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渡秋思 - 分卷阅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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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封尘抱着穆倾容急急回了谷,请来了张彦鹤过来瞧,张彦鹤把过脉,皱着眉道:“真是个不惜命的……功力才恢复两层,便用银针强行逼出自身内力,药林谷再名贵的药也禁不住他这般折腾……要不是有龙脊,能不能站起来都不好说,现在倒好……”耿封尘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他这般情况该怎么办?前辈想想法子啊……”张彦鹤气得脸红脖子粗,强耐着火气,道:我真的只是个研毒的,不懂救人。”耿封尘急道:“那容儿可怎么办?”张彦鹤道:“看问心能不能行吧,小穆儿教了他这许多时日,又一直夸他是个最有天赋的……或许他……”耿封尘立即道:“我去找他!”然而他还没来的及起身,门就被打开了,问心红着眼眶,手里拿着穆倾容的药箱,已经站在了门口。

    第26章 将破未破

    穆倾容这一病,就又是几日都下不了床,好在问心果然天赋异禀,一边看穆倾容平时在医书上的注解,一边自己摸索,竟也让穆倾容在第二人便苏醒了过来。

    耿封尘一边喂药,一边无限自责,道:“我真不该放任你这般胡来,我应该上去就把人打跑,也不至于让你又卧床不起。”穆倾容虚弱的笑了笑,道:“你没那样做,便是因着你懂我,我很高兴。”耿封尘叹道:“可是你现在……”穆倾容摇摇头,淡笑道:“问心整日自责愧疚的对着我,我已经心中不安了,若你也这样,可不是故意教我难受?”耿封尘便收了声,不再说话了。

    喂完了药,耿封尘替穆倾容仔细擦了擦嘴角,道:“前几日流云阁那事……你后来可有问过凤悠然?当时,凤潇影可不在场。”穆倾容肯定道:“不是他。”耿封尘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穆倾容道:“之前穆槿伤了那面具男子的手臂,我让赵耀试探过了,他没受伤。”耿封尘道:“赵门长?我倒是从未见过此人,怎么,原来他在谷里啊?”穆倾容道:“赵门长为人冷漠,不喜与人结交,又常在谷外忙于事务,所以很少呆在谷里,不过他医术也颇高,一个人近期内有没有受伤,只要他看过便知,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耿封尘倒是有些惊讶,道:“他这么厉害?”穆倾容道:“你道问心医术为何这般进步飞快?我不在谷里的日子,全仰赖他在一旁指点。这次我的事,肯定也有他的功劳在里面。”耿封尘道:“原来药林谷不止你一个神医啊,那他的医术也是你师父教的?”穆倾容道:“我教的。”耿封尘不禁笑起来,道:“哦,看来我说错了,药林谷的确只有一位神医。”穆倾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道:“悠然走了有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她不是说,不管查到查不到,每日都会有书信么?”耿封尘一脸不悦道:“怎么,想她了?”穆倾容笑道:“你别闹。”耿封尘耍着无赖道:“那你说,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没有她!你现在就说!”穆倾容无奈叹道:“阿尘……”耿封尘闹也闹了,见穆倾容神色间似有倦色,便收了药碗起身道:“你再睡会?午饭时间我再叫你?”穆倾容摇摇头,道:“躺腻了。”又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要不……你陪我说说话?”耿封尘求之不得,笑道:“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烦。”于是又重新坐下,窗外传来信鸽扑翅的微微声响,耿封尘没好气道:“你日思夜想的人来信了。”又起身走到窗边,从信鸽上取下一支竹简来。却不给穆倾容看,自己把信展开来看。耿封尘啧啧道:“真酸,开口闭口穆郎我想你,穆郎你可还好,啧啧啧,酸死了。

    穆倾容:“……”这不能怪我啊。

    看到后面,耿封才收了几分神色,穆倾容道:“怎么了?”耿封尘把信折成两段,递给穆倾容道:“前半部分都是废话,你不许看,只看后半部分就可以了。”穆倾容果然只看后半段,耿封尘道:“你怎么看这事?”穆倾容将信放在床边,耿封尘不动声色的收走了。穆倾容并未察觉他这小动作,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追灵宫,阿尘可听过?”耿封尘道:“没有。”仔细想了想,又道:“我想起来了,大概六七年前吧,有一回跟夺风在沥州找……在沥州办事,在客栈听到一群人自称是追灵宫的人,但此后,却再未听过。”穆倾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阿尘,你这些年,可有回过沥州?”耿封尘愣了愣,见穆倾容垂着眼帘,竟看不清他是何情绪。耿封尘轻轻握住穆倾容的双手,柔声道:“你想回去看看么?我陪你?”穆倾容摇摇头,黯然道:“我有何脸面再回去……”

    耿封尘叹了口气,门外耿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耿封尘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对耿易翻了个白眼,道:“不知道敲门么?”耿易指着门外,结结巴巴道:“那戴面具的男人……来了,跟鬼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吓死我了!”耿封尘心里一惊,跟穆倾容对看了一眼,耿封尘寒冰一样的声音,慢慢道:“来得好,我去会会他!”耿易又结结巴巴道:“又走……走了……”耿封尘惊讶道:“又走了?”耿易拼命点了点头,道:“我怕他对公子不利,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耿封尘奇道:“他怎么可能在药林谷来去自如?”穆倾容神色冷了冷,道:“恐怕是来探路的,只是不小心碰见了耿易,这才着急忙慌跑了,这之后……”这之后,恐怕就要有麻烦找上门了。”房间里的人都明白,耿封尘加重了握着穆倾容双手的力道,对穆倾容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有我呢。”耿易也附和道:“公子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你!你只管好好养伤就是。”穆倾容略欣慰的冲耿易笑了笑,心底深处,却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耿易自从碰见了那戴面具的男人,便下定决心,要与善儿寸步不离的守着穆倾容,这样一来,公子便可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养伤,再加上耿封尘也日夜不离左右,碧潭的木屋一时间倒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耿易半跪在穆倾容身边,替他按摩着双腿,善儿在身后,敲打着他的双肩,二人显然是做惯了这些,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耿封尘在一旁看着有趣,便笑道:“儿女双全,羡煞旁人啊。”穆倾容淡淡道:“别胡说。”耿封尘反而来了兴致,戏谑道:“不如我也来给你按按吧,好不好?穆郎?”耿易打了个激灵,朝耿封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穆倾容摇摇手,道:“好了,都别按了。”善儿道:“师父不用害羞,我们都是自愿伺候您的。”穆倾容淡淡道:“我不用人伺候。”耿易白了一眼耿封尘,看见没,被你一闹,公子又不开心了。耿封尘会意,立刻笑嘻嘻讨好道:“我错了,容儿莫生气,好不好?”穆倾容摇摇头,道:“我没有生气。”耿易站起身,刻意岔开话题,道:“公子,我一直不明白,您怎么一直不用剑呢?”穆倾容道:“刀剑无眼,容易伤人。”耿封尘心里一咯噔,隐约觉得他不用剑大约与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于是给耿易使了个眼色,奈何耿易一心只盯着穆倾容看,愣是没接收,耿易道:“上回来了那么多刺客,性命悠关,伤了便伤了,就是杀了也不为过,还有这次,您如果用剑,哪能受这般苦。”穆倾容垂下眸子,淡声道:“师父曾让我发下重誓,此生不论缘由,绝不伤人性命,否则……”耿易好奇道:“否则怎样?”穆倾容淡淡一笑,缓声道:“否则,便举剑自刎。”耿易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心中又惊又奇,“这是为何?若别人要杀你,你也不能反抗?难道等着被人杀?好没道理呀。”穆倾容垂下眼来,道:“总之,既然发下重誓,便要尊从。”耿易心中很是替穆倾容不服,又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别人要杀你,你不得已而为之,难道也要自刎?”穆倾容道:“是。”耿易有些气了,道:“公子,您可不能这么糊涂啊,那戴面具的男人肯定不会对药林谷善罢甘休,而且他看着像是冲您来的,到时候真交起手来,那人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若您还是这般不愿伤人性命,恐怕是要吃亏的。”穆倾容不答话,耿易再接再厉道:“再说了,他如果杀了药林谷门徒,难道您也放任不管?毒誓毒誓,既是毒誓,便作不得数。”穆倾容道:“若真如此,我定会杀了他。”耿易闻言,这才在心中略感欣慰,却又听穆倾容淡淡道:“然后自刎。”

    耿易:“……”

    善儿奇怪道:“师父 ,什么是自刎?”

    穆倾容看了看善儿,一双眼里瞬间溢满了愁绪。耿封尘早已把心纠成了一团,此刻见了穆倾容这般模样,心不由的一痛。耿封尘握了握穆倾容的手,宽慰道:“有我在,不会让他对药林谷掀风作乱的。”穆倾容依旧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情绪。

    耿易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看来公子这破誓言是不会更改了,只能趁那人弄出事端之前,把人先解决掉,不让公子置身其中。

    戴着面具的男人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下属,冷冷道:“你还是中毒了?”那人跪在地上,脸上戴着和自己主人一摸一样的面具,小声道:“药林谷的千草丹制作复杂繁琐,虽然韩大小姐带着金蟾进过药林谷,但那金蟾吸食的气味毕竟有限,就算主人您嗅觉灵敏异于常人,闻着味道能知道药林谷有哪些毒草,但药林谷毒花毒草岂止这几十种……我们仅凭着这些气味就……就研制千草丹,自然是……”戴着面具的男人道:“不管怎样,你此次进去,身上带的毒比上回少了许多,这也算个进步吧。”那人暗暗松了口气,取下面具,小心翼翼道:“是。”戴面具的男人又问道:“你之前说凤潇影也在药林谷?”那人点头道:“是。”戴面具的男人冷笑道:“不是说偷偷去定京买一幅什么名画去了么?”那人答道:“是去了,画买没买着属下不知,只知道他是在回程途中巧遇凤悠然,这才一起去了药林谷。”戴着面具的男人冷笑道:“凤家兄妹到齐了,好戏便可开场了。”那人又小心翼翼道:“流云阁……撤回去了,并未与药林谷交手。”戴面具的男人颇有不甘,道:“本来还想将流云阁扯进来……不料……”那人又立刻道:“好在凤悠然看着依旧对穆倾容情深得很,若是事发,想来凤鸾阁定会与避尘楼撕破脸,倒时,加上药林谷,三大门派定会大伤元气,若我们再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冰清阁相助……”戴面具的男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冰清阁但凡有些功夫的,都被人打成了废人,连那老阁主都残了,指望他们是不可能了。”那人试探道:“那……韩小姐……”戴面具的男人冷言道:“既是废了的棋子,那自然是弃了。”那人在心里抽了口冷气,小声道:“是。”戴面具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匾额,上面金灿灿的三个大字上书其中。男人眯了眯眸子,喃喃道:“追灵宫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暗宫里太久了,好在,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27章 破土而出

    穆倾容才堪堪痊愈,药林谷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耿易用剑尖指着戴面具的男子,冷笑道:“还敢来?真当药林谷是你家啊!”那人摘了面具,客客气气对穆倾容拱手道:“在下罗柏,见过谷主。”穆倾容静静看着来人,不言不语,不动声色。耿封尘也懒得跟人废话,对耿易道:“打得过么?打不过我帮你。”耿易冷哼道:“先练练手再说!”话毕,剑尖已经带着劲风朝人胸前刺过去。”穆倾容淡淡道:“耿易,我之前怎么教你的?”耿易对穆倾容一笑,道:“杀人要取人咽喉,一招毙命!”话音未落,剑尖立刻一改方向,朝咽喉处刺去。那人往后边撤边大声道:“我来药林谷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你们怎么一上来就打!”耿易冷冷道:“去和阎王说吧!”罗柏依旧只往一边退,并不出击,对耿易嗤笑道:“认贼作父!”耿易剑锋一顿,耿封尘眯了眯眼,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来,耿易却突然道:“你不是那晚那个戴面具的人,你是谁!”耿封尘闻言停了停,好像只等听到答案就要将人一剑刺穿似的。那人冷冷笑了几声,道:“你这小子好眼力,我虽不是他,但带来的消息却是一样的!”又对穆倾容阴阳怪气的笑道:“穆倾容,你敢不敢让我把话说完?敢不敢让我把你十年前做的事告诉耿家仅剩的两位遗孤!”耿封尘原本要举剑的手在听到最后那句时,蓦的停了下来,耿封尘耿易不约而同的看向穆倾容,却见他早已失了血色,一双柳叶眼里盛满了痛苦,罗柏得意的笑了笑,继续爆出惊天巨雷,道:“他将耿家灭门,你们却把他当亲人?真是可笑至极!”耿易大叫一声道:“你闭嘴!不许你污蔑公子!”罗柏指着穆倾容道:“那你问问他,我这些话是不是污蔑!”耿易看着穆倾容急道:“公子,你说句话!他这般污蔑你,你快说句话啊!”穆倾容脸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现出一张惨白至极的脸,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全部崩塌,耿封尘在一旁,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耿封尘缓缓开口道:“容儿?”耿易还在喊:“公子!你说话啊!”穆倾容却像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似的,十分突兀的笑了两声,对耿易道:“把他杀了。”耿易愣愣道:“什么?”穆倾容直了直身子,看了看耿易,又看了看耿封尘,最后又很快将目光移开,不知看向何处,穆倾容不知在嘲讽谁,语气与平日大相径庭,“你不是说,”穆倾容看着耿易道,“他是污蔑我么?那你怎么不将他一剑杀了?还问我作什么?”耿易心里一空,愣愣道:“我……我只是……”穆倾容接着道:“你只是相信了他说的话。”耿易猛的摇头,红着眼眶像要哭出来,急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公子……我信你!我这就杀了他!”穆倾静静看着,看着耿易发狠一般拿着剑朝人刺过去,看着那罗柏一边回击一边恨声大骂,看着耿封尘像压抑着什么似的在罗柏背后狠狠砍了一剑,看着耿易像急不可耐的想要证明自己一般,出手越发狠辣,看着耿封尘一脚踢在罗柏胸口上,把人生生踢出一口血来,看着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罗柏,却惩罚性的将人打得半死不活,看着耿易大叫一声,一剑刺穿了罗柏的喉咙。

    耿易颤抖着手,抽出了剑,走到穆倾容身边,慢慢跪了下来,垂着头道:“公子,我错了,你罚我吧。”穆倾容看着耿易,心中巨痛连连,几乎要将他毁灭,耿封尘在一旁,停顿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抱抱眼前痛不欲生的人。穆倾容将他的手挡下来,耿封尘心一沉,缓缓哄道:“我也有错,向你陪个不是,你原谅我们,好不好?”穆倾容清瘦的身子如垂死的寒蝉般不可控制的抖了抖,眼中是满满当当的凄切,让人见了就生绝望。穆倾容缓缓开口,没头没脑的说道:“是我杀的。”耿易惊惧的抬头,耿封尘摇摇头,像极力控制着什么似的,道:“别说了,回碧潭吧。”穆倾容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思绪不知到了何处,只依旧道:“你的亲妹妹耿封灵,还有他的父亲耿旭,还有耿家家主耿先源,以及耿家其余七十多口人,都是我杀的。”耿易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哭了一脸,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的猛摇头道:“不是的……肯定不会……错了……”穆倾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耿易扶起来,轻声道:“我早说过了,你那一剑……刺浅了啊……”耿易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拉住穆倾容的手,哭道:“你骗我!你骗我……肯定不是这样的……”穆倾容向后退了几步,叹息道:“我是骗了你们……”耿封尘挤出一个几近扭曲的笑来,哽咽道:“我查了十年都没查到的凶手,怎么会是你呢?我之前是怀疑过穆云山庄,但唯独没怀疑过你,即便我亲眼见了你杀了灵儿,我和灵儿也依旧相信你是被奸人陷害……你……你怎么会是……”耿封尘又像想道什么似的,带着一丝希冀道:“是不是穆云山庄?是他们对不对?你是替他们顶罪?”穆倾容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来,摇头道:“与穆云山庄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耿封尘捂着头,强行压制着痛苦道:“为什么呢?你这是为什么呢?”穆倾容把话一挑开,内心反而出奇的现出一片诡异的平静,穆倾容闭了闭眼,颓然道:“没有为什么,杀已经杀了。”

    耿封尘闻言,慢慢看向穆倾容,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里,寒光毕现。

    耿封尘压抑了多年的怨恨在此刻一并发了出来,却又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别冲动,然而他越是努力控制,心底的邪火就越烧得旺盛,耿封尘僵硬着身子,不自觉的用力握了握拳,指甲陷进肉里,沁出丝丝鲜血来,他也毫不自知,穆倾容像等待判决的死囚般,静静地看着,等着。周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死气。不知过了多久,耿封尘才沙哑着声音,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苦衷?”穆倾容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耿封尘见状,握着拳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强耐着性子,几乎咬着牙,道:“说话!”穆倾容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好像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生机,此刻看上去,竟像具空壳一般。耿封尘咬着后槽牙点点头,恨声道:“好!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沥州,把穆云山庄毁了!就像当年的耿家一样!”穆倾容像生无可恋到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般,轻轻说道:“你杀了我吧……”耿封尘冷冷笑了笑,眯着眼,带着危险气息看了看穆倾容,声音像覆上了千年不化的厚重寒冰,让人情不自禁的喘不过气来,“只杀你有什么用?你觉得你一条命能抵耿家七十多条性命么?”穆倾容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耿易这会儿倒是不哭不闹了,脸上的泪痕却依旧未干,眼神阴郁得有些可怕,耿易缓缓起身,捡了地上的剑,一直笔挺的背此刻却有些佝偻,在经过穆倾容身边时,耿易脚步一顿,他似乎想转头看看穆倾容,脖子却好像被什么冻住了似的,让他做不了任何动作,耿易眼神里突然间就空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麻木,机械的迈了迈步子,缓缓走了。

    耿封尘目光看向远处,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是不能说么?”穆倾容略带些凄凉道:“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耿封尘道:“好,那不说这件事,说说你身上中的天眼吧。”穆倾容身子晃了晃,苦笑道:“你知道了?”耿封尘深吸了口气,道:“天眼能抑制世间各种奇毒,却治标不治本,且随时有可能发作,一旦发作,便犹如万箭穿心,疼痛难忍,我想,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前谷主是不会让你服下天眼这种半是解药半是毒药的东西的。”见穆倾容不答话,耿封尘又道:“说说看,你体内有什么毒是需要天眼来抑制的?”穆倾容闭着眼睛,仿佛死了般,不言不语,四周一时间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耿封尘的耐心在这场痛苦的无声对决中终于消耗殆尽。耿封尘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四肢,缓缓走到穆倾容跟前,穆倾容睁开眼,脸上是不同寻常的平静,耿封尘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掐住穆倾容纤细的脖劲上,迫使穆倾容微微抬起头,耿封尘将脸慢慢凑近他,然后微微一低头,吻上穆倾容冰凉苍白的薄唇上。穆倾容顿时微微睁大了双眼,却并未抗拒,连一丝挣扎都没有,耿封尘吻得很浅,却不自觉的带着些深情的意味,过了好一会,才从他的唇上分开,手却并未从他的脖颈上放下来。耿封尘看向穆倾容的眼底,缓缓道:“我疼你爱你,愿意把你捧着宠溺,但是,我要是狠起心来,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穆倾容凄然一笑,道:“生不如死……为何不干脆让我死?”耿封尘强迫自己硬着心肠,寒声道:“药林谷为了秋儿的病送出了许多珍贵药材,便是于我有恩,我不会对药林谷发难。但是穆云山庄,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你若是死了,我就灭了它。所以,不要想着死。”穆倾容的身子不可控制的摇摇晃晃,苦着声音道:“你何苦如此逼我?”耿封尘再不忍看穆倾容那一副求死般的凄然形容,逼着自己迈了迈重如铁块的脚,转身离开。

    人一走,穆倾容便再也无法支撑着颓然倒地,一身白衣蓦地在地上散开,宛如一朵寒风中失了生气的洁白残花,凄美又绝望。

    第28章 赌约

    天还未亮,耿易就跑到张彦鹤房间里,将还在睡梦中的祖师伯用力摇醒,张彦鹤被人扰了清梦,勃然大怒,随手甩出一把毒粉,耿易早已做好了准备,捂住口鼻,将头一偏躲了过去,张彦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了是耿易,在心中哀叹一声,然后捂住双耳,一个劲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耿易动了动嘴唇,声音很显然是哭哑了,道:“我不问其他的,我只想问问,耿旭……他是坏人么?”张彦鹤从枕缝中露出一只眼来,瞧了瞧耿易,见他眼睛都哭肿了,心中不免一软,道:“哭了一晚上?”耿易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他是不是坏人?”张彦鹤扒拉了一下他乱糟糟的白发,软声道:“你怎么会这么问?”耿易垂着眸子,道:“自打记事起,我就是由公子带着,比起那个连名字都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的生父,公子才更像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也就比我大了十三岁,但我心里,却是把他当父亲一样看的,我不相信他会滥杀无辜,所以我猜,耿旭……是不是坏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公子才……”张彦鹤不动声色的沉默着,耿易歪了歪头,皱着眉,艰难的说道:“可是……耿家七十多口人,都是坏人么?”张彦鹤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耿易带着浓浓的鼻音道:“祖师伯,您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张彦鹤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耿易的头顶,柔声道:“你家公子……你别恨他,好么?”耿易木然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彦鹤叹气道:“他这些年,心里过得很苦,若不是有你和善儿,他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现在。”顿了顿,又扶着耿易的肩膀,心疼道:“他呀,真是个好后生,十年前连我都听说过他的美名,那样一个皎皎君子,身上却背了那么多条血债,你以为他承受得住么,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所以当年才跳崖自尽……”耿易心里猛然一沉,心脏一抽抽的疼起来,他颤声道:“什么……”张彦鹤继续道:“阿禾在崖底找到他的时候,可怜那孩子身上没一块好的血肉,一身筋骨尽断,阿禾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将他救治得有了点人型,可那两年里,他有多少次要寻死,你可知道?两年后,阿禾因病去了,若不是有你和善儿,他定然不会苟活,小易,他真的太苦了,你就别再恨他了,好么?”耿易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早已流了一脸,他恨穆倾容,更恨自己到了此刻,听到这些话时,还是止不住的为他心疼。耿易痛哭道:“那我,是怎么来了药林谷的?”张彦鹤叹了口气,闭着眼道:“是阿禾那天路过耿家时,见你这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就把你带回来了,她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家里没人了,就把你带回来了……”耿易何其聪明,尽管张彦鹤说得十分含蓄,他却依旧听出了那些话外之音,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在满院尸堆中,在遍地鲜血里,茫然无助的哭泣……耿易缓缓起了身,木然的步出了屋子,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耿封尘悄无声息的从拐角处现出身来,人还未进屋,张彦鹤便哀叫一声,道:“你都听到了,就别再问了,走吧走吧。”耿封尘的脚步蓦地一顿,屋里头的张彦鹤又道:“走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炎炎烈日下,十四岁的少年在碧潭木屋前一动不动笔直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木门被打开,穆倾容看着来人,淡淡道:“你来了。”耿易突然鼻子一酸,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多少次他曾站在这里,静静等着穆倾容,穆倾容每回见了自己,都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对自己说一声“你来了”。耿易努力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公子,我想问问你,我自小长在药林谷,你却不收我为药林谷门徒,你教我武功医术,却不准我拜你为师,你一手将我带大,待我如亲,却从不肯我奉你为父。我就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穆倾容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却依旧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耿易接着道:“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琢磨出些事来,是不是因为,没有这些关系,我耿易作为一个外人,更好向你寻仇?”“不是门徒,便不算不仁不义,不是徒弟,便不算欺师灭祖,不是父子,便不算大逆不道。”耿易双目通红,眼泪终是没忍住,挂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穆倾容喉间动了动,轻轻道:“耿易……”耿易似乎没听进,见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耿易望了望穆倾容,不由自主的无力向后退了几步,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来,道:“穆倾容,你真是用心良苦啊……”穆倾容早已心痛不已,只恨不得即刻死去,耿易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比试比试吧,借用你对柳絮的法子,三招定胜负。”穆倾容缓缓开口道:“输了如何?赢了如何?”耿易道:“谁输了,谁就此自尽。”穆倾容定定的看着耿易,过了好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轻轻点头,道:“好。”

    耿易将腰间的佩剑随意往地上一扔,道:“你武功还未恢复好,我不用剑,就这样与你比。”穆倾容点点头,道:“好。”

    耿易一出招便是带着些狠戾,朝穆倾容一掌打过来,穆倾容不躲不避,耿易心中一惊,硬生生收了力道,人也随之朝后踉跄了几步,耿易惊魂未定,道:“你什么意思?”穆倾容淡淡道:“拿不拿剑,目标都是一样的。”耿易没听明白,道:“什么?”穆倾容衣袖往后一翻,在耿易还未察觉时,已经近到人身前来,耿易一惊,极速往后退,穆倾容并未给他机会,修长的手指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冰凉的触感让耿易回过神来,耿易垂眸道:“我输了。”穆倾容放下手,淡声道:“现下虽是比试,却关乎性命,自然不能与往日练武同日而语,要拼尽全力,直取要害才对。”顿了顿,穆倾容又道:“此前我只教你功夫,并未教你如何取人性命,所以这次不算。”耿易愣了愣,穆倾容退开一些距离,道:“再来!”耿易还未回过神来,穆倾容已经带着劲风自耿易颈侧一掌砍了下来,耿易往后一躲,竟有些狼狈,穆倾容手指一曲,再次朝人咽喉出招,耿易这回留心了,轻轻一侧头,用同样的招式直取穆倾容咽喉,穆倾容往后稍稍移了几步,却未躲至安全距离,眼看着就要扼住他的喉咙,耿易不自觉的放缓了速度,让穆倾容有足够的时间躲避,穆倾容却不躲,反而迎了上去,耿易又是一惊,手中渐渐消了力道,穆倾容却将他手臂猛然一挥,耿易毫无防备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穆倾容冷然道:“优柔寡断!大忌!”耿易脸上红了红,又重新凝聚内力,朝穆倾容咽喉处袭过去,就在这时,善儿嘴里衔着一支不知名的野花,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还冲二人招手道:“师父!耿易!”穆倾容微微侧过头去看,耿易曲着的手指已经扼上了穆倾容的颈项,耿易心里一惊,立刻撤回手,穆倾容回过头来,看着耿易淡淡道:“我输了。”善儿跑到穆倾容身边,习惯性的拉着穆倾容的衣袖晃了晃,略带惊讶道:“呀,耿易你这么厉害啦?这次居然能赢了师父?”耿易慌乱的摆摆手,急道:“不算,这次不算!”穆倾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拉了善儿的手,转身就要走,耿易急了,一把用力拉住穆倾容,近乎哀求道:“公子,这次不作数,我们重新再比一次……”穆倾容回过头来,看着耿易认真道:“你已经十四岁了,该学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善儿奇怪的看了看要哭出来的耿易,问道:“你们究竟谁输了?看着怪稀奇的,不就是一场比试么。”耿易大吼道:“你懂什么!”善儿一愣,随即脸上爬满了委屈,对穆倾容撒娇道:“师父,他凶我……”穆倾容叹了口气,道:“耿易,你先回去,待我与善儿说会话,再去找你,行么?”耿易愣了片刻,不放心的点头道:“好,我等你,你不许骗我。”穆倾容点了点头,拉着善儿进了屋子。

    一直到了傍晚,耿易才等到穆倾容,耿易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了地,一见着穆倾容,便不管不顾的朝人扑了过去,穆倾容伸着手臂虚虚接住,叹气道:“又哭了?”耿易环着穆倾容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哽咽道:“公子,我错了,我不是真想跟你比武的,我只是……我只是心里憋着气,找不到法子发泄,所以……”穆倾容又叹了口气,耿易抬着脸,满脸泪痕的看着穆倾容,道:“我只是跟你置气,你不要当真,好不好?”穆倾容垂下眸子,黯声道:“耿易,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知道么。”耿易一个劲的猛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穆倾容又深深叹了口气。耿易自长大后,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赖在穆倾容怀里,穆倾容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很少主动抱人,像现在这样的拥抱,耿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如今他再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想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趴在穆倾容胸前,一如小时候那样,耿易觉得,只要挨在穆倾容身前,心里就无比踏实,安宁。“公子,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和善儿,好么?”穆倾容听到胸前传来耿易带着哭腔的闷闷的声音,不禁又叹气道:“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我也不例外。”耿易拼命摇了摇头,须臾,又从穆倾容怀中分开来,看着穆倾容认真道:“不管你要与我们是生离还是死别,我跟善儿,不管人间还是地狱,都要把你找回来!”穆倾容垂了垂眸子,再也不言语。

    第29章 似有望似无望

    碧潭除了添了一些梅树,与昔日景色并没有半分不同,然而穆倾容却觉得,碧潭与往日不一样了,似乎是少了那个人,碧潭看上去竟比从前更显清寂。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来感情也是一样的。习惯了那个人终日在目光所至之处,如今陡然间淡漠了,反而比平时更难熬。他自知,感情于他而言,便是痴心妄想般的奢侈,明明知道这份感情不得善终,可因着那个人是他,他还是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扎了进去,明知沉陷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他还是甘愿沉沦其中。可是一起沉入这当中的,又何止他一人。穆倾诉微微侧了侧头,那个人依旧在拐角处静静站着,始终没有近前半步。穆倾容望向碧潭,默默叹了口气。

    穆倾容在碧潭站了多久,耿封尘就在暗处看了多久。不过几日功夫,那抹消瘦的身影好像又清减了些,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似乎又浓了很多。他一个人静静立于碧潭边,看上去又孤寂又难过。耿封尘的眸子暗了暗,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又抬起头来,朝碧潭深深看了一眼,缓缓转过身,默默地走了。

    直到耿封尘完全不见了,穆倾容才回过头去看,小径上,除了一地花海,什么都没有。穆倾容神色又黯然了几分。

    穆槿缓缓走到穆倾容身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公子,耿楼主……走了。”虽早知会有这一天,但穆倾容心里却还是不可控制的沉了沉,穆倾容情不自禁地看向谷口的方向,默然道:“是回避尘楼了么?”穆槿道:“是。听说是千秋小少爷的病复发了,所以急着赶回去了。”穆倾容一愣,道:“秋儿的病复发了?怎么会?按着我的方子,断没有可能啊。”穆槿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据说还挺严重。”穆倾容几乎未加思索,转身去了药堂。

    穆倾容拿着药箱从药堂出来时,穆槿已经侯在门外,对穆倾容道:“公子,马已经备好了。”穆倾容点点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善儿耿易。”穆槿道:“公子放心吧。”穆倾容又点点头,正准备走时,又道:“还有,照顾好你自己。”穆槿心中一暖,笑了笑道:“嗯。”

    穆倾容到避尘楼时,只比耿封尘迟了半天,看门的守卫见了,笑着一边给穆倾容开门一边道:“穆公子怎么没跟楼主一道回来?”穆倾容只略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就直奔避尘殿而去。才走到半道上,就见着了王婶娘,王婶娘福了福身子行礼道:“穆公子。”穆倾容顾不上那些虚礼,道:“秋儿可是病了?”王婶娘点头道:“是啊,这回病得可厉害了,好在穆公子你来了,我这心里才踏实了些。”顿了顿,又道:“公子一路赶来肯定累了,我带公子休息片刻,再去瞧小少爷吧。”穆倾容摇头道:“不用了,就现在去。”王婶娘心里感激,忙点头应了,赶紧跑到前头带路。

    二人才到千秋住的秋思殿门口,就听耿封尘千年寒冰的声音冰摄人心,耿封尘怒道:“我容儿的用药量你说改就改!怎么?你是想挑战一下他一代神医的美名,还是你认为你比他有本事!”那头王大夫战战兢兢道:“属下知错!属下万不该自作主张!属下罪该万死……”耿封尘还欲再发怒,穆倾容已经推门而进,耿封尘那一腔怒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穆倾容有瞬间的呆愣,但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寒冷,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穆倾容垂了垂眼,道:“我来看看秋儿。”耿封尘只沉默了一瞬,头向内室微微一偏,道:“在里边躺着。”穆倾容提着药箱进去,看着千秋一张小脸烧得通红,人早已经不省人事,心中不免有些不落忍,他轻轻把千秋的手从被中拿出来把脉,耿封尘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穆倾容的侧脸,见穆倾容一时半会也没空搭理自己,耿封尘便放任着自己紧紧瞧着这人,好像要把这几日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穆倾容很快收了手,轻轻皱眉道:“这样不行,得换药。”耿封尘逼着自己回了神,道:“怎么?”穆倾容眉头皱得更深,道:“若是我能早三日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如今不但药得换,治疗的法子也得换,只是……”耿封尘急道:“只是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是若此法一用,虽可保命,但日后要习武,是断没有可能了……”耿封尘道:“不习武也没什么,左右有我护着他。”穆倾容点点头,道:“此前我没有料到这么严重,我带的药材里,现在还缺了一味。”耿封尘道:“你告诉我是什么,在哪里,我去找。”穆倾容点头道:“现下我也实在走不开,只能由你去了,你还记得我们上回跳下去的那个山崖么?”耿封尘道:“记得,在那里能找到?”穆倾容点头道:“是,要往山洞再偏下一些,在石缝里,那小东西很会躲,需得仔细才能找到,我一会画张图纸给你,你照着找,千万不可找错了,多耽误一刻秋儿就多一份危险。”耿封尘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看着穆倾容道:“一直忘了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去过那里的?”穆倾容顿了顿,道:“有一回红云里不够用了,我便去那一带找了些。”耿封尘点点头,道:“行了,你把画纸给我,我带去找。”穆倾容转身去拿纸笔,耿封尘却突然道:“以后别做这些危险的事了。”穆倾容的身影一顿,却并未转过身来,过了片刻,才轻轻道:“嗯。”

    那王大夫见耿封尘走远了,这才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又急急忙忙跑到内室,对着穆倾容跪地道:“多谢穆公子救命之恩。”穆倾容一边施着银针,一边头也不抬,道:“王大夫为何要擅自改了红云里的用量?”王大夫苦着脸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小少爷一个劲的说药难吃,我这才加了红云里的用量,可加了之后小少爷还是说难吃,后来我发现,他每天都把药偷偷扔了,压根就没吃,这才……”穆倾容心中暗自吃惊,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王大夫不知道穆倾容在想什么,只再一次知道了穆倾容医术之高明,几十种药,他光诊个脉都能知道哪种药材用多了量,幸好有此神医在,不然自己恐怕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耿封尘来到悬崖边,回想着那日二人跳下去时的情景,不禁有些苦涩。耿封尘从怀中摸出那张图纸,认真看了看,心道:“这小虫子看着长相倒很普通,不像那龙脊,长得奇奇怪怪的。”一想到龙脊,他便又想到穆倾容,想到他被银丝阵伤得体无完肤,想到张彦鹤说的,当年他筋骨尽断,两年来……耿封尘不敢深想,光是想到这浅浅的一层就足以让他心痛不已。他用力甩了甩头,挥开心里千缠万绕的愁苦,仔细将图纸叠好,放入怀中,这才背对着悬崖,挨着崖壁跳了下去,落到山崖间的山洞时,耿封尘用剑插在崖壁上,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有人爬过的痕迹,心道那群人果然下来搜过,神色不禁又冷了几分,低头往下一看,只见崖下白雾朦胧,看不清这悬崖究竟有多深,耿封尘又往崖底下了一段距离,再用剑插与壁缝,开始在石缝里找那些小虫子,然而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耿封尘心道,难道还要再往下?于是又带着剑小心翼翼往下而去,下了一段距离,耿封尘再将剑插进石壁,余光一瞥,却见左下方的石峰上挂着一块白色衣角料,虽然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些脏,耿封尘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穆倾容平时穿的布料,心里不禁一沉,也不知他那一次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是不是差点摔了下去,是不是受了伤……一想到这些,耿封尘心里又开始气,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肯说,自己默默担着。耿封尘又心疼又气恼,眸子里的神彩都暗了几分。又想着穆倾容说的不能多耽搁,于是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只一心细细留意石缝中有无自己要找的东西。

    穆倾容施完针,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他抬袖擦了擦额前的细汗,转头看了看门外,那人还没有回来。穆倾容眉头皱了皱,崖下石壁容易松动,也不知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穆倾容起了身,一边挑拣药材,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心道:“莫不是没找到?”又想道,他功夫这么好,不至于出什么危险吧……不知过了多久,夺风在门外边跑边气喘吁吁道:“穆公子,我家少爷……”不等人说完,穆倾容已经快步走到门外急急道:“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然而在见到那个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夺风看了看二人神色,小声继续刚刚没说完的,道:“把药找来了……”耿封尘将一只密罐递给穆倾容,面无表情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些。”穆倾容在心里松了口气,接过罐子,打开看了看,点头道:“是。”于是抱着罐子转身朝里屋走去。耿封尘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那人消失在门后,这才回过身,朝避尘殿而去。

    夺风在后面跟着,偷偷看了眼耿封尘,见其脸色冷然,跟平时倒也没什么不同,又回过头看了看秋思殿,心道,也不知这两人又怎么了。

    耿封尘进了避尘殿,随意擦了把脸,对夺风道:“十年前,耿家被灭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细节?”夺风没料到耿封尘突然提起此事,心里猛的一动,道:“少爷怎么突然提这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耿封尘的脸隐在暗影里,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道:“如果有人告诉你,灭耿家的,是穆倾容呢?”夺风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却听耿封尘叹息般道:“是啊,怎么可能……”夺风心里猛的一抽,道:“少爷,您怎么会这么问呢,跟您说这件事的人是谁!我非杀了这造谣生事的!”耿封尘沉默了片刻,黯然道:“容儿……亲口承认了。”夺风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会……”耿封尘叹了口气,皱着眉用手指关节揉了揉额角,夺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穆云山庄?十年前您被刺杀的事……你不是怀疑……”耿封尘心里猛的一动,带些侥幸道:“你也觉得容儿是在替穆云山庄顶罪?是不是?”夺风迎着耿封尘烧着火一样的目光,笃定道:“反正,我相信穆公子绝不会做这些事。”耿封尘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夺风却又道:“若真是穆云山庄,那您和穆公子……”耿封尘垂了垂眸子,淡淡道:“容儿是容儿,这二者岂可同日而语。”然而话虽这么说,但到底要如何,耿封尘却始终没有主意。他此刻只觉得,不管事情究竟如何,他跟穆倾容之间,恐怕真的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第30章 润物无声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一口气没歇紧接着替千秋施针,研药,治疗,这一忙,几乎忘了时辰,此刻天都要亮了。穆倾容慢慢收拾着药箱,不禁显出几分疲惫来,耿封尘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人一边揉了揉熬红了的眼睛,一边强撑着收拾药箱,耿封尘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穆倾容的手腕道:“明日再收拾,先去休息。”穆倾容救治完就要立刻收拾好了才走,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于是道:“还是先收拾吧,也不用很久。”耿封尘不由分说拉了人就走,边走边道:“你这一天还没吃东西,昨天又赶了一天的路,你可有进食?”穆倾容沉默不言,耿封尘似乎有些生气,皱眉道:“你怎么总这般不知道爱惜自己?”随即又吩咐下人道:“快去把热好的汤端过来。”穆倾容一言不发的任他拉着进了避尘殿,此刻心里一松,沉沉的疲惫感顿时如山一样袭来,竟是连抬眼都不想抬了。耿封尘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声音,道:“要不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出来吃点东西?”穆倾容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缓缓点了点头。耿封尘于是又吩咐人打来热水,看着穆倾容问都没问熟门熟路的进了偏殿,心中不由的一软。

    耿封尘在前殿里,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穆倾容出来,心中不禁有些担心,终是忍不住走到偏殿门口,敲了敲门道:“容儿,你好了么,饭菜要凉了。”耿封尘侧耳听了听,里头没有任何声响,耿封尘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又大了些声亮唤道:“容儿?”屋里依旧没有动静,耿封尘不由的心一紧,也顾不上其他,一推门进去了。推开中厅的门,耿封尘不由得一惊,只见穆倾容光着身子,泡在水中,闭着眼睛,头微微歪在浴桶边沿,耿封尘快步走上去,摸了摸他的脉象,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凑近穆倾容,听到轻轻的呼吸声,不由得又想笑又心疼,原来这人竟这么睡着了……

    耿封尘轻轻将穆倾容从水中抱出来,替他小心翼翼的擦干了身子,在柔和的烛光中,穆倾容白皙的身体被照得有些诱人,然而目光移到他背上时,耿封尘不由的一愣,只见他背上大大小小无数条伤痕遍布其中,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了,有些伤痕很显目,有些却很浅,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目光又移至前面,见其胸前,腹部,肋骨处,也有这样的伤痕,他突然又想起张彦鹤说的,“可怜那孩子身上没一处好肉,一身筋骨尽断”。“两年才堪堪有了点人型”。耿封尘眼中暗了暗,找了件里衣替他穿上,在这期间,穆倾容半睡半醒的睁开了眼,眼中像滟着一层薄薄的水烟,迷蒙地看了一眼耿封尘,迷迷糊糊唤了声:“阿尘……”耿封尘柔声道:“嗯,睡吧,我帮你把头发擦干。”穆倾容于是毫无戒心的闭上眼,睡着了。耿封尘放下擦头发的帕子,看着穆倾容的睡颜,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又将被子往上拢了拢,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穆倾容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一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一边环顾四周,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穆倾容微微打了个呵欠,起身开始穿衣服,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愣了愣,自己身上这件里衣的衣带结……不是自己打的……

    耿封尘端着燕窝粥进来的时候,就见穆倾容有些愣愣的坐在床沿上,脸上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耿封尘带些惊讶道:“脸这么这般红?莫不是在在凉了的洗澡水里泡久了,患了伤寒吧?”话音一落,穆倾容脸色更红,耿封尘放下粥,走近穆倾容,抬手就要试上他的额头,穆倾容微微偏了偏头,耿封尘一愣,缓缓放下手来,淡声道:“吃些东西吧。”穆倾容点点头,道:“嗯。”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秋儿……”耿封尘道:“秋儿现在已经无碍,早上喝了你熬的药,现在睡了。”穆倾容这才放下心来,胡乱喝了两口粥,道:“这两天尤为关键,我还是得去盯着。”耿封尘拿穆倾容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再吃几块点心?。”穆倾容正准备摇头,就听耿封尘继续道:“我一早在厨房特意为你做的,好歹尝尝。”穆倾容便又坐回去,拿了块点心小口吃着。耿封尘道:“好吃么?”穆倾容点点头,道:“有荷花香味,吃着倒爽口。”耿封尘笑了笑,道:“那你再多吃些?”穆倾容点点头,又拿了一块放嘴里。耿封尘略显欣慰的松了口气,也不枉他天刚亮就跑去荷潭里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又摘了最鲜最嫩的花骨朵,研成了粉,忙了一早上才做成。

    二人回秋思殿的时候,秋儿依旧睡着,穆倾容仔细看了看,又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道:“我的药箱呢?”耿封尘手一指,道:“在那。”穆倾容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问道:“谁动了我的药箱?”耿封尘道:“我后来帮你收拾了一下,也不知道哪些药该放哪里,所以都放在了第一层。”穆倾容点点头,按着自己的习惯摆放药瓶,收到第二层的时候,穆倾容拿着一个小药瓶,侧头问道:“你可有用过七毒散?”耿封尘道:“没有啊,我用这干嘛?”穆倾容拿着药瓶打开看了看,里面是空的。耿封尘道:“怎么了?”穆倾容沉默了片刻,才摇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

    药林谷内,善儿百无聊赖的坐在草地上,随手扯下一朵花,放进嘴巴慢慢嚼,耿易慢慢走到善儿身边挨着坐下,笑道:“怎么了?这几日总见你心不在焉的。”善儿看了一眼耿易,歪头道:“你们比武那日,师父跟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当时怕师父不高兴就没问,这几日还是没想明白。”耿易奇怪道:“他说什么了?”善儿仔细想了想,道:“师父要我听槿哥的话,让我不要总与你闹脾气,还说……说什么要站着……”耿易不明所以道:站着?罚站啊?公子舍得罚你?”善儿想了想道:“今后就算没有我,也要知道照顾自己,不能总依赖别人,要学会独立。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想了想,独立,是不是一只脚站着啊?可是为什么要一只脚站着,我却是不明白。”耿易心一沉,道:“他还说什么了?”善儿丧气道:“还有很多,可我没记住……”耿易豁然站起身道:“公子去避尘楼有好几日了,我叔……他跟公子又有这些陈年恩怨,以公子的心性,恐怕要坏。”善儿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耿易看了看善儿,道:“我要去避尘楼,把公子带回来,你在谷里等我。”善儿迫切道:“我也想去,我还从没出去过呢。”耿易道:“不行,公子说了,要等你到了十六岁才能出……”耿易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喃喃道:“十六岁……他该不会是……等我们到了十六岁就不管我们了吧……”善儿这句话倒是听懂了,道:“啊?我们满十六师父就不管我们了?那怎么办?”耿易越想越担心,道:“不行不行,我非去找他不可。”善儿也急了,道:“我也想去。”耿易想了想,道:“也行,公子平时最疼你,只要你哭一哭,不信他能狠心抛下我们。”善儿小声道:“那我们要不要告诉槿哥?”耿易想了想,道:“他……不会同意吧……”善儿道:“那我们偷偷去?”耿易犹豫半晌,道:“我们留个字条吧,免得槿哥担心。”善儿显得很兴奋,道:“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耿易强按住心中不安,道:“那你要听我的,到了外面不许乱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善儿猛的点头,道:“知道知道,毕竟你每年都出谷好几次,比我有经验,我听你的。”耿易牵着善儿的手,道:“那我们收拾一下,去避尘楼。”善儿却又像不放心似的,道:“师父真的会不要我们么?如果我永远也不会到十六岁,他是不是就不会不管我们了?”耿易瞪了一眼善儿,道:“不许胡说,这话不吉利,以后不要再说了。”善儿不明白哪里就不吉利了,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着自己的师父,又显出一下小雀跃来。

    这日穆倾容施完针,耿封尘哄着秋儿吃过药睡了,二人这才轻轻出了门。耿封尘站在门外皱眉道:“秋儿怎么回事,怎么总不肯吃药,非得人哄才吃,以前可没这坏毛病。”穆倾容道:“他之所以又犯病,就是因为他自己把药偷偷扔了,并不是因为王大夫多加了红云里。”耿封尘奇怪道:“这又是为何,不是说加了红云里,就吃不出药苦味了么?”穆倾容看了看耿封尘,淡淡笑道:“善儿小时候也总生病,也是打娘胎里就带着的,跟秋儿差不多,每日总是要吃许多药。我师父说,她小时候还好,每日强行要她吃,她也会哭着吃,可是到了四五岁,就怎么也不肯吃了,非得我师父日日哄着才吃。”耿封尘道:“这是为何。”穆倾容像回忆着往事,目光显得有些悠远,道:“师父说,孩子长大了,知道委屈知道撒娇了,会比小时候更知道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护,对这些也会比小时候更渴望。”耿封尘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又脱口道:“我对秋儿还不够好啊?除了你,就数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我对他这般掏心掏肺,他难道看不出来?”穆倾容愣了愣,又很快恢复平静,道:“你平日对他似乎太严厉了,我瞧着我师父可不是这样的。”耿封尘沉默了一会,道:“行,我改!”顿了顿,又道:“那你呢,也是这么带大耿易和善儿的么。”穆倾容淡淡道:“师父仙逝后,我便学着她的样子……”耿封尘默然了片刻,道:“辛苦么?”穆倾容摇摇头,笑道:“他们是我的慰藉,又怎会觉得辛苦。”耿封尘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着眼不说话了。穆倾容却突然道:“听秋儿说,你会用竹条做青蛙?”耿封尘点点头,穆倾容又道:“那你会不会做蝴蝶?”耿封尘道:“会。”穆倾容犹豫道:“那你……”耿封尘道:“我教你。”穆倾容一愣,随即点头道:“好。”耿封尘道:“给善儿?”穆倾容点点头,道:“上回未告知她便离谷,她闹了不小的委屈,这回又……我想,这次送她一个小玩意,她或许能少些委屈吧……”耿封尘看着眼前之人面上带着毫不自知的温柔,不由得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秋思殿,心中突然想道,要是这一大家子都生活在一起,想来会十分热闹有趣。

    第31章 细作

    沥州地界,有一处地下暗宫,隐姓埋名,蛰伏了好几年,江湖中人无人所知,只到了最近,才开始频频有所动作。

    耿封尘放下手中的密函,暗自思忖道:“这追灵宫究竟什么来头,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夺风摇摇头,道:“属下结合了暗卫探查到的信息,加起来就只有这么多,不过,药林谷的人可能会知道的多一些。”耿封尘道:“容儿最近可有出去过?”夺风不确定道:“这个……属下不知。”耿封尘不由笑了笑,道:“他要想瞒着,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随即又道:“我去看看他。”然而才一起身,就听下人着急忙慌的一路跑过来,跪地道:“楼主,小少爷又病发了……”耿封尘心里一惊,道:“快去找容儿!”那下人道:“穆神医已经去了。”耿封尘立刻起身,带着忧色,朝秋思殿疾步而去。

    赶到秋思殿时,见穆倾容果然已经在施针了,耿封尘着急道:“秋儿这是怎么了?”穆倾容看了眼耿封尘,却不答话,耿封尘便不问了,只在一旁静静等着。直到他施完了针,穆倾容才淡淡道:“已经无碍了,他的药里,不知被谁加了七毒散。”耿封尘心猛的一沉,道:“怎么会……”穆倾容还欲再说,却见从旁边冲出一位门徒来,跪在耿封尘脚边,气急败坏道:“楼主,您要为小少爷做主啊,这是有人谋害小少爷!”耿封尘不动声色道:“你说说看,会是谁有这么大胆子。”那门徒狠狠剜了一眼穆倾容,道:“小少爷的药一直都是穆神医亲力亲为熬制,从不假手于人!”耿封尘冷声道:“你的意思是,穆神医一边救秋儿,又一边给他下毒,然后又给他解毒?”随即又大喝一声道:“说!你是受谁指使!”那门徒磕头道:“属下不能回答楼主质问,但属下亲眼见了穆神医在药里加了七毒散,楼主不相信属下所言,属下愿以死证明!”说完,便一头撞到墙上,那人顿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不动了。耿封尘冷笑一声,道:“来人,把他拖出去,扔远些。”旁边立刻又有三人跪在地上道:“楼主,此人在小少爷身边服侍了两年,一直尽心尽力,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陷害穆神医……”耿封尘冷然道:“怎么,你们也要以死明志?”其中一人大声道:“属下的命是楼主的,楼主既要我们死,属下不敢不从,只是,您宠信一介外人,却不肯相信自己的门徒,甚至连查都不查就下定论,我们实在寒心!”耿封尘冷然道:“那你说,要如何查?”那人磕头道:“属下恳请楼主将穆神医暂时关押,将他带来的所有药材全部检查一遍。”耿封尘气笑了,手指不自觉的摩擦了几下,眼睛微眯,夺风见状,心道不妙,少爷一但做出这样带有危险性的动作,势必是动了杀意 。却在此时,见穆倾容淡然道:“清者自清,我不介意照他说的做。”耿封尘咬牙切齿道:“我介意。”穆倾容将右手平放至腰前,两指并拢,微微弯了一下,道:“就请楼主查一查吧,也好还我清白。”耿封尘沉默片刻,才大声道:“来人,先将穆神医关进偏房,待我好好想想再作打算。”夺风站出来,道:“属下带穆神医下去。”耿封尘点点头,又看了穆倾容一眼,有些愧疚,又有些不忍,穆倾容倒是很平静,在夺风身后跟着,渐渐走远了。

    到了偏房,夺风才道:“穆公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少爷一手创建避尘楼,又亲自打理避尘楼有十年之久,此等小事,他自有办法查明。”穆倾容淡淡一笑,道:“他自是有他的办法,但我这个方法却是最快的,你不给那些人机会做下一步动作,就不会知道他们到底暗伏了多少人。这是连根拔除最有效最快捷的办法。”夺风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他们会对你不利。”穆倾容漫不经心道:“正好,我也很想知道,他们要如何对我不利。”

    夺风叹了口气,又对穆倾容道:“穆公子放心,我和少爷会保护好你的。”穆倾容点点头笑了笑,又正色道:“你告诉阿尘,七毒散不是毒药,乃是一味补药,只是与我用的其中一味药材相冲,秋儿这才会出现浑身抽搐的症状,即使放任不管,待两个时辰之后药效过了,也会没事的。”夺风放下心来,道:“是,我这就去告知少爷。”想了想,又奇道:“既是味补药,为何起这么个名字?”穆倾容笑道:“师伯取的,他的想法谁知道呢。”

    耿封尘在避尘殿一边翻着门徒名册,一边道:“他这么说的?”夺分道:“是。”耿封尘将名册交给夺风,道:“这么说,给秋儿下药的人,不懂医术,且在两个时辰内接触过秋儿的药,按着这两条线索去查一查。”夺风道了声是,耿封尘又道:“名册上我圈出来的这些人,你也要查一查。”夺风翻了翻册子,奇道:“这些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关联啊。”耿封尘道:“都是三年前进来的。”夺风大致看了下,心道,难怪穆公子说他的法子最快,看这圈出来的人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真的挨个去查,还真得花上一番功夫。耿封尘又道:“你去告诉王老头一声,让他给我看紧秋儿,再出乱子,就叫他提头来见。”夺风道:是。不过,穆公子那边要不要找人去看着,他一身伤病才好全,功夫也只恢复了一半,我担心……”耿封尘道:“我亲自去看着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分毫。”夺风这才点点头,拿着名册走了。

    耿封尘伏在屋顶暗处,看着穆倾容在简陋的偏房里静静坐着,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耿封尘自然知道他的办法是最有效的,然而他却不忍让他的容儿受半分委屈,若不是看到他用暗语暗示自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一想到他们年少时自己弄着好玩的一套手势暗语,耿封尘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向上弯出一个笑容来,时隔多年,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耿封尘又悄悄看了眼房内之人,此刻见他坐在一张又破又旧的凳子上出神,屋里连张床都没有,耿封尘不禁又皱了皱眉,实在很想下去把人拉走,对自己之前答应他的很是后悔。然而他才一动身,就见下方院子里有两人鬼鬼祟祟往偏房走过来,耿封尘面色一冷,心道:“来了。”手中的剑不禁又用力握了握,只恨不得下去一剑将人砍了。

    那二人猛的推开偏房的门,往里突然撒了一包药粉,穆倾容虽然早已有所防范,却还是有粉尘撒在了衣物上,耿封尘心里一惊,自屋顶一跃而下,将那准备逃跑的二人一剑毙命,随即快速跑到穆倾容身边,穆倾容失声叫道:“别过来!”耿封尘却顾不了那么多,一手拉住穆倾容,将人往自己身边一带,迅速撤离了偏房,直奔避尘殿而去,穆倾容道:“你快去洗个冷水澡,我去拿药箱。”耿封尘早已发现不对,恨声道:“他们撒的什么东西?毒药?”穆倾容一边给人施针,一边拿出一粒药丸来,让耿封尘服下。耿封尘脸色通红,心跳如鼓,喘出来的气都是热的,眼前也渐渐开始模糊,体内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将他烧得疼痛难耐,耿封尘自知不妙,匆忙服下药,对穆倾容道:“你快走。”穆倾容眼神暗了暗,喃喃道:“我的药得一炷香才能起作用,可你……已经等不到了,若是……半柱香你就会没命。”耿封尘体内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烈,便是他再反应慢也能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耿封尘强撑着将穆倾容一推,厉声道:“没命就没命,你快走!”穆倾容喃喃道:“这是‘绕指柔’啊,你如何挨得过……”耿封尘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五脏六腑像被烤似的,疼得他连说话都说不稳,内心深处却好像要迸发出毁灭一切都可怕力量,这股力量让他战栗,让他害怕,耿封尘嘴角流出血来,颤声道:“快走,别管我……”话音未落,鼻孔里也流出血来,随后是耳朵,穆倾容一边施针一边痛声道:“七窍流了五窍,你连半柱香都撑不住了。”耿封尘将体内银针尽数震出,手腕死死禁锢住穆倾容的手臂,在自己作出下一步动作之前,耿封尘控制着最后一丝清明,哀求道:“你快走吧……”穆倾容放下施针的手,摇头道:“你这个样子,我如何能走……”耿封尘最后一丝清明终于被体内这股可怕的烈火烧得一干二净,仿若一头丧失了神智的饿狼,一把扑向穆倾容……

    第32章 字字诛心

    耿封尘醒来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头却像要炸开似的,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耿封尘靠在床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空空的,却不知为何多出一片冷然之意。

    耿封尘粗粗洗漱一番,唤了夺风进来,道:“昨天有两个人,欲对容儿不利,你去查查这两个人什么底细。”夺风道:“这事属下已经知道,而且顺藤摸瓜,查出了一串,加上之前撞墙的那个,共有十三人。”耿封尘倒是有些惊讶,道:“你办事倒快,这一晚上的功夫就查出了这么多,再去清查一番,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夺风道:“少爷,这不是一晚上的功夫,您已经睡了两日了。”耿封尘惊讶道:“我睡了两日?”夺风道:“是啊,我起初还担心呢,但是穆公子说无碍,还说等你睡到自然醒就好了。”耿封尘愣愣道:“容儿?”夺风奇怪的看了一眼耿封尘,道:“少爷,您没事吧?”耿封尘还是愣愣的,道:“我为何会睡这么久?”夺风也愣了一下,道:“您……不记得了?”耿封尘摇摇头,依旧愣愣的,夺风道:“您去救穆公子,结果中了毒,所以昏迷了过去,好在有穆公子在。”耿封尘直觉事情并非如此,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断了。耿封尘淡淡道:“容儿没事吧,可有中毒?”夺风道:“没有,就只有你中了毒。”耿封尘心道,是了,他不仅有千草丹,还有可抑制毒药的天眼。耿封尘直觉自己应该去看看他的,可是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对那人的丝毫担心,耿封尘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耿封尘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去看看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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