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年 - 分卷阅读75
山门口横陈的界碑已经倾倒,火线由那里出向四周蔓延,而站在火光中央,明灭中神色不清的人,正是云依。
云依?当真是太久违了,当日里神魂都化在天地间的人居然有一天还能复活,世事无常到了几乎玄妙的地步,是谁把他救活的?
宣离想起那日在魔宫地牢里见过的的水晶棺,当时云依还不过半个魂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宣离没有轻易动手,放过了棺里的人,想着日后时日还长,半个残魂,再怎么也要几年才勉强圆满,这么快就炼成了?
拂羽望向烈火深处,冥冥中他似乎看见有人在朝他笑,魔气绕在人周围,他似乎也能看见他,拂羽浑身一震,惊骇道:“不是,不是云依。”
宣离并无如拂羽一般的探视能力,闻言一顿:“那是谁?”
沉寂在拂羽体内的力量忽然变得躁动,鼻尖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正极力的往他脑子里钻,他晃了晃身子,脑海里忽然漫出一团雾,让他来不及回答宣离的问题,也根本没办法思考,恍惚间,他似是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只是来人的力量明显要比他弱一些,饶是如此,身体里的力量还是不住的往前着,被勾引的蠢蠢欲动,几欲控制不住。
他想定下神再去看一眼,可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些曾经他能控制的力量全都失了效一般,被人一股脑的捏着,往陌生的方向去,拂羽很清楚的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又会变成之前那样,六亲不认,见谁杀谁。
身旁和景安一起施法的
宣离敏锐的察觉到拂羽的不对,他刚侧过身,那人便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咯噔”一下,就在拂羽还想往后退的间隙里,宣离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触到的一瞬,宣离很明显的感觉到拂羽身上的鳞片,又长出来了拂羽浑身冰凉,冷的像是一块冰,右眼里的紫光明明灭灭,在挣扎的边缘。景安回身望了一眼,问:“怎么了?”
宣离摇了摇头,将人按在颈窝里死死抱住,“不知为何又出现了成魔的征兆。”
景安微微一怔,倒也没有表现的太意外,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自己之前寻给宣离的、一直没来得及细说的方子好像就在自己的袖子里,他飞快的翻了翻,终于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那张小纸条,纸上一片空白,宣离不解的看着他,很快,随着景安指尖光芒的不断变化,上方慢慢显出字来,细碎的字体几乎铺满了,景安扫了一般,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刀递给宣离:“给他喝一点你的血就能暂时压住。”
“我的血?”宣离错愕的看着景安,然而时间紧急也功夫细想,宣离抬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登时便涌了出来。
拂羽身上的鳞片已经开始刺破衣衫,小娃娃抓着他的袖子颤抖不停,像是在极力克制,浓郁的血腥味很快传出过来,怀里的人似乎僵了一下,宣离微微放开了些,面对着人抬手将溢出来的血珠送到拂羽嘴边,“张嘴,没事的。”
眼前的小家伙在看见血的一瞬,右眼完全变成了紫色,粼粼波光不住的流动,宣离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力量,景安站在一边,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见人成魔,拂羽低头嗅了嗅,很快含住了宣离的腕口,腥甜的血液划过喉咙,体内躁动的力量随着一股接一股温热的血液流转开来,逐渐平静,似乎被压住一般沉寂下来,浮在外面的鳞片开始缓慢的回缩,渗出来的血也止住了,拂羽松开宣离的手腕,浑身无力差点从云上跌落下去,而那一直飘荡于鼻尖上的香气,像是猛然间变换了味道,变得腥臭让人作呕,隐约里,拂羽分辨出,这是人血的味道。
大火依然在烧,宣离将人放在云上,探了探人的灵脉确定没事了,刚要替人起结界,拂羽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没关系,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倒是你,疼不疼?”
宣离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愈合伤口,他摇了摇头,手心微微一动,金色的灵脉在身体里流转开来,“不疼,没事的,那我先去帮景安,不舒服就再坐一会儿。”
宣离起身往一边去,手臂上的灵脉熄灭了,拂羽却敏锐的捕捉到,宣离的伤口并未愈合,依然在流血。
火势仍在蔓延,无数珍贵的仙物付之一炬,景安虽是一方尊神,却到底双拳难遮十里,他在极力的补救,然收效甚微,神力投与火光中,火头颤一颤便再没有下文了,宣离引了山顶的水,扑上去被蒸发掉的一瞬,他后知后觉,眼前的火,并非普通的火,不甚明显的魔气缠在火苗里,一般的水是灭不掉的。
横在山林中间的仙障终于完全烧完了,火苗迅速攻城略地,试图再往上爬,而就在那一瞬,虚空之上猛然飞起一条巨大的白龙,如今的拂羽,身体当真变大之时,横在人头顶足以压住一座城,长长的龙须飘荡着,拂羽看了宣离一眼,手中燃起一团刺目的白光,清冽的水流从四面八方而来,白光混与其中,登时扑灭的半山的火,原本站在火光中的人已经不见了,整个西山一瞬间再次黑下去,变得死气沉沉。
宣离挑眉望着头顶的人,一抹笑意挂上嘴角,没想到自家小家伙还挺厉害。
而站在一旁的景安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片刻后挪开了,
大火灭掉之后,浓烟顺着天际而上,拂羽从云上下来,宣离站在那里等他,袖口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好似被他
忘了一般,刚要开口,被人一把拽了过去,拂羽面色阴沉的掀起他的袖子,那刚刚被拂羽吸食过鲜血的口子依旧是源源不断的流着血,似乎无法愈合,拂羽抬手施法,金色的光芒从手中释出落在人腕上,血流似乎变慢了,却依然没办法愈合,宣离的脸色有些白,看着人时仍旧笑了笑,说:“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拂羽没理人,拉着宣离试图去问那边正专心搜寻着残存仙草的景安,宣离悄无声息的从身后拽住他,摇了摇头:“回去再看吧,不急在这一时。”
拂羽下意识想反驳,却看见宣离的眼神落在了完全烧毁的半座山上,随即停在了专心致志的景安身上,他笑了一下,眼中深意不说已明。
西山虽然不是景安一个人的,却也是他住了数万年的地方,凡人一处院子十几年尚且有情,何况是万年以上,本也不应该弄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他们来了,西山才无辜受到牵连。
拂羽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自己的发带解下来,仔仔细细缠在了宣离的伤口处,黑暗里少年银色的发丝迎风飞着,宣离看着手腕上那一抹亮丽的蓝,想着无论如何也值了。
直至天际露白,三人从晨光中抬起头来,面前是已经倾倒的界碑和被烧死的神兽,景安盯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山门,面上虽没有多少表情,痛惜与愤恨却都写在了背影里,从前云遮雾罩的西山,一夜之间变得门户大开,狼藉遍地。
宣离站在景安身后,良久拍了拍人的肩膀,景安站着摆了摆手,一语打破了沉默了很久的气氛:“天灾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回吧。”
三人没再耽搁,飞速的折回了清延殿,然而未待靠近石台拂羽便感觉到了不对,又是那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味道,未待他开口,走在前面的景安突然脚步一顿,他愣怔着退了两步,拂羽抬起头,粘稠的鲜血从景安脚底落下来,藕断丝连的滴在地上,眼前是大片的血红色,鲜血顺着台阶缓慢的往下流着,走的太急了,直至踩到了才发现。
景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飞快的往上飞去,飞上石台的一瞬,眼前的景象几乎击穿了他的灵魂,一望无际的红,无数尸体倒在其中,血色将整个清延殿包在中间,结界仍在,里面的仙物却不知为何跑出来了,横尸遍地,找不到熟悉的那一抹白,他艰难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低低喊了一声:“天菱。”
四周风声寂静,漫漫山林,无人回应。
第90章
大批的仙物都死在殿中,鲜血淌的到处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宣离后知后觉,司命也不见了。
然而奇怪的是结界并未破开,那人是怎么进去的?如若大肆屠戮,司命定然会传些消息来得,可是一整晚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几人飞快的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寻找着熟悉的人影,然而里里外外找了两圈,没有天菱也没有司命,死在地上的,都是那些灵智未开的仙物,且浑身被戮,伤口几乎遍布身体,血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景安逐渐镇定了下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翻过一只雪豹猫的尸身,灵力于尸体上方略过,半晌道:“应当是被吸干了身上的仙气,且是先放了血再抽的灵气。”
一旁的拂羽不解的问:“为何要先放血?”
景安正在摆弄周围的几具尸体,道:“放干了血再抽灵气,会比直接抽来的精纯很多,尤其是这些灵智半开的仙物,血脉还不纯净,直接吸食精血的话,效果微乎其微。”
拂羽错愕的看着一地尸体,讶异道:“这要杀多久才能杀的完啊?太惨无人道了,这些仙物应当也没有多少灵气吧?”
宣离从一旁起身,他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淡淡道:“灵气虽然不多,但对于仙身的帮助却不小,这上面残留着魔族的气息,不出所料应当是灵漪干的,毕竟能直接洞穿这样的结界不露痕迹的,三界屈指可数,只是他要这么多灵气做什么?”
景安摇了摇头,目光从地上拾起来:“他不是要灵气,而是来要人的。”
景安的视线转到拂羽身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人一眼,脑海中浮起了昨日半夜里,山林失火时留在鼻尖上的那抹腥臭的味道,像是人血又不全是,闻着让人窒息。
宣离与人对视一眼,眉目间神色深不可测,让人摸不透。
景安看着拂羽,问:“昨日失火时,你可曾闻到一股人血的味道?很腥。”
拂羽本还被景安刚刚的话扰的心神不宁,此刻回过神来,忙点头:“闻到了,仙人也闻到了吗?”
“你是什么时候闻到的?”景安问。
拂羽对此印象很深,几乎不用思考,“刚刚下山不久便闻到了,最初闻到的时候觉得有些甜,很快意识就不大清楚了,闻着很熟悉,有种同类的感觉,但是阿陵将血给我以后,那味道就变了,变得很腥。”
景安眯了眯眼睛,眸中光芒忽然阴沉起来,他顿了顿,问:“你可曾将你的血给过别人?”
拂羽神色当即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的看了宣离一眼,站在身边的人极自然的对上了他的视线,这件事当时是瞒着宣离来的,虽然后来彼此知晓,可每次提起来,拂羽总觉得心虚。他抿了抿唇,挠着自己的脖颈说:“之前,救过一个凡人,给了他一点自己的血。”
宣离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拂羽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凑近了几分似乎想和人解释。
“阿陵,我”
“是谁?是昨说的云依太子吗?”景安神色严肃,似乎对他们此时仍在打情骂俏有些不满。
拂羽当即摇头,不动神色的离宣离远了些:“不,不是云依,是公良洛,尧川尊上的心上人。”
“尧川?”景安诧异的看向宣离,“尧川是如何出来的?”
这事说起来复杂,宣离自己也没搞清楚,尧川当日到底是谁放出去的,明明一缕将死的幽魂,封魂玉都黑了,却硬是跑出了乾殿,还当了人间的皇帝,说无人相助是不可能的,宣离旁敲侧击了几次,那人皆守口如瓶,半分也不透露,落在人间之后,性子似乎改邪归正了,与宣离也不像从前
那般争锋相对,甚至好几次都出手相救,是敌是友界限突然模糊了。
“这件事和尧川有关系吗?”宣离看着景安,一旁的景安也说不出来,只是隐隐觉得不对。
事情似乎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某种奇异的联系正在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正当此时,站在旁边的拂羽突然大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宣离被他吓了一下:“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那日在风雷柱上看到的那个香囊是谁的了,那是上一次尧川与公良洛来时给我的那个,对,就是那个。”拂羽有些激动,特意强调了几次,他一直觉得那香囊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宣离似乎没太明白过来,“你是说,那香囊你丢了?”他犹记得当时,自己还对着那香囊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呢。
“是,我也不知是何时丢掉的,但后来那香囊的确不见了,那时候事情多,我便没有在意,而且,我记得前一次成魔,也看见了那个香囊,就在坤沅手里。”
身边的景安比宣离反应要快,其实也不是宣离反应不过来,而是千丝万缕留在他脑子里,思考的远比景安多的多。
“所以是,你每一次成魔都会看见那个香包是吗?也就是说那香囊里定然是装了什么东西,能引起你体内魔血的异动,进而成魔是这个意思吗?”
拂羽点了点头,身旁的宣离似乎仍旧在思索着什么,一直没有接话。
“如果这样,香囊里放着的很可能与昨日的人血出自同一处,来自你所说的公良洛身上,对吗?”景安看着他问。
拂羽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其实连他自己也一直没搞明白每次成魔的契机,最开始是情绪波动起伏较大的时候容易诱发体内的魔气,后来则是完全没有规律,多数都在夜里,再后来则好似是见了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并无定数,但香囊此事,拂羽是确定的,至于香囊里是什么,人血是否来自公良洛,拂羽自己也不知道,那香包他连好好看过都没有,就已经不见了。
“那血,应当是公良洛的。”一直没开口的宣离看了看拂羽又转向景安,眉头皱着,像在回忆:“先前我私自去过一趟魔宫,在魔宫的地牢里,看见了云依的残魂,和天君的尸身。”
“什么?”拂羽惊呼了一声。
宣离抬了抬手:“听我说,当日我刚进地牢不久,外面便有人来了,情急之下我隐化身形藏在了一处暗缝中,来人是应芜,他拎了一只小壶,壶里倒出来的,大约就是人血,云依吃了那些血之后魂魄变得完整了很多,这世上能修复神魂的,除了魔神之血,大约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件事我一直没说,因为无法确定魔君到底要做什么,如今我大概知道了。”
魔血生来不死,可替凡人消去生死簿上的命数,那自然也能让神仙长生不老,修复神魂,自当在其中,除了拂羽,拥有魔神血脉的,便只有公良洛。
一旁的景安虽并不能完全听懂,却也隐约明白了宣离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魔君一直用公良洛的血养着云依太子和天君?那如此说来,尧川便与魔君是一路人,只是魔君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的养着云依和天君呢?听闻天君早已身死魂灭,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这正是疑点所在,宣离也没想明白,如果只是为了攻占天界,联合琼霁已经足够,何必要如此费心费力,背后到底是想做什么?云依与天君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拂羽被这接连而来的消息砸昏了头,挑挑拣拣试图找出一条思路来,尤其是景安说的尧川与魔君是同一路人,的确让人匪夷所思,明明之前月湖之境的时候,尧川还极力的救过宣离,且在人间那么多年,努力维持着人间的秩序,怎的
拂羽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刚好对上了的宣离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燃起火花,一瞬间,头脑中一直关着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拂羽先一步反应过来:“月湖之境时,并非灵漪将你夺去,而是尧川。”
宣离正在飞速的整理着整件事的脉络,他先前一直纳闷,为何人间会接二连三的一直死人,地府明明收容不过,生死簿却先被人篡改了,且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是因为他们从来便没有往尧川身上想过,这世上能修改生死簿的人不多,尧川就当是其中的一个,所以那日里,所谓的救公良洛也是尧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如此一来,很多事便说的通了。
景安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用眼神交流,焦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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