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出师 -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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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之后,天黑得早,尽量不要夜里走山路。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傻子一样,你晃晃脑袋,便能听到巫山一带所有水声皆装进你脑内,在那里日夜奔流,永不停歇。”叶景川嘴硬心软,分明是担心,面上却冷硬得很,他讲那话,前半段是关切,后半段是教训,结合在一起不伦不类,难为他竟能将此语说出口。叶鸯听得想笑,打算给他留面子,就没直说,自主选择了装傻充愣,陪他胡扯:“为何是巫山之水?你我身在无名山,该是装了满脑子无名山之水才对。”

    “因为巫山那边水更多、更深、更宽广。”叶景川冷笑,“还未说你一颗脑袋海纳百川呢,知足罢!”

    叶鸯便笑。笑过之后,渐渐没了声音,静默地踢开脚边石子,又想起已随舟远行的江礼。

    江小公子尚且不知,自己送出的信一封不落全被叶鸯看过了,那些家长里短,唠唠叨叨的流水账,皆印在叶鸯一双眼里,江礼家中双亲,叔伯兄弟,其性格喜好叫叶鸯摸了个大概。而叶鸯了解到的愈多,就愈觉得他们都是有血有肉之人,喜怒哀乐,该具备的全具备,乍一看与平民百姓无甚区别,没有江湖客的影子;可又有谁能想到,当年就是这群人,一把冲天火烧死了北地叶氏老幼妇孺,连才呱呱坠地的婴孩都不放过?恶鬼披上人皮,竟然也和普通人相似,又或者人有两面,一面慈爱,一面凶残。

    不晓得江礼是否从父亲那儿,继承到了双面人的特征。

    叶鸯再次想起江礼信中所言。江小公子都把牛皮吹成那样了,不清楚叶景川看到没有?信是倪裳拦截下来的,没有叶景川的授意,叶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等事,然而拦截下江礼的家书是一回事,叶景川看不看,又是另一回事了。因而叶鸯问道:“你真打算收江家那个做徒弟啊?”

    “你说江礼?”叶景川脚步微顿,偏过头来看叶鸯,“谁与你说的?不是告诉过你,少和江家人来往?”

    哦,看来他是没见到那几封信,叶鸯就知道他懒,截了小孩子的信也不乐意看。

    耐着性子追问:“他何时遣人来请过你?我天天在山上,为何没见过他派来的人?他信中说,你未明确拒绝他,那你究竟……究竟想作何?”如若他一边告诫徒弟远离江小公子,一边把江礼弄到无名山上,叶鸯定会认为他体内灵魂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正常的,另一半就总和正常的那部分作对。

    叶景川没有很快回答他,似乎在斟酌着措辞。走出十余步,大约斟酌好了,态度极差地接上叶鸯的话:“我收不收徒,与你何干?这是你该问的吗?”

    “啊,你果然病得不轻。”叶鸯小声嘀咕,“明明说过让我离他远远的,却又考虑着把他安排到我身边,你看看,你不是有病是什么?你该不会想拿他取代我,再将我一脚踢开罢?若当真那样,我做鬼也要缠着你的。”

    “胆子肥了,翅膀硬了,敢跟人犟嘴了。”叶景川轻笑,作势要把叶鸯往山下推,叶鸯忙抱住他手臂,好像死也要跟他死在一块儿似的。如此边闹边走,抵达无名山顶,叶鸯望见自己卧房内点了灯,再看向叶景川居处黑暗无边,不禁咬牙:“你今晚又要占我的床睡?!”

    叶景川将手伸进叶鸯衣领,冰得他一颤,随后慢悠悠说道:“冬日里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你我挤在一起,方便取暖。”

    ……

    他说得有理有据,只是从前那些年的冬日,也没见他和徒弟挤在一张床上取暖,取暖这一说法显然是托词。叶鸯心头无名火起,在他身上不轻不重杵了一下:“你还是收江礼为徒,和他抱成一团互相暖手暖脚罢!那小子专会讨人欢心,我比不得他。”

    “喝了多少醋,酸味大成这样。”叶景川皱眉,“你道他为何突然回了江家?我怎有可能收他为徒,不过是句玩笑话,你竟还当真了。”

    “谁知道你那是不是玩笑?今日说得好,这个那个皆是你开玩笑,到了明日,又搬出另一套说法。除非你签字画押,发誓今生只收两个徒弟,否则,不论你说多少,我都认为你在放狗屁。”叶鸯和他顶嘴。

    “说什么话呢,有你这样的吗?”叶景川兜头就是一巴掌呼啦过来,叶鸯忙缩着脖子躲。一个箭步冲进屋,刚要反手带上门,叶景川便跟了进来,随手把灯往窗台上一搁,扛起徒弟大步走到床边,开始挠痒。叶鸯绷着一张脸,张牙舞爪故作凶狠,结果没能扛多久,突然撑不住了,连声讨饶。叶景川瞧他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可怜,于是停了手,叶鸯伏在枕间好一会儿,勉强喘匀了气,一脚踢在师父身上,意料之中地踢了个空。

    他每次偷袭都不成功,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还锲而不舍,痴心妄想着要踢叶景川下地。

    却说那边江礼归家,才掀起帘子准备离船上岸,扑面而来的江风就席卷着一股血腥气钻入鼻腔,直呛得他连连咳嗽,一下退回舱内,睁着一双迷蒙泪眼看江边几具横尸。岸上两个蒙面人手提长兵,仅露出眼睛隔着竹帘同他对望,其中杀意毫不掩饰,仿佛要凝聚成利箭,钉穿江礼胸膛。

    云中传来鸟鸣,江礼循声望去,却没找到一只鸟,天上空荡荡的,连一根羽毛都无。怔怔望了半晌,再回过神,岸上那两位蒙面人已消失了,惟有尸体脖颈处的鲜血仍在喷涌,如泉水般汇进了大江。

    江礼吞了口唾沫,颤着手掀开帘子,但见父亲派来接他的仆从横七竖八躺倒一地,无一例外断绝了生机。这是他首次目睹杀人见血的场面,鲜血横流,满地飘红,着实令人震惊。那两人也不知是受何方势力指使,江礼回忆起他们的气度,只觉毛骨悚然,仿若白日见鬼。

    船身突然摇晃起来,站在船头那人往水中一看,不由惊叫出声。在他们船下,竟潜伏了一个人影,船身之所以剧烈震颤,是因为那影子伸出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推撞着,好似要把他们的船掀翻。

    是水鬼,还是有人寻仇?

    江礼一把掀开竹帘,拔剑向水下猛刺,这一剑来势汹汹,然而水流削弱了它的势头。船下那人可能笑了,可能没有,总之,他一旋身避开了江礼的剑,扬手出水,调戏般在对方细瘦的腕上摸了一把。江礼大惊,佩剑险些脱手,忙不迭握住剑柄,再去搜索那神秘来客的踪影,已是无迹可寻。

    蓦然回首,由远及近的是达达马蹄声。

    ☆、第 32 章

    南国江氏的这个冬日,注定要过得不太平。

    江礼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眼前浮现出横尸江岸的数名护卫,颈间刺目的鲜血,被染红的外衣与岸堤,血如山泉般流淌而下,汇入江水中,流入他所乘坐的船里。一双指甲缝里都带着血色的手自水中高高扬起,握住他的手腕,要拖他下水,要让他沉尸江底。

    那双血手逐渐逼近,江礼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呆呆地坐了好久,才从幻象中缓过神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才喝下去一点点,窗外突然有了响动,是飞鸟振翅而起,越过他的屋顶。江礼手一颤,余下的水全洒了,他已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连听到一声鸟叫,都要怀疑是有人来取他性命。

    江家早些年惹到了不少人,结下了不少梁子,南江的那些仇家当中,最广为人知的,当属北地叶氏。几年前,北地叶氏满门被灭,道中传闻是南国江氏寻仇,而那事,江礼作为江家子弟当然是知道的,这压根不是传闻,这便是事实。一定是北叶冤魂不散,凝聚成形,前来要他们江家人清偿血债……一定是北叶,不会有别人,不可能会是别人!江礼越想越觉恐惧,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呢?横尸在外的,皆是当年去过北叶那座山头的人,小到护卫随从,大到管家主事,无一例外丧生于刀剑之下;索命厉鬼慢慢杀,慢慢摸索,就快要摸进江家来,取他们项上人头了!

    江礼身着白衣,面色憔悴,眼下两块乌黑昭示着他近来几日的睡眠状况——他近几日的睡眠,根本就称不上是“睡眠”,纵然闭眼也睡不着,充其量是裹着棉被在床上躺下罢了。由于得不到休息,又终日担惊受怕,平素鲜少生病的江礼,竟感染了风寒,当真如他外表那般,成了个病弱公子。他回到家的第三日,叔父就死在了外面街上,满街行人看着他头颅被割落,而那杀人凶手,却是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对方杀人的手段是个谜,对方的身份更加成谜,江礼虽未目睹现场情形,但他凭借着旁人的描述拼凑出了当时的景象,这拼凑倒不如不拼凑,一旦拼凑成形,他的病情就加重了。一阵一阵的冷侵蚀他的骨骼,剖开他的皮肉,直往他骨髓里、骨缝里、甚至是心里钻,他感觉整个躯壳被满满地灌上了风,凉飕飕的,难受得紧。

    白瓷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短暂的生命就此宣告终结。屋外婢女听到声响,慌忙敲门进屋,劝小公子回床上歇息。江礼哪儿睡得着,哪儿休息得好?闻言仅剩苦笑。可她们既然这样说了,只好依其所言,乖乖地躺到那边去,强迫自己入睡,强迫自己入梦。

    北叶,北叶,北叶啊……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养育了怎样的人,江礼完全不知道。他是个年轻的孩子,不了解前辈们的仇恨,他本无理由承担他人的爱恨,那些情绪理应同他无关,然而他是江家子弟,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他背上就压了一座名为复仇的大山,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恨,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杀,但原因为何,大家都说不上来,所以,江礼迷惘了十七年。他恐慌,他茫然,他彷徨。时至今日,扪心自问,他手上未曾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北叶要想报仇,也应该放过他罢?他这般想,呻/吟一声,抓紧被角将自己缠得更紧,譬如一只不幸落入蛛网的小飞虫。

    他想寻仇之人是应该放过他的,可是,假如他们放过了他,那便亏欠了无辜死去的叶家人。江湖恩怨这般难以清算,罪人牵连了无辜之人,幸存者为无辜者报仇,又去杀戮无辜者……到最后啊,吃了大亏的全是无辜的,犯了错的都是逍遥自在的。大家都不愿低头,都不愿让步,因此无罪的白骨为罪人垒成了坟墓;墓中安安稳稳,与世隔绝,自有一方天地,而外面洪水滔天,早就惊扰不到他们的美梦,外人看来可笑,当事人瞧着痛苦,此乃恩怨,此乃江湖。

    躺下没多久,外面忽又传来人声,婢女与来人的谈话声压得很低,似是怕惊扰到屋内歇息的公子。本不必那样的,横竖自己没有睡着,声音抬高一些也无妨。江礼头痛,扬声唤外面的人进来,婢女闻言不再阻拦,放那信使入了房中。

    对方带来封信,说是从无名山送至此地,江礼一愣,呆望着它不知如何是好。从无名山那里发出的信,写信人除了叶景川还能是谁?难不成叶大侠见他离开,越想越觉得他不错,终于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

    挥退信使,江礼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拆开那封信。因咳嗽而带出的泪花赖在眼角不肯走,只好将它拭去,信纸上不可避免地浸染了湿意,晕开显眼的深色痕迹。江礼揉揉鼻尖,定神去读那封信,刚看两行,就变了脸色。

    只见信中写着——

    小崽子:

    我是你爹叶鸯。

    听闻变故,深表痛心。现下江湖不太平,能少出门便少出门,非常时期,做缩头乌龟亦不算丢人。

    北叶南江原是世交,如今反目成仇,着实令人唏嘘。从前我四处游历,遍访名山大川,其中某地盛行认干爹,传说干爹可护佑儿女一生平安,我虽不愿你平安长大,奈何师妹终日缠着我问东问西,想来只有你健康无恙,才能使她安心。我思前想后,勉为其难认你作干儿子,愿你多活个一两年,好叫她高兴高兴。

    天气转凉,记得添衣,多喝热水,少吃冷食。

    你若死了,很麻烦的,所以别死。

    你爹叶鸯

    ……

    江礼咬牙切齿,甚至忘了病痛,几乎是用抢的,从架上取下了笔。胡乱磨一点墨,连叫婢女进来帮忙都懒得,铺开张纸,洋洋洒洒写下回信。

    死狗叶鸯:

    信我收到了,想让我认贼作父那必不可能,休要依仗着本公子对你道过歉,就得寸进尺,顺着竹竿爬上天。

    鲤鱼妹妹是我的,你休要再和她拉关系,她喜爱我分明多过喜爱你,你若不信,问问她去。

    承你吉言,你爹我染了风寒,想来是你诅咒所致。你且等着,待我病好全了,即刻杀回无名山下,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慈父江礼

    拆信读信回信一气呵成,江礼怒气冲冲把笔一拍,高声唤门外婢女进来。那女孩子不知公子为何发火,还以为信中是什么坏消息,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推门入内,但见小公子臭着张脸,随手指向桌上一封信,命她将此物交予信使,快马加鞭送至无名山下。

    婢女唯唯诺诺地应了,又劝公子上床歇息。睡,睡,睡,成天就知道劝人去睡!江礼怒极,拍案而起,快步移至榻前,掀起棉被钻了进去。一双脚挂在床外悬空,鞋子都未脱下,看上去全然不似要休息,倒好像是被气得狠了,钻进被窝里自顾自生闷气。

    的确,他正是在生气。

    叶鸯给他带来的气愤,却歪打正着给予了他入眠的机会。江礼气得头昏脑涨,鼻子也通了气,趴在被子里没多久,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舒服,不做美梦,亦不做噩梦。他坠入了黑沉沉的地方,在那里得到了安宁。

    给叶鸯那混账的回信,要等到何时才送达无名山下呢?

    提笔写下那封信时,叶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不想写信给江礼,然而正如他信中所说的那样,小鲤鱼三天两头问起江礼哥哥,如此一来,叶鸯就算不想记得这家伙,也要被迫记得。他气急败坏,终于在某日午后情难自制,以江礼的干爹自居,火冒三丈地坐在案前,给便宜儿子写信。他一边写,一边诅咒江礼染上风寒,最好再染上点不可言说的疾病,终其一生都无法在旁人面前抬头。愤愤咒骂好一会儿,忽觉过分狠毒,只好去掉后面那条心愿,单单按住了前头第一条,真心实意祈求老天开眼,把风寒强加到江礼身上。

    在叶鸯祈求之前,老天就已经开了双眼,江礼不光染了风寒,他还咳嗽,并且每晚不得安眠。当然,诸般种种叶鸯是不知道的,他咬着笔杆儿冥思苦想,最后放弃了写藏头诗咒骂江礼的想法。他的水平远不够吟诗作赋,像文人那样对骂还不带脏字儿,他这辈子是学不来了,只好等下辈子。

    叶鸯吸溜着鼻子,享受叶景川递过来的热水,思及江礼,几欲磨牙吮血,煎皮烤肉,咯嘣咯嘣嚼他身上大棒骨。想着想着,居然饿了,于是恼羞成怒,把笔一拍,就此打住,不再多言。把信托付给师父,师父转手交给倪裳姐,倪裳姐差信使送信,保准七日之内送到江礼手中。想象出江礼拆信时那精彩纷呈的神情,叶鸯瓮声瓮气笑起来,一旁的叶景川再读不下去手中的书,瞟他一眼说道:“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瞧你活蹦乱跳,显然并无大碍,莫要以病为要挟,逼我给你端茶送水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叶鸯立马大声咳嗽,咳嗽得太虚假做作,倒好似鸭子扯着嗓子在叫。叶景川险些绷不住,以书掩面不去看他,缓了一阵,放下书本温声劝阻:“作虚弄假可要不得。当真咳得太多,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届时再想反悔亦不可能,只好乖乖受罪。”

    他所指为何,叶鸯心中有数,即刻停下了装模作样的假咳嗽,但很快又开始装作虚弱。

    叶景川无法,被迫放下书本,将瘫在桌上的小混蛋抱回来。桌面冰凉,叶鸯的外衣同样冰凉,叶景川蹙眉,三下五除二扯掉他外衣把他裹进棉被。棉被雪白而蓬松,叶鸯在里面裹着,从远处看好像一个大白馒头,从近处看又像是蚕蛹,叶景川俯身嗅他发丝间香气,颇为满意地拍了拍他肚皮。

    这等姿态过分亲密,而棉被太厚太重,压得叶鸯喘不过气,是以他不住挣动,想伸出两条手臂。考虑到天气寒冷,并且自己尚在病中,不甘心地叹了一声,闭上眼任由叶景川抱着,没过多久,头开始晕,眼皮开始打架,漆黑漆黑的天幕不断往下压,一点一点地到了底。叶鸯头一歪,身子一软,睡在了师父怀里。

    都睡着了,该不需要唱童谣哄他了罢?叶景川如是想。

    但依旧舍不得放手,把他搂在怀里拍拍打打,看那双唇由于呼吸不畅而微微开合,心中生了些怜惜之意。得了病的小孩子,再怎么闹也不比以往活泼,今年冬天难捱,叶景川别的心愿没有,惟愿徒弟病过这一次,就平平安安直到正月新年。

    叶鸯给江礼写信,期间不停小声嘀咕,叶景川耳力过人,自是听到了他嘀咕的内容,不外乎是希望老天有眼,叫江礼病得下不来床之类。他咒江礼染上风寒,倒也不全是嫉妒对方在师妹那儿得宠,叶景川想他之所以那样说,恐怕还是因为他自己得了病很难受,就盼着江礼陪他一道难受。

    能与他一起遭罪的人选众多,当中就有个心甘情愿受罪的,何必非要选江礼?叶景川搂住他,出神望向墙壁,耳边呼吸声时而粗重时而清浅,变幻不一,但都能撩动胸腔里的一团暖热,直要那心跳如雷的清醒之人也犯糊涂,做出点蠢人才会干的事来。

    叶景川暗骂一声蠢货,稍稍变幻姿势,低头去舔/弄叶鸯微微开合的嘴唇。舌尖本欲突破关隘,长驱直入,却又害怕吵醒了睡着的少年,因此不过是轻轻含着,舍不得啃咬,舍不得吮吸。

    人最忌讳过了病气,但叶景川以为,做别人师父的竟然干出这种事,已经不能算作人了,病气可能也怕急色鬼,不乐意上他的身。假若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怕他,悄悄摸摸从叶鸯身上爬到了他身上,他倒也不畏惧,两人一同病着就是。破罐破摔之后,更加不想放手,双臂不由自主收紧一些,叶鸯不适,轻轻哼声,叶景川忙不迭抬起头,闭了眼不去看他,只怕多看一眼,登时被俘获心神。

    呼啸寒风之中,一点红姗姗来迟。早要她来,她不来,这时候不想见到她了,她却忽然出现。叶景川回望窗际,不曾出声,只摆摆手要她先回山下去,莫要在此煞风景。

    “既然无事,为何唤我?——哼。”女子的抱怨飘零在山中杂乱声响里,艳艳的红才上了山没多久,又要飞回山下暖洋洋房间里去。叶景川目送她走远,想她这一生精致得要命,夏日偏爱穿白,冬日偏爱穿红,今年明年的衣裳永不重样,就连那钗环玉佩,胭脂水粉,都要时常更换;俗人只道女为悦己者容,可她没有恋人,打扮全凭开心,做人能活得这般洒脱而不受拘束,想来是极为幸福。

    那般幸福他也曾有,但后来突然不想再有。

    “……渴。”叶鸯迷迷糊糊睁眼,“去倒水。”

    “真把我当你爹?自己倒去,懒得伺候你。”叶景川没好气,一口回绝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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