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渡秋思 - 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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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倾容吩咐完,对耿封尘道:“你在此等着,或者去碧潭等我也行,我拿了药就来。”耿封尘拉住穆倾容,道:“我和你一起去。”穆倾容没有挣开,任他牵着,算是默许了。

    耿封尘自进了药堂起,心里便很是不安,这份不安在看到穆倾容一如往常时变得尤为重,耿封尘担忧道:“容儿,若是你心里难受,便说出来吧?”穆倾容停下捣药的手,淡淡道:“我没什么可难受的,生死之事,谁能避免?”耿封尘紧皱着眉头,不知为何,见穆倾容越是这样,他心里便越发不安,可他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问,若换作是他,他只怕要发狂,不将那歹人千刀万剐,他便不能心静,可现在看穆倾容,倒丝毫没有要寻仇的意思,从始至终,穆倾容表现得非常镇定从容,连拣药材都没出丝毫差错。耿封尘想了想,忧心道:“容儿,你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做出什么事来,我与你一起面对,好么?”穆倾容未抬头看他,依旧低着头捣着药材,道:“嗯。”

    善儿下葬那日,药林谷所有门徒都在场,只有张彦鹤和孙分二人不在,张彦鹤被孙分片刻不离的跟着,既出不得谷,也寻不得仇,他的满腔怨愤得不到发泄,便只好日日饮醉,日日高歌,那能将魑魅魍魉都吓哭的歌声在药林谷绕梁三日,药林谷众人竟无一人心有抱怨,也是桩奇事。待到众人都散了,穆倾容依旧在墓前站着,耿封尘默默在他身后守着,一句话不说,实在不忍打扰穆倾容,又实在放心不下,便只好用最愚笨的办法守着自己的爱人。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才转身道:“走吧,去看看耿易,听说他一醒就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是不是又晕过去了?”耿封尘道:“嗯,他……情况不太好,我是说,他心里的情况不太好……”穆倾容点点头,再不言语,在前面一声不吭地走着。

    到了晚间,耿封尘端着饭菜进碧潭木屋时,却到处寻不着穆倾容,耿封尘心里一紧,赶忙出去找,又问了其他人,其中一暗卫道:“好像往后山陵墓去了。”耿封尘接过暗卫的火折子,道了谢,赶紧往后山而去。

    淡淡月光下,穆倾容形容孤峭地盘腿坐在善儿坟前,耿封尘心疼得很,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走近了才发现,穆倾容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耿封尘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穆倾容旁边,却见穆倾容手里拿着竹条,编着一只蝴蝶,地上还放了好几只已经做好了的。耿封尘也往地上一坐,道:“我帮你?”穆倾容摇摇头,道:“不用,也不多,一会就好了。”耿封尘默默看了一眼坟前那一大堆竹条,便再不说话了,只一声不吭的坐在穆倾容旁边,静静看着那人低头认真编蝴蝶的样子。

    天微亮时,穆倾容终于略显吃力地起了身,耿封尘暗自揉了揉酸痛的腿,扶了他一把,也赶紧站了起来,道:“回去?”穆倾容淡淡道:“嗯,一道去用早膳吧?”耿封尘道:“好……”二人并肩慢慢下了山,只留下身后那堆满了整座坟头的竹蝴蝶,在清晨的凉风中轻轻颤翼。

    耿封尘一直知道,穆倾容心里一定有他的打算,他怕穆倾容无所顾忌与那人玉石俱焚,便只好默不作声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留心着穆倾容的一举一动,然而百密一疏,待耿封尘醒来时,穆倾容还是不见了。

    耿封尘大惊失色,心里直觉穆倾容一定是去找追灵宫了。张彦鹤对着孙分破口大骂道:“让你成天看着我,现在好了,你家谷主丢了吧!”孙分心里也急,道:“我们都不敢跟他提报仇的事,只想等这事过去了再去灭了那追灵宫,却不想……”耿封尘一边心急,一边又颇有些不平,道:“善儿惨死,容儿去寻仇有何不可,别说他,便是我,也绝不会放过那人!”张彦鹤一拍巴掌急得吹胡子瞪眼,道:“你懂什么!他万一动了杀念,那破玩意必然发作!还不快去找!”

    耿封尘:“……!”

    张彦鹤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将穆倾容带回来,孙分领着一小队人在谷外寻找,穆槿携了一队人马赶往沥州,耿封尘与张彦鹤二人沿着去沥州的路慢慢找。一时间,大家的心都七上八下的,生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第39章 如蜜似剑

    然而穆倾容此刻躲在一个僻静的山洞里确实不太好,他坐在地上,一只手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手指抓进了土里,双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穆倾容低着头,脸上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滴进土里,心口处像被炸开似的疼痛难忍,穆倾容慢慢跪在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像是在竭尽全力的克制着什么。“还没到沥州呢,怎么就发作了呢……”穆倾容恍惚的想,身体里的疼痛似乎到达了一个极限,穆倾容心道:“我还不能死……还不能……”然而上苍似乎并没有在此刻眷顾到他,穆倾容知道不妙,手指偏偏又抖得厉害,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拿稳银针。耿封尘找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了,只见那人半跪在地上,低着头,散着发,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抖成了筛糠。耿封尘想也未想,快步冲了上去,张彦鹤大惊道:“别去……”耿封尘哪里肯听他的,半跪在地上扶着穆倾容急道:“容儿!”穆倾容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了一下,身子猛的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脸来,耿封尘心里一惊,道:“你……”只见穆倾容脸色青黑,眼睛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鲜红血丝,瞳孔剧烈收缩着,看耿封尘的眼神,仿若厉鬼。这已经是耿封尘第二次看到穆倾容这样了。耿封尘又心疼又忧怖,道:“你怎么了……”然而话还未说全,穆倾容突然一掌打上耿封尘心口,耿封尘虽未防备,但好在反应奇快,往一旁一侧身就躲了过去,耿封尘惊忧交加,大声道:“容儿!”穆倾容猛的抽出利剑,夹着凌厉的劲风,朝耿封尘咽喉刺过去,张彦鹤大叫道:“让开!”耿封尘往后一个空翻,与穆倾容拉开了些距离,张彦鹤飞上前来,朝穆倾容颈侧飞去一根银针,穆倾容一侧头躲了过去,又将目标对准了张彦鹤,剑尖朝他直直刺过去,耿封尘赶忙上去将人一把拉开,很快三人又缠斗在一起,穆倾容像不要命似的对准二人要害,招招致命,那二人又怕伤到穆倾容又想上去阻止,一边退一边扯,竟逐渐让穆倾容占了上风,直到穆倾容将剑刺进了耿封尘的胸前……

    耿封尘用手握住剑刃,痛声道:“容儿……你清醒些好么,求求你……”穆倾容见了那不断涌出来的血,眼睛里的血丝好像又多了些,让人见了都骇人,张彦鹤见状急道:“糟了,他更严重了!”耿封尘脑中轰的一声,震得他头晕目眩,像想起什么似的,眼中渐渐蓄上泪来,看上穆倾容缓缓道:“原来……如此……”双手也不由自主失了力道,张彦鹤心道不妙,力道一撤,穆倾容势必要将他刺穿,然而他又不能轻举妄动,深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穆倾容,便会再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然而出乎他预料,穆倾容却渐渐松了握住剑柄的手,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伏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来,耿封尘回了神,毫不在意的拔出了剑,又凑近穆倾容急道:“容儿?”穆倾容似乎转头看了耿封尘一眼,又似乎没看,眼神渐渐失了焦距 ,人也跟着往后一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耿封尘抱着穆倾容,心疼到无以复加,十年来想不明白的事,在那一刹那似乎都想明白了,当年的穆倾容,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呢?如果是,那他一直以为的,便是错的,耿封灵当时被穆倾容一剑刺穿,对穆倾容说的那句“容哥,求求你”,或许不是求穆倾容不要杀她,而是求他恢复意识?当时他赶到的时候只听到这一句,穆倾容又是背对着他的,可耿封灵当时一定看到了穆倾容的样子,所以才会有这一句。可为着这一句,多少年来耿封尘心疼着自己的妹妹,从而又更加怪罪穆倾容,然后陷入到爱恨的纠结里。以及那晚观绯阁上,穆倾容当时问他的那句话有多奇怪,他似乎也明白了。是啊,他的容儿,乃谦谦君子,最是温和有礼,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失礼失敬的话?

    好在穆倾容刺的这一剑并不深,张彦鹤给耿封尘上了药,又在山洞内找了些杂草放在地上,安置好了穆倾容。耿封尘担忧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张彦鹤探了脉,道:“已经无碍了,应该很快就能醒吧。”耿封尘便不再说话了,张彦鹤看了看静默不语的耿封尘,道:“你不问问我?”耿封尘轻轻摇摇头,道:“我只想知道,那东西要如何解。”张彦鹤叹道:“无解。”耿封尘眸子暗了暗,又不说话了,只静静守着穆倾容,目光一寸都不舍的离开。

    穆倾容浑浑噩噩的昏迷着,不知怎么,十年前从不敢回忆的事,现在却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在他心里,十年前,就像是一道高高的门坎,在门坎前,他还是那个鲜活的温润少年,在门坎后,他便当自己死了,只如秋末的枯草般凑合活着。

    穆云山庄座立在一座半山腰上,周围到处繁花似锦,据说是因为穆庄主的夫人喜欢花,于是庄主便将穆云山庄方圆二十里都种上了花。庄主疼爱夫人,江湖上人尽皆知,一时间还被称为美谈。庄主夫人姓云,穆云山庄便是由此而来,那是沥州远近闻名的第一美人,十四岁便嫁给了庄主穆怀若,二人郎才女貌,倒真真是天作之合。夫妻二人一直很是恩爱,穆夫人十六岁便生下了少庄主穆倾容。然而红颜薄命,穆倾容十岁那年,穆夫人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穆怀若也是个痴情的,三十岁的年纪,愣是守着夫人的陵墓不肯再娶。耿家家主耿先源与穆怀若乃结义兄弟,两家离得又近,三天两头便有走动,穆倾容与耿封尘自小便熟识,用耿封尘的话说 ,“你光着屁股的时候我都见过”。十六岁的穆倾容听到这句话时,只轻轻笑了笑,道:“嗯,你光屁股的样子我也见过。”耿封尘虽是被收养的,可耿家待他倒是比亲生的还亲,一家老小都宠着他惯着他,他渐渐的便养成了一副桀骜不驯的性子,除了穆耿两家长辈,他对谁都很傲慢,又仗着自己武艺非凡聪慧异人,对谁都很不屑,看谁都不太友好。然而他对穆倾容却是例外,对他自小便是温温柔柔的,打记事起,他与穆倾容就一直形影不离,却连架都没吵过。用耿先源的话说,“这臭小子所有的温和都给了倾容。”当时穆怀若听了哈哈大笑,穆倾容却莫名红了脸。

    这一日,耿封尘像往常一样,跑到穆云山庄来玩,在院子里见了穆怀若,便弯腰行礼道:“穆叔叔。”穆怀若笑着点点头,顺手指了指穆倾容的小院,道:“倾容在自己屋里练字呢。”耿封尘道了谢,喜笑颜开地跑去找穆倾容去了。大老远看见穆倾容端坐在窗前,正认真的写着什么,耿封尘便故意放缓了脚步,弯着腰轻手轻脚的躲到窗下,又屏气凝神听了好一会动静,心中不免偷笑,正准备突然起身吓那人一跳时,却见不知什么东西朝自己脑门飞来,耿封尘不躲不避的任其砸了上来,手一伸,接住从脑门上掉下来的东西,低头一看,见是一团揉在一起的纸团,耿封尘笑着抬头去看,却见穆倾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打趣道:“也不知道躲,万一砸傻了可如何是好?”耿封尘笑道:“那正好,傻了我便赖着你,赖你一辈子。”穆倾容笑道:“我不与傻子为伍。”耿封尘也笑了,从窗外跃进屋来,穆倾容见怪不怪的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让耿封尘落脚,又笑道:“这屋子右方有扇门你知道么?”耿封尘道:“不知道,我眼里只看到你。”穆倾容漫不经心道:“哦,我看看。”说完凑近耿封尘,仔细盯着人家眼睛瞧,瞧着瞧着,两人又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穆倾容收拾了纸笔,道:“此前约好了明日去耿家与你下棋一事,恐怕要推后了。”耿封尘道:“怎么?明日你有事?”穆倾容点头道:“嗯,明日凤鸾阁阁主要来。”耿封尘奇怪道:“他来他的,与你何关?”穆倾容道:“凤家少阁主和大小姐也要来,我爹让我在府上招待凤家兄妹。”耿封尘撇了撇嘴,道:“那好吧,推后便推后,不过,我也要来。”穆倾容道:“你来做甚?”耿封尘理直气壮道:“守着你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穆倾容笑道:“人家如何便成了贼了?”耿封尘摆手道:“哎呀你不知道,那大街小巷早就传开了,凤家大小姐看上你了!”

    穆倾容:“……”

    第二日,耿封尘果然早早地就来了。穆倾容奇道:“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耿封尘道:“过来守着你!”穆倾容失笑道:“我如何就要你守了?”耿封尘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为了你啊我真是操碎了心。”随即又往穆倾容床上一倒,闭着眼道:“我再睡会,他们来了你再叫我。”穆倾容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耿封尘诚挚道:“阿尘,我真的觉得你实在是瞎操心。”耿封尘对此懒得作理会,一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穆倾容又好气又好笑,自语道:“我看你才像贼,困成这样,一晚上也不知干嘛去了。”却又听床上传来耿封尘闷闷的声音,“想你去了,真是为你操碎了心。”穆倾容笑着摇摇头,盯着那人背影道:“你睡吧,我去洗漱了。”等了一会,见里头没了声音,穆倾容便转身出了卧房。

    快到中去时,凤家的人终于到了,穆倾容站在门口迎接,见了人,客客气气施礼道:“倾容奉家父之命,在此恭迎凤阁主,拜阁主安。”凤阁主赞叹道:“少庄主不必多礼,上一次见你,还是五六年前,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已然是翩翩少年,少庄主盛名,果然不虚。”穆倾容又行了一礼,笑道:“阁主谬赞。”凤阁主看了看身后的少女,道:“悠然,还不快见过少庄主。”凤悠然从下马开始,目光便一直停在穆倾容身上,此刻上前来,立刻拱手道:“悠然见过少庄主。”穆倾容见她不行女子福礼,心里赞道:“倒不似其他闺阁少女那般娇滴滴的。”于是也拱手还礼道:“大小姐倒颇得女杰风范。”凤阁主听了,立刻喜笑颜开地朝凤悠然使了个眼色。穆倾容将人迎进了前厅,穆怀若早已在那等着,几人见了面,又寒暄了几句,凤悠然行过礼后,便悄悄走到穆倾容身侧,小声道:“我们出去吧?”穆倾容点点头,向长辈言明后,带着凤悠然退了出去。两位长辈对此十分喜闻乐见。

    凤悠然一出前厅,立刻拉了穆倾容的衣袖,笑道:“穆云山庄美得像画似的,你愿不愿意带我去看看。”穆倾容笑道:“自然愿意,只是,少阁主还没到,不然我们还是等他来了再一道去?”凤悠然道:“也行,那我们去门口等他?”穆倾容笑着点点头,凤悠然嫣然一笑道:“容哥,你比大家说的还要好!”穆倾容惊讶于凤悠然的自来熟,又对她不忸怩作态的性子十分欣赏,于是也改口柔柔笑道:“悠然过奖了,走吧,我们去门口等,门口有几株菊花开得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看?”凤悠然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一个劲的点头道:“想想想。”耿封尘从穆倾容的小院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那二人有说有笑的并肩向外走去,看着十分……碍眼!耿封尘不假思索,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二人才到门口,就见一蓝衣少年骑着马赶了过来,凤悠然唤道:“哥!”凤潇影下了马,细细盯着穆倾容看了又看,赞叹道:“少庄主果然超凡脱俗,人间绝色,不负盛名。”穆倾容拱手客气道:“少阁主过奖。”哪知那凤潇影又道:“不如我把你带回凤鸾阁将你锁起来吧?这样的绝色公子我若是不能独享,该是多么遗憾!”好在穆倾容从小听惯了耿封尘比这更不着边际的话,很是从容道:“少阁主幽默风趣,也是绝佳公子。”又客气笑道:“还请少阁主移步前厅,家父等候多时了。”凤潇影眉头一挑,心道:“这般捉弄都能面不改色彬彬有礼,果然不负盛名啊。”心里却越发对穆倾容生出更多赞赏。

    待那三人走了,耿封尘才从大柱梁后面探出头来,气急败坏道:“这贼还不止一个!我的任务很艰巨啊……”

    第40章 表白心意

    凤悠然一出前厅,立刻拉了穆倾容的衣袖,笑道:“穆云山庄美得像画似的,你愿不愿意带我去看看。”穆倾容笑道:“自然愿意,只是,少阁主还没到,不然我们还是等他来了再一道去?”凤悠然道:“也行,那我们去门口等他?”穆倾容笑着点点头,凤悠然嫣然一笑道:“容哥,你比大家说的还要好!”穆倾容惊讶于凤悠然的自来熟,又对她不忸怩作态的性子十分欣赏,于是也改口柔柔笑道:“悠然过奖了,走吧,我们去门口等,门口有几株菊花开得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看?”凤悠然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一个劲的点头道:“想想想。”耿封尘从穆倾容的小院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那二人有说有笑的并肩向外走去,看着十分……碍眼!耿封尘不假思索,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二人才到门口,就见一蓝衣少年骑着马赶了过来,凤悠然唤道:“哥!”凤潇影下了马,细细盯着穆倾容看了又看,赞叹道:“少庄主果然超凡脱俗,人间绝色,不负盛名。”穆倾容拱手客气道:“少阁主过奖。”哪知那凤潇影又道:“不如我把你带回凤鸾阁将你锁起来吧?这样的绝色公子我若是不能独享,该是多么遗憾!”好在穆倾容从小听惯了耿封尘比这更不着边际的话,很是从容道:“少阁主幽默风趣,也是绝佳公子。”又客气笑道:“还请少阁主移步前厅,家父等候多时了。”凤潇影眉头一挑,心道:“这般捉弄都能面不改色彬彬有礼,果然不负盛名啊。”心里却越发对穆倾容生出更多赞赏。

    待那三人走了,耿封尘才从大柱梁后面探出头来,气急败坏道:“这贼还不止一个!我的任务很艰巨啊……”

    穆凤两家早有联姻的意思,如今二位家主见这两个小辈似乎相处得不错,心中更加欣喜。凤阁主更是将自己一双儿女留在了穆云山庄,自己则回了凤鸾阁。

    穆云山庄一时间,竟无比热闹了起来。每日都能听见凤悠然与耿封灵的争吵声,以及凤潇影与耿封尘的打斗声。倒是穆倾容得了清闲,于是便时常去找自己的堂弟穆少临。然而每每穆倾容一走动,所有人便都跟在后头,众星捧月一般。穆少临看着那一堆人争先恐后的跑了进来,皱眉道:“你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你看看,门都要被挤破了!”穆倾容半点诚意也无,笑道:“扰了你的清净,我很抱歉。”穆少临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恕我眼拙,没看出来你哪里觉得抱歉。”穆倾容看了看门口吵闹声渐近的那群人,也颇显无奈的笑了笑。

    那边耿封灵使劲拉了一把凤悠然,嗔怒道:“容哥是我的!我先进,你不许肖想!”凤悠然不甘示弱,一脚踹上去道:“凭什么就是你的,容哥亲口说过我最独特,他喜欢的人一定是我!”耿封灵呸了一口,道:“我与容哥青梅竹马,岂是你能比的!”这边凤潇影道:“怎么,你还要与我打?穆倾容此人我势在必得,你这般与我缠斗下去有什么意思?”耿封尘怒火冲天,道:“你要再敢说这种谬言,别怪我不给凤鸾阁脸面!”穆少临喝了一口茶,对穆倾容道:“你这般抢手,还是赶紧走吧,别来我这偏寂小院里了。”穆倾容无奈起身道:“那好,我明日再来。”穆少临道:“别!你什么时候都别来,除非……”手一指门外那群依然在打斗的人,继续道:“你能把那群人赶走。”穆倾容一走出去,四人立刻争相上前,穆倾容不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凤悠然娇嗔道:“容哥,你为何躲着我,可是我哪里做错了?”耿封灵上前一把抱住穆倾容,甜甜笑道:“容哥,告诉他们,你是不是最喜欢我!”穆倾容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凤悠然一把扑上前来撕扯道:“你给我撒开!”凤潇影道:“倾容兄,我们……”耿封尘打断道:“容儿,你跟我约好的那局棋什么时候下完?

    穆倾容:“……”

    趁着这四人又斗在了一起,穆倾容灵巧一闪身,待众人回过神来时,穆倾容早不知又躲哪去了。

    穆倾容一走,穆少临的小院立刻安静了下来,穆少临看着眼前那人冷冷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凤潇影对那人轻轻一笑,方才那一番风流模样瞬间无影,此刻倒是一副温柔书生的做派,笑道:“少临……”穆少临眼也不抬,道:“我跟阁下不熟,请你马上离开。”

    凤潇影:“……”

    耿封尘一边打磨着手中的木制小玩意,一边头也不抬道:“你又去找容儿了?”耿封灵点点头,颇为泄气道:“他又和凤悠然在一起……”耿封尘手中一顿。耿封灵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闲情逸致雕刻这破玩意?容哥的心就要被人俘获了你知道么!”耿封尘闻言,周身一愣,随即又垂眼道:“我又能如何呢,我自身是无所谓,可我不能坏了他的名声,他如今的盛名,江湖上谁能不知,若是传出……他的名声岂不是就毁了?再说,他对我,也不一定就……”耿封灵几乎要被气笑了,道:“好好好,你这般毫无作为,别说容哥是男子,就算他是女子也不会喜欢你,打今日起,我再也不帮你了!”说完,一甩裙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今日我听穆叔叔说,过几日他就要与容哥言明。”耿封尘愣然道:“言明什么……”耿封灵继续道:“与凤家结亲一事。”耿封尘手一松,木头雕的小马从手中掉了下来,呆愣愣道:“他……他要成亲了?”耿封灵心中不忍,又折回来,语重心长道:“哥,不管结局如何,你总该去试一试吧?”耿封尘抬头望了望天,天空阴沉得有些可怕,好像要下雪了。耿封尘无来由的感觉一阵寒意,直冷到人心里,又缓缓道:“若是我说出来,把他吓跑了怎么办?他……他这样天雪一样纯净傲然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心里藏着这么肮脏龌龊的心思,心里不知该多难过……”耿封灵也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道:“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耿封尘像没听见似的,失神地捡起地上的木头小马,用指尖擦去上头粘了的灰尘,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那一晚,耿封尘一夜没睡。

    翌日,天刚蒙蒙亮,耿封尘便去了穆云山庄,守门的人惊讶道:“耿少爷怎么这么早?是来找少庄主的吧?小的去给您通报?”耿封尘摇摇头,道:“他现在肯定还没醒,等他用了早膳你再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有事要跟他说。”那人道:“昨晚下了雪,虽说此刻都融化了,但外头还是冷,少爷还是进来等吧?”耿封尘笑了笑,道:“原本是我自己按捺不住,才一早过来了。我若进去了,他指定要醒,我还是在外头等吧,让他多睡会。”

    穆倾容用完膳,听下人说耿封尘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不由皱眉道:“怎么不叫醒我?”那人道:“耿少爷这回不知怎么,固执得很,说什么也要在外面等。穆倾容又好气又好笑,边走边道:“这人又玩什么花样。”门一开,穆倾容快步走上去,见着眼前鼻子冻得通红的人,打趣道:“你今日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不肯进我穆府大门?怎么?我平日亏待你让你受委屈了?”耿封尘自然而然的接话道:“可不是,那凤家兄妹都住你家好几个月了吧?怎么还不走?你都冷落我多久了?”穆倾容失笑道:“哦?这事还是怪我?”耿封尘却不说话了,穆倾容道:“进来吧,还要我请你啊?”耿封尘站在那一动不动,穆倾容不禁奇怪道:“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怪怪的?”耿封尘正色道:“我有事跟你说。”穆倾容道:“进来说啊。”耿封尘摇摇头,难得正经道:“我想带你去外边说。”穆倾容心里好奇,又见耿封尘难得这么严肃,于是道:“行吧,我跟你去。”

    二人来到距离穆云山庄不远的那一片梅林里,此时梅花开得正盛,耿封尘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直到了这会,才道:“你最喜爱梅,所以今日便带你来看看。”穆倾容不由好笑道:“不过就是看看梅花而已,弄得那么神秘兮兮做什么?”耿封尘便不说话了,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穆倾容又道:“听说梅花岭的梅最好看,你若是哪日有空,我们一道去看看如何?”耿封尘沉默的点了点头,穆倾容收了笑,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耿封尘抬眼看了看穆倾容,犹豫道:“容儿,我若是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你不会再也不肯理我吧?”穆倾容故意板起了脸色,颇为严肃道:“那可不一定。”耿封尘心里一沉,又沉默着不说话了。穆倾容见状,正欲解围,却见耿封尘突然对着穆倾容,双膝跪在地上,穆倾容吓了一大跳,道:“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说完就要拉耿封尘起来,耿封尘摆摆手,笔挺挺的跪在穆倾容身前,正色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难堪,让你厌恶,让你觉得恶心,我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但即便这样,我也还是要说。”耿封尘深吸了口气,看着穆倾容一字一句道:“容儿,我喜欢你。”穆倾容愣了愣,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耿封尘心里一惊,只以为穆倾容嫌弃厌恶自己,心里一着急,便站起来伸出双手将他禁锢在梅花树下,急得语无伦次,道:“你……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待我说完后,要打要骂都随你。”耿封尘盯着穆倾容的双眼,目光诚赤炙热,道:“我知道此话一出必然会冒犯你,但我还是要说,容儿,我爱慕你!”“我自知此事有违伦常,可我不怕别人笑话,也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耿封尘停顿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道:“容儿,我耿封尘今日剖心以对,只想让你明白,我不是闹着玩儿,也不是一时兴起,我爱慕你许久,我想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穆倾容笑了一下,淡淡道:“我是男子。”耿封尘道:“是,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爱慕你,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你恰好不是女子罢了。”顿了顿,又道:“我自知,此番言语若是被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被我毁了,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以后即便不能如当初那般,你……也别不理我,好么?”耿封尘闭上眼睛,像等待神的审判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不知过了多久,穆倾容才轻轻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后不会再理你了?”耿封尘心里一顿,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般,愣愣道:“啊?”穆倾容又笑道:“你又怎知,我就不喜欢你呢?”耿封尘觉得自己肯定傻了,又愣然道:“什么?”穆倾容笑着推了他一把,嗔道:“耿封尘,你故意的吧!”

    耿封尘被这不轻不重的一推,好像终于推回了些神智,随即,又像突然得到宝藏的小孩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耿封尘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耿封尘噗通一声,又重重跪了下来,一把抱住穆倾容,将脸埋在穆倾容腰前,喜极而泣道:“谢谢你,容儿。”

    第41章 月圆则亏水满则溢

    穆倾容笑着推了推他的额头,道:“你傻不傻,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都跪了两次了。”耿封尘哈哈大笑道:“我高兴坏了,跪多久都行。”穆倾容往后退了一步,笑道:“起来吧。”谁知耿封尘并未做防,他这突然一退,耿封尘便往前一栽,一张俊朗的脸不偏不倚,正好撞进了穆倾容的双腿间……

    穆倾容:“……”

    耿封尘:“……”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息,二人脸色同时羞红,耿封尘结结巴巴道:“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

    穆倾容:“……”

    耿封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穆倾容的脸,只见穆倾容白皙的容颜上多了一抹红晕,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娇羞,一袭白衣在鲜红的梅花衬映下,又平添了几分柔和。穆倾容微微低着头,倒比那西子湖畔的青青杨柳还要多情。耿封尘喉间动了动,瞬也不瞬地盯着穆倾容,缓缓将穆倾容抱进怀里,贪恋地在他脖间蹭了蹭,像被摄去了魂魄般失神道:“容儿……我想要了你……”穆倾容被蹭得微仰着头,愣了愣,才轻轻道:“好,我给。”耿封尘轻轻吻上他的颈项,喘着粗气道:“容儿,把你的心和身,都给我,好不好?”穆倾容半闭着眼睛,柔声道:“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便都给你。”

    到了午间,太阳终于冲破了云层,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一身光芒全撒向了大地。耿封尘紧紧抱着躺在自己怀中的穆倾容,将散落在他发间的花瓣拿下来,软声道:“冷么?”穆倾容摇摇头,道:“不冷。”耿封尘扶着穆倾容起了身,替他将衣物穿好,又将自己披风披在穆倾容身上,穆倾容道:“我不冷……”耿封尘笑道:“那也穿着。”随即又三两下将自己的衣物穿戴好,俯身对穆倾容神出手来,暖暖笑道:“走,我们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耿封尘拿出一只木头做的小马驹,递到穆倾容跟前道:“上回你说想要匹马,我给你做好了。”穆倾容笑盈盈地接了,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真做了。”耿封尘不怀好意凑近穆倾容耳边,用十分暧昧的语气道:“只要你要,我就给。”穆倾容脸色顿时一红,顺手拍了耿封尘一掌佯怒道:“你取笑我!”耿封尘顺势握住穆倾容的手,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容儿,此生我绝不负你。”穆倾容打趣道:“那要是我负了你呢?”耿封尘眼神坚定道:“若你负我,我便远远守着你,绝不打扰。”穆倾容笑道:“这可不像你的做派啊,我还以为你会说,若是我负了你,你就要杀了我呢。”耿封尘失笑道:“杀了你?我怕不是疯了吧!”穆倾容想了想,道:“不公平啊,只说我负你,还没说你负我要如何呢?”耿封尘正了正脸色,认真道:“若我负了你,我就自我了断。”穆倾容一愣,渐渐收了笑。

    虽然这两人年轻气盛,又都是习武之人,但耐不住天寒地冻里光着身子一顿翻云覆雨。第二日,两人竟一同病了。穆怀若正要去请大夫,却在门外碰见一云游和尚前来化缘。穆怀若将人迎了进去,吩咐下人好生招待,那和尚道了谢,见穆怀若要出门,便道:“老和尚方才听庄主说要出门找大夫,可是贵府上有人病了?”穆怀若道:“是犬子患了伤寒,高热不退,这才去请大夫。”和尚道:“庄主亲自请大夫,可见父子情深,老和尚倒是略懂些岐黄之术,不如让老和尚进来瞧瞧?”穆怀若见其气质不凡,便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那和尚给穆倾容诊了脉,写了一张奇怪的方子,交与穆怀若,道:“这药方见效虽慢,但对身体可有大大的好处,若是日后再有什么灾病,或许能救上一命。”穆怀若见这和尚似乎话里有话,便将他请到前殿,拱手道:“大师方才所言,似乎还有弦外之音,不知大师可方便言明?”和尚笑了笑,道:“老和尚可不懂算命,庄主多虑了。”穆怀若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那和尚又道:“少庄主盛名远扬,老和尚也有所耳闻,只是,常言道,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少庄主小小年纪便负有如此美名,实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若是中途折损,岂不可惜?”穆怀若见这话里没一句好听的,竟也不恼,只谦逊笑道:“依大师高见,该如何是好呢?”那和尚但笑不语,指了指窗外那枝被大风刮断的梅花枝,前言不搭后语道:“庄主您看。”穆怀若依言转头望去,沉默了半晌,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耿封尘患了伤寒,怕过给穆倾容,便忍着一腔相思不去穆云山庄,却听下人说穆少庄主也病了,耿封尘一掀被子,随便往身上套了件厚袍便出了门,急急忙忙的跑进了穆云山庄。

    耿封尘进来的时候,穆倾容正卧在床上闭眼休息,听见声响,便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人,不由露出笑容来,一双柳叶眼弯得跟月牙儿似的。耿封尘走至床边,随意搬了条凳子坐下,很是懊恼道:“都怪我,害你如今卧病在床。”穆倾容笑道:“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要说你想我。”耿封尘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不怪我,还宽慰我,我真是……”穆倾容笑着打断道:“别说了,我头疼。”说着,还特意用指尖按了按额角。耿封尘起身道:“我给你揉会吧?”穆倾容怀疑道:“你会么?”耿封尘不说话,轻轻将指尖放在穆倾容额角,细细揉着圈。穆倾容闲话家常般,道:“过两日便是你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我送给你。”耿封尘道:“不用劳那心思,你只要那天来了就好……”又想起穆倾容还病着,又改口道:“你那天也不用来,等家里忙完了生辰宴,我来找你。”穆倾容道:“那怎么行,你也患了伤寒未好,这天寒地冻的跑来跑去只怕又要加重了。”耿封尘正色道:“你别管我,只照顾好自己就行,你在家等着我,生辰宴一结束,我立刻就来找你。”穆倾容只好道:“那好吧。”

    穆倾容原以为只是染了伤寒,一两日便能好,谁知,到了耿封尘生辰那日,头还是晕乎乎的。穆怀若道:“要不然你就别去了。”穆倾容轻轻摇摇头,态度却很坚决。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何能不去,只是这其中缘由,他不能对自己父亲言明。好在穆怀若也没在这事上过多坚持,只道:“那你自己注意些,若实在辛苦,就提前跟穆槿回来。”穆倾容点点头,道:“是。”

    耿封尘今年的生辰宴比往年都要盛大,耿先源请来了许多江湖名派,排场十分状观。穆倾容微微愣了愣,小声对穆槿道:“今年耿家怎么请来了这么多人?”穆槿道:“大概是看着年纪渐大了吧。”穆倾容目光四下搜寻,始终不见耿封尘,却见夺风快步走过来,道:“穆公子!”见了穆槿,又随意一拍他的肩膀,穆槿被他一掌拍得后退了一步,戏谑道:“你属牛的啊,力气这么大。”夺风也不在意,行礼道:“穆公子,我家少爷请你进主座。”穆倾容犹豫道:“我一个晚辈……这不合规矩。”夺风笑道:“往年不都这样么?”穆倾容心道:“可往年都是家宴啊,自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见穆倾容还在迟疑,夺风又笑道:“少爷已经跟家主言明了,您只管去就是。”穆倾容这才往主座走过去。夺风又一拍穆槿的肩膀,大声道:“走,穆槿,咱俩不凑这热闹,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

    穆倾容刚行至主座边,就见耿封尘穿着一身新衣从里间走了出来,见了穆倾容,立刻一脸惊喜地跑到穆倾容身边,掩不住兴奋道:“早听说你要来!不是让你在家等我么?”穆倾容见那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由笑着小声道:“因为我想见你。”耿封尘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他非要好好亲这妙人一口不可。

    穆倾容对着耿先源行了礼,又对耿旭拱手道:“耿大哥。”耿旭笑着回礼,道:“还以为你不来呢。”穆倾容笑了笑,待众人都落了座,耿先源带着耿封尘走到场中间,对着众人说了一堆客气之辞,耿封尘站在他旁边,目光却总往穆倾容身上瞟,穆倾容不由得好笑,心道:“这么大的场合也不专心,一会丢了丑可不又得在我这耍一番赖?”待二人回座时,席间渐渐热络了起来,一众人等都吃开了,也没了开场时的拘束,耿先源倒了一杯酒给耿封尘,道:“封尘,如今你十七岁了,再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看着你现在已然小有名气,为父……很欣慰……来,跟为父喝一杯,如何?”耿封尘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仰头喝了。耿旭也倒了杯酒,递到耿封尘面前,道:“大哥也敬你一杯。”耿封尘又双手接了,爽朗道:“多谢兄长。”正欲喝时,却咦了一声,道:“这酒怎么有股药味?”耿旭笑了笑,看了耿先源一眼,道:“父亲你看看这狗鼻子!”耿先源哈哈大笑道:“说的是!鼻子这么灵,可不就是狗鼻子?”顿了顿,又道:“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药酒,治伤寒的,又不会伤身,还能预防,可是好东西。”耿封尘一听,看了穆倾容一眼,道:“这药酒还有么?”耿先源道:“就这一杯,你以为这么好寻啊,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耿封尘闻言,便把酒推道了穆倾容面前,道:“容儿病得比我重,这酒便给他吧。”又将穆倾容的酒拿过来,对耿旭道:“我就用这杯酒,在此谢过父亲,谢过兄长。”说完,一饮而尽。耿旭脸色忽红忽白,又看了耿先源一眼,耿先源也是一愣,随即又对穆怀若笑道:“怀若你看看,我家封尘是不是只对倾容最温柔体贴?”穆倾容脸色一红,道:“这酒既这般难得,倾容不敢独享……”耿先源又笑了笑,道:“你又不是外人,多难得都喝得。”穆倾容脸色更红,轻声道:“多谢伯父。”这才拿着酒杯,将酒喝了下去。

    第42章 杀戮

    待生辰宴散了,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穆怀若才领着人回了府。穆倾容却被耿封尘明目张胆的留在了耿家。

    回去的路上,穆槿看着沉默不语的穆怀若,道:“庄主怎么了?怎么从宴会结束就心事重重的样子。”穆怀若轻轻皱了皱眉,道:“席间敬酒时,我见耿旭似乎脸色不太好,也不知怎么,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穆槿宽慰道:“耿大少爷许是因为少夫人才刚刚过世两个月,心里难受吧,又在那样的场合,或许多少有些强颜欢笑吧?”穆怀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说不上来啊。”想了想,又像宽慰自己似的,道:“好在耿家也是信得过的,想来应该也没什么。”

    三日后,穆倾容的伤害总算慢慢好了。耿封尘道:“你可担心死我了,一个小小伤寒这么久才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其他的问题。”穆倾容笑道:“能有什么问题。”耿封尘又道:“梅花岭又有种梅女被掳,父亲想让兄长前去帮忙。”穆倾容道:“梅花岭啊……”耿封尘不由笑道:“知道你想去,不过,你伤寒才好,这一趟便我替你去了。”穆倾容笑着点了点头。

    耿封尘一走,穆倾容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连穆怀若说什么都没听见。穆怀若又道:“倾容,你意下如何?”穆倾容回了神,道:“啊?什么?”穆怀若不得不再重复一遍,道:“跟凤家联姻一事,你如何看?”穆倾容一愣,道:“联姻?”穆怀若道:“你不是也很喜欢悠然那丫头么?”穆倾容心里一沉,道:“我对她只有兄妹之义,没有男女之情。”穆怀若不由得一愣,好半晌,才道:“行吧,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左右你也还小,这事不急。看来你们这一辈,要数封尘成家最早了。”穆倾容又愣了愣,道:“阿尘?他什么时候要成家了?”穆怀若道:“百峰楼楼主亲自来耿家给自己女儿说媒,你耿伯父已经答应了,只等封尘从梅花岭回来,便要定下这门亲事了。”穆倾容心内惊惧交加,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又不好表现太过,只好强行按捺下心里的种种疑惑和慌乱。

    待穆怀若一走,穆倾容立刻跑去耿家找到耿封灵,想要问个清楚。耿封灵见了穆倾容,立刻兴冲冲地迎了上去,甜甜唤道:“容哥!你怎么来啦!”穆倾容缓了缓心内暗涌的波涛,道:“灵儿我问你,阿尘是不是要成亲了?”耿封灵眼珠往四周转了转,就是不敢看穆倾容,在心里斟酌着措辞,道:“这不是我哥的意思,我哥都还不知道这事呢!”穆倾容心里一紧,道:“这么说,这事是真的?”耿封灵十分想为自己哥哥辩解,然而看到穆倾容脸色苍白,眼睛里一片痛色,耿封灵又很是不忍,只好道:“容哥,你……你别急,我哥不答应,我父亲自然也不能强行让他娶了那姑娘啊,是吧?我哥他……”穆倾容往后退了几步,这几日胸口处的闷痛此刻像是一齐发作了出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耿封灵大惊失色,道:“容哥!你怎么了?”穆倾容抖着身子,将扶着自己的耿封灵一掌挥开,耿封灵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看着穆倾容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耿封灵大叫道:“快来人!快去请大夫!”又忙上去扶住穆倾容,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道:“容哥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啊?”穆倾容用力抓了抓胸口,冷汗湿了额头,咬牙切齿痛恨道:“你……你要负我……”耿封灵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负你,绝不会……”穆倾容低着头,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我疼……”耿封灵又差人去穆云山庄找人,又一边叫人去请耿先源,就在她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穆倾容却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把掐住了耿封灵的喉咙。

    穆云山庄的偏院里,那少年冷冰冰对着手下人道:“要想除掉穆倾容,将他取而代之,我们先要除掉耿封尘,他二人最交好,穆倾容有个什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去了梅花岭,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你派些人去,装扮成那群掳走种梅女的流寇,将他……”说完,做了个杀的动作。那人立刻领命,悄无声息的出了穆云山庄。

    耿封尘一路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赶路,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归心似箭,到了沥州地界,连家都没回,就赶回了穆云山庄。才一进门,耿封尘便心急火燎喊道:“容儿!我回来啦!”穆槿迎出来,道:“公子去耿家找灵儿姑娘玩去了,您怎么提前回来了?”耿封尘十分得意的拍了拍身后的几只大箱子,道:“我带了些梅树苗回来。”又献宝似的说道:“每一种都有!但凡梅花岭有的品种,日后穆云山庄也有!”又问道:“容儿去多久了,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么?”穆槿道:“才去没多久,大概现在才堪堪到耿家呢。”耿封尘想了想,道:“趁他回来前,咱们先把梅种上,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穆槿高兴道:“行,等公子回来见了这一院子的梅花树,肯定十分开心!”于是一行了十分麻利的在穆倾容的小院中开了工。全然不知道耿家发生的一切。

    耿封灵派来的人姗姗来迟,直到耿封尘将所有梅树全种好了,才到了穆云山庄,说是穆倾容失心疯了。

    穆槿和耿封尘立刻着急忙慌的往耿家赶,然而见到的,远比想像的要残酷得多。只见院中一片狼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斗,而穆倾容,背对着众人,一剑刺穿了耿封灵的身体,耿封尘一瞬间几乎没回过神来,待冲过去的时候,穆倾容松了剑,颓然的倒在地上。穆槿惊愣交加,也顾不上那许多,带着穆倾容慌慌张张的跑回了穆云山庄……

    临走前,穆倾容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撕心裂肺的喊灵儿,又好像是在喊自己,穆倾容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此刻他只像失了魂一般,虚脱无力地任别人将自己拖过来拽过去,好像有谁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又好像有谁在骂人,听声音,倒很像是自己的父亲。穆倾容摇了摇头,努力想听清周围那一圈人都在说什么,然而眼睛却越来越模糊,直到陷入到一片深沉的黑暗里。

    穆倾容醒过来的时候,头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有一瞬间的懵,呆呆地看着眼前,眼睛里却没有焦距。直到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少女的哭喊声,她说,“容哥!你醒醒啊!”她还说,容哥,你到底怎么了!她说,容哥……容哥……容哥!穆倾容喃喃道:“是……灵儿……”穆倾容心中猛然一阵剧痛,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做了什么,他都想起来了!穆倾容一掀被子,跌跌撞撞的往耿家走去……

    耿家到处挂着白练,证明着自己做过的事有多严重。他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剑拔弩张,或者是刀剑相向。谁知,穆倾容进去时,所有人见他都很平静。穆倾容再往里走,见了灵堂,他愣愣的站在灵堂外,膝盖不由得一软,跪在了地上。有下人见了,过来扶起穆倾容道:“穆公子还请保重身体,谁也不会想到,少爷……少爷居然会这样……”穆倾容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刻又听得云里雾里,穆倾容愣愣道:“什么?”那人叹了口气,语气里也是十分不敢相信,道:“家主说,少爷……对小姐不轨……还……还失手杀了小姐……”那人抹着泪,竟再也说不下去了。穆倾容心中惊骇难以言表,又像木偶似的,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哆哆嗦嗦的跑去找耿封尘。

    穆倾容头脑昏沉,踉踉跄跄的一路找一路问,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耿封尘的后院里,依旧没有那人的身影,穆倾容又继续走,从后院穿出来,绕到了一间房子后头,猛然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道:“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我们拿穆倾容这事相要挟,他一定会肯!”穆倾容脚步一顿,是耿先源的声音。随后耿旭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道:“若是穆怀若肯助我们,那灭那两个小门派就能有九成胜算,等耿家壮大了,再一举灭了穆云山庄,到时我们的势力可不止大了一点点啊。”耿先源道:“这是自然,不过眼下,要让封尘背下这个锅,不能让他开口为自己辩解,也不能将人弄死了,免得到时候大家说我们故意灭口死无对证。”耿旭冷笑道:“那噬心蛊原本也是要给他喝的,要说背锅,倒是穆倾容更贴切一点。若不是他把酒给了穆倾容,我当时就有办法让他发狂,当着那么多江湖门派的面,他就算不死,名声也臭了,也不至于扰了我们大计!”耿先源道:“如今也只能这样将错就错,还能拉上穆云山庄一起,倒也没什么,只是……只是可怜你妹妹……”耿旭冷然道:“灵儿为家族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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