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可共饮君情 - 分卷阅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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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说来话长,先进屋吧,灶上煮了解暑的绿豆汤,我去给您端一碗,这大热天儿的,热坏了吧。”

    柳夙轻揩了把额上的汗珠,笑了笑道:“谢谢封叔。”

    大概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长时间的漂泊,再自由的灵魂也无法抚慰一个人的孤独,而老人总会以他们最为宽厚慈爱的方式迎接归乡的游子。

    掉了漆的窗牖,床帐上绣着展翅的白鹤,他亲自种下的碗莲,甚至梳头的木梳,一样样东西原封不动的待在原处,和他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好像他不是在外漂泊了几年时间,而只是出去找旧友喝了一次茶,柳夙轻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感动啊。

    一碗绿豆汤下肚,全身上下的燥热都被赶走了,柳夙轻腾出嘴问道:“所以,您一直在这守着?”

    封叔看到喝干净了的瓷碗,开心的回道:“可不是,打您一声不响的走后,这戏园子的灵气仿佛一下就被耗干了,留下的几个小师父眼看要吃不饱饭,没办法了,只好要把这儿给卖了,我们爷怕您哪天回来找不到家,就把这儿整个盘了下来,连着师父们的行头都买下来了,命我在这看着,打扫打扫院子,哦,对了,行头我都放在后边厢房了,您要去看看吗?”

    柳夙轻:“不忙了,先放着吧。”戏都不唱了,留着那些东西干嘛呢。

    封叔利落的收拾了碗筷,一边抬头说道:“几年没听到您的戏啊,还真是怪想的,还别说,整个北平城真再找不到您那一嗓子,您先坐着,我去收拾收拾,被子都收起来了,我拿出来晒一下,您先将就住着。”

    柳夙轻摆了摆手:“不麻烦了,封叔,我就是来看一眼,不住的。”

    “不住啊,那成,我先把房间收拾好了,您啥时候想搬回来都成,我……”

    “他来过吗?”柳夙轻打断封叔,他捡起一支勾脸的笔,铜镜镶嵌在雕花的木架上,倒映着他干净的眉眼,封叔在身后叹了口气。

    “也不常来。”

    柳夙轻放下了手中的笔,“哦”了一声。

    怎么可能不来呢,一日一日的查探,多少次他抱着酒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想着他的心上人为何如此狠心,想着一个人的日子怎样难熬,想着家里的妻子如何面对……封叔又叹了口气,没再应声,走到门外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但凡是个闺女……”

    柳夙轻心里嗤笑了一声,但凡他是个女的……韩徵的大婚之夜,他躲在屋里抄了五十遍般若心经,大门被推开,满身酒气的新郎官闯进了他的屋子:“但凡你是个女的,你若是个女的……”

    “怎样?”

    “我便娶了你。”

    雪白的纸片飘飞在屋里,满室佛陀箴言,教人们如何“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便是后来小城里的“夙姑娘”。可他不是女人,他生来是个男子,顶天立地,众人盼望的栋梁之才,他不喜欢唱戏,不喜欢浓妆,他想拿起武器,杀敌报国,和爱人并肩而立,待山河平定,便与时光一同老去,这才该是他痛快的一生。

    柳夙轻亲自摘了戏园子的招牌,给师父上香赔罪,又一把剪掉了自己及腰的长发,从此,他跟几年前的名角柳老板彻底划清了界限。

    韩府内,古南珠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唱戏的又回来干嘛?”

    下人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不敢答话,夫人的脾气出名的不好,特别是对上柳夙轻的时候,家里连个姓柳的都没有,说错一个字,也有被赶出去的。

    古南珠平复了一下心情,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在哪儿呢?”

    下人:“落脚在他徒弟柳十二那,下午去了趟戏园子。”

    古南珠:“哼,现在的北平城可不同往日了,想来他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样,继续盯着,别让你们爷知道,出去吧。”

    “是。”下人点了点头,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

    ☆、第 12 章

    十二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正是开花的时候,苍翠的叶裹着火红的花蕊,风一过,大片的枝条摇摇摆摆,几片花瓣掉在了盆子里,阿兰捡起一片,掉落的花瓣被虫子吃了好几个洞,真是越漂亮的东西越容易遭难啊,她随手扔掉花瓣,把最后一件衣服也晾到了衣架上。门大开着,阿兰瞥了一眼门口,一个穿灰袍戴帽子的男人瞬间把头缩了回去,阿兰嗤笑一声,大声说道:“哟,柳哥,咱家门口是不是有条狗啊!”

    柳夙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别管他,自从我们下了火车就开始盯上了。”

    阿兰:“柳哥……这分明是那个古南珠的卑鄙伎俩,竟然派人监视我们,这也太无耻了,哼,老娘就在这,大大方方的给你看,真是小人之心。”

    柳夙轻快被她气笑了,只好瞪了她一眼,阿兰颇学会了查柳哥的言观柳哥的色,愣是从那一眼中琢磨出了柳夙轻的意思,这里是北平,容不得她撒野。

    灰袍男人是个尽职尽责的“盯梢专家”,别说骂他是条狗,就是出去泼他一脸脏水也不可能被吓走,阿兰不过逞口舌之快,就算甩掉这一个,后面还会有无数个,只要古南珠还在北平,她就不可能善罢甘休。柳夙轻从里屋拿出了一身礼服,是一身剪裁高档的黑色旗袍,袖口和领口缝了蕾丝花边,样式十分大气,阿兰接过:“给我的?”

    柳夙轻点了点头:“走,带你去个地方。”

    阿兰打扮自己从来不会凑合,她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从一个“学生妹”转变成了“妖艳女郎”,柳夙轻也换了一身洋西装,俩人乍一看上去显得还比较般配,阿兰抽了抽嘴角,可惜这么好的白菜都被猪拱了。

    明月堂是北平一个有名的会所,有头有脸的人物扎堆的地方,这个经常被作为达官贵人们宴请宾客和举办各种集会的会所,前身却是一个风雅的茶楼,茶楼老板的儿子留过洋,回来后把茶楼改成了会所,并且越办越大,名字却没有改,还是承袭了父辈们起的名字,大概不是尊重传统,而是觉得这个名字吉利。

    柳夙轻叫了辆黄包车,载着他们去了明月堂,车夫跑惯了腿,北平城去明月堂的不是达官贵人也是与达官贵人有关系的人,一路上极度谄媚,阿兰差点觉得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娘娘。

    “兰娘娘”到了站颇为震惊了一下,明月堂一共三层,占地广泛,整个仿欧式建筑,门口站着两排迎宾,柳夙轻拉着阿兰的手十分自然的走了进去,里面更为气派,大理石地板和水晶吊灯,雍容华贵的壁画,还有中国风的木质桌椅,大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舞台,中间一群姑娘正在跳舞,许多跟他们差不多打扮的人端着酒杯互相应酬,这是个酒会。

    这时,一个穿西装梳背头的年轻人见到柳夙轻大为吃惊:“哟,这不柳老板吗,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

    柳夙轻见到来人,心里暗暗唾弃了一下,表面不动声色的笑道:“杨二公子,久违了。”

    杨世安满眼揶揄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阿兰:“柳老板,几年不见,身边多了个良人啊。”

    柳夙轻扯出一个微笑:“一个朋友而已。”

    “哎呦,没想到柳老板还有个这么漂亮的朋友,你好你好,我叫杨世安,跟柳老板可是老交情了。”

    阿兰看着伸过来的手,只好不情不愿的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这个人就觉得恶心,好在柳夙轻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没说几句就找借口走了。

    以前柳夙轻红的时候,经常有人邀请他来明月堂唱堂会,一来二去认识了不少人,包括这个纨绔少爷杨世安,当年也是重金求柳老板一笑的傻逼之一。

    柳夙轻对这里十分熟悉,为了避免碰到熟人,他拉着阿兰从侧门出去,大厅后面竟然是一处巨大的院落,亭台楼阁,活水假石,修的极为气派,院落进门处有一个牌子,写着“私人住址,宾客止步”,阿兰打量了几眼,觉得这里的布置有些熟悉,这和小城里的茶楼结构十分相似。

    正琢磨着,柳夙轻就带着她走进了这个私人住址,从雕梁画栋的长廊弯弯绕绕的拐进了一处类似于传达室的地方,小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男子,男子拦住柳夙轻:“柳先生,今儿个不唱堂会。”

    柳夙轻递给他一张拜帖:“今天不唱堂会,来拜访故人。”

    男子问道:“什么故人?”

    柳夙轻:“南城柳烟尽,暮雨幸初识。”

    男子笑了起来,和柳夙轻紧紧拥抱了一下:“柳哥,好久不见。”

    “这位莫不就是阿兰姑娘,欢迎加入我们,我叫莫子骁,你叫我小莫就行了。”

    阿兰看见学生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笑:“你好。”

    莫子骁:“快进去吧,蓝哥等很久了。”

    莫子骁勾着柳夙轻的肩膀走了进去,里面的格局像个办事处,有很多人,忙忙碌碌的,大堆纸质资料堆在桌子上,电话铃声和电报的声音吵的人脑子疼,阿兰不敢多看,紧跟着柳夙轻和莫子骁走进一个单独的房间。

    莫子骁敲了敲门:“蓝哥,柳哥来了。”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金边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阿夙,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唉,早知道就拦着不让你走了,你那一出《贵妃醉酒》啊我到现在都想着呢。”

    柳夙轻向来温和,但不会特别活泼,与人说话总是客客气气,阿兰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这么对他说过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禁打量起了这个人,他长得乍一看很邪气,眼角眉梢虽然都堆着笑,但总觉得他笑里藏刀,不怀好意,这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蓝哥?怪不得会想出这么风骚的暗语,阿兰不动声色,往柳夙轻身后站了站。

    柳夙轻笑了笑,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蓝右霆,少说几句废话能憋死你吗?”

    众人走了进去,柳夙轻对里面的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人点了点头:“蓝哥。”

    蓝右君:“都坐吧,这次把你们都叫过来也是迫不得已。”

    阿兰坐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果然这个才是正牌的蓝哥,要是是刚才那个小白脸,组织早晚要倒闭吧。”

    蓝右霆明显有些怕他哥,自己找了个沙发规规矩矩的坐下了。蓝右君向来不喜欢多费口舌:“这次要派给你们的任务非常重要,夙轻,你许久不在北平活动,猛一出现,怕会引起他们怀疑,所以,我们商量很久,这次卧底行动,阿兰姑娘最为合适。”

    阿兰抬起头,望向了蓝右君。

    ☆、第 13 章

    他们向来都是单独行动,每个人的任务,除了上级以外的人都不能知晓,交接任务的人每次都不一样,都是通过暗语对接,有时候阿兰甚至都不知道柳夙轻的任务是什么,这次这么多人参加,必定不容小觑。

    阿兰还没开口,柳夙轻先站了起来:“蓝哥,阿兰刚加入不久,我怕她出了纰漏,还是我去吧,虽然我久不出现,但是毕竟我身份特殊,总能找到些个理由。”

    “不行,这次的任务主要目的是营救,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本来拟好的人选是你,可是现在,我们有了更好的选择,这是许多领导权衡利弊之后所做的决定,阿兰,接下来会有人教你怎么做,夙轻,你全力辅助。”

    蓝右君的笃定让人无法回驳,柳夙轻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蓝右霆,对方冲他摇了摇头,阿兰对柳夙轻笑了笑:“柳哥,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只要我能对组织有一点用处,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这也是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责任。”

    柳夙轻叹了口气,也罢,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又谈什么委屈呢,自己不也是什么事都做过吗。

    接下来,蓝右君简单的与众人说了一下行动的明细。这次他们主要目的对象是杨家,就是刚才进门时碰到的杨世安家,杨世安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北平手握大权的军阀,三年前,组织上派遣了一位同志作为卧底成功渗透进了杨家,三年来,他一直透露出很多重要的情报,但是,自从一个月前,那位同志再也没有发出任何情报。

    直到一周前,他们试图联系他,但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这才发现不对劲,不管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他们都要试一试,所以,打算再渗透进一个人,那位同志是从小被训练起来的情报员,一般不会出现倒戈的情况,但是如果他已经暴露了,他的生命安全大概已经无法得到保障了。

    阿兰身份符合,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蓝右君会以最快的方式让阿兰在北平名声大噪来引起杨世安的注意,杨世安的父亲和兄长虽然是北平数得上数的人物,但杨世安却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爷,索性杨家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便越发的不知收敛,不过他对吃喝玩乐倒是有一手,经常穿梭于各种名流聚集之处,他男女不忌,最喜欢大火的明星戏子之流,从他那下手,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他们这次准备的非常充分,给阿兰准备的新身份从出生到现在都有查证,有人专门指导阿兰具体做法,甚至连面对各种问题的解决方案都已经拟好了,蓝右君财源甚广,人手充足,许多事情做的滴水不漏,阿兰钦佩之余心里也略略有些不安,准备如此充沛,万一她出现任何差错,众人功亏一篑不说,她搭进去无妨,泄露了这个庞大的组织才是最不可挽回的。

    柳夙轻大概看出了阿兰的心思,他握了握阿兰的手:“丫头,你要相信自己,我们蛰伏暗处这么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结束战争,解放人民,这也是你的梦想,我说过,咱们不为活着而活着,我们这么多人都陪着你呢,万事要小心,你记着,就算任务无法完成,也要保障自己和组织的安全。”

    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也懂的道理,换张嘴说出来,她便心安了许多:“柳哥,你放心吧,我惜命,保证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

    柳夙轻点了点头,心思沉重,阿兰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前的生活,现在又让她重新退回去,他着实有些心疼这个姑娘,但是,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他们注定见不得光,但和一线奋斗的同志们一样,都在为组织尽一些绵薄之力,不管如何,生活总归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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