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渡秋思 - 分卷阅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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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风看着对面脸色冷淡的穆槿,微微一笑道:“你倒真是随了穆公子的性子,淡漠得很。”穆槿缓了缓脸色,道:“我家公子究竟为什么不能出来见我?耿楼主究竟要把公子怎么样?”夺风道:“我解释多少遍了,少爷没把穆公子怎么样,只是现在真的不便出来见你。”穆槿脸色又冷了几分,道:“如此,那就先告辞了。”夺风忙拦下穆槿,笑道:“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叙叙旧还不行?”穆槿道:“我没这个闲功夫。”夺风替穆槿添了茶,道:“少爷对穆公子情深意重,你真的不用担心。”穆槿便不说话了。夺风笑了笑,又道:“这家酒楼菜色还不错,你尝尝?”穆槿还是不放心,道:“我还是要见公子才行,耿易丢了,我……”夺风忙道:“少爷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就别再让你家公子担心了。”穆槿还要再说,却见一门徒走了进来,对夺风道:“夺风大哥,人找到了。”夺风对穆槿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又对那门徒道:“人现在在哪?”那人道:“在避尘楼。”穆槿闻言,立刻走了出去,夺风忙道:“哎,你多少吃点再走啊……”然而穆槿早已走远了,夺风无奈,只好吩咐小二将菜打包,让门徒带走。

    耿易这是第二次进避尘楼,这一次的心境却跟上次完全不同,耿易不禁感叹,“难怪公子总说要多出来历练,此话果然有理。”耿封尘进来的时候,就见耿易正毫无畏惧的四处打量,不由得笑道:“小易,好久不见啊。”耿易对此人早已败光了好感,于是不冷不热道:“我家公子都没叫这么亲热。”耿封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可有受伤?”耿易道:“多谢关心,我毫发无损,你快带我去见公子,我有要事找他。”耿封尘道:“你要说的事,他都知道了,你就别再说这些事去烦他了。你要见他可以,不过,你要有准备,他……不太好,你到时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耿易心中一惊,急道:“快带我去!”

    直到见了穆倾容,耿易才知道这个不太好是有多不好,穆倾容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见了耿易,略微笑了笑,道:“你来了?”耿易眼眶立刻通红,几乎就要哭出来,挪着步子走道穆倾容身边,像有万般委屈憋着,此刻见了最亲近的人,不由得要全涌了出来,又见他这幅模样,心疼到无以复加,随即,又在心底生出一股戾气来:公子从来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他非要将伤他的人千刀万剐不可!穆倾容见状,心中一软,温声道:“耿易,我无碍。”耿易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你只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穆倾容摇头道:“伤我的人,我自不会放过他,何须你来报这个仇?”耿易抹了一把眼泪,道:“古人云,有仇不报非君子!谁伤你,我就杀了谁!”穆倾容叹道:“别气了,善儿可好?”耿易神色终于柔和了几分,抽噎道:“好着呢,就是想你。”耿易半跪下来,对着穆倾容带着些撒娇意味道:“我也想你。”穆倾容揉了揉耿易的头顶,微微一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耿易嘟囔道:“我还小,我才十四岁。”穆倾容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是啊,他都十四岁了。”耿封尘在一旁干咳两声道:“十四还小啊,我们十四岁的时候,都扬名江湖了,尤其是你家公子最有名气,啧啧啧,小小年纪就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每回出门,蔬果鲜花不知要被砸多少,那场面……”穆倾容淡淡瞥了耿封尘一眼,耿封尘视而不见,很有些不爆出些猛料来誓不罢休的意味,他像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自己先笑了好一会,弄得穆倾容耿易二人莫名其妙,耿易被勾起了心思,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耿封尘好不容易笑够了,才略喘着气笑道:“容儿可还记得凤悠然?别人家姑娘都是扔鲜花,她倒好,直接朝你扔了件大红色肚兜,那肚兜上还绣着一对鸳鸯,扔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准……耿封尘再忍不住了,又继续大笑起来,耿易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也笑出声来,又想起事关穆倾容脸面,偷偷瞥了一眼穆倾容神色,却见穆倾容颇有些无奈的样子,嘴角却是挂着笑的,耿易于是放心大胆的继续一边笑一边问道:“那女子行事这般大胆,她是谁?如今在哪呢?”耿封尘逐渐收了笑,道:“她是凤鸾阁的大小姐,为人泼辣,行事大胆,据说至今还守着容儿的画像不愿嫁人呢。”耿易一听凤鸾阁,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恨声道:“又是凤鸾阁!”

    第22章 木簪寄意

    耿封尘笑道:“怎么?你跟凤鸾阁有仇啊?” 耿易很想把那很有可能是凤鸾阁少主的面具男子说出来,但又想到那人不但出言不逊还挑拨离间,便不想平白惹穆倾容心烦,于是一脸不快道:“听槿哥说,凤鸾阁不是什么好东西!”穆倾容神色淡淡的,道:“穆槿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可见是你自己于凤鸾阁有恩怨?”耿易把脸撇在一旁不答话,穆倾容又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耿易气呼呼道:“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丑男,据说是什么破少主,之前与他交过手,他差点毒死我呢,好在有千草丹。”穆倾容与耿封尘对看了一眼,耿封尘道:“此事……我们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提了。”耿易想着之前耿封尘交代的,心道:该不是又说错什么话,又让公子担心了吧?于是就乖乖闭上嘴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那些事了。又见穆倾容神色似乎暗淡了些,便起身道:“听闻槿哥在避尘楼,我去找找他。”穆倾容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耿易于是十分麻利的一溜烟跑了。

    穆倾容看着耿封尘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耿封尘摸了摸鼻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不过之前我跟你提过,凤潇影似乎与冰清阁韩笑语勾结,那银丝阵就是出自韩笑语的手笔。”穆倾容点点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没把冰清阁怎么样吧?无凭无据的,贸然挑衅江湖门派,恐怕会……”耿封尘笑道:“放心,我可不像耿易那般鲁莽,只是暗中给了点小教训罢了。”穆倾容又看了看耿封尘,耿封尘举手道:“我发誓真是小教训,没出人命。”只是把大半个冰清阁的门徒打残了而已,一时半会,冰清阁想掀风浪都不可能了。穆倾容放下心来,又道:“让穆槿回去吧,他要见了我这个样子,只怕对冰清阁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一个耿易……只怕要出乱子。”耿封尘道:“穆槿是个沉稳的性子,不会乱来,但是他若没见着你,只怕不会肯回去。”穆倾容又微微叹了口气,耿封尘立刻道:“那龙脊虽有重塑骨血之奇效,但避尘楼毕竟药材稀少,不比药林谷,不如,我带你回去?”穆倾容点点头道:“好,有穆槿耿易在,又有师伯……”耿封尘不容分说道:“那我也还是要去的。”穆倾容便咽下后半句话,不再说了。耿封尘笑了笑,柔声道:“从今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不分开了。”穆倾容垂下眸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再这般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在耿封尘的温柔里彻底沉沦了,一旦沉沦其中,日后,便是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二人决定次日启程回药林谷,耿封尘于是将穆倾容抱进木制的轮椅里,推着他去后院看梅花,穆倾容看着花闭眼叹道:“可惜穆云山庄里的梅,我一次也没见过,倒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耿封尘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始后悔当年一气之下把穆云山庄的梅挖了,如今又不好说出来,万一日后穆倾容回穆云山庄,他要如何跟人提起此事?耿封尘试探着问道:“你这十年都不曾回去过么?”穆倾容淡着眸子道:“不曾。”耿封尘想了想,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干脆趁他回去前,又把梅树重新栽回去?穆倾容却垂着眼帘道:“不知。”耿封尘愣了愣,知道穆倾容那一腔愁绪满满的心思,于是便不再提此事。又仔细瞧了瞧穆倾容,见他虽面色平静,却像隐着忧愁,一双好看的柳叶眼里总这般暮气沉沉,没什么鲜活气,耿封尘暗暗心疼,他能让自己放下过往,却不知要如何劝解爱人心中的心结。耿封尘从怀中摸出一根木制发簪,递到穆倾容面前,略显忸怩道:“送你的……你要是看着顺眼,就收下吧。”

    穆倾容看着眼前这根黑色木质发簪,像是用梅树枝削刻而成,竟散发着极浅极淡的梅香味来,末尾则雕刻着几朵梅花,上了色,栩栩如生。鲜红色衬着黑色,倒显出一些淡雅来。见穆倾容迟迟不接,耿封尘心中有些黯然,慢慢收回了手,穆倾容还是不接,耿封尘在心里叹了口气,手腕一抬,将发簪仔细插进穆倾容如丝发髻里。又把他原本那枚木制发簪拔下来,收进袖中。

    穆倾容:“……”

    耿封尘柔柔一笑道:“云鬓斜簪,缘情寄意,你收了我的发簪,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穆倾容淡淡道:“日后你会后悔的。”

    耿封尘笑道:“得卿一人,此生不换,死生不悔。”

    穆倾容暗着眸子,有些说不出口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喧之于口,耿封尘却叹息一声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你现在不信,时间久了便能知道了。”

    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藏着的那些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一行人回了药林谷,善儿收到消息,早早的就等在谷口,见了下了马车坐着木轮椅缓缓行过来的穆倾容,善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奔到穆倾容身边大哭道:“师父,我想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穆倾容帮善儿试了眼泪,柔声哄道:“师父没事,过些日子就能好了。”善儿一张小脸上挂着泪水,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穆倾容,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耿易拉了善儿的手,勉强挤出个笑来,道:“公子会好的,外边日头大,公子重伤初愈,不宜久待,先回去吧。”善儿这才起身,与耿易一路推着穆倾容回谷去。耿封尘在后边看着,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仿佛看着自己一双儿女似的。穆槿看着这人一脸亲爹似的慈祥笑容,心道:“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谷中一切如旧,赵钱孙李四位门长只过来看了眼穆倾容,便十分有眼力劲的一起离开了,看那耿楼主对谷主的样子,牙都要酸掉了,再重要的事,也还是晚上再来找谷主商议吧。

    耿封尘却丝毫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全都理所应当。穆倾容看着伸在自己嘴边的勺子,颇有些无奈道:“我自己来吧,又没全废。”耿封尘依旧伸着手不动,直到穆倾容吃了,耿封尘才笑道:“我喜欢伺候你,再说,如今在长新骨,不宜多动。”穆倾容道:“就因为在长新骨,所以才要适当动动才好,这一身功夫才不至于废了。”耿封尘见识过穆倾容所说的“适当动动”,咬着牙关,忍着全身疼痛,大汗淋漓,坚持着行走,运功。一想到那些,耿封尘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心疼。穆倾容见状,岔开话题道:“你再不喂,药该凉了。”耿封尘回过神,又喂了一勺药,小心翼翼问道:“当年……你也是这般么……”穆倾容默然了片刻,垂着眸子,淡声道:“嗯。”当年的样子,那真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好骨,若不是师父,自己如今早已是一抔黄土了。耿封尘又问道:“你不能讲讲十年前的事么?当年,你是怎么到药林谷的?是谁把你害成那样?”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渐渐漫出闷闷的疼痛来,当年的事,如非必要,他绝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一想,便又是漫无边际的疼痛和暗无天日的深渊。穆倾容动了动嘴唇,心想那些事总该有个了结,趁着现在耿封尘还未陷得太深……耿封尘却突然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穆倾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耿易的事,他若要问,你便告诉他吧,不要再瞒着。”耿封尘笑了笑道:“好。”又宽慰道:“其实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穆倾容摇了摇头,心道:“事情远不止你想的那样……”耿封尘又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太劳神,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我帮你揉揉额角?”穆倾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密室内,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戴着面具的男人寒着声音对面前之人道:“若还是研制不出药林谷的千草丹,那些草莽大夫可就性命难保了。”那人立刻跪伏于地,颤声道:“请主人再宽裕些时日吧,千草丹他们一定能制出来的。”男人冷笑了几声,道:“最好快些。”顿了顿,又寒笑道:“在这之前,不如先送药林谷一份大礼吧,看那穆倾容还要躲在避尘楼里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那人抬着头,揣测道:“主人的意思是……那位?”男人习惯性的扶了扶面具,歪着嘴角笑了笑,让人不寒而栗。

    凤鸾阁大小姐的房门,被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一封信件被静置在桌案上最显眼的位置上,那扇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此同时,流云阁柳絮的房间里,也悄然多出了一封信来。

    第23章 天眼

    善儿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耿封尘,你到底做好了没?”耿封尘拍了拍身上的灶灰,端着一旁精致的点心和一盘菜肴出来,放在石桌上,笑道:“直呼其名,没大没小。”善儿道:“那我该叫你什么?”耿封尘想了想,突然挑了挑眉,凑近善儿极尽慈祥的笑道:“不如,你叫我师爹吧。”善儿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嗯好吃好吃。”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块糕点,这才道:“嗯?师爹是什么?”耿封尘笑道:“你别管他是什么,只要你叫我师爹,以后我便每日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善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那……”“不好!”耿易不知从哪冒出来,大叫一声,吓得善儿差点把糕点掉地上,善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为什么不行?”耿封尘道:“是啊,为什么不行。”耿易道:“他要叫你师爹,那日后我岂不是也要叫你师爹?白白的矮了一个辈分!”耿封尘好笑道:“奇怪了,善儿叫我师爹关你什么事?”耿易却突然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耿封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声道:“哦,我知道了,你将来想娶……”耿易大惊失色,冲上去一把捂住耿封尘的嘴巴,又急又羞道:“你闭嘴!”耿封尘朗声大笑道:“好,不叫师爹也行,那你们二人就叫我叔父吧!”耿易不满道:“还是矮了一个辈分啊。”耿封尘笑道:“傻小子,你本来就矮我一个辈分!”耿易渐渐变了脸色,道:“你什么意思?”耿封尘也逐渐收了笑,心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娃娃,只是随口说了两句 ,他就起了疑。

    耿封尘对善儿笑道:“好善儿,这点心啊,你师父最爱吃,你要不要……”善儿立刻站起身,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这就拿去给师父尝尝!”说完,人已经一蹦一跳的跑远了。耿封尘赞道:“好孩子。”耿易冷着脸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耿封尘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见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知晓答案的渴望,耿封尘心中一软,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耿,你我本就是一家人,我的确是你叔父。”耿易忍不住颤声道:“我父亲是叫耿旭么?”耿封尘点点头,道:“是。那戴面具的男人都跟你说了吧?穆槿跟我说……”耿易身子不可控制的抖起来,又颤颤巍巍道:“这么说,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公子……真的杀了耿旭?我真的……认贼作父?”耿封尘一时间像没听明白,愣愣道:“容儿杀了耿旭?谁告诉你的!”耿易稳了稳心神,一颗心脏跳得极快,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侥幸道:“你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说那人是骗我的对吧?”耿封尘冷然道:“你跟着容儿多少年!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耿易像落下了一块心中巨石,抚着胸口兀自笑道:“就说那人是挑拨离间!”耿封尘眯了眯眸子,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道:“你父亲,我兄长,的确是被人杀害,我查了十年都没查到凶手,看来那人,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耿易不确定道:“你真是我叔父?”耿封尘神色缓了缓,道:“是。”耿易不自觉得涌出泪来,却倔强得不肯让它掉下来,他从来不敢想,这世上除了穆倾容,他还有亲人……耿封尘安抚性地拍了拍这小少年的肩膀,缓声道:“你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模样,什么样的声音?”耿易仔细回忆了一会,垂头丧气道:“他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忘了他什么样的声音了……”耿封尘道:“没事,我去找容儿商量商量。”耿易道:“我能去么?”耿封尘笑道:“你就别去了,带着善儿去玩吧。”耿易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耿封尘笑出声来,道:“先前是谁说自己还小的,还缠着容儿撒娇呢,我都没对他撒娇过……”随即又正色道:“我和容儿会处理好这些事,我们都不会希望把你扯进这些事情中来。”耿易嘟囔道:“那好吧……”

    耿封尘一边推着木轮椅慢慢地走在烂漫山花间,一边低头对穆倾容道:“你说那人究竟会是谁呢?”穆倾容摇头道:“没有头绪,派去追查的暗卫也没传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耿封尘又道:“你觉得,此人会是凤潇影么?”穆倾容道:“你觉得呢?”耿封尘笑道:“当年是你们最交好,我跟他可不熟,我见了他兄妹二人就头疼,都不是什么好人!”穆倾容道:“何以见得?”耿封尘理直气壮道:“敢肖想你,便都不是好人!”又立马反应过来,道:“当然了,我除外啊。”穆倾容淡淡笑了笑,像忆着往事道:“潇影此人,为人潇洒不羁,又随性洒脱,我倒真没法将他与那面具男子联系在一起。”耿封尘幽幽叹道:“你还真是不怕我吃味啊……”穆倾容笑了笑,道:“别闹。”耿封尘就喜欢这样闹一闹穆倾容,看着他这样笑着,就觉得添了些活气,他心里便觉得舒坦。穆倾容想了想,又正色道:“不过人心最容易生变,过了十年之久,我如今也不确定。”耿封尘点点头,道:“其实这些年倒没听过他有什么越线之举,倒是他那妹妹……”穆倾容道:“悠然?她又怎么了?”耿封尘这回是真气着了,道:“很好,我今晚就去凤鸾阁,将凤悠然绑了扔到江里去喂鱼!”穆倾容笑道:“她得罪你了?”耿封尘气笑了,“她肖想你啊!肖想到现在啊!还自称是你的未亡人!还给你立衣冠冢!你说!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悠然悠然的叫这么亲热!”穆倾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对于穆倾容十年前发生的事,耿封尘心里其实是在意的,他心疼穆倾容一身伤病,在意穆倾容藏于眼底的哀伤,可他又不想对穆倾容追问着不放,一来不想让穆倾容心烦,更多的,却是对心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这是他放在心尖上放了十年的人,便是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承受。他不能问穆倾容,也不能问穆槿,便只好来问药林谷这嘴门最不牢靠之人。

    张彦鹤被他缠得实在没了法子,打起架来又难分胜负,斗起嘴来也是不分伯仲,于是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你问你问,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耿封尘道:“前辈请讲。”张彦鹤摸了摸胡子道:“易容术!”耿封尘十分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张彦鹤这才放了心,随便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坐,道:“问吧。”反正怎么回答那还不是随自己?

    耿封尘正了正脸色,道:“容儿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张彦鹤眉头一抬,不着痕迹地瞧了瞧耿封尘,心道,还以为你一定是先问十年前发生的事,没想到最关心的是他身上的毒?张彦鹤道:“那毒是肯定不能解的,不过也不碍事,他身上常备着药,发作了吃几颗就好了,死不了人。”耿封尘默然了片刻,道:“哪个混蛋对他下的毒?”张彦鹤立刻跳起来,大声嚷道:“你才混蛋!他师父给他下的,还能害他么!再说那天眼也算不得毒药!”耿封尘追问道:“为什么对他下这个天眼?”张彦鹤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沉住气了,有些泄气道:“反正……不是害他,而且死不了人,下一个问题!”耿封尘点点头,不再追问,又道:“那他割腕放血治的又是什么?”张彦鹤这回小心了,想起之前耿封尘好像问过那是什么毒……张彦鹤于是道:“毒!”耿封尘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是什么毒?我问他他不说,他说您知道。”张彦鹤瞪着眼惊讶道:嗯?他这么说的?”耿封尘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道:“是啊。”

    张彦鹤在心里把穆倾容骂了好几遍,自己编不出便赖在我身上,实在可气!我上哪去给你编个毒药出来!

    见张彦鹤不说话,耿封尘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张彦鹤拿眼瞥了瞥耿封尘,耿封尘立刻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来,张彦鹤立刻收了目光,摸了摸鼻子,一双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最后将目光停在石桌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嗯……此毒……乃是……卓石丹!对,就是卓石丹!”耿封尘半信半疑,道:“他是怎么中的这毒?”张彦鹤略显心累,无力道:“我怎么知道……”耿封尘于是换了个问题,道:“那他,是怎么来的药林谷?”张彦鹤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捡来的!”耿封尘笑了笑,道:“张前辈没说实话,您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彦鹤奇道:“我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么?那是怎么说的?”耿封尘依旧笑着,道:“我倒是更相信您上次说的那个答案。”张彦鹤有些心虚道:“啊……对对对,我记错了……”耿封尘收了笑,道:“所以,他真的是……”张彦鹤正欲答话,突然心中一咯噔,他什么时候说过穆倾容的事!张彦鹤一拍石桌,怒道:“好小子!你诈我!”耿封尘见此法无效,便也不再多言,对张彦鹤拱手道:“前辈勿怪,我只是……”张彦鹤故作气呼呼的摆了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连着几日,张彦鹤一见着耿封尘,就好似见了鬼一样,老远瞧见就跑!谁都拉不住!穆倾容奇怪问道:“师伯这是什么了?”耿封尘推着木轮椅慢慢的走,眼都不往张彦鹤那边瞧,漫不经心道:“大概做什么亏心事了吧。”时值黄昏,金红色的夕阳在山尖上要落不落,碧潭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撒在湖面上,跳动着柔和的光芒。碧潭四周各种药花开得争奇斗艳,满地繁华。微风中带着湖面的凉爽,夹着花草的芳香,吹在脸上,自有一番惬意。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这样舒适安逸的一片宁静。

    直到夜深了,耿封尘才回到自己的住处,看了看趴在窗台上气息奄奄的信鸽,心道还得再去向穆倾容要一颗千草丹才行。然而在看到字条上的信息之后,耿封尘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双如鹰般的深眸里,像有什么东西迅速灰暗下去,眼底深处却涌动着夹了些心疼的担忧。天眼。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24章 似是故人来

    耿封尘看着这碗黑漆漆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皱了皱眉,这些日子,光是看着就想吐,更别提闻了,所以当看着穆倾容面不改色一口气将药喝完,耿封尘心里升出十二分的佩服。

    穆倾容笑着接过耿封尘递过来的蜜饯,道:“你在药林谷呆了许久,就不担心秋儿么?”耿封尘道:“有王老头在,又有你的‘医书’,秋儿的病不用担心。”随即,又带着些委屈模样道:“你是不是嫌我?要赶我走?”穆倾容早已见怪不怪,故作沉吟道:“嗯。”耿封尘不由得笑得咧开了嘴,还会哄人了?有进步!穆倾容随随便便嗯了一声,在耿封尘看来,便是打情骂俏般的甜蜜,耿封尘在穆倾容身后将人一把环住,下巴抵在穆倾容的肩头,翁声翁气道:“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此生我要跟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海枯石烂,天荒……”穆倾容笑着轻轻一拍耿封尘的额头,道:“贫嘴。”耿封尘一副吃痛的样子,唉哟哟的乱叫,惹得穆倾容忍俊不禁。

    在门外的孙门长,捂着酸到要流口水的腮帮子,抬头望了望天,心道:“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然而再不是时候,事情也总是要说的,孙门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谷主啊~”这一嗓子喊完,碧潭边在树上乘凉的鸟呼啦啦的一齐飞走了。孙门长对此很满意,心道推门进去的话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果然,一进去,就见穆倾容端坐在案前,耿封尘……依旧腻在自家谷主身上,大半个脑袋靠在人家胸前,此刻正一副被打扰到的样子,极其不快的盯着自己看。孙门长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嚣张。”于是孙门长正了正脸色,对穆倾容道:“谷主,您未过门的夫人来了,要不要我派谷中门徒出去迎迎?”

    穆倾容:“……”

    耿封尘果然变了脸色,坐正了身子,盯着穆倾容道:“什么夫人?”

    穆倾容:“……”我怎么知道?

    孙门长面带不屑,道:“只许您娶妻生子,不许别人有家有室?”

    耿封尘看都不看孙分,对穆倾容道:“我从未娶妻生子,秋儿是避尘楼门徒的孩子,因父母都不在了,我才收养他的。”

    穆倾容倒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虽已经接受了千秋是耿封尘的亲儿子,但陡然听到事情并非如此,他心里竟不自觉的升出一丝窃喜。穆倾容小心翼翼的藏好着这份喜悦,不敢露出丝毫,又对孙分道:“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有夫人了?”孙分两手一摊道:“我哪知道,那女子就是这般说的,现在,人估摸着也快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门外就有暗卫求见。穆倾容理了理衣袖,准备出门,却被耿封尘一把拉住,穆倾容奇怪的回头,看了耿封尘一眼,耿封尘不由分说把穆倾容一把按在木轮椅上,穆倾容奇道:“我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何……”耿封尘硬声道:“不为何,你坐着便是。”也不管孙分怪异的眼神,推着穆倾容便出了门。

    直到见了院中之人,穆倾容才明白了个大概。凤悠然与凤潇影并肩站着,见了穆倾容,二人皆是一惊。凤潇影还未来得及说话,凤悠然已经红着眼眶冲到了穆倾容身边,伸着手指着穆倾容的双腿,又看了看穆倾容,心中千言万语,一时间竟都说不出来了,穆倾容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其一身红色婵纱,鲜艳夺目却不显俗气,纱衣漫漫,珠玉垂腰,处处显着华贵,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自带霸者风范,倒是比十年前更加惹人注目,穆倾容几乎不能将眼前之人跟十年前那个我行我素任性而为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耿封尘实在看不下去了,很不合时宜的干咳两声,穆倾容回了回神,凤悠然却依旧万般心事的看着穆倾容,白玉般纤长的手指慢慢抚上穆倾容的苍白的脸,百转千回地只一声:“穆郎……”

    穆倾容:“……”

    耿封尘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把将人的手拍下来,冷声道:“凤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自重。”

    穆倾容半晌才从穆郎二字中回过神来,缓声道:“悠然。”

    凤悠然随着这一声,眼泪立刻止也止不住的掉下来,凤悠然伏在穆倾容腿上,任眼泪横七竖八的流了一脸,痛声道:“穆郎,我万没想到你还活着,还能再听你唤我一声悠然,这十年,我日日夜夜的受着对你的相思之苦,太久了穆郎,太久了……”

    穆倾容轻轻扶了扶,软声道:“悠然……你先起来……”

    凤悠然哪里肯听,依旧跪伏在穆倾容腿上,忍也忍不住的哭。

    耿封尘斜着眼,对身后一声不吭的凤潇影冷然道:“凤少主,你不管管?”

    凤潇影这才走上前来,将凤悠然一把拉起来,又对穆倾容爽朗一笑,道:“倾容兄,你竟是个会享福的,躲在这世外桃源安逸潇洒,倒教我这傻妹妹,苦等了你十年。”

    穆倾容淡淡一笑,道:“凤少主,别来无恙。”

    站在最远处的穆槿对着孙分悄悄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悄声退出了人群。

    孙分远远瞧了瞧碧潭的方向,这才对穆槿道:“查过了,没发现那人有什么问题。”穆槿皱着眉点了点头。孙分凑近了穆槿几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依你看,是不是那人?”穆槿眉头皱得更深,道:“我不能确定……”孙分道:“放心,这俩人一进药林谷,我就偷偷撒了药在他们身上,谷主不会有事的。”穆槿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法放下心来。

    自从凤家兄妹来了药林谷,耿封尘的日子便过得十分愁苦,耿易看着哀叹连连的耿封尘,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面露不耐道:“耿封……”耿封尘淡淡瞥了他一眼,耿易:“……叔父……”耿封尘这才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应道:“嗯。”耿易既叫出了第一声,第二声便自然多了,耿易凑近耿封尘,道:“叔父,你这样不行啊,那凤悠然生得貌美,又带着女杰豪气,最重要的是,她身为女子,只这一点,你就输了,她整日缠着公子,一口一声穆郎,叫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听了都动容,更别说公子了,再这么下去,可就没你什么事了。”耿封尘立刻坐直了身子,试探道:“不能吧……容儿要是能看上她不早就把她娶进门了?十年前他们两家可是早就有此意……”耿易手一拍,摊手道:“你又输了一点,你完了……”耿封尘有些焦躁,道:“那怎么办?你不能光说啊,咱俩可是一家人,你得帮我啊。”耿易道:“我这不就在帮你么,你看公子为人清冷淡然,看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有个女子,整日围着他嘘寒问暖,时日一久……”耿封尘拍了一巴掌,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躲开,而是更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让他眼睛里只能看到我,是这意思吧?”耿易一拍耿封尘肩膀道:“聪明!”耿封尘道:“那……我现在过去?”耿易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去,再不去就晚了。”耿封尘拍了拍衣袖,端着端正的步子,不疾不徐的走了,到了耿易看不到的地方,耿封尘立即失了端庄,迫不及待地朝碧潭狂奔而去。

    碧潭边,穆倾容依旧坐在木轮椅上,凤悠然在一旁站着,时不时与穆倾容低声细语,穆倾容点着头,淡淡笑着应和,远远看去,倒真有些郎才女貌,耿封尘心里憋着怨气,走到穆倾容旁边,冷着脸道:“凤小姐很悠闲啊,你不知道容儿一身断骨,不宜久坐么?”凤悠然一惊,道:“什么?穆郎,你……不是说只是最近患了腿疾么?”耿封尘冷笑道:“他是个惯会忍耐的,你不知道么?”凤悠然瞪着一双丹凤眼,不怒而威,道:“说!谁伤的!”耿封尘走到穆倾容身后,将木轮椅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一下,不偏不倚的偏离了凤悠然的视线,这才道:“容儿是被银丝阵所伤。”凤悠然柳眉微蹙,道:“银丝阵……不是什么秘阵,许多门派都会用。”耿封尘道:“但是能用银丝阵把容儿伤到体无完肤的可不多见。”凤悠然冷冷道:“冰清阁是用银丝阵的先祖,丝线是用特殊材质而成,其锋利程度据说可以削铁如泥,我家祖先的祖传神剑就是被冰清阁的银丝阵给切断了!”耿封尘点点头,凤悠然眯了眯眼,道:“你的意思是,此乃冰清阁所为?”耿封尘道:“韩笑语。”凤悠然冷哼一声,咬牙道:“她?好啊,我的男人都敢动……”

    耿封尘:“……”

    穆倾容看了眼耿封尘,淡声道:“悠然,此事不关你……”凤悠然缓了缓脸色,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夫君,她敢伤你,我岂能坐视不理!”瞧见穆倾容皱着眉头,又缓声道:“穆郎,此事你不要阻拦,我自有分寸的,好不好?”穆倾容还欲再说,耿封尘放在穆倾容肩上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穆倾容便咽下到嘴边的话,不再多言。

    待凤悠然走了,穆倾容才叹气道:“你为何要将她扯进来?若那人真是凤潇影,你要她如何面对?”耿封尘冷然道:“若此事与凤鸾阁无关便罢了,若有关,你觉得她能置身事外么?他们兄妹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又是怎么挑在这个时候知道的?我不信你心中没有存疑。”穆倾容便不再说话了。耿封尘淡声道:“不管是谁,胆敢伤你,便要付出代价,今后,我会好好护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事,我都要管到底。”

    穆倾容垂下眼,心中难受得厉害,他贪想着这人的温情,十年前的事,他总想全部告知于他,但又总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又能有多久呢,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他知道。他一方面贪恋着这样的温柔,一方面又期待着这把火能早日把纸烧破,把他,把他们之间的种种情意,彻底烧碎,烧烂。

    耿封尘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穆倾容脸色又变得这般苍白难看,他蹲下身来,看着穆倾容小心翼翼道:“容儿……你可是生气了?”穆倾容静静看着耿封尘,心中突然涌出一种不管不顾毁灭般的冲动,耿封尘被这样绝望的眼神暗暗吃了一惊,还未开口,就听穆倾容重重呵了口气,闭着双目,缓声道:“阿尘,你想知道十年前的事么?”耿封尘心中没来由的升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几乎不假思索道:“不想,你别说。”穆倾容却像打定主意非说不可般,颤抖着手一把抓住耿封尘道:“我想说!”耿封尘心跳如鼓,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穆倾容话一出口,便是不可挽回的后果。“别……”耿封尘几乎要哀求,轻声说道。

    正在这时,穆槿疾步而来,老远便冲着穆倾容大声道:“公子,问心出事了,您快去看看。”穆倾容像是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愣愣道:“怎么了?”耿封尘暗自松了口气,有些脱力道:“去看看吧……”

    第25章 护短

    问心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升起的暗号,嘴角现出一抹苦涩,像自嘲般的笑了笑,摇头叹息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问心朝着碧潭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随后,默默向药林谷外走去。

    药林谷外,一班人马整整齐齐等在谷口,柳絮招了招手,对旁边的下属道:“吩咐下去,此次只为将人带走,切不可与药林谷门徒产生纠纷。”一旁的人应了一声,依言吩咐下去了。很快,众人见到从白雾中,缓缓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柳絮正了正身子,瞧着来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问心。”问心行了一礼,淡然道:“柳阁主,问心前来领罪。”柳絮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却忍不住叹惜,问心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他这个阁主如何不知,可惜……

    问心见柳絮不说话,略带苦涩的笑了笑,道:“这是药林谷的地界,我们回流云阁,或者,在别处亦可。”柳絮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语气也随之柔和了不少,道:“你能如此,我很欣慰。”问心笑笑,兀自朝前走去。一众门徒不自觉的给他让出条路来,看着问心这般从容就死的模样,心情都十分复杂。

    “且慢。”一声清冷的身影隐在白雾中,众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看,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不疾不徐的走近众人,身后跟着神态不尽相同的五六个人,却是个个气质不凡,尤其是这带头的白衣男子,更是从骨子里带着不染杂尘的超凡气质。柳絮拱手行李道:“流云阁阁主柳絮,见过诸位,若是对药林谷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穆倾容上前几步,回礼道:“在下穆倾容,柳阁主不必客气。”随即,略微指了指问心,淡淡道:“问心乃我药林谷门徒,柳阁主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将我的人带走,恐怕不合规矩吧?”柳絮神色冷了几分,道:“不管问心如今是何身份,但他此前乃是我流云阁的人,在流云阁,他重伤同门,杀害养父,犯下大错,如今我将他带回,不管对其如何进行处置,都是合情合理。”穆倾容不是个愿意逞口舌之快的人,只淡声道:“我说了,他是我药林谷的人,我不同意,谁都不能带走他。”又看着问心,道:“你且过来。”问心行至前来,对穆倾容弯身行了大礼,道:“问心罪无可恕,甘愿以死谢罪,谷主大恩大德,问心感激不尽,来世……”穆倾容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不必多言,过来便是。”问心看着穆倾容,轻轻摇了摇头。穆倾容偏头吩咐道:“穆槿,把人带回来。”穆槿道:“是!”行至问心身边时,流云阁门徒纷纷抽出佩剑,指着穆槿,为首一人厉声道:“你敢!”穆槿连正眼都未瞧人一眼,手一抬,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已将问心带至穆倾容身后。柳絮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语气颇有不善,道:“看来药林谷这是硬要与我门为敌了。”穆倾容淡淡的扫了柳絮一眼,道:“药林谷不欲与任何人为敌,也不会让人随意欺压。”问心带些焦急道:“谷主,您就让我跟他们走吧,断不能为我……”穆倾容神色平淡,语气却十分坚定,道:“今日,我偏要护着你。”柳絮气急道:“好,看来阁下是铁了心要护短了?”穆倾容上前一步,道:“正是!”柳絮抽出剑来,面相中有肃杀之气,冷声道:“素闻谷主武艺非凡,在下愿讨教一二。”穆倾容道:“好。”

    穆倾容手中慢慢凝聚力道,却被人蓦的一把拉住,穆倾容回头,见耿封尘对自己微微一笑,又看着柳絮道:“在药林谷谷主与阁下对决前,阁下最好先跟我打过再说。”柳絮眯了眯眼,道:“哦,避尘楼要多管这件闲事么?”耿封尘道:“药林谷的事,就是我避尘楼的事!”凤悠然不甘被人抢了风头,也站出来,冷着声音道:“药林谷的事,也是凤鸾阁的事!”柳絮气极反笑,道:“好啊,这是要以多欺少了?”穆倾容对二人摆手道:“此事你们不要插手。”凤悠然还要再说,耿封尘却十分乖巧道:“好,听你的。”随即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就将凤悠然拉到一边,凤悠然在耿封尘耳边小声怒道:“你拉我作甚,穆郎给自己施了银针才勉强站起来,他……”耿封尘眼睛一刻也不离穆倾容,道:“他自己有分寸。”

    柳絮剑尖带着杀气,朝穆倾容而来,穆倾容脚下在原地微微移动,身子灵巧一转,绕开剑锋,柳絮也并非要置人于死地,出招虽凌厉,却每回都避开了要害,然而几个回合之后他心里开始有些气了,柳絮冷冷道:“谷主每次都只守不攻,莫不是看不起我柳某人?”穆倾容脸色不改,道:“并非我自视清高,我敬柳阁主是君子,不欲与你缠斗不休,不如这样,我们三招定胜负,三招之内,我只退不进,你若能伤我,便算我输,若不能,便算我赢。”柳絮暗自调了内息,仔细看了看穆倾容,见其交手过后依旧从容自若,面色不改,便知其功夫并不在自己之下,三招之内,他并没有胜算能伤到穆倾容,何况,若是他主动出击,自己恐怕也讨不了好处。柳絮收了剑,拱手道:“谷主才是真君子,柳某佩服。”又看了眼问心,道:“只是,问心杀了我门中长老,我若放任不究,便是上对不起逝者,下对不起门徒。”问心自穆倾容身后站出来,话还未出口,穆倾容手一拦,将其挡于自己身后,看着柳絮,略一皱眉,带着些冷意道:“问心为什么会行到最后那个地步,难道阁主就没有错?问心在药林谷不过数月,我却知他是生性纯良之人,阁主是看着他长大的,难道您不知其为人?若是您知,那问心最后作出那番行径,难道只是因为噬心沙?难道您没有半分责任?您竟从未自省过么?”柳絮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脸色竟也红了几分,穆倾容顿了顿,又道:“问心自进了药林谷,便被我收为门徒,您若是非要追责,那只管找我,我替他担了这份罪责便是!”耿封尘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穆倾容身侧,对柳絮淡声道:“我也愿意替他担了。”凤悠然恨得牙痒痒,心道,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凤悠然斜睨了一眼柳絮,道:“还有我!我也愿意!”

    柳絮叹了口气,略显疲惫的摆摆手,一连叹道:”罢了罢了,此事我流云阁不再追究,只是……”柳絮又看了一眼问心,心中不免有些痛惜,对问心道:“问心,从今往后,你与流云阁再无瓜葛,与周齐长老,也再无关联,我回去之后,便会将你从阁中族谱中除名,往后,你再不姓周,问心,你……好自为之吧。”问心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眼中死一般的静寂,了无生气,问心双膝一软,跪于地上,苍白的嘴唇嚅嗫着,喃喃道:“问心……多谢阁主收养之恩,在此……拜别阁主。”说完,机械般的磕了一个响头,却好半晌起不来身,柳絮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穆倾容道:“若是今后他再因噬心沙作乱……”穆倾容淡淡道:“不劳阁主费心,若他再造杀戮,药林谷自会了结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但是,若是今后还有谁拿他身上的噬心沙再作文章,药林谷,绝不轻饶!”柳絮重重叹了口气,对身后一众门徒道:“回府!”闭了闭眼,便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问心,率着众人策马离开了。

    直到一行人走远了,穆倾容才软下身子,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往一旁倒去,被耿封尘眼疾手快地一把接在怀里,穆倾容嘴角溢出血来,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问心又惊又愧,泫然欲泣道:“谷主一身伤病还未好全,何苦为我如此,我……我不值得……”穆倾容安抚性的无力笑了笑,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头亦是越来越昏沉,很快人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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