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药而愈 - 分卷阅读6
林戚倒是不想来劳累,但是最近经朋友介绍又接了设计,他在家工作效率太低,只好早早来公司,为生活累死累活。一上午无数的事情在设计间隙插进来,占夺了时间,还消磨精力,他又要烦死了。
忙起来就跟阎王殿里爬出来的修罗似的,谁都躲得远远的。唯独设计部长苏承霜进来了一回,跟他确认去青商酒会的事,林戚道:“没错,我和你一起去,看着我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我是恶鬼?”
苏承霜笑得太勉强,道:“哪儿的话啊,林顾问,跟你一起去我可太高兴了,你以前是林家大少爷,肯定认识挺多人吧?这不就相当于你们熟悉的朋友们聚聚会。”
林戚冷笑道:“哪门子的林家大少爷?你当林一帆死了还是怎么的?熟悉的朋友又是哪个?莫非你认识的哪位败家废物会去?”
苏承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到林戚的逆鳞,连忙赔笑道歉道:“林顾问你也不必生气,全是我胡扯的,我老糊涂嘛,记错了,我谁也不认识。到时候记得一同去,别忘啦。”
职场上的道歉不叫道歉,叫手段。林戚也懒得怪他,难道他自己不能碰的地方那么多,别人随手便按到了痛脚,他就去怪人家手太大?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无知者无罪。
别人都下班回家,林戚还在电脑桌前看他的方案。助理小刘走之前敲了敲门,为这个上司操心了一回,因为林戚还曾经有过在公司通宵的经历,这人一专心起来谁也拦不住。
林戚才后知后觉地收起思绪,正要拿手机收拾东西离开,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些东西。一张明信片,压在电脑键盘下方,只堪堪露出羞涩的一角。林戚把它翻过来,发现上面是几句年轻人的酸诗,署名是杜真。
昔日眼中钉的家属居然对他存这份心思……林戚一方面觉得无比荒谬,另一方面又不免生出些恶毒的念头来,比如假意迎合,再把人家的真心玩弄一番,也算可以报过往的仇。
视线余光扫到还摆在高处凄凄惨惨的一大捧蔫巴玫瑰,林戚才捡回自己疯狂发散的思绪,心想自己莫不是是发了疯了,他也只配在精神世界夺取胜利,现实里又能做什么。
关了灯和门,林戚拎着钥匙出了公司大门,还没有走到公交站台就看到一台熟悉的汽车开过去,过了路口徐徐转往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往站台走了十来步,最后还是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他说:“我在站台等公交。”
“……”对面沉默许久,跟着有些迅速地打转向盘,声音急促,还引起背景里一顿不明所以的粗鲁叫骂,林戚便挂了电话,像另一种逃避方式。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不知道贺兰怎么想。
林戚在站台坐下,百无聊赖地勾着腿,四周夜风凛凛。附近有所公立初中,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也在一同结伴等待,林戚便想起自己曾经也这么等过一趟车。那班车把他带往种着香樟树的校园里,去拥抱亲爱的少年。
随着两声悠长的喇叭,公交车缓缓进站。身后紧辍着一台黑色的大众辉腾,林戚瞥见那辆车从远处横冲直撞到眼前,终于被挡在这辆庞然大物后面,再也无法超越。
林戚拿着手机起身,公交车已经停下,惊心动魄地喘出一口粗气,然后哐当一声打开车门。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上去,贺兰握着方向盘已经心若死灰,后座上的猫包里颗颗喵呜叫了一句,像在安慰。
他扭头回去说:“你安慰顶什么用?”
颗颗委屈地喵了一声,贺兰蓦地失笑,心道他怕不是被林戚带偏,好端端地搞什么迁怒。他转回头,公交车已经上完客人,亟待前进。贺兰怪自己不该选这条道走,还没有开始自责,车玻璃就被人敲了敲。
他略有惊异地按下车窗,林戚已经要发火:“你他妈开窗不开门,我从这爬得进去?”
林戚进的却是后座,但是只要他来了,就是坐车顶上贺兰明煦都是欣喜若狂的。关好车门,车子往前开去,林戚在后面招猫玩,那只猫不喜欢生人,闻到林戚的味道就缩进去,怎么逗都不出来,也不吱声。
林戚就打开包把它抓出来,大言不惭道:“躲什么躲,被我玩是你前半生修来的福气。”
透过后视镜林戚看到贺兰明煦的嘴角,难得弯的很明显。这人一向不爱大悲大喜,林戚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端着,逢年过节又没人给他上香。再高兴也就只勾勾嘴角,还跟施舍似的。
折耳猫的项圈上有名字,林戚借光看清楚了,叫颗颗。他觉得太粘腻,抬杠说:“叫什么颗颗,毛这么白就叫小白,不更简单明了。”
贺兰注意着路况,边打方向盘边说:“它爱拿脑袋磕桌子,就叫颗颗。”
林戚不可置信道:“磕桌子?你竟然是只疯的?”颗颗在林戚手上极其无辜,许是知道他不是坏人,已经开始撒娇,柔软的皮毛在手指尖不住摩挲,半晌又软软地叫一声,完全不见之前退避三舍的模样。
林戚虽抿嘴不语,但实际上已经被颗颗俘获,一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到了地方才回过神来,贺兰明煦已经在驾驶座等了几分钟,林戚脸上挂不住,四周看了看,佯作恼怒道:“这是哪?!”
“我朋友开的一家服装店。”贺兰也不戳穿,只说:“让颗颗待在车里,它不叫。”
林戚像被牵动什么回忆,脸色微变。许久才慢腾腾下了车,跟贺兰一同进了店,服装的牌子林戚一向不是很关注。但这一连串英文字符很眼熟,在他还当“林少爷”的时候,经常买这些来送人。
所以以前他送贺兰,现在贺兰送回来?也太好笑。
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员工依照要求拿出两套西装,林戚接了一套,贺兰拿另一套,两人一起去试衣间,换衣服时,贺兰说道:“青商酒会你没有出席的衣服,一起买一套吧。”
林戚不屑道:“我有没有衣服你又知道了?原来您这么神通广大。”不过他确实没有合适的衣服就是了。
试衣间不大也不小,贺兰没有回话,于是这房间里一时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林戚又想,为什么他们要用同一间?又不是没有空余的地方。
他脱衣服的时候,也许是脑子被驴踢了一脚,也许是在那一瞬间被鬼附身,总之林戚原本是背对着贺兰,他把褪下来的衣服放到一边的置物架上后,顺势转过身去。
贺兰明煦刚把衬衫穿上,正在扣扣子,指尖扣着莹润的纽扣,纯白透明的布料下结实健美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这一幕极为富有吸引力,几乎可以算作是“俊”色可餐了。
林戚却没有去看那些,他的视线锁在贺兰脖子上的一条红绳上,绳子只串了一枚戒指,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银色指环。
他刚穿上衬衫,然后连扣子都忘记扣,一心死死地看着那枚晃动的银色戒指,脑子里轰然刮起一阵狂风,摇晃着理智,催垮掉认知。
看错了?没有。
贺兰扣完纽扣,走近来帮他系扣子,手指十分规矩,没有刻意乱碰撩拨。从上到下扣到第三颗,手腕被林戚抓住。林戚很不懂得体贴人,就是抓手也要让指甲以一种十分刁钻的角度扎进皮肉里,让人难受又疼痛。
这便如林戚的感情、乃至他整个人一样,不受些伤便注定不能接近他,不能爱他。
林戚哑着嗓音问他:“你脖子上是什么?”
贺兰垂眼看他密集的眼睫,睫羽的一小层阴影下是勾起的眼角,林戚天生笑眼,可他很少有什么时候是完全开心的。他才开始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了解林戚,于是心中又煎熬又悲切,轻声说:“是戒指,你亲自设计的那一枚。”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林戚在设计上的确天赋异禀,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家境优渥,林家闲钱太多,别说林戚一个大活人,就是再多养几个也不碍什么事,顶多占间房。那时的林家也支配得起林戚这点爱好,一个月给的零花都没有固定的数额,拿着卡刷就是。
外人不懂林氏内部的弯弯绕绕,见了林戚还得规规矩矩喊一声“林大少爷”。林戚完全觉得太形式主义,别人恭敬喊他他反倒发怒,于是在外便落得个喜怒无常、嚣张跋扈的名头。
他跟经常出入林家的首饰设计师打过几回交道,自己处处留心,仗着那个老头忠厚老实,厚颜无耻地强拜人家为师。心里记挂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先是随心所欲的接触了首饰设计,后来便殚精竭虑地设计了许多首饰,大多不尽如人意。唯有一枚戒指还算差强人意,林戚给它取名“立冬”,送给贺兰当作礼物。
至于后来又为什么报考建筑专业……
林戚猛然收住了跑远的思绪,才发现自己还掐着贺兰的手腕,他缓缓松开手,皮肤上留下几条月牙型的紫红色淤痕。一定很痛,林戚想着,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为什么不扔掉?”
“……”贺兰是发自真心地迷惑不解,他垂头看了一眼红绳上串的戒指。戒指上是冬雾细碎的镂空剪影,表面如同蒙了一层真实的冰雪,叫人怀疑这东西会不会下一秒就融化在他身前。
他的回答却很无关紧要,说道:“因为很好看。”
林戚缩了缩手指,像是无所谓似的看着别处,余光却紧咬着戒指不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十分难过的。林戚貌似了然地说:“这样。”
贺兰帮他把接下来的扣子都系上,和林戚出去看衣服效果。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他照的那面镜子里,林戚的身影被割碎,只留下残缺不全的一半,眼尾赤红。
贺兰不知道什么叫“看脸色”,他从来不是需要看眼色的人。
就如同这样的境地里,林戚不知道被他脖子上那枚立冬勾起了什么样的回忆,还紧攥着拳头,扎在那精神恍惚。贺兰明煦却把林戚往自己身侧拉了一把,叫他再靠近些。
他们两个便终于在同一面镜子里。
耀目的精美的琉璃灯光,面带职业微笑的服装店小姐,高度清晰的全身大镜……所有的一切缩在林戚的眼珠里,变得非常刺目。
他还在被颠覆认知的轻微崩溃之中沉浮不定,贺兰却自然地低头,呼吸靠近。很近了,这人便道貌岸然地伸出手,去拍林戚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压低声音说:“以前我也臆想过这一幕。”
林戚才好像有点醒神,睁大眼睛。贺兰却更近地贴住他的耳廓,得寸进尺、或者是死皮赖脸地继续道:“在我们的婚礼上。”
婚礼,爱侣被所有人见证许诺天长地久的一场仪式。
林戚便说:“太可惜,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他不知被哪句话刺到逆鳞,或许从看到立冬起就已经十分狂躁,只待寻一个发泄的出口。贺兰给了,他便死死抓住,要作威作福,要为所欲为。
他又说:“我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摆脱你。”语言像一把一把锋利的箭,供人在慌乱时用作掩饰的盔甲。明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可事情失控时那些恶意便喷薄而出,林戚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他冷笑道:“你太恶心了,我当时不想看到你,现在也不想。”
这话实在伤人。贺兰明煦却没有生气,看着他道:“那告诉我。”
“什么?”林戚觉得自己咬到了不知道哪里,舌尖有股血腥味在扩散。
服装店的员工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悄悄退远了,她知道不便打扰客人间的私语。
贺兰不放过林戚的眼睛,盯着他道:“我哪里让你恶心,你全部告诉我。”林戚冷笑一声,顷刻间似乎有另一个漂泊的恶毒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好像真的在思考。
然后启唇:“我不喜欢短发不喜欢慢跑不喜欢电影,我基本什么都不爱吃,你送的东西我一闻就想吐。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等人,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回吗?我最怕痛,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前头似乎还是小打小闹,说到最后一句就是真刀实枪了,字字都往心上戳。林戚发现找到可以刺痛他的武器,也不管那把枪会不会走火,扛起来便轰,连自己都不管:“你是不是以为我很爽?我告诉你,每一次我都很痛,痛到恨不得去死――”
“别说了。”贺兰明煦眸中已经有了痛色,这种事谈起来双方都难堪。他不知道什么理由能让林戚连这都拿出来挡墙做防,但心口的确被撕裂,生生地疼着。
林戚还要继续说,贺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他便讽刺地一笑,唇里吐出的湿气缠过指缝。
结了帐,再上车。林戚却坐在副驾驶,手指没有规律地敲着车门,看着外面整齐划一往远处蔓延的的路灯,抿嘴发呆,刚才的气势不知道潜伏在哪里。
快要到了。
车子停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头顶昏暗的光源让一切都失真,打瞌睡的幼猫在后座呼吸平缓。林戚眼见着贺兰又把车门锁了。
还特地开一遍关一遍叫他知道,真他妈幼稚的要死。
“你很喜欢在车上?”林戚抬起眉尖,挑衅式地含沙射影。
贺兰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有些说不明白的东西,非要形容,那叫“心疼”。林戚讨厌这种情绪出现在任何身边人的身上,更极端厌恶别人对他的同情、或是怜惜一类的情感。
最厌恶的就是贺兰明煦竟流露出一丝带有此类“肮脏”情绪的眼神。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