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渡秋思 - 分卷阅读16
连着几日,耿封尘不知为何,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夺风也很纳闷,这两人连着几日都不见面,又是怎么了?用晚膳时,耿封尘如同嚼蜡般的吃了两口,便不愿再吃了,夺风见状,道:“要不要叫穆公子一同过来用膳,平时您二人都是这样的。”耿封尘不知为何,摇头道:“不用。”夺风愣了愣,也就不言语了。耿封尘却突然问道:“他吃过了么?”夺风道:“穆公子说,他没胃口……”耿封尘心中一冷,道:“昨天呢?”夺风道:“也没吃。”耿封尘面色更寒,夺风赶紧道:“只是晚膳没吃,早膳和午膳还是吃了一点。”耿封尘冷然道:“一点?”夺风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少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耿封尘道:“我这几日都没见过他,上哪去吵架?”夺风道:“那就奇怪了,穆公子这几日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耿封尘冷笑道:“他何时开心过?”夺风愣了愣,喃喃道:“少爷?”却暗自在心里嘀咕,少爷何时会因穆公子说过这样的话?
耿封尘心里包着一股无名火,想撒没处撒,只好心烦意乱的在避尘楼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观绯阁,回想着那日,带着那人飞身上了观绯阁,心境竟全然不同。耿封尘抬头看去,却见楼顶处站着一抹白色身影,夜空上挂着一轮圆盘似的明月,那人的身影,映着柔和的月光,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光华,像仙人欲乘风而去般,显得缥缈又悠远。
耿封尘飞身上前,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静静看着耿封尘,淡淡道:“阿尘。”耿封尘冷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穆倾容道:“过来看看。”耿封尘声音依旧冰冷,道:“听说你不吃饭?怎么?避尘楼的饭菜不和您这位神医的胃口?”穆倾容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平静,道:“你的毒解了么,我看看?”耿封尘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人诊着脉象,见他喃喃道:“药效两日就能散,没有错。”耿封尘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想要中伤眼前之人的冲动,好像对面前之人积怨颇深,可明明,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啊……耿封尘又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语气也更为不善,道:“回去吧,别在避尘楼到处乱晃,省得碍眼。”穆倾容垂着眸子,看不出悲喜,淡声道:“待秋儿好了,我就回药林谷,若是你见我碍眼……我不出来便是。”耿封尘冷笑道:“你还想回药林谷?”穆倾容愣了愣,看着耿封尘,不可察觉的颤了一下身子,黯然道:“当然,若是你想报仇,也可以。”耿封尘冷冷笑了几声,笑得让人心凉,道:“怎么,你灭了耿家七十多条人命,我找你报仇还报不得?你做出这样一副戚戚然的形容给谁看!”穆倾容闭了闭眼,叹道:“阿尘,你要杀便杀吧,别再这般说了,好么?”耿封尘看着穆倾容面带痛苦之色,心中不禁涌出一种扭曲的快感来,好像他越痛苦,他就越畅快,耿封尘又冷笑了几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只是杀了你,总觉得这仇报得不过瘾,非得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我才开心。”穆倾容的身子不可控制的抖了抖,凄然道:“原来你恨我至此……”耿封尘闻言,心中莫名一痛,看了看穆倾容,又垂眼黯然了好一会,才叹息般道:“容儿……告诉我,是不是穆云山庄所为?”
穆倾容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了,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又无力道:“你别再问了,行么?”耿封尘也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道:“在这之前,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杀灵儿也好,灭耿家也罢,你一定是被奸人构陷,你不说,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顿了顿,又自嘲般笑道:“我耿封尘,一生就只爱过你一人,爱入骨髓,怎么抽也抽不出来,我把心都捧在你面前,你连看都不屑看一眼,你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清冷淡漠,我在你心里,可有一点点分量?”穆倾容摇摇头,看着耿封尘,诚挚道:“不是如此。”耿封尘又叹息一声,带着些苦意,道:“若是旁人便罢了,可偏偏是你……”穆倾容心中一痛,突然想起,在同样的地方,耿封尘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何其讽刺。穆倾容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突然问道:“耿先源和耿旭,已经死了十年了,你对他们还有感情么?”耿封尘目光悠远,淡声道:“我不过一个孤儿,若不是父亲收养我,我或许早就死了,他收我为义子,却视我如己出,兄长也是,我每回闯了祸,都是他替我顶着,代我受罚。别人的父亲或许会有偏心,我家却是一碗水端平,别人家的兄弟姊妹,或许明争暗斗,我的兄长,却是处处让着我,处处护着我。”顿了顿,又看向穆倾容,恨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有多珍惜这个家,可你,亲手毁了它。”穆倾容垂下眼帘,黯然神伤道:“命运弄人……”耿封尘心里像突然失了力气,颓然:“容儿,我累了……我不想再爱你了……”穆倾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耿封尘,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身体靠在围栏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像随时要翻下去似的,苦笑道:“是,你不该爱我。”耿封尘心里突然又窜出一股无名怒火,被他自己狠狠压着,耿封尘漠然道:“不许自尽,否则,我会让穆云山庄为你陪葬。”穆倾容艰难地直了直身,缓缓朝楼梯口走去。
耿封尘静静地瞧着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心中竟一片前所未有的肃寒,连半分心疼也无。耿封尘心道,这样就很好,无情,就不会心痛,就不会受那生不如死的煎熬。可为何心里却空得厉害呢?
追灵宫内,昏暗的灯光下,戴着面具的男人握紧着拳,像在极力忍着愤怒,寒声道:“十三名精挑细选的细作,蛰伏了一两年,只两日,居然被连根拔除!好一个避尘楼,行事果然狠戾。”那下属抱拳道:“主人,要不要再派人……”那人摆了摆手,道:“我作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耿封尘能亲手杀了穆倾容,绕指柔里加的东西按理说该起作用了,怎么还能相安无事?”那下属道:“会不会是,穆倾容觉察出来了?把药给解了?”带面具的男人道:“加在里面的东西连药都算不上,穆倾容肯定觉察不出来,何况绕指柔的量我加了平常人的三倍,这么强的媚药,穆倾容绝不可能不给他用绝心丹,一旦用了,三者一结合……哼,总之,穆倾容是肯定察觉不出来的。”那下属听了,这才道了声是,却又听那人寒气逼人道:“不过,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总之,穆倾容一定要死在避尘楼,只有这样,凤鸾阁才会对避尘楼出手。”那下属道:“我去挑些人手?”戴面具的男人点点头,吩咐道:“这回,把死士派出去!”那人愣了愣,却也不敢反驳,只能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
第33章 噩梦
耿封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他对穆倾容行着最疯狂的事,穆倾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黑色长发散在地上,像丝绸般扑散开来,显出一种病态的凄美,耿封尘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在看到他身下那一地鲜红时,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穆倾容像缓够了劲,挣扎着起了身,颤抖着双手穿上衣服,又吃力的扶着浑身无力瘫软在地的耿封尘,踉踉跄跄地把人放在床上,强撑着替他穿好了里衣,盖好了被子,耿封尘像终于灵魂回归般,流下泪来,喃喃道:“我伤了你……”穆倾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来,道:“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又拿出一粒丹药来,对耿封尘道:“绝心丹没起作用,希望这粒药能有用……”耿封尘依旧流着泪,虚弱无力道:“容儿……我对不起你……”穆倾容柔声道:“吃了它,把这些事都忘了吧,好么?”耿封尘在绕指柔的后劲下,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被穆倾容喂了药后,眼前越发模糊,泪眼迷蒙中,他看到穆倾容无力地跪在地上,用素帕清理着地上的血迹,最后,强行着起了身,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背影。
穆倾容在偏殿静静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耿封尘推门进去,穆倾容愣愣的瞧着他,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见着我碍眼么?”耿封尘摇摇头,颤身道:“容儿,我错了,我不该这般说你……”穆倾容轻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苦涩得很,穆倾容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你爱我,不忍心杀我,可不杀我,你又解不开自己的心结,阿尘,你的苦,我都知道……”耿封尘心里溢满了苦涩,喃喃唤道:“容儿……”穆倾容站起身,轻声道:“今日,我们就此了结吧。”耿封尘心中一惊,顿时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语无伦次道:“容儿,我都知道了,你为我做的,我都想起来了,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我知道我伤了你,连身带心,伤得透彻,在观绯阁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很后悔……你……千万别乱来……好不好……”穆倾容淡淡笑道:“绕指柔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是我自愿的,观绯阁……呵,难道不是我该得的么?”耿封尘一急,只想立刻抱住眼前之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穆倾容道:“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对你用了药,不过,半个时辰药效就过了,你不用担心。”耿封尘心猛然一沉,道:“你要做什么?”却见穆倾容自袖中拿出一条白绫,手腕一翻,便绕上了房梁,淡声道:“我想,只有我死在你面前,或许方能消解你心中怨恨……”耿封尘龇牙欲裂,颤声道:“容儿!不可!”穆倾容凄然笑道:“阿尘,我一死解脱了,你也放过自己吧,忘了我,好好生活。”耿封尘拼命摇头道:“容儿!不行!我不准!”穆倾容却像没听见似的,微微仰头,将白绫缓缓放在颈间,带着解脱般的从容,缓缓闭上双眼,脚下方凳颓然倒地,穆倾容从喉间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呵气,头随之无力的垂着。耿封尘拼尽一身内力,挣开药效的禁锢,朝穆倾容跌跌撞撞的冲过去。
耿封尘豁然睁开眼,心中泛着闷痛,无力的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耿封尘喃喃道:“是梦吧……”然而目光不经意的一转,瞧见墙角处,一根粘了灰的银针静静躺在那,耿封尘心里猛的一抽,穆倾容不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他的银针更不可能会落下,唯一的解释是……
耿封尘胡乱穿上鞋,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着一件里衣就奔出了门,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耿封尘提着一颗心就到了偏殿门外,来不及多想,一脚踢开了房门就冲了进去。随即,又在门口呆呆站着,愣愣的,不言不语地盯着前方看。耿封尘缓缓走了几步,带着些发自肺腑的哀凉,唤道:“容儿……”穆倾容被吓了一大跳,握笔的手一抖,宣纸上滴了一点墨滴,很快在纸上晕染开来。“怎么了?”穆倾容不明所以,却见面前之人神色悲戚,不禁又有些担忧,道:“出什么事了?”耿封尘喉间发紧,眼眶通红,隔着几步的距离,将人狠狠拉进自己怀里,头闷在穆倾容颈侧,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闷声道:“容儿……”穆倾容感觉到颈边有温热的东西流了进来,心中一愣,缓声道:“你……都知道了?”耿封尘哑声道:“我伤了你……”穆倾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耿封尘却像听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猛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穆倾容愣然道:“又怎么了?”耿封尘强行定了定神,这才恢复了些理智,无力道:“刚刚做了个梦,有些后怕……”穆倾容自然不知道他究竟做的什么梦,但想着,怕是多少与自己有关,于是道:“梦都是反的,当不得真……”耿封尘黯然道:“绕指柔的事也当不得真么……”穆倾容便不说话了。耿封尘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恨道:“我弄伤了你……我……”穆倾容淡淡道:“本就是残躯败体,伤便伤了。”耿封尘心中一痛,哑着声音道:“你别这么说……”穆倾容又看了看耿封尘,淡声道:“已经很晚了,回去吧,你看你,连鞋子都穿反了。”耿封尘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然而就在这时,从窗外射出一只冷箭,直朝穆倾容而来,耿封尘未作他想,将人往身后一带,自身也同时向后一躲,然而事出突然,耿封尘能有这样的反应已算奇快,那只利箭还是擦伤了耿封尘的手臂,穆倾容看了一眼,心里一沉,冷然道:“箭头上有毒。”耿封尘道:“来不及处理了,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又转头对穆倾容笑道:“我的容儿,只救人,不杀人,你就在这呆着,不要出去。”穆倾容似乎依旧不放心,耿封尘柔声道:“听话,我很快回来。”穆倾容只好点头,对耿封尘道:“你自己小心。”耿封尘点了点头,出了门。
院中聚集了几十名带着面具的人,耿封尘冷笑道:“追灵宫?果然是行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一群人却未多言,不仅武艺在前面那些刺客之上,而且一看便知,这是经过多年训练的死士。耿封尘不再大意,忍着手臂剧痛,先发制人,凝聚着内力,朝其中一人打去……
夺风带着一众门徒赶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了,夺风将耿封尘的剑一扔,道:“少爷!”耿封尘会意,翻身接过,利剑出鞘,寒光毕现,耿封尘出招狠戾,毫不留情,渐渐占了上风。穆倾容在门内听了听动静,虽然很想出去帮忙,然而却也知道,这一次来的人不同往日。自己功夫虽恢复了大半,却依旧不是人的对手。穆倾容心内焦急,倒不怕其他的,只担心那箭毒……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的打斗声渐渐平息,穆倾容推开门,虽早有所料,却还是被眼前的景像愣了片刻,只见院中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死士的,也有避尘楼门徒的,淬了毒的利箭东倒西歪,满院都是,唯独自己所在的偏殿,连台阶都是干净的,穆倾容快步走到耿封尘身边,焦迫道:“阿尘,你可有受伤?”耿封尘缓缓转过身来,冲穆倾容一笑,道:“没事,皮外伤。”穆倾容盯着他受伤的手臂担忧道:“他们的兵器上都涂了毒,你的这些伤口……”耿封尘笑道:“不是有你这位……”神医在这三字还未出口,耿封尘便两眼一黑,一头栽在穆倾容身上。夺风惊道:“少爷的伤……”穆倾容道:“快将他扶进屋。”
二人合力将耿封尘扶了进去,穆倾容道:“这毒我能解,不过需要你在一旁协助。”夺风道:“好,你只管吩咐便是。”穆倾容道:“我施针时,你在一旁用内力将他体内余毒逼出来,此法最稳妥,绝不会有后遗症。”夺风道:“好!”
直到天刚蒙蒙亮,穆倾容才一边收拾好药箱,一边长舒一口气,道:“好在毒未流进心脉。”夺风不放心道:“少爷没事了么?”穆倾容点头道:“没事了,过三个时辰就能醒,放心吧。”夺风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然而,一直到再一次天黑,耿封尘也没醒过来。
第34章 偏执的何止一人
穆倾容皱着眉,又替耿封尘仔细诊了脉,毒的确是解了,而且按着他的方法,体内也并没有余毒 。夺风在一旁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看穆倾容似乎很淡定,他也就稍稍放了心。他不知道的是,穆倾容比他更急,只是他隐忍惯了,从不会轻易将心思显在脸上罢了。耿封尘的体温越来越高,脸色被烧得通红,紧闭的双眼也有些浮肿,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忍受着痛苦,额角的冷汗一层层的冒出来,手指不可控制的微微抽搐着,穆倾容替他施了针,又仔细给他擦了擦汗,心里生出许久没有过的烦闷。穆倾容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对夺风道:“现在给他施了针,按理应该能好,我们且再等等。”夺风点点头,道:“是。”
穆倾容看了看院中,冰冰凉凉道:“查出什么了么?”夺风道:“只知道是追灵宫的死士。”穆倾容走到院中摆放整齐的尸体旁,蹲下身来查看,雪白的衣裳垂在地上,夺风在他身后稍稍提了一下他的衣摆,道:“穆公子,这里脏,不如交给我们处理吧。”穆倾容不甚在意道:“无妨。”手一伸,微微扯了扯其中一具尸体的衣领,见其颈后果然有一个带着图案的刺青,穆倾容盯着看了好一会,又皱着眉像在想什么似的。夺风道:“怎么了?这图案可有什么来头?”穆倾容撤了手,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夺风一直给自己提着衣摆,淡淡笑道:“多谢。”夺风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穆倾容道:“这图案,我在药林谷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夺风有些惊讶道:“您也这么觉得?少爷之前也这么说。”穆倾容奇怪道:“是么?他也这么说过?”夺风道:“对,他还说,看着娘里娘气的,一点也不像大丈夫所为。”穆倾容暗自思索,又盯着那图案看了许久,总觉得越看越眼熟,“一定在哪见过,阿尘也一定见过……”穆倾容皱着眉喃喃自语道。
然而耿封尘不但没醒,反而越来越严重,额头上的温度已近烫手,全身被烧得滚烫通红,连呼吸都开始粗重了。穆倾容又诊了脉,拿着银针在指尖放了血,烧却是半点没退。穆倾容从医以来,第一次生出些手足无措之感。然而该用的药都用了,所以退烧热的办法也都试过,耿封尘就是不见好转。穆倾容在心里思索片刻,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夺风道:“这体热来得蹊跷,又实在诊不出什么异样,再这么烧下去要坏,我想去一趟凤鸾阁,若是他醒了,你照着我的方子煎药给他吃。”夺风点头道:“公子放心,我派些人跟你一起去吧?”穆倾容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凤鸾阁离这不远,我快去快回就是。”夺风点点头,但转头看了躺着的那人,又不放心道:“我还是让人跟着您,他们不进凤鸾阁便是,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少爷非杀了我不可。”穆倾容只好道:“那行吧,我现在就出发,你照看着些秋儿。”夺风点点头,看着穆倾容骑马快速走了,这才回到避尘殿,对着昏迷不醒的耿封尘轻轻道:“少爷,您快醒醒吧。”
只大半日的功夫,穆倾容几人就到了凤鸾阁门外,穆倾容道:“你们在此等着,我自己进去。”身后门徒齐声应了声是,穆倾容下了马,看着那一众楼阁静默了片刻,才朝凤鸾阁疾步而去。
穆倾容见守卫进去通报了,便耐心在门外等着,不一会,就听见一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这些没长眼的,知道他是谁吗,居然敢让他在门外等。”穆倾容直了直身子,果然,很快就见着凤悠然提着衣摆一身红衣飞奔而来,隔着还很远,就听凤悠然边跑边欣喜的喊到:“穆郎。”穆倾容无耐的笑笑,凤悠然却不管这些,扑到穆倾容身上一把抱住,道:“我没想到你能来,把我高兴坏了。”穆倾容心里有些愧疚,道:“悠然,我此番是有求于……”凤悠然纤长的手指捂在穆倾容唇上,穆倾容微微一愣,立刻收了音,凤悠然道:“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随即,又拉着穆倾容进了凤鸾阁。
凤潇影在殿前迎出来,见了穆倾容,爽朗笑道:“倾容兄,我们又见面了。”穆倾容拱手道:“凤少主。”凤潇影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何必叫得这么生分。”凤悠然道:“就是啊,虽说如今是我哥当家,可你又不是外人。”凤潇影生怕自家妹妹又说出什么夫君的话,把人给吓跑,于是赶紧道:“别站着说话了,快屋里请。”穆倾容这才稍稍松口气,跟着进了前殿。
相互寒暄了几句后,穆倾容不想多耽搁,便道明来意道:“凤兄,我次番前来,是有事相求。”凤潇影大手一挥,颇为豪气道:“说什么求不求,你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穆倾容犹豫了片刻,道:“我想要贵府上祖传宝剑。”凤家兄妹一愣,穆倾容赶紧道:“我也知这要求实在有失礼数,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冒昧前来,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凤潇影沉默片刻,道:“那宝剑虽被银丝阵削断,却因着这是先祖代代传下来的,所以,一直供奉在凤家祠堂。”穆倾容神色暗了暗,他一生没求过什么人,求人这事对他来说,实在很生疏,此刻见凤潇影这般说,自己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只好起身行了大礼,道:“还请凤兄赐剑,我实在迫不得已……”凤潇影走上前来,扶了扶穆倾容道:“你要它何用?”穆倾容道:“救人。”凤潇影道:“谁?”穆倾容道:“耿封尘。”凤悠然原本还想帮着劝劝自己的哥哥,现在一听耿封尘的名字,立刻寒了脸,道:“不行!”凤潇影冲她摆摆手,又道:“如何救?”穆倾容道:“他一直烧热不退,又是从体内发出来的,我用了药物也无法降下来,贵府上的宝剑乃寒幽玄铁所铸,我想……把它做成贴身之物,给他戴着降温。”凤潇影道:“这好办啊,你把它拿回去,放他身侧,等他烧热退了再还给我们不就行了?”穆倾容摇头道:“剑身过大,寒气太重,若一整块长时间放于身侧,没人能受得住。”凤潇影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这宝剑哪里都好,就是寒气太重,所以它的历代主人都患有极其严重的寒疾。凤悠然怒气冲冲道:“我不准!”穆倾容眸子暗了暗,沉默了好一会,才拱手道:“是我冒昧了,既如此,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唐突之处,倾容改日再登门谢罪。”说完,就要转身。凤潇影还未来得及开口,凤悠然却已经一把拦住,歪着嘴角笑道:“穆郎,既然来了,就住上几日再走吧。”穆倾容摇头道:“我不能再耽搁,阿尘还在昏迷。”凤悠然渐渐收了笑,脸上逐渐现出寒气,冷冷道:“来人!送穆公子回客房休息。”穆倾容脸色冷了冷,道:“你这是何意?”凤悠然又巧笑嫣然道:“留你做客呀。”凤潇影赶忙道:“悠然,不可无理。”凤悠然看着穆倾容,眼睛眨也不眨道:“我今日还就无理了。”说完,拉着穆倾容不由分说往客房而去。
穆倾容忍了又忍,终是淡声道:“悠然,我不想为难你,请你也不要为难我。”凤悠然慢慢放开了拉着穆倾容的手,正色道:“我苦等了你十年,你开口闭口就是耿封尘,我知道你对他什么心意,可是你也要明白,我凤悠然守着你的衣冠冢十年未嫁!十年啊!”穆倾容垂下眼帘,道:“十年前,我就说过……”凤悠然大声打断,道:“是啊,你是说过,那又怎么了,你我两家的长辈原本就有结亲的意思,若不是有那件事,我凤悠然早就是穆云山庄的少夫人了!”穆倾容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不管十年前有没有那件事,你都不会是我的妻子。”顿了顿,又正色道:“我一生所爱,只耿封尘一人。”凤悠然像是被气狠了,瞪大着一双丹凤眼,狠狠的盯着穆倾容,然而眼泪却流了下来,恨声道:“那我就杀了他!”穆倾容淡淡道:“他死了,我也会死。”凤悠然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痛声道:“我不管!你要死我也一定要杀了他!反正十年前我就以为你死了,大不了我守着你的坟墓过一辈子!你是我的!你死也是我的!”穆倾容心中不忍,却又不得不做出绝情的姿态来,只好转身就走。凤悠然一把扑上去,凄厉道:“你别走!”
第35章 偶得线索
穆倾容周身一僵,几乎本能的就要一掌挥开,却又堪堪忍住,放缓了声音,叹道:“悠然,你何苦来。”凤悠然将脸伏在穆倾容后背上,泪水将穆倾容的衣裳打湿了一大片,哽咽道:“穆郎,你便可怜可怜我罢,别走了,好不好?”穆倾容轻轻松开凤悠然的手,转过身来,见那一张俏脸上泪痕满布,几乎就要随手拿出帕子来替人试泪,转念一想,又忍住,却不由的软声道:“悠然,你出身名门,武艺高强,英姿飒爽,实乃女中豪杰,怎需要别人的可怜?”顿了顿,又叹声道:“误了你十年,倾容万分惭愧,若是再耽误了你,我又平添了一桩罪孽,悠然,不要再执念了,好么?”凤悠然抽噎道:“可我喜欢你啊,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十二年,十四岁那年我就对你说过,此生非你不嫁。”穆倾容摇摇头,道:“那一次我就说了,你我不可能。”凤悠然垂着眼,凄凉笑道:“是啊,这话你都说了几十次了。”随即又道:“可我偏要喜欢你!偏要嫁给你!”穆倾容揉了揉额角,不禁有些头疼。
凤潇影赶过来的时候,就是见着这样一副情景,凤悠然哭得梨花带雨,穆倾容一脸无可奈何。凤潇影道:“倾容兄,悠然自小任性惯了,对你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你见谅。”穆倾容摇摇头,道:“我知道,我不怪她。”凤潇影拿出一把断剑,道:“此乃寒幽剑,你带回去吧。”穆倾容一愣,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对凤潇影行大礼道:“凤兄大恩……”凤潇影一把拦住穆倾容,笑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你也不用行此大礼。”又转头对凤悠然道:“我还有事要与倾容兄商量,你先回去吧。”凤悠然深深看了一眼穆倾容,恋恋不舍地转身走了。
凤潇影带着穆倾容一直走到后院的花园里,二人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凤潇影倒了两杯茶,道:“这是西湖龙井,你以前最爱喝的,也不知你现在口味变没变。”穆倾容道了声谢,执着杯轻抿了一口,才道:“凤兄有话请讲,倾容洗耳恭听。”凤潇影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穆云山庄好像还不知道你的事,你不打算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知道你还活着,想必要欣喜若狂。”穆倾容摇摇头,道:“就让他们认为我死了吧,不用告诉他们了。”凤潇影奇怪道:“这是为何?”穆倾容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我一身伤病,已经苟延残喘了十年,想来今后是活不长了,又何必告诉他们,让他们再添一次伤痛?”凤潇影心里一惊,道:“怎么会……”穆倾容淡淡笑道:“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凤兄也看开些,不必为我伤怀。”凤潇影看了看穆倾容,倒真生出七八分难过来,却又强撑着宽慰道:“倾容,你也不要太悲观,好歹你是神医呢。”穆倾容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凤潇影沉默片刻,道:“原本是想跟你说说穆云山庄近况,但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我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穆倾容也沉默了一会,才道:“他们……都还好么?”凤潇影点点头,道:“都好,我常去穆云山庄走动。如今是少临当家,但是……”穆倾容问道:“但是什么?”凤潇影犹豫道:“但是,依然留着你少庄主的位置……”穆倾容闻言,垂着眼帘,眸子暗了暗,凤潇影又继续道:“他说……除非亲眼见着你的尸骨,否则绝不为你立碑位,你……当真不告诉他们?”穆倾容摇摇头,黯然道:“还是算了吧。”凤潇影叹了口气,道:“那行,我也不勉强,你的事,我和悠然都不会说出去。”穆倾容起身,依旧垂着眸子道:“多谢。”凤潇影道:“我送送你?”穆倾容点了点头,跟在凤潇影身后慢慢的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经过后院时,见凤悠然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二人,也不知她在看什么,竟有些出神。凤潇影道:“那边是她给你立的衣冠冢,你要去看看么?”穆倾容微微点头,随着凤潇影走过去。凤悠然回过身来,看着穆倾容,突然就又红了眼眶,穆倾容静静看着那小土堆前的木碑,上面只写着“挚爱穆氏倾容”,就再无其他了。目光往右边的小土堆上看了看,穆倾容不禁一愣,脸色瞬间惨白,只见那木碑上写着:“挚友耿氏封灵”。见穆倾容神色有异,凤潇影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穆倾容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指着木碑,道:“这是……”凤悠然回过神来,立刻挡在木碑前,埋怨地看了一眼凤潇影,穆倾容缓缓放下手来,语气清清冷冷的,道:“从前你们一见面就吵架,原只道你们二人不和,不想,你还有如此情意。”凤悠然转头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名字,黯声道:“我们总有吵不完的架,又总是和好的飞快,我的脾性,没有同龄女子喜欢,也没几个能让我看得上,她算唯一的一个。”穆倾容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凤悠然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虽极其不喜欢耿封尘,但又件东西,还希望你能替我带给他。”穆倾容强迫自己回了神,道:“什么……”。
凤悠然命侍女去自己房间取东西,他们三人则坐在树荫下,木桩做的凳子上等。三人谁都不言语,一时间,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凤悠然朝凤潇影使了个眼色,凤潇影于是干咳两声,道:“上回见着倾容,还是坐在木轮椅上,如今伤都好了么?”穆倾容点点头。凤潇影沉默了一会,没话找话道:“那冰清阁如今形同虚设,也是他们自身的报应。”穆倾容好像总算回了些神,道:“听说他们被人挑衅,大半门徒武功被废,连老阁主都被人打成了残废,唯一剩下一个韩笑语……”穆倾容看了看凤悠然,继续道:“也被人挑去了四肢经脉,身上还被划得遍体鳞伤。”凤悠然丹凤眼一斜,道:“你前面之事和我无关,至于她?那是她自找的!”穆倾容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略低了低头,凤悠然却突然道:“这次要你转交的东西,就是从她那拿回来的。”穆倾容道:“是什么?”凤悠然道:“呐,正好来了。”侍女拿着一小木盒,双手交给凤悠然。凤悠然打开盒子,递到穆倾容身前,穆倾容低头一看,见里头放着一支珠钗,穆倾容不明所以,道:“珠钗?”凤悠然道:“这是从韩笑语头发上拔下来的。”穆倾容道:“你拔她珠钗做什么?”凤悠然道:“你仔细看看,这珠钗是不是有些年头了?”穆倾容点点头,还是不明白。凤悠然道:“她说,那是她的心上人送的,真是没脑子,谁送人会送这么旧的。”穆倾容道:“所以?”凤悠然道:“这珠钗我认识,肯定不是她的,是……”穆倾容又仔细看了着这珠钗,像努力回忆什么似的,随即又默然了片刻,道:“是灵儿的。”凤悠然带着几分小心,道:“嗯,你还记得?”穆倾容沉重的点了点头,声音黯然道:“如何会在她那里?”凤悠然只要不在穆倾容面前提耿封灵,语气就自然多了,道:“我问了,她一口咬定就是她那心上人送的,追问之下才道出,这珠钗是从那男子怀中掉出来,原本那男子不肯给她,说是买的时候没仔细看,买回来才发现太旧了,怕她嫌弃,就没给,是那贱……韩笑语自己硬要过来的。”穆倾容心里一沉,像沉入到冗长的往事里,又暗自思索了良久,才缓缓道:“多谢,我会带给他的。”
兄妹二人目送着穆倾容越行越远,凤悠然不由得连连叹气,凤潇影淡淡道:“他非是你之良人,忘了他吧。”凤悠然望着远处越来越小的白色身影,幽幽道:“世间只得一个穆倾容,我舍不得。”凤潇影劝道:“还会有更好的。”凤悠然摇摇头,道:“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凤潇影看着自家妹妹黯然失魂的样子,心中不忍,想了想,道:“其实吧,你仔细看,倾容也不是那么好,整日清清冷冷的,没有活人气,若真日日生活在一起,应该是十分无趣……”看着凤悠然无声的瞪着自己,凤潇影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撇嘴道:“我什么都没说……”二人一时间都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穆倾容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凤悠然才幽幽叹了口气,眼眶却不知不觉又红了,喃喃道:“别了,穆郎。”
第36章 相思茫茫
穆倾容带着寒幽断剑,一路朝避尘楼风驰电掣地驾马而去。一到避尘楼,便立刻绘了图纸,将剑交给夺风,道:“找个师傅,把剑按着图纸上标明的尺寸做个小配饰出来,不求他技艺如何精致,但求他动作要快。”夺风点头应了,拿着东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寒幽玄铁的配饰很快做好,虽不大好看,但只为应急,穆倾容亲自将他带在耿封尘脖子上,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耿封尘,又微微叹了口气,轻轻道:“我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你还愿意听么?”顿了顿,又黯然失色道:“你……是不是真这么不愿见我?”
夺风进来的时候,穆倾容已经恢复如常,“穆公子,王大夫说,您上回的方子他不小心弄丢了,他问能不能让他再抄一份回去?”穆倾容道:“哪张方子?”夺风脱口道:“就少爷收走的那张。”穆倾容不明所以道:“他什么时候收走过我的方子?”夺风也没怎么在意,指着一侧的书柜道:“应该是放在那里了吧。”穆倾容道:“你找找看,找到了就给他拿过去吧。”夺风点点头,然而在书柜上找了一圈,毫无所获,夺风自言自语道:“我明明见他放这了呀,怎么不见了?”穆倾容道:“若找不到就算了,你告诉我哪张方子,我再写一张便是。”夺风道:“那么厚一沓,还是算了吧?少爷知道了,估计要心疼。”也不等穆倾容答话,就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明明见少爷放在书柜上的,怎么不见了?”
穆倾容:“……”
耿封尘的烧热渐渐退了,穆倾容闲来无事,便在书柜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坐在耿封尘床前看,突然又想起夺风说的,穆倾容心道:“难道是夹在了书里?”耿封尘一向有这样的习惯,自己写过的,别人写过的,随手往书本里一夹,最后常常是连自己也找不到了。穆倾容合上书,来到书柜前,随手翻了几本,没翻出什么,便又往边上抽出一本书来,却见一声暗响,书后面似乎有什么机关。穆倾容将书册拿出来,果然见里边藏了一方暗阁,穆倾容并没有随意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正准备将书摆回原位时,目光一瞥,却见暗格里放着几张纸,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正是自己的。穆倾容心道:“原来在这。”于是将那一沓拿出来,却见下面还有一支自己原来戴过的木簪,木簪上用一缕黑色发丝缠着,还用红布包着,若不是自己拿那一沓药方不小心弄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发簪被放在这。穆倾容愣然了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耿封尘,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弯,那个人,居然也会花这些小心思……穆倾容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缕发丝又缠上去,把那支木簪又重新包起来。旁边放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布料,穆倾容一眼便知,这是自己平时穿的衣物料子。穆倾容心中好奇,拿出来看了看,却见那布料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撕烂了。穆倾容心里奇道:“这又是从哪来的?”再下边,是一张图纸,是那日穆倾容画的,要他带去下崖去找自己要的药虫。再之后,他就见到了耿封尘放在最底层的那张纸。穆倾容直觉这应该是耿封尘放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自己实在不该再看,然而他就是这么鬼使神差的将那张纸打开了。那是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但却平平整整的对折着,穆倾容轻轻展开,纸上的字迹真是字如其人,严整中带些豪放不羁。只见上面写道:
自容去后,近十载已矣。吾常仰天而问:容,尚在否?若在,在何方?然,无人与答。心中郁结烦闷,无以言表,开窗透气,梅香扑面而来,闻之,心渐静。
忆当年,允容带梅花数株而归,种于庄内,后移至避尘楼,如今十载已过,梅已庭院满满,冬至,花开满枝,婷婷烂漫,香溢数里,沁人心脾。若容在,定当欢喜。然寻容已十载,音讯半点也无。前三载,寻遍容常去之处,只为一问,为何?后七载,扩至四面八方,只为一见,安否?与容,有怨,有恨,有思,有念。怨恨渐淡,思念愈浓,然则,思之无寄处,痛极!苦极!唯愿今夜,一如往常,魂入梦来。
穆倾容缓缓转头,看了看床榻上的那人,心里像压了一座山一样的沉重,他好像到了此刻,才掀起了一些小角,从中窥探出那么一点味来。那个人,找了自己整整十年,这十年里,他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境,一边寻找一边等待,一边埋怨一边想念。这十年里,他是不是也觉得委屈过,自己最爱的人,杀了他最亲的人,而那个人却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穆倾容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复了原位,将书册又重新摆回去。这才慢慢走到床边,缓缓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便一刻也不愿从那人身上移开。
然而耿封尘并不知道这些,他沉陷在自己的恶梦里,任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穆倾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居然有些没底,明明烧热已经退了,可人就是不醒,他心里多少生出些不安来。
穆倾容想了想,唤来夺风,道:“张师伯是这世间最通毒物之人,劳烦你去一趟药林谷,将他请来给阿尘看看。”夺风心里一惊,道:“少爷还中着毒?不是解了么?”穆倾容轻轻皱眉道:“毒是解了,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体内一定还有其他的毒,只是我没发现而已。”夺风按耐住心中焦急,道:“我这就去!”
穆倾容又坐回去,看着耿封尘喃喃道:“阿尘,你究竟怎么了……”耿封尘不知梦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痛苦的呓语,穆倾容凑近去,只听他一声声地唤着:“容儿……”穆倾容轻轻握了握耿封尘的手,轻轻道:“我在这里……”
耿封尘又梦见那个自己不知梦过了多少次的场景,穆倾容背对着他,手中的利剑插入耿封灵的身体里,耿封灵一脸的不可置信,嘴角流着血,吃力道:“救救我……容哥……”他想冲上去阻止,然而他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这一回,又做了一个全新的梦,穆倾容凄然笑道:“我想,只有我死在你面前,或许方能消解你心中怨恨……”随即将头放入白绫中……他眼睁睁的看着穆倾容投缳,眼睁睁的看着他咽气,眼睁睁的看着挂在那的白色身影逐渐变得僵硬,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肝肠寸断的流着泪,却怎么也发不了一丝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嘶吼,呐喊,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要你死的,即便你杀了再多的人,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不管还能不能再回到从前,我只想让你好好的……耿封尘心中一片绝然,仿佛自己也随着穆倾容死去了一般,再无半丝活气。
穆倾容探了探耿封尘的脉象,见其一片紊乱,气息似乎也微弱下去了。穆倾容一惊,赶紧施了针,封住他的心脉。耿封尘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眼睁睁的看着穆倾容一次次的露出绝望的笑容,看着他一次次在自己面前凄然自尽。他的心被割得千疮百孔,肝肠寸断,他一次次的想阻止,没有一次成功,到了最后,耿封尘绝望地想,都罢了,都罢了……
穆倾容伸手探了探耿封尘内息,突然听见耿封尘叹息般喃喃道:“我随你一道去了便是……”穆倾容自然不知他说的什么,只叹息一声,望着窗外,将希望都寄在了夺风身上。“但愿师伯还在药林谷,千万别撞空了……”穆倾容轻轻自语道。
好在夺风运气极好,第二日就带着张彦鹤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了避尘楼,穆倾容心中总算稍稍松了口气,道:“师伯,您可算来了,你快看看阿尘……”张彦鹤扯了扯他灰白的胡子道:“这个情景我怎么那么熟悉呢……”
穆倾容在一旁看着张彦鹤诊着脉,见其明明诊完了,却始终沉吟不语,穆倾容带些着急道:“他究竟怎么了?为何我怎么也诊不出异常?”张彦鹤挑了挑眉,看了穆倾容一眼,穆倾容心里一咯噔,道:“师伯有话请直言,我……我受得住……”张彦鹤重重叹了口气,又沉重地摇摇头,再深叹一口气,穆倾容终是沉不住气了,急道:“师伯这是何意?”张彦鹤道:“唉……”穆倾容脸色变了变,道:“他……他怎么了?您倒是说啊。”张彦鹤却哈哈大笑道:“咳,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我故意逗你玩呢!”穆倾容:“……”穆倾容忍了忍,道:“师伯这是要吓死人。”张彦鹤终于肯正经了一回,道:“他中了绕指柔,你第一时间给他服了绝心丹,这没错,错就错在,绕指柔里还加了一种,乃蜜花花粉,你这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穆倾容心里一沉,道:“蜜花原本也是常见的,甚至还可以当野菜吃,只是这三者一结合……”张彦鹤赞叹道:“不错不错,果然是阿禾教出来的,这三者一结合,能将人心底的仇恨怨念和害怕,无限扩大。下药的人对你们倒是很了解啊。”穆倾容眼色暗了暗,道:“难怪……明明绝心丹的药效过了,观绯阁上,他还是……”张彦鹤继续道:“他大概也觉察出不对劲了,所以才拼命压制,这一压制,人自然就醒不过来了,此刻他恐怕正陷在梦魇当中,梦到的,也一定是他埋在内心深处,影响他最深的东西。”穆倾容闻言低头沉默了会,道:“那……他要如何才能醒?”张彦鹤道:“我给他用几服药,先看看情况吧。”穆倾容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转头又看了看耿封尘,只见他眼角,无声无息流下泪来。穆倾容又默默叹了口气。
张彦鹤给耿封尘用完了药,把穆倾容拉到一边,道:“耿易那臭小子把善儿带走了,你知道么?”穆倾容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此事。”随即又担忧道:“这两人都不是那不听话的,为何会突然出谷,还带着善儿?”张彦鹤看了穆倾容一眼,道:“他们担心你,就跑来寻你来了。”穆倾容不解道:“担心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张彦鹤摆摆手道:“小孩子的心性我这糟老头子也不懂,不过,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避尘楼了……”穆倾容心中莫名多出了些不安,道:“他们离开几日了?”张彦鹤竖了三根手指,道:“三日。”穆倾容便越发不安,张彦鹤道:“小槿已经第一时间出去找了,应该没事,放心吧。”穆倾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待阿尘好些了,我也出去找找找。”
第37章 惊变
到了第二日,耿封尘终于有了要转醒的迹象,张彦鹤拉了拉穆倾容,小声道:“一会他醒来,估计一时半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来,要不……你先回避?”穆倾容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张彦鹤便不说话了。”约摸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耿封尘总算睁开了眼,穆倾容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唤道:“阿尘?”耿封尘寻着声音愣愣的偏了偏头,看到穆倾容时,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一双鹰一般的深邃眼睛里,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竟教人分辨不出来,只知道他看人的目光里,像是要哭出来般。穆倾容不由近了几分,耿封尘却突然一把狠狠将人搂住,声音带着严重的沙哑,又像带着控制不住的哽咽,无力道:“容儿……别走……行么……”穆倾容一时间不知他所言何意,只好安慰道:“好,我不走。”耿封尘不但没将人松开,反而更加重了些力道,丝毫不敢松懈,好像松一丝力道,就要失去怀中之人,良久,才叹息般道:“鬼魂也好,真人也罢,就这样抱着就好,不放手了,再也不不放手了……”
穆倾容任他抱着,伸着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耿封尘的后背,柔声道:“阿尘,你让我给你诊下脉,好不好?”耿封尘沉默不语,穆倾容被抱着,看不到他是何情绪,见他许久不言语,穆倾容动了动,耿封尘却又紧了些力道,声音沙哑道:“别动……让我抱你一会……”穆倾容带着哄人的口气,道:“我不放心你,你让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会。”耿封尘又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穆倾容坐直了身子,仔细给他把了脉,却见耿封尘直愣愣的一直盯着自己看,穆倾容愣了愣,这样的眼神……似乎他刚进药林谷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比上回看着要更难过,更伤怀。穆倾容收回手,心里松了口气道:“想来应该无碍了。”随即起身来,准备去唤张彦鹤,岂料,穆倾容才一动,耿封尘脸色陡变,一把死死拉住穆倾容,怅然道:“你还是要走?”穆倾容愣然道:“我去让师伯过来看看……”耿封尘好像到了此刻,才回了一缕魂,失神道:“张师伯?他怎么也死了?”好巧不巧,张彦鹤推门进来的时候,把这句话听得真真的,张彦鹤瞪着眼怒道:“你个忘恩负义的骂谁呢!”
穆倾容:“……”
耿封尘捂着头,像忍着疼痛,缓缓出声,喃喃道:“还活着……”穆倾容轻轻握上耿封尘的手,柔声笑了笑,道:“没事了,别担心。”耿封尘定定地看着穆倾容,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人拉进怀中,不知是哭是笑,低声道:“幸好……”张彦鹤一把捂住自己双眼,气急败坏道:“还有我这个大活人在呢你们!”随即又气道:“罢罢罢,你爱死不死,关我屁事!”又将手中药瓶收了回去,素色衣袍一翻,人便不见了。
耿封尘醒了之后,意识逐渐恢复,刚醒时的神色恍惚慢慢退了,然而梦境中的那一幕幕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教他后怕。穆倾容端着药碗进来时,耿封尘依旧觉得恍如隔世。直到耿封尘将药喝完,穆倾容才从袖中拿出一方木盒,递给耿封尘,耿封尘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有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穆倾容将凤鸾阁的事简单说了,耿封尘依旧像回不过神似的,喃喃自语道:“是他?竟然是他……这般一想,所以的事情就都能想通了……”随即,又看向穆倾容,犹豫道:“你……你待如何?”穆倾容眼神冷了冷,淡然道:“若是他再作乱,我也顾不上昔日情分了。”耿封尘语气坚定道:“你不要独自去找他,我跟你一道去才行,知道么?”穆倾容点点头,道:“好。”
穆倾容想了想,又犹豫道:“耿易跟善儿几日前离开了谷,说是要来避尘楼,但是算着日子,他们早该到了才对,我有点担心,想出去寻寻他们。”耿封尘点点头,道:“我随你一起去。”穆倾容道:“你昏迷了三日,身体还未恢复好,就不要去了。”耿封尘默然了半晌,才道:“那……你还回来么?”穆倾容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耿封尘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穆倾容的手,正色道:“容儿,那晚在观绯阁,我很后悔对你说了那些话,我自知,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伤便是伤了,无论我如何道歉如何懊悔都于事无补……可我……”穆倾容摇摇头,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不必自责。”耿封尘又叹了口气,道:“你总是这般,待别人永远都是宽容的,带你自己却……”穆倾容微微偏了偏头,垂眼道:“我这般罪孽深重,谈何宽容。”耿封尘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容儿,我们已然错过了十年,你还要错过几个十年?我们又还能有多少个十年?人活于世,总该往前看的,对么?”穆倾容心下黯然,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耿封尘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内心深处,爱你如初,若是一味怨恨于你,这份情意隔了十年之久,也早该被仇恨磨灭了。可是容儿,这份爱意并没有减淡,且永远也不会减淡,我们何苦再纠结于过往?”顿了顿,耿封尘又恳切道:“往后,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你要是喜欢药林谷的安静,我便随你一道回药林谷,左右避尘楼还有几位得力干将,我甩手不做这楼主也无妨,你若是在那待腻了,我们便来避尘楼,或者随便哪里都好,只要我们……”“阿尘……”穆倾容轻轻打断道:“你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懂,只是阿尘,这世间众人千千万,何止一个穆倾容?你何苦执着于这样一个亡心之人?”
耿封尘黯然神伤地垂下了眼,一时间,二人都不再开口,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起身道:“那药对身体有损,师伯会留在这里,直到你完全恢复,我……”耿封尘抬头,黯然望着穆倾容,失神道:“你要走?”穆倾容忍住心中酸涩,点点头,道:“待寻回了善儿他们,我便回谷了。”耿封尘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双鹰一般桀骜的眼睛似乎变得空洞,穆倾容实在不忍见他这般,犹豫了许久,才道:“若是……你想回药林谷看看耿易,也……”耿封尘闻言,心中一动,又抬眸看向穆倾容,却见穆倾容背对着身子,又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修养身子。”耿封尘怅然恳求道:“容儿,我们来日方长,可好?”穆倾容身形一僵,始终背对着身子,良久,才缓缓点头,轻轻道:“嗯。”
穆倾容才一出避尘殿,就见夺风火急火燎一路跑过来,一见穆倾容,连礼数都顾不上,老远便大声道:“穆公子,穆槿来了,在前厅,您快去看看。”穆倾容心中莫名一沉,道:“我这就去。”耿封尘在屋内听见声响,有些吃力地走到门口,皱眉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惊慌?”夺风跑到耿封尘身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耿封尘脸色陡然大变,喃声道:“怎么会……”
穆倾容一到前厅,就见穆槿坐在那,垂着头,虽看不清他的情绪,却能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悲痛。穆倾容按耐住情绪,喉间动了动,才缓缓道:“穆槿?”穆槿猛的抬头,穆倾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穆槿眼眶通红,双目含泪,脸色苍白,发声有些不可控制的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穆倾容几乎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里一紧,带着些急切道:“怎么了?”穆槿艰难的做了下吞咽的动作,才哑着声音道:“善儿……她……”穆倾容心中一沉,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一种不详之感没来由的涌出来,穆倾容尽量稳着声音道:“她怎么了?闯祸了?摔伤了?最坏……是旧疾复发了?”穆槿扑通一声跪下来,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大嘴巴,痛声道:“公子……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她!”穆倾容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那种不安的感觉瞬间到达了一个峰顶,穆倾容不愿多问,仿佛不问,事情便没那么糟糕。“走,回谷。”穆倾容轻声道。
二人快马加鞭带起路上一片尘土,朝药林谷急急而去,他不知道的是,耿封尘与夺风张彦鹤三人,也紧随其后而来。耿封尘骑着“烈火”,脚程便要快上许多,于是便决定自己先去追穆倾容,让他们二人在后面往药林谷赶。
在药林谷谷口时,耿封尘终于赶上穆倾容,然而穆倾容此刻也来不及多问,三人策马扬鞭,直奔谷内。直到行至药堂,穆倾容才停了下来。从谷口进谷内,首先看到的便是药堂,这也是为了求医者的方便,然而此刻,药堂里却聚齐了药林谷四大门长,四人脸色都极其难看,眼眶似乎都有些通红,见了穆倾容,都沉默着不言语,穆倾容缓缓走到药堂门口,抬眼往里看了一眼,瞬间不由自主地玩后踉跄了一步,被耿封尘轻轻扶住,穆倾容稳了稳心神,疾步走到善儿身侧,拉着她僵硬的手就要诊脉,却又堪堪停住,愣然地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善儿,穆槿见状,不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到:“你……还是没能等到公子……”
第38章 暴风雪前的宁静
穆倾容只死死盯着善儿看,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鲜活的小姑娘,为何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耿封尘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他只听夺风说善儿伤得极重,恐有性命之忧,却不料,他们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来,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副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才强撑着起了身,缓缓道:“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赵耀上前了几步,面色虽冷,言语间却很是懊悔难过,道:“谷主……我……只怪我学艺不精,没能救下她……”问心也垂着眸子道:“是我二人无用……若是您在……”穆倾容喉间动了动,才道:“我不是问责,我只想知道事情始末。”李郁缓缓道:“耿易留书,说是带着善儿去寻你,穆槿第一时间就去追了,谁知这二人,还未出玉南城,便遇见那戴面具的男子,不知他是追灵宫的什么人,强行将二人掳走了。耿易说,他是在毒池里找到善儿的……耿易带着善儿逃出来时,自己也身负重伤,性命垂危,二人倒在谷口,被暗卫背了进来,耿易虽然伤得重,却好在没中毒,善儿……善儿却……赵门长和问心,实在是拼尽了全力……”穆倾容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声音比平时更冷了些,似乎一切都与平时无异,穆倾容道:“什么毒池?”钱门长钱重恨声道:“耿易说,地牢里有一个池子,里头全是各种毒蝎毒虫毒蛇,总之,各种毒物包罗万象。”此话一出,在场所以人都面色一沉,心里的疼惜和仇恨不言而喻,似乎只等穆倾容点头,就要全军杀进追灵宫。穆倾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见大家都强行忍着悲恸,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似乎只等自己作出决定,或是作出什么安排。
穆倾容依旧面色冷然,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去掀开善儿的衣角,想看看她那一身伤,又堪堪忍住,穆倾容用力闭上双眼,握了握拳,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淡漠吩咐道:“钱门长,你掌管药林谷财计,善儿的后事,一并交与你处理。”顿了顿,又道:“不必要那繁文缛节,但最基本的礼制要有。”钱重点点头,道:“好,都交给我,我绝不会……让善儿在这头上受委屈。”穆倾容又道:“赵门长和问心,好好医治耿易,不可出任何差错。”二人齐声道:“是。”穆倾容看向孙分,道:“你去谷外接应张师伯,他此时还不知情,待他回来后,一定要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不能让他胡来。”孙分点点头。穆倾容又道:“李门长,你好好安抚众门徒,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行动,如有违抗,按门规处置。”李郁点头应了,又不放心道:“那……您呢。”穆倾容淡淡道:“我去张师伯那里,拿些药给阿尘。”又看向耿封尘道:“你身子还未恢复,师伯的药,切不可断了。”耿封尘不言语,只忧心忡忡地看着穆倾容,轻唤道:“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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