还是已三年没见的大儿子姜大军。从姜泰民遮遮掩掩的话语中,她感觉得到儿子那边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可姜泰民只是告诉她大军安然无恙,其他的绝口不提。可越是这样,她心中越发的不安,她迫切的想知道儿子这三年过得怎么样?是否平安、是否健康?只是大过年的,她不好坏了大家的兴致,此刻,正好可以借机不露痕迹的打探一下,不论结果怎样,即便是个虚头巴脑的说法,也可以聊以。

    没想到自己这一提议,倒引起众人莫大的兴趣,屋里的气氛陡然活泼起来。

    阳澜两眼热切地看着阳春明,叫道:

    “爷爷,帮我们算算吧。”

    姜小红起身离座,跑到阳春明身边,半跪着抱住阳春明的胳膊,仰着头,两只大眼扑闪着,撒娇道:

    “爷爷,上次的不算,那时我还小,什么也不懂。今天您给我们都算算吧,好好玩哦。”

    阳春明慈爱地抚了抚姜小红的头,环顾了一下,见大家都兴致盎然的看着自己,笑眯眯地说道:

    “嗯,也该看看了。还有几个事,顺便也要给你们交待一下。”

    只这一句话,便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众人不自觉的端正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老爷子。姜小红回到自己座位上,双手支颐,兴奋地看着阳春明。

    “还是先说你吧,”

    阳老太爷觑了姜泰民一眼,微微一笑。转头对唐婉秋、刘暮秋道:

    “几个娃儿嘛,”说着,却住了口,手捻长须,目光从阳澜、姜文红、阳梅、姜小军、阳松身上逐一扫过去,最后落在姜小红身上,紧盯着她的眉眼看,沉吟半晌。弄得唐婉秋刘暮秋以及一众孩子心里扑腾扑腾的,紧张的要命。良久,老爷子才开口道:

    “都是龙凤之命,大富大贵”,唐婉秋刘暮秋两人拍了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两人刚软下来的身子又陡然绷紧,双耳竖起,两双眼睛紧张的盯着老人。

    “命中都有小劫,但无性命之忧”,说毕,身体往椅背上一靠,不再言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充满疑惑。

    “这,爷爷,这就完了?我们这么多人,您就这么几句话就打发了?摊下来,一人还没有一句呢,这不糊弄我们嘛?”阳澜夸张的气呼呼的,十分的不满意。

    “就是啊,爷爷,您先说说,我大哥还好么?澜姐和我大哥能结婚吗?”姜小红急不可耐的问道,偷偷看了唐婉秋一眼。

    众人大笑。

    阳澜又羞又恼,拿手掐了掐姜小红脸颊,啐道:“死丫头,就你多嘴!你是想问你自己和阳松的事吧?”

    “刘妈,澜子姐欺负我”,姜小红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向刘暮秋求救,眼睛却看向阳松,一脸的喜气,似乎很享受这种话题。

    刘暮秋只是笑,不做声。阳老太爷也笑了:“澜儿,你想要问的事,你自己就能解决。其他的,我真没什么多说的了。”

    见阳澜还不甚解的样子,溺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的又将阳松、小军等几个孩子扫了一圈,补充道:“命由天注定,路由自己走。播什么种,就长什么苗,收什么果。不耕不种,什么也得不到。懂了?”

    “嗯”阳澜似有所悟,看了唐婉秋一眼,情知唐婉秋最关心的是什么,遂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爷爷,大军哥呢?他还好吗?”

    “呵呵,”阳老太爷颌下长须飘动,看了众人一眼,道:“至于大军么,有惊无险。”

    唐婉秋和阳澜两人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显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众人情知老太爷说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再问也是枉然,虽还不甘,但见老太爷消瘦的面颊上已显露出一丝疲惫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阳老爷子沉坐片刻,右手食指中指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待众人都安静的看着自己,方又开口道:

    “要给你们交待的,有三件事。”阳老太爷向左一扭身,双手抬起,对姜泰民抱拳拱手道:

    “这第一件事,泰民,看在我们十年同舟共济的份上,看在老朽的薄面上,我就把阳松托付给你了,日后你可要好好雕琢雕琢他,照看他一二,”姜泰民急忙站起身,握住阳老太爷的手,应承道:

    “老爷子,可不敢受您的大礼。我可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呢,您不说,我也会的”。

    阳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右,对阳柳生、刘暮秋夫妇二人道:

    “第二件事,我把你们拘在身边十年了,好些大医院上门来请你们,我都没放,不为别的,时机未到。等泰民一家走了后,柳生、暮秋,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县城、省城都可去得。只一条,这祖宅不能丢,将来我百年之后,就把我埋在屋后那棵老槐树下,让我再护佑两家的孩子们一程。”

    话音未落,阳柳生、刘暮秋异口同声道:“爸,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儿陪着您”。

    听着老爷子一副交待身后事的口吻,姜泰民唐婉秋以及一帮孩子们心底发痛,感动莫名,鼻子酸酸的,眼角潮润。

    阳老太爷也不和他们争,手指着阳柳生,点了点,又点了点,才艰难的继续说道:

    “这第三件事,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大哥,”

    “我大哥?他,他?”一听这话,阳柳生顿时如遭电击,猛地站起身,嘴巴张了又张,好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脑子里一会儿乱糟糟一片浆糊,一会儿一片空白,好像根本没听懂父亲说的什么。

    不仅是阳柳生,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阳老太爷这个早已经亡故的长子,个个目瞪口呆。

    “他没死。”,阳老太爷沧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指了指阳柳生:“坐下,听我说”,语气凝重而缓慢:

    “你大哥阳槐生,和泰民同龄,今年54岁。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在台湾,或者香港、美国。你们一定要给我把他找到”。

    “爸,您,您刚才还说大哥没死,怎么又…”阳柳生愈发糊涂了,结结巴巴。

    “解放后我还得到过他的消息,可距今二十多年了,哪知生死?”阳老爷子解释道,“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他…和你三弟,阳树生。”

    “啊!”这一次,不仅仅是阳柳生,连一向沉稳如山的姜泰民,在座所有人都齐齐的发出惊呼声,一个个都站起身,瞪圆了眼睛,看着阳老太爷,仿佛面前坐着的不再是熟悉阳老太爷,而是深山老林里一口幽深不可测的千年古井,或是地球外广袤无垠太空里引人无限遐思的神秘黑洞。真不知道眼前这位神奇而又神秘的老人身上究竟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才冒出一个不知生死的大哥阳槐生,怎么一眨眼功夫又冒出来一个三弟阳树生?

    “爸,您,您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树生在哪里?我,我,我妈呢?我姐呢?她们也都还在吗?爸…”话没问完,阳柳生已声带哭腔,两眼含泪。

    阳澜、阳梅姊妹两人一边一个抱着刘暮秋的胳膊,早已泪流满面。向以冷静著称的阳松,此刻神情也颇为激动。奶奶、伯伯、叔叔、姑姑,这几个连传说中都很少被提及的人物,今天竟一起硬生生地闯进了他们的生活!这让他们既震惊,又难过,更新奇。

    满屋子人雅雀无声。

    阳老太爷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擦了擦眼角。

    “树生在西部,估计还是在搞原子弹、卫星。现在是死是活,具体在哪个地方,我都不清楚。以后你们慢慢打听吧,有他的消息了,如果政府允许,让他来见我一面。”

    沉吟半晌,又道:“你妈和你姐确实都已经不在了,1938年,被rb人炸死在汉中长江边上”。

    说毕,又是一阵沉默。老人将手帕摊开,拿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好半天才拿开。

    “你们不要怪我狠心,瞒了这么多年。我之所以不远千里,从bj一路辗转,搬到胡家台来,就只想让你和暮秋,让娃儿们平平安安的生活,不受任何冲击,不受任何牵连。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告诉你们了。”

    说罢,阳老太爷又洒脱的一笑:

    “呵呵,别都苦着个脸,还以为我是在安排后事?今个儿,眼看着泰民一家就要熬出头了,娃儿们也都要有出息了,心里面高兴,就和你们多说些话,说出来,我也松快多了。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我还想等着和娃儿们的喜酒呢。呵呵,来,陪我喝了这杯酒!让梅子给我们唱上一曲《贵妃醉酒》!”

    大家一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上首这个分外熟悉日渐衰老瘦小的老人,恍惚间,竟感觉他如山一般雄伟、厚重、巍峨,却又山路弯弯、迷雾重重。

    阳松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以前他少不更事,只知道听从爷爷的教诲,认真读书、习字、健身,从不曾、也无法深入的思考个中深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他的心智也日渐成熟。今天爷爷披露的诸多事情以及对将来的安排,让他忽然间有一种捅破了窗户纸的感觉,心里头一下子透亮透亮的。此时此刻,在他眼中,爷爷无异于一位堪比张良、孔明的超级国手、一代宗师,说话行事看似随意,却处处暗含玄机,既有长远宏大的布局,又有细小入微的博弈,一切都在他春雨润物般的调控中不着一丝痕迹的完成。无论黑白,每个人都是他盘中的棋子,可每个人都又自然而然毫无怨尤的沉迷、融化在他的棋局中,甘之若饴。

    他隐隐的揣测得到,爷爷必定还有大后手没有施放出来,并且,绝对不止一招,且必然都与他息息相关!

    想通了这一点,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胸怀豁然开朗,较之前博大无比,脑海里突然间凭空跳出一副对联: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敢弹?”

    眼看着窗外小雨渐停,雪花飞舞,阳松心中禁不住涌起一股冲天的豪气:

    潇潇雨雪侵天地啾啾燕雀暗自啼

    他年我若化金凤风火为轮云作衣

    在阳梅空灵婉转的清唱声和轰隆隆的鞭炮声中,1979农历新年,到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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