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渡秋思 - 分卷阅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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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人走远了,穆倾容才又悄无声息地回了避尘楼,然而就在推门进偏殿的那一瞬,穆倾容突然停止了动作,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空无一人的屋顶甩出一根银针,那边果然传来一声闷哼,穆倾容正准备飞身上前查看,却见耿封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掠过屋顶,穆倾容只好与人一同紧追过去。

    二人十分默契地左右夹击,一路追到十里开外的小树林里,人却突然不见了。耿封尘还欲再追,穆倾容一把拉住耿封尘道:“小心,这片林子有古怪。”

    耿封尘闻言脚步蓦然顿住,四下一打量,心中暗叫不妙,方才只顾着追人,竟一脚踏入了人家设计好的圈套里。这林子粗粗看上去不会觉察到什么,要功夫好的人仔细看才能看明白,这是被人在暗中动过手脚的。耿封尘心中不免对穆倾容暗暗折服了一番。

    耿封尘道:“旁边树木都被人动过手脚了,地面也不对劲,不知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

    穆倾容微微皱了皱眉道:“那人故意引我们到此,想来不会是什么善茬。”

    耿封尘心中不免有些懊恼,然而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无用。二人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细细观察四周,耿封尘正欲说话,突然眸子微眯,二人同时道:“有人!”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从树林中一侧朝二人猛的冲过来,耿封尘几乎本能的一把将穆倾容拉到自己身后,然而那人却突然改了方向,将手中的剑猛的往一侧松土堆掷过去,松土堆中立刻有东西破土而出,耿封尘面色犹如千年寒冰,手中凝聚一股内力朝人一掌劈过去,那人还未来得及撤走,已经口吐鲜血丧命在耿封尘掌下,那土堆中突然迸出一根银丝朝耿封尘直直射来,穆倾容眼疾手快的从指尖飞出两根银针,将那丝线错开,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然而这一线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下一瞬间,四面八方射出无数银丝,像一张蜘蛛网似的密密麻麻错综复杂,这样快的速度,穆倾容并无把握能让二人全部全身而退,来不及多想,他只能一掌将耿封尘送出阵外,耿封尘还未回过神来,就见穆倾容在无数锋利如刀削的银丝中一边上下翻飞躲避,一边飞往阵网外。“容儿!”耿封尘大叫一声,心中惊急交加,随即抽出缠于腰际的腰带,用力向穆倾容甩过去,穆倾容心领神会,手一伸,将腰带接于手中,耿封尘手臂猛然往后一收,穆倾容顺势借力,总算从银丝阵网中脱身。耿封尘一把扶住穆倾容,急道:“容儿你……”没事吧这三个字在看清穆倾容时,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见穆倾容一袭白衣被切割得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破的口子,这些破口处,几乎都染了细细的血迹,一眼瞧过去,满身尽是。耿封尘像被人扼住喉咙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将穆倾容的衣袖轻轻往上一掀,顿时肝胆俱裂,只见穆倾容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这些伤口如细丝般细小,然而,却几乎深可见骨。“容儿……”耿封尘双目通红,声音不可控制的竟有一丝梗塞。穆倾容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感知不到疼痛,只是惨白的脸色,额头上的冷汗,以及指尖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将穆倾容的掩饰出卖的十分彻底。穆倾容声音有一丝沙哑,道:“他们追上来了,人数不少于三十,我们快走,不可与之硬拼。”耿封尘不敢轻易触碰到穆倾容,只好握住他的手心,将人带动着一路往避尘楼而去。然而事情出乎意料,去往避尘楼唯一的路径居然被人截住了,耿封尘当机立断,携着穆倾容往方向撤,不料这一边也被人拦住,耿封尘朝四周看了看,见四周树林无风自动,四面八方,竟被人围得颇有四面楚歌之感,耿封尘紧了紧穆倾容的手咬牙道:“这回只能硬拼了。”穆倾容摇摇头,道:“若只是你一个人,这些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偏偏我受了伤,只怕是要拖你后腿,除非你……”耿封尘想也不想的出声打断:“你别除非了,我断不会丢下你。”穆倾容看着耿封尘如此坚定,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往东南方向走,那边一定无人拦截。”耿封尘未做他想,拉紧了穆倾容,一路往东南方向撤退。

    东南边果然无人拦截,耿封尘似笑非笑的看着穆倾容道:“容儿真是料事如神。”穆倾容忍着全身剧痛,慢慢行至悬崖边,回头看着耿封尘道:“你信我么?”耿封尘站于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与穆倾容并肩而立,看着穆倾容认真道:“信。”穆倾容回头,听见后方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淡声道:“跳吧。”耿封尘突然凑近穆倾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倘若能就此殉情,也是极好的,是不是?”穆倾容艰难的侧了侧头,耿封尘却已经拉着他,纵身跳下了悬崖,在极速下落的过程中,耿封尘紧紧拉着穆倾容的手,心想着:“若是能这样一起死去也是好的,所有爱恨往事,都一起烟消云散,从此,死生不离。”

    那群刺客追至崖边时,只来得及见到两条白影往崖底坠去,眨眼便不见。为首那人道:“快去做些准备,我们去崖底搜!”身后那群人齐声道了声是,便有条不紊的分成两队,一队去为下崖做准备,另一队则继续守在崖边。

    第18章 剖心以对

    耿封尘打量了一下四周,抱着怀中脚步虚浮不稳的穆倾容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啊,这山崖中间居然是个山洞!”穆倾容脸色已经极其难看,耿封尘又开始有些着急,于是轻声道:“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穆倾容摇摇头,语气显得有些无力,道:“上边那些人并没有走,万一他们下来搜,那就……”耿封尘急道:“可是你的伤……”穆倾容扯出一个笑来,道:“无碍,先回避尘楼。”耿封尘奇道:“怎么回?”穆倾容指了指山洞深处,断断续续道:“那边……有条暗道……”耿封尘低头一看怀中的人,顿时焦急如焚,穆倾容话未说完,人已经晕过去了,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薄薄的嘴唇已经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耿封尘一咬牙,也顾不得穆倾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将人一把横抱起,大步急急往山洞深处而去。

    洞后方有一块巨石,一眼看上去,很像道石壁,耿封尘径直走到巨石旁,很快便发现其中玄机,耿封尘摸上石岩上的一块凸点,用力一按,巨石缓缓移动,巨石后果然有一条暗道,耿封尘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小声道:“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回去。”穆倾容早已不醒人事,一身白衣逐渐变成了红色,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耿封尘悬着的心早不知该作出何等感受,担忧心疼愧疚自责,这颗身经百浪的心几乎要纠成一股麻花辫来。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耿封尘才带着穆倾容出了那条弯弯绕绕的暗道,抬头四下望了望,才明白这是到了梅花岭镇口不远处的小山丘上,耿封尘顾不上满头大汗,抱着穆倾容一路都不敢歇的跑向避尘楼,然而穆倾容的情况却不太好,这一路几乎没再醒过。

    从小山丘到避尘楼,其实路程并不远,耿封尘却觉得这条路长到让他心慌,耿封尘功夫好脚程比寻常习武之人都要快,然而他只知道这样的速度慢得让他生气。好不容易到了避尘楼,耿封尘连礼都不让人来得及行过,便对门卫严声吩咐道:“让王大夫速来避尘殿!”

    王大夫听门卫说楼主脸色极其难看,已经在心里打颤了,听到要医治的是那能住进避尘殿内殿的穆公子,心里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那穆倾容对楼主有多重要,楼内门徒谁人不知,且那位自身就是神医啊,王大夫医术虽然也高,但和穆倾容比起来,他自问自惭形秽得很。王大夫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一路战战兢兢地跑进避尘殿,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耿封尘却完全看不见这些,只一门心思让人医治。

    王大夫看着一身血衣的穆倾容,心中一颤,在退去衣物后,几乎有些呆愣住了,耿封尘在见到那身伤时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指尖不可控制的微微抖了抖,他只道穆倾容定是伤得极重,却没料到,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这满身纵横交错的细长伤痕,几乎把他的身子切割得体无完肤,他知道那银丝阵的厉害,这还多亏了穆倾容那一身好功夫,要换寻常人,只怕早就被那银丝切得碎尸万段了。王大夫把过脉,抖着声音道:“楼主,小的无能,小的治不了啊,这伤口大多数都见骨了,血流得太多……”耿封尘声音冷得像寒冰,道:“连这都治不了,我要你何用!”王大夫又抖着身子跪在地上道:“若只是此伤小的倒还有把握,可是……穆公子身患陈年旧疾,如今新伤加旧伤一并发了出来,再加上那奇毒,小的真是无能为力 ,求楼主恕罪啊!楼主,小的无能!求楼主……”耿封尘一把揪住王大夫的衣领,一字一顿,发音艰难:“他……还中了毒?!”王大夫早已冷汗涔涔,颤声道:“是……”耿封尘用力控制着声音,尽量放缓着语气道:“什么毒?”王大夫要哭出来了:“小的不知啊……”耿封尘终于忍无可忍,厉声道:“来人,把他拖下去,乱剑砍死!”王大夫匍匐于地,求饶道:“楼主饶命,饶命啊!”耿封尘眼眶通红,眼神好似要吃人般越发狠戾,王大夫哀求连连,只道楼主从未如此骇人过 ,恐怕这次不死也要去层皮了。穆倾容微微动了动手指,耿封尘立刻伏下身,小声道:“容儿?”穆倾容依旧闭着双目,灰白的薄唇微微蠕动,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找……师伯……”耿封尘立刻大声传道:“来人!着人去药林谷把张彦鹤前辈请来!骑我的烈火去!要快!”那王大夫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又颤抖着声音道:“楼主,小的先给公子止血,用药先吊着,尽量拖些时日,争取等到张前辈过来……”见耿封尘默许,那王大夫着急忙慌下去准备药材去了。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让人窒息。耿封尘沙哑着声音,低声唤道:“容儿……”穆倾容双目紧阖,气息越来越弱。耿封尘半跪在床边,对着穆倾容几近乞求,哀声道:“容儿,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将你寻回,你断不能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耿封尘看着气息奄奄的穆倾容,心中伤痛难言,他找了穆倾容十年,怨了他十年,盼了他十年,如今虽不能再似从前,但只要能看着他,耿封尘就觉得日子也不算太难过。耿封尘伏在穆倾容耳边,声音沙哑低沉,像在对其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你自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所以你总能这般云淡风轻,你可以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反正心疼的不是你,是不是?你也可以随时赴死,全然不管我的死活,我心疼你,你却一点也不心疼我,是不是?”耿封尘叹了口气,又道:“你把我从银丝阵推了出来,自己却躺在这里,你可知我都要恨死我自己了……”耿封尘闭了闭眼,心中闷闷的疼痛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尚且如此,那穆倾容当年又该有多自责,这些年,他便是这般活在悔恨当中的吧?穆倾容身上似乎总有些悲伤,你仔细看,似乎看不到,可你偏偏就是能知道,那种淡淡的愁绪隐在穆倾容神色间,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好好的一个人,竟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这十年,他心里该有多苦。耿封尘只觉得不能再深想,只是看着穆倾容略带哽咽道:“容儿,从前种种,我不怪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屋顶突然传来轻微动静,耿封尘收了神色,眉头一挑,脸色也冷了几分,“远来是客,阁下不如下来喝杯粗茶吧。”耿封尘道。屋顶上的动静蓦然一顿,随即一股劲风带着窗户突然打开,一个人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那人还未站定,话已经出口了:“果然这招找人最好用,武功低的听不出来,能听到动静的一定不是你就是我家……”话未说完,耿封尘已经一把冲上去,握住那人双手,喜道:“张前辈来得真是时候,求前辈快看看容儿,他……”张彦鹤被人打断了话原本很不开心,看耿封尘一脸焦急,也就不再跟他计较,“我家小穆儿怎么了?”耿封尘来不及多言,将人拉进内室 ,张彦鹤一进门,脸色陡然变了,不用耿封尘再说什么,他已经快步走到床榻边,拉过穆倾容的手号了脉,又看了看那一身伤,脸色更为难看。耿封尘小心翼翼道:“容儿他……”张彦鹤放下手来,满眼心疼藏都藏不住,道:“怎么搞成这样子!”耿封尘低声道:“是为了救我……”张彦鹤又急又气,道:“你可知他原本就一身伤病,阿禾费尽心血才将人救活,如今倒好,又弄成这样!真要教人气死!”耿封尘越听越急,语气中不免夹了些焦躁,道:“前辈想想法子吧……待容儿好了,前辈要怎么罚只管往我身上撒就是。”张彦鹤叹气道:“我只管施毒,哪会救人啊……”耿封尘突然跪地,对张彦鹤作了一揖道:“容儿说要找前辈,您一定有法子的对吧?”张彦鹤叹道:“他哪是找我来救他,他分明是要找我交代后事 ,此人什么心性我还能不知么?”耿封尘心陡然一沉,过了好一会才颓然道:“就当真没办法了么?”张彦鹤深深叹了一气,道:“既然他要找我,定是有要事要说,我给他用些药,吊住他的命,且看他能不能自救吧……”耿封尘闻言,心中燃出一丝希冀道:“能么?他能救么?”张彦鹤道:“他一代神医都不能救,谁还能救,就看他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了。”说完,立刻从袖中摸出一些药来,挑挑拣拣了好一会,才拿出一个小瓶子道:“把这个给他服下去,半柱香就能醒,是要自救还是要交代后事,且看他自己了。”

    耿封尘悬着一颗心,好不容易熬了大半柱香的功夫,穆倾容果然慢慢转醒,耿封尘勉强笑道:“容儿?”张彦鹤淡淡道:“醒了?”穆倾容费劲地睁开双眼,冲着耿封尘扯出个虚弱的笑容来,转头看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张彦鹤,又微微点了点头。耿封尘急急道:“你可有什么法子医治?你告诉我们,我……”穆倾容无力的摇摇头,对张彦鹤微弱唤道:“师伯……”张彦鹤冷然道:“得,看这情形是要交代遗言。”耿封尘心中一痛,急道:“不可!容儿,你不能再丢下我!”穆倾容缓缓闭上双眼,淡声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一死赎罪,如今这副样子,更不愿苟活,只是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耿封尘几欲心裂,怅然道:“你不懂我的心意,所以能这般潇潇然拂手而去,可我呢,你是要我余生继续这十年生不如死的相思苦痛,还是要我干脆为你殉情?穆倾容,你怎么这般心硬?”穆倾容柳叶眼微微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颤声道:“你……”

    耿封尘黯然笑了笑,低语道:“嗯,你没猜错,我爱慕你,十年来,这份爱恋只多不减,未曾变过。”

    第19章 冰山一角

    穆倾容心中波涛汹涌,久久难平。他还记得十年前,耿封尘伸出两手将他禁锢在梅花树下,目光诚赤炙热,他说:“我知道此话一出必然会冒犯你,但我还是要说,容儿,我爱慕你!”“我自知此事有违伦常,可我不怕别人笑话,也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我只是爱慕你,而你恰好不是女儿身罢了。”“容儿,我耿封尘今日剖心以对,只想让你明白,我不是闹着玩儿,也不是一时兴起,我爱慕你许久,我想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穆倾容颤声道:“阿尘……你不该如此,我不值得……”

    耿封尘握住那人如冰似的指尖,柔声道:“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穆倾容闭了眼,将头转到里边。耿封尘默然片刻,又道:“十年前的事,我虽然不知缘由,但却始终相信,其中必有隐情,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么?何况我们三人自小一块长大,你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穆倾容哑声道:“可我毕竟做了。”耿封尘又沉默了片刻,黯然道:“是,你杀了灵儿。”话一出口,穆倾容眉间闪过一抹伤痛,耿封尘见了,低了低眉眼继续道:“可是灵儿临终前,亲口说过,叫我不要怪你,说你是被奸人所构陷。”穆倾容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抖了抖,耿封尘紧了些力道握着,道:“灵儿从未怪过你,我也不怪你了。”穆倾容的手被握着,却依旧抖得厉害,“你不知道,远不止这些……”穆倾容的声音弱不可闻,几欲气绝。耿封尘道:“不管是什么,以后,这些陈年恩怨我再不过问,你也再不许提不许想。”耿封尘将额头放在穆倾容手心里,语气里带着些许哀求,道:“你放过你自己罢,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穆倾容闭着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进发鬓里,他心中有愧,不欲苟活,可那人满心满眼绝望,却依旧死命拉着他,耿封尘心里的忍耐克制他不是没看见,他不愿让耿封尘左右两难,只觉得,若就此死去,或许能让两人都好过,却现在才知,那人的心意竟不曾变过……

    张彦鹤在一旁默不做声,此刻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忍不住道:“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啊,有话赶紧说。”穆倾容平了平心绪,叹道:“筋骨已断,想治没那么容易。”张彦鹤咋舌道:“当年你全身筋骨几乎碎成渣,你师父不照样把你救活了?”

    穆倾容:“……”

    耿封尘眉头一皱,他不知穆倾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光是乍然听这么一说就心疼到不行。

    张彦鹤不耐烦了:“阿禾当年给你用的什么药,你可知?”

    穆倾容道:“珍贵名药奇草无数。”

    张彦鹤耐心引诱:“最珍贵的那一味药是什么?”

    穆倾容不再出声,张彦鹤叹道:“我就说你自己能救吧。”又转头对耿封尘一摊手,道:“人家不肯说,我们急也没用。”

    耿封尘红着眼眶道:“你如今伤的这般重,又有旧伤复发,医治起来定然是难上加难,我也知道,习武之人,筋骨一断便再难复原如初,何况你如今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功夫自然有损。”耿封尘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穆倾容的脸色,又继续道:“是不是,即便治好了,也再难站立行走?”见穆倾容脸色一白,耿封尘的心逐渐往下沉,竟然,猜对了……

    耿封尘眼睛一红,几欲哭泣,难怪……他的容儿一身傲骨,哪能容忍自己终年卧于病榻,教人麻烦伺候?

    耿封尘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才勉强开口道:“不管怎样,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你。”

    穆倾容无力一叹:“你要一介废人何用……”

    耿封尘嘴角弯了弯,扯出一个似幸福似痛苦的笑来,道:“废人也罢,谁让你是我这一生的向往呢。”

    穆倾容抬眸,见耿封尘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神色坚定。不来由的心中一软,虚弱叹道:“是龙脊,可我不知道哪里有,当年在病中,只听师父提过此药百年难得,只怕是……”

    张彦鹤一拍大腿,朗声道:“龙脊我知道啊,当年还是我跟阿禾一起去的呢!”

    耿封尘急切道:“在哪里可寻,我亲自去。”

    张彦鹤摆手道:“那地方凶险得很,再说都过了十多年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还是我去吧。”

    耿封尘道:“我派人跟您一起去!”

    张彦鹤点头道:“行,你叫上几个身手极好的随我一道去,不过……”张彦鹤指了指再次晕过去的穆倾容,继续道:“在寻到龙脊前,你先保住这人的性命吧。”随即又从袖中掏出一大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在其中挑拣出几个小瓶吩咐道:“此药是保命用的,每隔两个时辰喂一粒,这一瓶是止血的,这个黑色的瓶子,尤其重要,是解毒用的,他若毒发,要第一时间给他服用。”

    耿封尘早就想问了,于是道:“容儿到底中的什么毒,难道真的只有割腕放血这一个法子么?”

    张彦鹤惊道:“什么!他那玩意儿又发作了?!”

    耿封尘心中一惊。他们说的居然不是同一件事!穆倾容到底是没说实话。

    张彦鹤在心中哀叹:“又失言了又失言了,这嘴真是……”

    耿封尘一把要去拉张彦鹤问个明白,张彦鹤眼疾手快地飞出窗外,道:“你赶紧挑好人手,那什么,我在楼外等啊……”话音犹在,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耿封尘:“……”

    回头看了看陷入昏迷的穆倾容,耿封尘心中又是一阵闷痛:“你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多少毒?”

    张彦鹤一走,穆倾容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

    耿封尘日夜守着穆倾容,只盼着张彦鹤早日寻来那龙脊,中途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穆倾容时醒时睡,但总是睡着的时候居多,即便醒来也只是略微睁开眼,一句话不说便又陷入昏睡,耿封尘甚至觉得那都不算醒。穆倾容手指微微动了动,耿封尘立刻伏在床边唤道:“容儿?”这回穆倾容不但睁开了眼,甚至还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弱不可闻,但多亏耿封尘耳力惊人。只听穆倾容嚅嗫着嘴角,道:“细焰草……到了么?”耿封尘立即回道:“到了,前两日已经送过来了。”穆倾容好像放了心,又吃力道:“师伯……”耿封尘道:“张前辈找药去了。”穆倾容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药方在……抽屉里……照着做……便可……秋儿怕苦……红云里要多放些……”耿封尘闻言,心中猛然一痛,像恍然大悟似的自言自语道:“这便是你找张师伯的原因么?张前辈果然了解你……”穆倾容却又陷进半昏迷半沉睡中。

    此时正值夏日,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影隐在屋顶的暗影处,静静地盯着院中的一举一动。此处位置绝佳,既能很好的藏身,又能将整间院子一览无余。不远处有人穿戴着黑色斗篷缓缓行来,李郁心道:“三更半夜这等打扮,一看就不是来干好事的,今晚等的就是你。”那人走到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未察觉出什么异常,这才推门进去。李郁立刻飞身上前,趴在那房间的屋顶上仔细听着动静,房间里的人见了来人,立刻温声软语道:“你怎的这么久都不来?”李郁心道:“房内之人是女子,那这来的莫不是……”那人摘了斗篷,笑道:“笑语莫怪,最近实在太忙了。”李郁心道:“笑语?冰清阁大小姐?”于是轻手轻脚的将瓦片往一旁挪了挪,李郁从瓦缝中往下一看,见那女子一身华服,面容姣好,身姿曼妙,正是冰清阁大小姐韩笑语。那男子摘了斗篷,却又戴着面具,一时间倒看不出来人是谁。正想着,却听那韩笑语娇嗔道:“都进来了还戴着这破面具作甚?摘了吧。”那男子低低笑了几声,凑近韩笑语道:“到了床上再摘,嗯?”韩笑语霎时红了脸娇羞道:“你真是坏得很……”那男子却已经一把将美人搂进怀中,双手不安分的在韩笑语身上上下摸索,很快就将那一身华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李郁:“……”

    李郁闭着双眼又在屋顶上趴了一会,房中那俩人早已光着身子在床上相互纠缠,笑声软语倒显得俩人情投意合,如寻常夫妻般,倒不像是偷情的,李郁心道,“何况也没听说这韩大小姐与什么人有姻亲,想来这是俩人私定终身了,但还未出阁就这般……实在是……”李郁正觉得自己等错了人,正欲起身走人时,却听韩笑语道:“那穆倾容被银丝阵伤得不轻,你要不要趁机……”李郁脸色冷了冷,又伏在屋顶上更加仔细听动静。

    那男子却道:“他如今躲在避尘楼里,我们也不好明着来。”韩笑语道:“那他要是一直躲在避尘楼里可怎么办,待他伤好恢复了只怕没那么好对付。”男子嗤笑道:“他会出来的。”韩笑语笑盈盈道:“想来你已经有主意了?”男子突然沉默了,韩笑语不明所以道:“怎么了?”那人道:“我乃堂堂凤鸾阁少主,还能奈何不了一个穆倾容么?”韩笑语静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枕边之人,才又笑道:“正是呢,凤少主英明神武,这总行了吧?”话一说完,又盈盈笑道:“哎呀你轻点,都弄疼我了……”李郁又继续听了会,但听下方动静实在不堪入耳,便悄身离开了冰清阁,一路往避尘楼而去。

    李郁在小桥边放了暗号,却左等右等都不见穆倾容,李郁心道:“莫非谷主已经回了药林谷?”又一想到谷主此前说过,小少爷千秋那病医治起来要花上许多功夫,谷主不可能治到一半就回谷。李郁又在桥边等了许久,想着那细焰草已经着人给穆倾容送去了,或许他此刻正在研药也说不定,于是李郁便决意不等了,先回谷将此事与其余三位门长商量再作决定。

    冰清阁内,韩笑语伏在那男子身上道:“你是怎么知道屋顶上有药林谷暗卫的?”男子道:“起先我也不知,只怪我这鼻子实在太灵,即便他用了药刻意隐去了千草丹的味道,可还是被我闻到了。”韩笑语道:“我替你办了这么多事,不知……凤少主何时迎娶我进门呢。”男子邪魅一笑道:“怎么?这么想嫁进凤鸾阁么?”韩笑语娇笑道:“呸,你这人忒坏。”男子哈哈笑了几声,又压在了韩笑语身上……

    第20章 神秘人

    避尘殿后院的新梅开得如火如荼,一开窗便能见着满院芳菲。穆倾容被移进了耿封尘的内殿,情况虽未好转,耿封尘却依旧每日将梅花亲自折来,插在瓶中,放在穆倾容床榻边的案几上,甚至还特意将床位移动了一下,穆倾容即便睡着,只要转头便能透过窗户看见那院中的梅花。可惜穆倾容醒着的时间很少,近几日睡的时间更久,虽然一直用着药,气息却越来越弱。耿封尘每日守着他,几乎不敢闭眼,生怕一醒来就探不到穆倾容的气息了。他也怕穆倾容一直这样睡着,自己不肯醒,于是一有空,便总喜欢在穆倾容耳边轻声絮叨,不管人家听不听得见,他愣是能从两人小时候说起,一直说到长大后的样子,说的事几乎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且说得毫无章法,往往都是想到哪说到哪。夺风每回见了此等情形,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耿封尘一边慢悠悠的插着梅,一边冲穆倾容道:“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山崖中间的密道的?是从前来过?还是最近发现的?”耿封尘瞧了瞧脸色苍白的穆倾容,慢慢坐在床边继续道:“你在避尘楼里,究竟偷偷跑出去过几次?连我都从未发现,要不是那次那个刺客……”说到这里,耿封尘顿了顿,又叹气道:“我一直很后悔,让你受了这些苦,若是我能及时发现,你现在也不至于……”耿封尘府下身,黯然道:“容儿……你醒过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夺风在门外来来回回不知踱了多久,总觉得少爷这般模样,自己实在不便打扰。正犹豫间,却听里间传来耿封尘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有话进来说。”夺风暗自松了口气,推门进去,对耿封尘拱手道:“少爷,派去冰清阁的探子回来了。”耿封尘道:“嗯。”夺风道:“已经可以肯定,银丝阵这件事是冰清阁大小姐韩笑语所为,但冰清阁好像并不知情。”耿封尘冷冷道:“韩笑语既是冰清阁的大小姐,此事冰清阁不管知不知情都难逃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好明着对其发难,先派些人去暗中教训一番罢。”夺风道:“是。”耿封尘沉默了片刻,又道:“王大夫那里,有容儿留的药方,你让王大夫誊抄一遍,把容儿那张拿过来。”夺风道:“好,我这就去。”耿封尘摆了摆手,又道:“凤潇影找到了么?”夺风道:“还没有,凤鸾阁的人说是他们少主病了,不宜见客,实则人早已不在阁内,凤鸾阁的人也在暗中四处寻找。”耿封尘思索了片刻,继续道:“你再派些人,去一趟药林谷暗中守着,容儿如今身受重伤,药林谷此刻万不能出任何乱子!”夺风道:“您是担心有人会趁机作乱?”耿封尘眯了眯眸子,寒气森然道:“就怕总有些自找死路的人出来捣乱。”夺风立刻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耿封尘给穆倾容喂完了药,又坐在床边,细细翻看着手中的那一沓厚厚的纸张,上面淡雅的字迹倒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纸上详细的写了关于细焰草的药效,用法,用量,千秋每日吃的药丸,每三日要用到的药浴,都写得清清楚楚十分详尽,甚至还画上了一张同样详细的穴位图,上面标记了千秋施针的每一个穴位,连每个穴位施针的力道都有标记。总而言之,这几乎可以说是一部短小精悍的医学用书,难怪那王大夫一拿到手就死活都不肯交出来了。耿封尘将药方放进暗格,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容儿做事周到思虑周全,竟然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么详尽的药方,像是早就料到自己要出事似的。

    冰清阁的后山树林里,耿易悠悠然坐在树顶的枝头上,对旁边的穆槿略带兴奋道:“槿哥,你说那凤少主究竟长什么样啊,怎么老戴一张这么丑的面具?”穆倾道:“你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就打草惊蛇,若坏了事,以后你再如何求我,我都不带你出来了。”耿易道:“放心吧,我不会那般不知轻重的。”耿易看了看头顶的弯月,又奇怪道:“不过,那凤少主这回怎么来得这么晚,难道今天不来了?不应该啊,李门长明明说过,但凡韩笑语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那人一准来,今日怎么……”话音未落,穆槿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耿易即刻收了音,一转头,却见身后有一身影同样驻立在树顶的枝丫上,脸上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那双阴冷的眼睛里,迸出像淬了毒的目光盯在耿易穆槿身上,一动不动。

    那人稳稳的站于树梢,连晃都未晃一下,穆槿心中一惊,他自问耿易和他都算身手好的,那人就这样站于他们身后,他二人竟毫不自知。那人习惯性的扶了扶面具,声音中带着不屑,道:“药林谷的人,居然喜欢趴墙角?”耿易容不得别人侮辱药林谷,于是理直气壮道:“我们可没有趴墙角,趴的分明是树,看来阁下眼神很不好啊!”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向上一弯,嘲讽之色毕现,“小屁孩,忒没礼貌,穆倾容那厮没教过你规矩么?”耿易心中恼火,他不容别人侮辱药林谷,更无法容忍别人说穆倾容一句闲话!耿易冷冷道:“我家公子的确是没教过我,要如何与牲畜交流!”那人神色蓦地阴冷,他原本想着这少年少不经事,或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出穆倾容一些消息,谁知这少年,一出口就这般惹人嫌!耿易见那人杀气森森突然朝自己杀过来,立刻自树顶一跃而下,穆槿抽出剑来,迎着那人直直挡住,那人二话不说朝穆槿命门一掌劈下,被穆槿侧身躲开,那人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招一式接二连三干脆利落直取人要害,穆槿心中一惊,心道此人功夫如此诡谲多变,定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功法,再斗下去只怕要吃亏。穆槿冲树影下的人喊到:“撤!”耿易立刻飞身而去,那人冷笑道:“还想跑?”说完,一改方向,朝耿易打出一掌,耿易虽有躲闪,却还是被一掌打了下来,穆槿急道:“耿易?”耿易往后踉跄了几步,道:“槿哥放心,我没事!”那人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到耿易身后,耿易一惊,只觉胸口突如其来一阵闷痛 ,那人收了手,一把扼住耿易喉咙,冷声道:“你姓耿?”耿易咽下喉间涌出的腥甜,不肯在此人面前示弱。穆槿提着剑朝人直刺而来,那人咧嘴一笑,等到剑尖要刺上自己时,才将耿易横到剑前来,穆槿一惊,硬生生逼着改了力道,这一剑才避开耿易,穆槿却因此被自己震出一口血来。耿易急道:“槿哥你先走,别管我了!”穆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说什么胡话,你要有什么事我如何向公子交代!”说完,又提剑朝人打过去,那人带着耿易一边退一边嘲讽道:“感人啊,不如你二人一起死吧。”说完,指尖凝聚内力就要捏碎耿易的喉骨,说时迟那时快,穆槿一剑斩过去,在那人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人手一松,耿易立刻一掌劈开扼着自己咽喉的手,一翻身,逃出那人的禁锢,与穆槿并肩而立。穆槿一把拉住耿易的手,道:“走!”耿易一点头,正欲运功,却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来。穆槿眼中一暗,对那人怒道:“果然是歪门邪道,行这般卑劣手段!”那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幽幽道:“卑劣有卑劣的好处啊,你看,这小少年不就很快要丧命了么。”穆槿心中又急又怒,只道可惜穆倾容不在此处。“你要如何才肯给解药?”穆槿冷声道。那人很是得意的笑了笑,道:“穆倾容不是号称神医么,让他救咯。”顿了顿,又邪气一笑道:“不过要快啊,这小子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而死的。”穆槿只恨不得将人一剑斩杀,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你欲何为?”那人指了指耿易,寒声道:“告诉我,他和耿旭是什么关系?”穆槿眼神一寒,道:“没有任何关系!”那人哈哈一笑道:“哦,是么?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耿易气息奄奄,道:“耿旭是谁?你跟姓耿的有仇?”那人难得正色道:“我跟姓耿的无仇。”穆槿看着耿易越发乌黑的嘴唇,咬牙道:“我带你回药林谷,你撑着些。”耿易强打着精神点点头,穆槿立刻运功带着耿易飞身而去,那人还欲再追,穆槿顺手甩出一把毒粉,那人立刻捂住口鼻,再抬头看时,早已没了人影。

    穆槿把耿易带到一处客栈,对耿易道:“千草丹能避百毒,却对此毒无效,看来这人是一早就针对药林谷作了准备。”耿易朗声笑道:“千草丹是历代谷主保管的东西,又有公子的改良,是这世间最好的解药,公子既说能避百毒,那自然不会有假。”穆槿看着耿易黑色尽退的嘴角,不由得一喜,道:“毒解了?”耿易点了点头,却还是使不上力气。穆槿道:“无妨,过一会便能恢复,我去吩咐小二弄些吃的上来,吃完我们就回药林谷。”耿易点点头,始终没问出口耿旭是谁。

    穆槿下了楼,吩咐了小二做些清淡的菜端上来,又向小二要了一桶热水,提着上了楼,门一打开,穆槿立刻吸了口冷气,房间里空空如也,哪还有耿易的身影。

    第21章 身世之谜

    穆槿立刻放下木桶,朝着打开的窗户一跃而下,在四周找了好几圈,却始终不见耿易身影,穆槿在心中暗骂了几声,几乎不作他想立刻转身朝避尘楼而去。

    避尘楼内,穆倾容静卧在窗前的藤椅上,看着窗外出神,耿封尘端着药碗进来,对穆倾容笑了笑,道:“容儿,该喝药了。”穆倾容依言将药喝了,耿封尘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蜜饯来,穆倾容淡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耿封尘笑道:“只是想哄你高兴些罢了。”穆倾容笑了笑不说话,耿封尘又道:“张前辈的伤好多了,好在只是皮外伤。”穆倾容道:“可是派去的门徒都伤得极重。”耿封尘默然片刻,才道:“你医术高明,他们用了你开的药也都大好了,你不必自责。”穆倾容淡淡道:“嗯。”耿封尘沉默了片刻,又道:“这龙脊倒长得奇怪。”穆倾容道:“我从未见过。”耿封尘道:“你之前不是……”穆倾容淡淡道:“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快死的人,师父给我用的什么药,我一概不知。”耿封尘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龙脊,长得黑不溜秋的,满身带刺,奇臭无比 ,张前辈刚拿出这草不像草树不像树的东西时,我差点手一抖将药连人一起掀出去。”穆倾容无声的笑了笑,耿封尘于是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耿封尘才道:“那药这般难喝,药效倒真真是奇,你看你现在就好多了,想来不日就可行走了吧。”穆倾容神色不变,自己的身子如何,他自己比谁都清楚。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多作出那副哀怨形容,教耿封尘见了更加自责难过。耿封尘干咳了两声,又道:“容儿……”穆倾容依旧看着院中梅花,淡淡道:“想说什么便说吧。”耿封尘仔细端详了一会穆倾容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说为好。穆倾容转过头来,看着耿封尘道:“你是想问关于耿易的事?”耿封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穆倾容道:“穆槿来过了吧?”耿封尘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穆倾容道:“不是紧急的事,他绝不会来这里找我,既来了,那必定事关耿易或者善儿,若是善儿,你不会这般难以开口,想来就只有耿易了。”耿封尘为这玲珑心思暗自折服,道:“其实在药林谷时就觉得他十分眼熟,只是那会我心里只有……一时没往那方面想罢了。”穆倾容又望向窗外,带着些许黯然道:“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孩。”耿封尘吸了口气,好半晌才道:“他……当真是……”穆倾容点点头,神色间的愁绪似乎又浓了些。“他……没出什么事吧?”穆倾容略显无力道。耿封尘勉强笑道:“他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他问起自己身世,穆槿有些招架不住罢了。”穆倾容不自觉的皱了眉,失神道:“总归要告诉他的。”耿封尘走近穆倾容,用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眉间,温声道:“别皱眉,我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又抚了穆倾容消瘦的脸颊道:“万事有我,你别担心,你只需好好养伤就好,还有,你这般瘦,得吃些好的补补才行。”穆倾容叹道:“这些日子,你也清瘦了不少,照顾人很辛苦吧?”耿封尘摇头道:“不辛苦。”穆倾容道:“若是日后总这般……”耿封尘打断道:“便这般照顾你一辈子,我甘之如饴。”穆倾容垂下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耿封尘叹道:“你就是心思太重,但是容儿,你记着我说的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耿封尘,今生今世,只愿照顾你一人。”穆倾容勉强笑了笑,却并未说话。

    耿易醒过来的时候,有好一会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见了面前那戴着面具之人,这才暗自一惊。“你……”耿易指了指面前越靠越近的人,惊道:“你干嘛?”那人笑道:“像,当真是像,越看越像。”耿易按下心中好奇,故意冷淡道:“像谁?”那人道:“耿旭啊。”耿易道:“耿旭是谁?”那人却故意卖关子,而后又故意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进了药林谷的么?”耿易嗤笑道:“难不成你知道?”那人点点头,笑道:“是啊,我知道,穆倾容那混蛋把你带进去的嘛。”耿易冷然道:“你再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小心我撕烂你这张狗嘴!”那人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仰天大笑道:“你家公子?你这小娃娃认贼作父认得无人能及,不知你那死在穆倾容剑下的亲爹见了,该作何等感想!”耿易突然红了眼眶,厉声道:“你胡说什么!”那人还欲再说,耿易已经朝人打过去,那人身形一闪,道:“啧啧啧,可怜可怜,把杀父仇人当自家人,啧啧啧。”耿易怒道:“你闭嘴!你把我掳过来,自然不是什么好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家公子!”那人笑道:“你不信?那你大可以亲自去问你家公子啊。”他把你家公子四个字故意咬得极重,让耿易又燃出一股怒火,正要再与之交战时,那人却突然一闪身,走了。

    耿易愣愣地呆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挑拨离间!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脑海中却突然想起穆倾容说的那些话,他说,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一剑刺浅了,他还说,那一剑是他欠的。耿易低着头,扯了扯头发,暗自想了许久,才兀自笑了笑,笃定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想挑拨离间?找错人了!”耿易很快想通了,于是站起身,快步朝客栈而去。也不知自己失踪了多久,槿哥该担心了……

    梅花岭酒楼众多,夺风挑了最有名的一家,又选了一间靠江的雅间,打开窗,就能见着江波粼粼,几艘帆船漂浮在江上,隐在缥缈的烟波中,衬映着两岸山黛,宛如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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