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雨 - 分卷阅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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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不过是在尽义务而已,并不存在关心照顾一个负伤“朋友”的意思。

    那就摆正心态吧,向荣解嘲般的告诫自己,其后揽着周少川的肩,他一蹦一跳地步入了清真食堂里,打算用一份甜腻腻的点心,来堵塞住心底泛起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然而就在他打发周少川去买饭的空档,不经意地一抬眼间,他察觉到斜前方正有个瘦得像刀郎似的男生在偷偷打量他,只是四目一相交,那刀郎立刻眼神虚虚地飘荡开去,接着,就跟同桌的小伙伴们展开了一阵窃窃私语。

    向荣顿时联想起了傍晚时分,看见的那几条贴吧评论。

    这么爱上网浏览八卦啊?好像侧面说明了j大的作业还是太少了一点,向荣老实不客气盯着那几个人看,直把那一桌人看得都有些面色发讪,可他们在密谈些什么呢?向荣不禁好笑地想,就那么想探究他和周少川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趁着等食的功夫,他理了一下思路,从而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应该连朋友都不算!在这一刻,向荣那习惯了大而化之的思维,终于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下午那会曾一闪而过的谨小慎微,却已彻底逃逸出了大脑皮层。他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而已,即便周少川知道了,也找不到实际的散播人,难道还能顺着网线爬过去和人互殴吗?至于他自己,由头到尾都是坦坦荡荡,和周少川相处绝不可能存在一星半点的暧昧,就算真有人愿意去意淫,那也只好由得他们去,又何必为莫须有的传言而介怀呢?

    万事不萦心的人疏解了自己一通,便开始轻松地和周少川共进晚餐,期间两个人还愉快地分享了一份驴打滚,周少川统共没吃几口,更十分矜持地评价馅料有点过甜,但对于上头撒的豆面却非常感兴趣,尝过几筷子之后,就只致力于用勺子来刮豆面吃了。

    一顿晚饭吃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八点了,向荣每到晚上都会觉得伤口格外得疼,搞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灌了半瓶水之后,他果断地决定先去洗个澡。

    周少川好像有点不大放心:“又没怎么出门,也没出几滴汗,你何必老拖着个伤腿穷讲究呢?”

    这倒不是讲不讲究的问题,而是习惯,身上可以随便冲一下,但头发一天不洗那是决计过不去的,向荣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喇喇地摆手说没事:“我就站着不动,尽量洗快点不就结了。”

    周少川没再说什么了,扶着他,把换洗的衣服找出来,然后再将他送至卫生间门口,这才交代说:“别锁门,我不会进去的。”

    这两句话的意思多少有点矛盾了,再加上那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难免传递出一种尽义务般别别扭扭的“关怀感”,向荣哂了哂,说声好,继续蹦跶着进卫生间去了。

    远望楼的客房去年才刚装修过,厕所实行干湿分离,淋浴间里也是一马平川,向荣调好了水温,以手扶墙,调整出一个足够站得稳当的姿势。

    温水淋过断骨处,体感还是相当舒服的,更兼有一点点按摩的作用,但向荣到底没敢洗太久,擦干身子走出来,忽然发现淋浴间的门好像有点关不太严,漏了一滩水在外头的地面上。

    年轻人总是不知轻重的,以为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足够灵活,不过是坏了一小处骨头而已,一手抓着面盆边缘,他用那只坏了的脚轻轻踩着浴垫,试图擦干净地上渗出的水。

    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湿润的大理石砖地可比他想象中要滑腻得多,说时迟那时快,右腿使力的过程中没稳住重心,向荣蹭地一下就向后栽倒了过去,幸而他反应还算快,右手一抓打开的浴房门,后背嘭地一声重重磕在卫生间的门上,好死不死的,还非常寸地把门锁直接给磕上了。

    周少川正在沙发上闲闲地翻着书,蓦地里听见一声巨响,登时就觉得不妙,来不及细琢磨,他几个箭步窜到了卫生间门口,抬手就要去推门。

    不想一推之下,门居然给锁上了!敢情自己先前的嘱咐全被当作了耳旁风!周少川邪火四溢地吼了一嗓子:“干嘛呢?是死是活,吱一声!”

    吱……

    向荣也刚刚平息完适才受到的那点惊吓,这会儿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揉着后背被撞得生疼的部位,不想又被周少川这一声火急火燎的质问吓得哆嗦了一下,忙扬声应他:“就滑了下,放心没摔!”

    放它个茄子的心呐!连洗澡都能洗出事故来,周少川已经不相信这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人了:“少废话,开门!再不开我直接撞了!”

    “……”向荣好容易才缓过点劲来,结果又被这句赤裸裸的威胁给惊出一记激灵。

    慌忙抄起一条浴巾围在腰上,他手忙脚乱大喘气似的地说着:“别,你等我……穿下衣服就开门。”

    第18章 发烧

    忙不迭地穿好了t恤和睡裤,向荣就像个要面对民警突击检查的不良住客,连发梢上的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已赶鸭子上架似的急忙拧开了卫生间的门锁。

    站在外头的周少川却觉得自己已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见向荣好不容易露出了头,立刻二话不说先把人从门里薅了出来,那动作多少透出了一点粗暴,然而下一秒他却又主动地迎了上去,结实的胸膛倒像是一堵墙,牢牢地接住了险些站立不稳的残疾人。

    “……”向荣还是头回被人“抱”得这样紧,顿时生出一种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尴尬,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外挣把,一面连消带打地替自己解围道,“腿还没好利索呢,胳膊又差点让你给扽折了,哎真没什么事的,我刚也就是滑了一下,累您受了惊,万分对不住了啊。”

    “你到底在里头折腾什么呢?”

    周少川也顺势往后退了两步,一脸不满地朝卫生间里扫了一眼:“真没摔?那你没事撞门干嘛,试验一下自己的铁头功练到第几成了么?”

    “就是因为撞门上了,所以才没摔啊。”

    向荣无奈地看了看他,之后才一五一十地开始解释:“淋浴间的门阖不上了有点漏水,我就顺脚想擦干净一下,当然这也是为我自己着想,回头晚上上厕所再被滑一跤,那您还不得逮着机会可劲儿地挤兑我是作茧自缚了吗?”

    但这分明也不是你一个残疾人应该管的事啊!

    更何况我是那种会胡乱使用成语的人么?!

    周少川听得简直要无语翻白眼了,径直扶着他往客厅那边走,末了,干脆把人直接扔在了沙发上:“晚上上厕所当然是去里头挨着床的那间,就您这腿脚还打算专程绕个远么?没事闲的、吃饱了撑的吧!”

    如果不是他语气里带有一种明显担忧的嗔怪,向荣真觉得自己可以对这种讽刺不加理会,奈何自己确实是有点没太当心了,而对方那焦急的劲头却又不是装出来的,这会儿望着周少川闷闷地坐在之前的椅子上,自己却独个儿霸占着一整张长沙发,向荣不免将心比心地琢磨了一下,似乎也就不那么介意周少川的态度问题了。

    “挺可以的啊,”向荣一笑泯恩仇似的点了点头,跟着转移话题打趣起周大少,“连闲的和吃饱了撑的这么高级的用语都会使用,北京话专八证书应该已经到手了吧?”

    “好稀罕么?”周少川一贯是宠辱不惊的,被夸上两句也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就是有点掩饰不住地想要继续嘚瑟,“我还会说撂高儿打远儿和老么咔嚓眼呢。”

    别说这俩词都被他念得挺字正腔圆的,向荣毫不吝惜夸赞地伸了下大拇指头:“地道!不过这都是老老年儿的话儿了,现在的小朋友很多都未必会说了,所以你这是跟谁学的?回国之前,还专门上过北京话的培训班么?”

    可能是因为这个话题转换得还不算太生硬,周少川皱了有半个多世纪长的眉毛总算是舒展开一点:“那班你开得?——我奶奶就是北京人,从小听着她说北京话长大的。”

    原来是耳濡目染、家学渊源了,向荣当即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回北京选j大呢,当然j大的建筑在国内也算排得上号的,话说你之前读的学校应该也不错吧?”

    “波尔多建筑学院,”周少川应道,其后又略显矜持地补了一句评价,“全法排名前三,还凑活吧。”

    那何止是凑合啊!向荣拿起水瓶抿了一口,忽然又想起大晚上的跑厕所肯定不会太方便,于是赶紧把手里的水放下了:“后来呢,怎么想起回国当留学生的?”

    周少川却半天都没言声了,涉及到他回国的真实原因,从前到现在他都没跟任何人提及过,但并非完全没有倾诉欲的,只是有时候会有种无从说起的茫然感,而自从在向家吃过一顿饭,他对那一家人仿佛就多了一点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他知道向荣是个极其靠谱的人……可是关于父亲的那点污糟事,别说是跟人倾诉了,哪怕只是忆及一个画面,也会让他感到非常厌烦。

    思考的时间显得有点长了,过了好久,他才终于语气疏懒地开口回答道:“和家里人闹了点别扭,然后就待不下去了,想把自己远远打发掉,眼不见为净吧。”

    向荣抬眸看了看他,隐约觉得他好像还有点欲说还休,所以这么看来,系里女生们从前对他的判断也不算太失真——周少川的确是个有故事的男青年,如是这么一想,向荣就转头对他笑了笑:“那也正常,谁家还没点矛盾呢,你要是想说,我就安静地当个听众,咱们哪说哪了、说过就算,要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今天不问,以后也不会再问。”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本就轩昂的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明快的爽朗和坦荡,周少川恍惚记得有个词叫做“光风霁月”,似乎很适合拿来形容他这种能把英气与清秀结合得恰到好处的人,他欣赏地注视了一刻,心底那抹浮躁渐渐地随之消散,然而沉吟良久,他还是选择了不回应。

    不是因为不信任,也不是觉得交浅不必言深,而是那些事本身,他自己直到今天都还没能做到真正释怀,或许某天他可以大方地吐露出来,也就代表着他已经放下,并且彻底不在乎了吧。

    见他一径保持着沉默,向荣当然也就明白他此刻还不想细说,索性再次转移话题问:“还想吃山竹么?吃的话我再给你扒几个。”

    周少川摇了摇头:“不用了,吃不了一会放冰箱里吧,对了,你晚上一般都干嘛,不用看书复习什么的吗?”

    本来是很需要的,但今晚实在看不大动了,向荣抬手抻了一记懒腰,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胀:“今天不学了,我有点累是真的,可能因为刚才那澡洗得太惊心动魄了——那我先睡了,你随意吧,我睡觉没什么讲究,灯全开着也照样能睡着。”

    周少川原本还想问一句他需不需要关灯,没想到他抢先把话全交代完了,不由再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他的“擅于照顾人”,起身扶着他走到床边,周少川察觉到他神情间确实显出了几分疲倦。

    酒店的单人床垫还是比较舒适的,最起码比宿舍的架子床要柔软得多,向荣难得不到十点半就上了床,本以为还需要辗转反侧一会儿的,谁知片刻后就已进入了昏迷状态,之后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鼻子里呼出的气则越来越热,再翻了几个身之后,他被伤口发作的痛彻底给弄醒了。

    大概是他来回动了有好几下,又或者是他不自觉地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呻吟,一旁躺着的周少川敏锐地听见了动静,旋即也跟着坐起了身。

    “怎么了?”周少川轻声地在问,话音落,人已站在了向荣的床边,“伤口很疼么?我去给你拿药。”

    向荣也没打算要忍着,醒来时原想悄悄下床去拿止疼片的,没成想却把周少川给惊醒了,只好哑着嗓子先说了声“谢谢”:“药就在外面桌子上,是不是我动静太大了,把你给吵醒了?”

    周少川取了药和水回来,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向荣的床边上:“我睡觉一向轻,但凡有点动静都能听得见,和你没关系——我要开灯了,会稍微有点刺眼睛。”

    说着拧开了床前灯,两个人同时都眯了下眼,周少川努力定了定神,不大清晰的目光落在了向荣的脸上,过了好一阵,他才发现向荣的面色里带着一种不大正常的红。

    接过向荣递过来的矿泉水瓶,周少川干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么热!”又急忙去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跟着便宣布说:“都烫手了,你这是发烧了!”

    向荣自从两岁那年生过一场要命的大病,后经痊愈,又由老爸悉心照顾调理,自己平时再致力于强身健体,这么多年下来,基本上连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太久都没发过烧了,一旦发起热来自然会觉得非常不适应,浑身酸软无力不说,恨不得连拳头都已经捏不住了,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地在打冷战。

    “很冷么?怎么抖成这样!”周少川把被子往他身上裹了好几下,“手边有退烧药么?”

    最后一句却是个设问句了,问完,他就自行抓起止疼药的药盒研究了一下,看罢才摇了摇头:“这个只能镇痛,里头没有退热的成分。”

    “没有就没有吧,”向荣一时觉得末梢循环系统已经彻底罢工了,指尖脚尖都是一片冰凉,一时又觉得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比自己的上唇温度要高出许多,“我先多喝点水吧,明早说不定就好了,如果不好,再吃药也来得及。”

    连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以及烧的时候会达到多少度都还不知道,就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么?周少川未置可否,拿起床头的手机,开始搜寻附近的24小时药店,酒店的wi-fi在深夜里显得速度特别快,倏地一下就蹦出好几家来,而离学校最近的一间药房,也不过只有五百米远。

    “你等我一会儿,”周少川说着站起了身,想了想,又回眸嘱咐他,“先眯一觉也行,我很快就回来。”

    向荣猜到了他要去买药,不觉回头看了一眼表,见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半了,他连忙出声阻止:“别折腾,校门都关了,等到天亮再说,几个小时而已,我肯定能扛得过去。”

    “可这事用得着扛么?”周少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梢眼角的不满已然呼之欲出了,但却只是压低了声音,平心静气地说着,“我说过要照顾你,生病了还需要你扛?你也真是太不把我这个人和我说过的话当回事了!”

    “……”向荣这会儿脑仁正疼得厉害,耳畔也在嗡嗡乱响,这句话不免听得半半拉拉,也没想着要去反驳这种极端没有逻辑的霸道腔调,然后就听房门轻轻一响,周少川已经出去了。

    第19章 笑

    凌晨三点半,校门确实早就关了,这是真正的夜半无人时,整间校园都显得异常安静和空旷,几乎连一声鸟叫都不闻,周少川快步走到了校门口,本想叫醒传达室的保安给自己开个门,哪知才探进头去,就被该人声震寰宇的呼噜声给直接震了个倒仰。

    懒得再去费那个事,他索性直奔学校的西小门,不过是两米六七的一堵墙,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手只要搭上任意一条砖缝,整个人立马能轻轻松松地跃过去。

    此时,向荣正窝在被子里,感受着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阵阵颤栗,迷迷糊糊地,他觉得门好像又开了,随即周少川带着一身刮风天特有的土腥味坐到了他床边,打开一个温度计,放在了他的手里。

    量过体温,果然已飙升至38度6,这温度其实也算不上特别高,只是对于长久不发热的人来说,该度数已经能算是超高温了,服下两片退烧药,又一口气灌了一整瓶矿泉水,向荣躺下后干脆直挺挺地打了个饱嗝,感觉自己的胃险些没被撑出个好歹来。

    刚刚来了个水饱,一时间也不大能睡得着,向荣不免对周少川适才买药的经过,产生了一点合理的好奇:“外头起风了吧?你来回还挺快的,怎么说动保安给你开门的?”

    周少川坐在床边瞥了他一眼,心说都烧成这模样了,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这些鸡毛蒜皮?

    当然他也没粉太平,实话实说地回答:“我没叫他,自己翻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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