讼?恭谨地道:“四夫人说的是。承蒙老太太与大夫人关爱,琉璃在府上确是比在外过得滋润十倍不止。琉璃为了感恩,所以坚持勤俭作风,用亡母的旧衣改制了这件大氅,但愿此举无损于何府的颜面。”
聂氏一听说是改的旧衣,伸手便撩起琉璃的衣襟来翻看,片刻后悻悻放下手来,哼道:“你那个娘倒是不穷!”甩手进了屋内。
琉璃跟在后头慢腾腾进了屋,站到左首帘栊下。李嬷嬷站在另一侧,神色十分焦虑,见了余氏想上来打招呼,但钱大娘子寸步不离的守着,又实在插不进去。
托余氏的福,屋里暖和得紧,脚下融化的雪渍很快烘干,久未居人的屋里也依稀有了些人气。
余氏喝了参茶暖了身子,扶一扶头上的卧兔儿,手搭手靠着椅背,看向了下方。
翠莹的尸体拿白布盖着,她娘刘玉春儿跪在外头,声音呜呜地往内传。余氏嘴角抽了抽,钱大娘子见着,便着人将刘玉春且给带了下去。
钱娘子道:“夫人瞧着,这个事要如何处置方好?”
余氏头也未抬,指甲戳着手炉上镂花隙儿,“这寒冬腊月地死人本是常事,听说她又患了伤风,这寒气憋起起来没个泄处,就更正常了。把她屋里人都招来问个清楚,再去找个识字的人来,没什么不对的便都画个押,交到奉天府尹去罢。”
钱娘子忙道:“如今那屋里的人有九姑娘在,还有个嬷嬷,另两个丫鬟现下已有人去传唤了。”
余氏瞄了眼琉璃,道:“那就先从九姑娘开始罢。”
琉璃被请到堂前。钱娘子问:“请姑娘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琉璃余光扫了一下门外,还不见齐氏来,就有些纳闷了,她要是不来,余氏不就就此定案了么?齐氏愿吃这个哑巴亏?
回头看着余氏,便道:“翠莹这几日确是患了伤风,而且刚才我看了一下她尸体,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而且也没有伤痕血迹,但是昨夜屋里门窗紧闭,却烧了一大盆炭火,想来是睡着后不知不觉闷死的。”
聂氏在旁神情一松,钱娘子却道:“她与另两名丫鬟共居一室,为何只闷死她一人?”
琉璃想了想,“这个就要问甜儿她们了,我睡在隔壁,并不知细节。不过翠莹这个人一向蛮横,跟院里人都合不来,她们有时不愿意跟她呆一块也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一旁李嬷嬷立时紧张起来,琉璃反倒脸色平静看向上方。
钱娘子有些意外,回头看向余氏,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她是府里大总管的婆娘,院里这些丫鬟婆子的来历她比谁都清楚,与翠莹同屋的有甜儿蕊儿,甜儿是三少爷奶妈的闺女她会不知道吗?甜儿是碰不得的。可蕊儿是自己领着人牙子带进来的,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沾上了人命,这事要落蕊儿头上,她自己也得担干系。
钱长胜家的忽觉此事有些棘手,关键是她以为这只是个一般的人命案子,而不料才伸手却碰到了根暗刺。
钱娘子久未出声,聂氏哼了声,接话道:“九姑娘这意思,莫不是另有所指,怪那两个丫鬟害的?”
琉璃抬起头来:“怎么会呢?明明这几日都是甜儿在侍奉翠莹汤药,不知有多么尽心,蕊儿也一直在我房里,她们不可能去害翠莹。”
聂氏嗤地一笑:“她们都不能,你又万事还知,莫非是李嬷嬷害的?”
李嬷嬷脸色刷地一变,腿软倒在地上。
琉璃仍然气定神闲,“大娘子方才只让我说我知道的,这层我并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李嬷嬷的牙齿又敲起鼓来。
余氏慢悠悠撩起眼“让李嬷嬷出来说话。”
门外忽然进采芹来,禀道:“二夫人三夫人都来了。”
余氏眼中立现精光闪过,聂氏冷笑:“这翠莹好大的面子!惊动了大夫人还不够,还连二夫人三夫人都一并惊动过来了!”
李嬷嬷已被请到琉璃身边,听见四位夫人全到齐了,这额上的冷汗也冒出密密一层。
这时如意又匆匆进来与余氏低声说了句什么,余氏挥手让她退下时,堪堪遇上梁氏齐氏进门。
钱大娘子连忙唤人搬座,梁齐二人向余氏略一施礼,梁氏便道:“这大冷的天里为点小事本也不愿走动,无奈翠莹她老子竟然告到了老太爷面前去,硬说她闺女死得冤屈,老太爷无法,便唤我与三弟妹一道来瞅瞅,也就是做个样子,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余氏哼了声,手里茶盅盖子一下下刮着茶盅口,说道:“我这也正愁不够热闹,既是老太爷让来,哪里有不欢迎的?原本说交给奉天府去审图个公正,又不知哪个在老太太耳边吹风说不请了,白白让咱们在这里挨冷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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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47一针见血
聂氏道:“就是这话不假!来了正好,来了瞅个明白,瞧瞧究竟是死有余辜还是冤屈枉死,不来到时还道咱们合谋串供呢!”
琉璃只觉得这聂氏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会儿了还装得跟外面雪一般清白,她就不信余氏打算除掉翠莹的时候没漏消息给她,真以为齐氏会放过她们么?
齐氏一到,琉璃心中就踏实了,就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基本没什么威胁了,齐氏余氏王已见王,还要她这士卒做什么?
齐氏依旧冷冷淡淡坐着,似乎真就是应个卯来旁听的,梁氏可听不得聂氏这冷嘲热讽,接了茶往桌上一掼,便道:“有不服明儿可跟老太爷说去,眼下有事待办,懒得搭理你!”
余氏咳嗽了一声,聂氏也知此时当着众下人面争吵实是不智,于是忍气噤声了。
余氏看着李嬷嬷,冲:“给嬷嬷看座。”
李嬷嬷顿即受宠若惊,压根不相信余氏还能给她这般待遇,旁边婆子扶着她起来,她才战战??挨了半边屁股上去。
余氏问:“李嬷嬷是老太太派来的,最是公正,你来说说翠莹这死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站起来,看了上方一眼,结结巴巴道:“老奴不与她们同屋,也,也不清楚……”
聂氏正要说话,齐氏忽然朝身后立着的丫鬟槿儿道:“吴大夫到了不曾?到了便让他进来。就说都等着他验尸呢!”
吴大夫是何府惯常用的医师,于内科上有独到建树,按例府里死了人若不请仵作,也要请他来瞅瞅,至少定个死因才像话。今日不知为何都没想到这层,齐氏不声不响将他请了来,便引得余氏好生郁闷,这不是迎面打她的脸,说她不会办事么?!
梁氏牢记着淑华那日的嘱咐,看着两边颜色,紧闭了嘴。聂氏眼见得余氏脸如寒冰,少不得替其出头:“还是三嫂想的周到,连大夫都替咱们请来了,合着老太爷连这个也交代过?”
齐氏斜斜瞟过去:“合着老太太也交代过让四夫人协同审案?”
聂氏咬着牙,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琉璃暗叹,这齐氏看着不声不响,每次一开口却总能一针见血,把个能说会道的聂氏逼到墙角里去,真不愧是老太师爷的孙女。
余氏道:“都争什么!把吴大夫请进来!今儿这事儿定要查个清楚!”
原来槿儿已经带了吴大夫到了门外,槿儿听见发话,立时便领着他进了来。四下里一见过礼,吴大夫便掀开尸布细细查验起来。
齐氏余氏皆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甚至每个表情,紧张的气氛使梁氏聂氏及钱大娘子也不敢错眼的关注着。
李嬷嬷脸色煞白站在地下,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都打起了颤栗。琉璃也很紧张,翠莹的死到现在已然变成了大事,这是余氏与齐氏的角力,她虽然知道她是个悲哀的牺牲品,却不知道假如她真的死于谋杀,齐氏究竟会怎么报复。
时间终于过去,吴大夫直起身来,说道:“是闷死的。想是夜里烤火关了门窗,气流进出不了闷死了。每到冬天这种事总是要发生许多回。”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人毒死,这事就好办了。余氏端起参茶,指着钱长胜家的道:“让吴大夫写明白按个手印,做个证。”
钱大娘子转身吩咐人上了纸笔,齐氏蓦地站起来,道:“慢着,我还还有几句话要问。”
余氏不乐意了:“人是闷死的,大夫也是你请来的,你还有什么要问?”
齐氏沉着脸:“人是闷死的不错,但为何同室三人只死了她一个?甜儿当天夜里去哪里了?翠莹死前曾与李嬷嬷打过两回架,而李嬷嬷还曾为此到长房告过状,过不了两天她就死了,这些都怎么解释?”
李嬷嬷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余氏阴沉着脸,手一挥让人带了她下去,聂氏站起来:“这就奇怪了,三夫人怎么知道昨天夜里甜儿不在房里?纵使李嬷嬷跟翠莹有仇,这跟甜儿有什么关系?”
梁氏看得兴起,又忍不住站起来:“依我看这个事把那两个丫鬟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这时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人,进门便向内盈盈一礼,说道:“禀四位夫人,方才奴婢在穿堂下遇见一人晕倒在雪地里,依稀认得是九姑娘屋里的蕊儿,听说九姑娘在此,便将她带来了。”
来人竟是蘅薇!琉璃听说蕊儿晕倒,一时也有些心跳加速,蕊儿明明与甜儿一道出去,怎么会晕倒在长房穿堂呢?……甜儿又在搞什么鬼!
门槛处一黯,蕊儿果然头缠纱布走了进来,见了琉璃时两眼泛泪,望向余氏却是脸色一变,蓦地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怎么回事?还有甜儿呢?”余氏皱眉问。
蕊儿两腿一软跪下地去,眼泪扑簌簌流下来:“禀大夫人,方才奴婢奉命与甜儿去大厨房拎早饭,甜儿不知为何,满心的不愿意,一路言语斥责,奴婢不与她计较,快过三道门时,她忽然说让奴婢一个人去厨房,她还要去长房她老娘那里拿东西。奴婢下雪路滑,一个人拎不动食盒,便提出跟她一道去长房拿了东西再走,哪知到了穿堂下,她忽然捡起块石头往奴婢头上砸过来,然后……然后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蕊儿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琉璃握紧了拳头,牙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甜儿去长房一定是去找余氏拿主意,可她不知道余氏又改变主意来轩芦院儿审案来了,所以她才会情急之下把蕊儿打伤……多亏了遇见蘅薇,要不然凭她是九姑娘屋里的人,谁还会愿意多这个事来救她?
当下忍不住朝蘅薇颌了颌首:“多谢嬷嬷相救。”
蘅薇笑了笑:“九姑娘不必客气,夫人们还有要事,奴婢就不多呆了。”
余氏嗯道:“姨娘身上有旧疾,大冷天的让她在屋里好好歇着,缺什么上我那儿拿去。”
蘅薇道了谢,退出去了。
余氏望着蕊儿,不由皱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甜儿打伤了你,人跑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心中有鬼。你也是翠莹屋里的人,把昨天夜里的情况说出来!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怕,我给你作主!”
齐氏盯着蕊儿,接了槿儿递来的暖炉在手。
余氏咬了咬牙关,眉头皱得更紧。
蕊儿抹了把眼泪,怯怯地道:“昨儿夜里,我陪着姑娘在房里绣花百~万\小!说,因为屋里暖和就忘了时辰,洗漱完回房去时已近子夜,当时门窗紧闭,屋里烧着一大盆炭火,翠莹在床上躺着,甜儿不见人影,到早上我才见她。”
蕊儿的供词可算把甜儿推到了一个洗不清的境地,齐氏紧接着发问:“你是说甜儿把翠莹一个人关在屋里闷了好几个时辰,而她自己却不在房里?”
蕊儿所说的与琉璃所知的无甚出入,但是她居然真的当着余氏的面把这个裸的说出来,琉璃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蕊儿本身有些怕事,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是不知,难道齐氏那几句话真给了她无穷勇气?
琉璃看着莹儿,眉头也渐渐蹙起来。
蕊儿回答齐氏:“是不是她关的奴婢不知,总之那几个时辰内甜儿都不在屋里。”
齐氏冷眼看向余氏,余氏把手上杯子往地上一掼:“把甜儿给我找到带过来!”
这时钱长胜家的走进来:“李嬷嬷醒了。”
余氏厌恶地摆手:“带过来!”一见吴大夫还在旁站着,便又招来钱娘子:“先请吴大夫下去按手印。”
琉璃见吴大夫去了隔壁厢房,略站了站,趁众人不注意,便也悄悄去了隔壁。
见了吴大夫,她问:“请问炭火薰人,至少几个时辰才会死?”吴大夫捋须道:“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一夜。”琉璃又道:“那您觉得翠莹这样的,可能两个时辰就被薰死么?”
吴大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要一个人死,总比要一个人活着来得容易得多。九姑娘要看开些。”
吴大夫的话看似模棱两可实则语带双关,琉璃愕了愕,离开了这只老狐狸。
堂内已经在审李嬷嬷。
齐氏问:“你说翠莹两次都痛打于你,所以你才会去向大夫人告状,那么大夫人是怎么回复你的?”
李嬷嬷当即道:“大夫人没在,是,是四夫人见的老奴……”
齐氏梁氏的目光便都齐齐朝聂氏扫去,聂氏一慌张,站起来:“是我见的又怎么着?这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我会指使她去拿个丫鬟?!”
梁氏嘴角歪了歪:“会不会那可不好说!”
聂氏要扑过去,余氏喝道:“坐下!”便又将她硬生生喝退回来。
齐氏又问李嬷嬷:“你是怎么跟甜儿合谋杀人的,究竟是谁指使的你,快说!坦白招了饶你死罪,不招我就去禀了老太太,将你以杀人罪揪回国公府去!看看国公爷如何处置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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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48又死一个
李嬷嬷吓得尿流,立马滚翻到地磕起头来:“夫人饶命,老奴委实不知啊!昨儿夜里老奴吃完饭就上了床,很快就睡过去了,到了约摸天大黑的时候,听见甜儿与翠莹在那边为了喂药的事争吵,老奴就唤了甜儿过来问话,老奴承认,老奴确实说过要狠狠治她一番的话,可是当时甜儿说了,要死就趁早弄死。老奴当时只当是句气话,给翠莹点教训就罢了,哪知道她真的……真的……”
“满嘴胡言!给我掌嘴!”
余氏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
钱大娘子忙唤了婆子上前,拽住李嬷嬷就扇起耳刮子来。
齐氏道:“是不是胡言稍候便知道了,大嫂何必急着封口?”
余氏冷笑:“依你说这事还与我有关?”
齐氏道:“甜儿是你屋里出来的,有关无关,见仁见智!”
“笑话!”余氏目光像刀子一样削过去:“那依你说,我为什么要杀她?”
齐氏拉下脸来,却也说不出口了。
聂氏幸灾乐祸地冷笑看着,梁氏是悟到了什么,两眼不停在齐氏与余氏二人间睃来睃去。
门口候着的采芹忽然闯进来:“夫人,甜儿死了!”
“什么?”
屋里人都以为听错,俱都发起怔来。
“方才去了好几拨人寻甜儿,都不见人影,后来还是园里扫雪的婆子在湖里发现了尸体。”
采芹说着都打起寒颤来。
甜儿的尸体很快被带进来,放在先前翠莹的位置。尸体通体青紫,应是死前冻得甚惨。
蕊儿将头扭了过去。
琉璃也不忍看。
真是死得太巧了,正当李嬷嬷指证她有杀人之心时她就死了,这是畏罪自杀么?
屋里正沉默着,甜儿的亲娘程妈忽地就一路哭了进来:“大夫人给老奴作主啊!我儿是冤枉的!她没有杀人!她没有杀人!夫人一定要还甜儿一个清白呀!”
琉璃见着这程妈便心生一股厌恶,但此时也不由起了丝怜悯,假若当真要以赎罪,那也应该是余氏,而不甜儿。
余氏阴狠地看了眼齐氏:“三夫人手脚果然够快!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了是么?”
齐氏也满脸晦气,一听这话便冷冷道:“合着这人死了还是我做的手脚,就为扣你的帽子?翠莹究竟是谁指使甜儿下的手,你我心知肚明。是不是杀人灭口,也都心里有数!”
余氏气得脸色铁青。
程妈抬手抹了把鼻涕,忽地指向蕊儿:“三夫人这话可不要乱说,不在屋里的人便有嫌疑么?夫人只管问问她昨夜为何不在屋里便是?”
齐氏蓦地转身扇了她两个耳光:“你这是说谁乱说话?”
程妈被打傻了,立时捂着脸不敢做声。
梁氏兴冲冲上来劝架:“跟个下人置什么气?仔细手疼9是且把事情弄清楚要紧。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死两个丫鬟,大夫人犯不着去杀个翠莹,三夫人也不至于杀个甜儿栽赃,指不定就是甜儿跟翠莹吵架憋了气在心里,一时不忿就下手了,早上见人死了又害怕,于是想不开就跳了湖。九姑娘你说呢?”
这梁氏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局面已经够糟糕,她还不忘拉下来个琉璃。琉璃咬了咬牙,正要走出来回话,打旁边突然闪出个人将她拦腰死死的钳住,怪声尖叫道:“她当然会这么说!你们只知道怀疑甜儿,怎么不怀疑她?她跟蕊儿那个贱蹄子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在屋里,她们才是杀翠莹那小蹄子的凶手!”
琉璃万万没料到这个疯婆子如此丧心病狂,一面忙着去掰她的手,一面又禁不住心惊,不知道她怎会得知自己昨夜不在屋里?
何府四位夫人看着她被钳得死死,并没有人唤人上前解围。余氏是憋了一肚子气正恨不得找个人泄火,聂氏压根不具备替人解围的思维,梁氏要坐山观虎斗,齐氏厌恨着程妈,更是连瞅都不想瞅她一眼,只有蕊儿忙不迭从地上爬起,冲到程妈身边往她手背狠咬了一口。
程妈杀猪般尖叫了一声滚开来,蕊儿一看琉璃,只见她头发也散了,衣裳也歪了,白狐皮大氅上落了好几块污印子,简直被蹂躏得已不像话。
蕊儿含泪看了她一眼,琉璃捉紧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这老婆子她迟早会要给个教训她的,不急!
余氏早已被齐氏气得溜了耐性,冲琉璃喝道:“程妈说你们昨夜并不在房里,可有此事!”
琉璃捉着衣襟边儿,一时想不好如何做答。余氏也许可以忍受接纳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庶女,但却绝不会任凭一个庶女胆敢与她的情敌私下勾结。假若程妈连她们去佛堂见苏姨娘的事她也知道,那这件事就不是余氏与齐氏的角力了,而是她许琉璃一个人的悲剧!余氏若拿这件事做文章怀疑她有所图谋,也许不必她动手,何苁?自己都会把她给踢出去——他是个现实的男人,在余氏还能有助于他的时候,他是不会真正去动摇她的位置的。
薰笼里的炭还在旺旺的烧着,此刻琉璃却觉浑身发冷。她不知道程妈是无意撞见还是跟踪了她,但这个时候她的确有点惶惑,甚至比大闹正院时的心情还甚。
她预感到的危机原来在这里等她,可笑的是她先前还在愉快地做着看客!
“九姑娘,大夫人在问你话呢!您这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
聂氏斜着眼,阴阳怪气的道。
蕊儿见琉璃没做声,咽了咽口水,嗫嚅道:“没,没出门,是,屋里暖和,忘了,忘了时辰……”
“谁让你插嘴!”
走上去,不由分说扇了她两耳光。蕊儿含着泪,连哭也不敢。
琉璃眉头紧皱,咬了咬牙站出来,“昨日暴雪,晚饭后见园子里雪景甚好,便在廊子下转了转。”
“哼,你哪里是出去转了转,是戌时出去,转了有一两个时辰!”程妈咬住不放,一张脸扭曲得极之狰狞。“她们出去的这段时间,也正是翠莹独自在屋里的时间,为何她们就没有杀人的嫌疑?……苍天啊!我的儿死的好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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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49身为炮灰
这疯婆子一心要把污水往琉璃头上泼去,但可惜的是这会儿大伙关心的都是琉璃的行踪。琉璃初听见她并未往她们的去向上纠缠时,不免暗地里心下地,哪知聂氏又插嘴道:“九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倒是上哪儿去了?”
琉璃一个不稳,捏紧的梅花络子掉了下去,聂氏走到琉璃跟前站定,琉璃屏息不语,她冷笑了声,转而又踱到又跪在地上的蕊儿跟前,抬起脚尖便往她胸窝前踹去:“她不说,你来说!”
蕊儿吃痛倒在地上,眼睛痛苦地望着前方。
琉璃胸脯急剧起伏着,差一点就上去扶了她!可是当她一看聂氏的目光,又不由住手了,——这个时候,她越表现出对蕊儿的关心,蕊儿将面临的就是更恶毒的对待吧?她们怎么可能会希望她有个忠心的奴仆!
“好一个铁石心肠的主子,你就算替她瞒着又有什么用?还是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聂氏又瞪了一眼蕊儿。
蕊儿抚着胸口坐起来,看了眼琉璃,缓缓地转回头去:“奴婢以性命作保,就是出去廊子底下看了看雪景。九姑娘素日寂寞无伴,除了园子里也没地方去了。府里供的柴炭也有限量,再加上翠莹和李嬷嬷还要分去一些,经不得屋里时时刻刻的烤火,长夜难消,奴婢就央姑娘一道去走了走……”
余氏本是斜眼等着看她如何交代,听到琉璃素日无伴这句,倒是又坐起来:“素日无伴便要四处走动?哪来的规矩?,去打听昨天夜里什么人进过园子。”
应声去了,而琉璃心下一阵颤抖,指甲也抠进了手心里。
苏姨娘在佛堂呆了那么久,不可能没人知道,她这步路,是真的走绝了吗?
她背抵着帘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回转,看了琉璃一眼,说道:“昨夜里苏姨娘去佛堂颂经了。”
聂氏精神一振,两眼发光盯着余氏。
琉璃身子一晃,几乎没站稳。
梁氏也拈了一颗话梅进嘴里,看起热闹。
“不过,佛堂守门的独眼婆子说,苏姨娘酉时末就回去了。”又再瞪了眼琉璃,有些不甘心地吐出来。
余氏默了默,忽想起来:“昨儿夜里是不是老爷去了她院里?”
点头道:“正是,昨儿夜里老爷是戍初去的姨娘院里。”
余氏脸上渐渐松泛,琉璃也于恍惚之间一颗石头落了地。
是她不淡定了,苏姨娘这种女人,做事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留后路呢?不管她进佛堂是不是与琉璃有关,只要何苁?昨夜的确是戍时进的她院子,那这件事情就不会有疑点了,因为没有人相信一个妾侍会撇下她的男人不顾,而特地进佛堂颂经的。
余氏喝完了参茶,目光又箭一般射向琉璃,“你不听管教,夜不归宿,以至屋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也不知情,若不管管你便没了规矩了!从今日起,戍时后不得出门,如有违规,掌嘴二十!今日便且领五个嘴巴子算数,——!”
当即精神抖擞的上来,捉住琉璃头发甩了她五个耳刮子。蕊儿下意识扑过去,被当胸一脚踹开了。
琉璃知道今日自己必然是炮灰的命运,断没有侥幸免罚的可能,只是不知是谁给程妈出的馊主意,指认她是凶手,却不知论行凶,她是最无可能的,一来她犯不着去杀个丫鬟,二来她也没这个本事,又不是活腻了!程妈把污水往她们主仆二人身上泼,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余氏要是真听了她摆弄,最后也只会落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下场!
但是,余氏已经被齐氏顶到墙角里去了,无论如何也会找个出气筒。第一嫌疑人甜儿死了,可还有个她和蕊儿以及李嬷嬷,眼下她还拿李嬷嬷有用处,不可能针对她,那么还有谁比琉璃更合适呢?
这五巴掌似乎将余氏的怒气全都蕴含进去了,松手之后琉璃支撑不稳倒在地上,一头长发全散了,两边脸颊红肿得活似打翻了胭脂盒子。
打完,又揪起她衣领站起来,笑道:“九姑娘,对不住了。”
琉璃打头发底下看了眼她,目光如冰冷凝。
余氏罚完了琉璃,尾指一翘指着地上蕊儿:“甜儿虽死,眼下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人就是她杀的。翠莹的死就算是个意外,她卧病在床,你们两人也有陪护不周之责。——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棍!”
二十棍……这是又要活活打死一个许琉璃吗?
琉璃热血上涌,身子一闪挡在蕊儿面前:“二十棍下来哪里还有命在?我屋里统共三个丫鬟,如今已死了两个,求夫人高抬贵手,留下一个人来给我使唤吧!”
余氏面色一变又要斥责,齐氏清冷的道:“既然都已死无对证,又何必赶尽杀绝?打死得一干二净,有些人身上就干净了吗?”说罢她捧着手炉站起,竟是大步出门而去了。
梁氏见余氏变色,忙忙地站起,也道:“事儿既已了了,那我也告辞了!”
程妈跪爬到余氏跟前:“就这么了了?那我儿的冤屈呢?”
余氏盛怒而起:“找那害死她的人洗冤去!”走到堂中,她忽地又转身瞪着琉璃身得的蕊儿,咬牙道:“留下她的命!改打十棍,一棍也不能马虎!”
琉璃舒了口气,将头深埋下来。
……蕊儿领完这十棍,虽不至死,整个腰以下却也是血肉模糊成一片。
婆子们将她抬回小跨院儿时她已昏迷了过去,院里已没有别的丫鬟,琉璃自己打来热水,给脸上洗净涂了些消肿药,又打水替蕊儿擦了身,又把伤药上了。蕊儿睡梦里不住地流眼泪,她拿绢子给她擦,一遍又一遍。
傍晚时余氏又派来等人清查翠莹甜儿的遗物,见琉璃坐在蕊儿床边给她擦汗,扬着绢子在旁冷笑:“还真是个当奴婢贱蹄子的命!”琉璃充耳不闻,继续为蕊儿擦拭,看着屋中间火盆子,脚尖一伸将它踢翻,与跟来的婆子道:“把它扔了!”
屋里少了两个人,平白地空寂了许多,又没了炭火,愈加显得苦寒。
琉璃咬着牙将自己屋里几十斤重的薰笼挪过来,将火烧得旺旺的。
余氏跟齐氏这一仗,她们都赢了,齐氏丢了个翠莹,却无形显露出了自己的实力,在何府几乎向余氏一边倒的情况下,至少接连这两次对余氏的反击让大伙都对她心生了惧意,梁氏虽在观望,却也在渐渐向她靠拢,往后这四房之间就是二对二的局面了。
余氏也不吃亏,虽然损失了一个甜儿,却成功把埋伏在身边的细作给拔除了,往后谁要再往小跨院插人进来,可要掂量掂量。
真正输的是她许琉璃,翠莹甜儿死了,自己和蕊儿无辜被打,还被禁足,现实又一次告诉她,在余氏的掌控下,在这座幽深的宅院里,她的未来只有顺从与接受,才算是活路。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棵正准备冲破泥土层的嫩芽,才冒了头,就被人一脚狠狠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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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50情动而泣
余氏用了晚饭,让撤了桌,采芹进来道:“四夫人来了。”
聂氏跨进门槛,将身上猩红的金丝绒镶珍珠大斗蓬解下交给绣兰,冲余氏道:“大嫂才用过饭?”
余氏嗯了声,接过捧来的茶漱过口,指着右首一张春燕衔泥雕花椅示意她坐,绢子拭了拭唇道:“那些按了手印的证词都送到衙门去了?”
聂氏点头:“都送去了,翠莹和甜儿的尸体也由她们各自的娘领了回去。听说抬出府的时候,翠莹的娘还在后巷找程妈打了一架,如今都拖上山埋了!”
余氏揉着额角,叹了口气,“要他们往原定的二十两抚恤银子上加十两,可都说了?”
聂氏目光闪了闪,笑道:“说了,下晌都安排下去了。”她走到余氏身边坐下,说道:“大嫂这回可算让那齐氏吃了个闷亏,且弄死个翠莹,看她下回还敢把手伸到长房来!”
余氏闻言忽然偏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好久。聂氏摸了摸脸蛋,惴惴道:“怎么了?”余氏放了茶杯,神色莫测:“连你也觉得翠莹是我杀的?”
聂氏坐直身子,一脸诧异。
余氏脸色渐渐阴郁,“现在清楚翠莹底细的人都以为人是我杀的,只怕老太太都这么认为,使出这招的人,委实够狠。”
聂氏睁大眼睛,双唇翕了翕,竟是说不出话来。
余氏胸膛缓缓起伏着,“翠莹一死,甜儿自尽,我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聂氏双手揪紧了绢子,半日才点头道:“大嫂贵为命妇,自然不会去为难一个丫鬟,那么这件事定然是甜儿这丫头做的,她杀了翠莹,赶着回长房禀告,谁知蕊儿那死丫头尾随不放,所以就把她砸伤了s来听说夫人们都聚在轩芦院儿审案,才知事闹大了,心慌之下所以投湖自尽!”
余氏微微哼了哼,“这话只能拿来糊弄那些不知底细的,甜儿不会自尽,她是被人杀死的。她死了才好坐实我杀人灭口的罪名,你没听见齐氏说吗?她说如今已是死无对证,这岂不是告诉大家伙,两个丫头都是死在我手上?!”
聂氏听她这么分析,也锁紧了眉头:“这到底是谁使的阴招子,上回大厨房之事也是这般,那什么符大芍明就没沾边,这事还没来得及找出人来呢,立马就来了招更狠的!大嫂你说,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只可惜那两个婆子再也不会说话了,不然——”
余氏冷哼:“给八丫头下符的人我不清楚,翠莹究竟死于谁手我也暂且不知,但杀甜儿的人必是齐氏无疑!她上回当众扫我的颜面,后来被老太太堵回去了,如今正借这个事栽赃于我,不过她若以为凭这两招雕虫技就能掰倒我,那她是做梦!”
她将茶杯甩手往?l上一掼,波斯绒毯上的蔓陀萝花顿时被砸凹了两条枝。
聂氏看见她这模样,心中也不由一紧,一手掐着另一只手背,不再吭声。
齐氏歪在榻上出神了半日,宁姨娘端着托盘进来了。
“这是前儿个庄子里拿来的麂子肉,我看夫人这几日总为着里外事牢神,胃口也不大好,便让感房里炖了锅汤,夫人趁热喝了吧。”
齐氏略撑了撑身子,坐起来一点,看了眼那汤却道:“拿去给浣儿喝罢。”
宁姨娘忙道:“哪里能短了浣儿的,已然让采萍端过去了。”
齐氏听着,这才接过勺子舀了一口。
宁姨娘挨着榻边儿坐下,笑道:“下晌夫人午歇的时候,翠莹的娘老子来了,一个劲地谢夫人为翠莹出头呢!得亏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甜儿给弄死了,不然的话有大夫人罩着,这个仇还不知道要怎么报……”
“你瞎嚼什么?!”
齐氏忽地起身坐起来,圆睁着眼怒视她。
宁姨娘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回头看了眼又立马爬起来退开。
齐氏逼视过去,目光寒冷到沁人。
天亮的时候蕊儿醒了,琉璃放下书卷,离开薰笼走到床边。
蕊儿侧歪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翕口:“姑娘?”
琉璃看着她嗯了声,伸手探了探她额头,道:“得亏没发热。喝水吗?”
蕊儿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琉璃倒了碗热开水,拿勺子舀着慢慢送到她唇边。蕊儿咬着下唇摇头,琉璃淡淡道:“眼下不比往常,论不得身份,如今我屋里就你一个丫鬟了,你得赶紧好起来侍候我才是。”蕊儿滚下来两颗眼泪,这才颤着双唇喝了。
小炉子已被琉璃拎来屋里,上面用瓦罐温着一碗粥。琉璃把粥端出来,蕊儿勉强吃了大半碗,冲她摇了摇头。
伤在屁股上,又不能坐。琉璃将她翻过来趴着,揭开她衣服给她上棒疮药。昨日蕊儿领罚的时候,她就知道府里断不会给什么好药,于是冲出门追上了吴大夫,跟他另买了三瓶伤药,如今涂抹了四五次,红肿好一些了,也没发热。
蕊儿含着眼泪,扭头见到薰笼的白狐大氅和书,顿了下说道:“姑娘一直守在这里没合眼吗?”
琉璃手下未停,继续细细地给她抹着疮膏,嗯道:“我昨日翻出来一本书,看着有趣,就没觉着?。”
蕊儿咬着嘴唇,不出声了。片刻后又忍着哽咽道:“姑娘的恩德,奴婢这辈子也报不完了。”
琉璃轻呵了一声,替她把衣服穿好,又把被子盖上:“你这辈子就这么点价值呀?”
蕊儿就着袖子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奴婢,奴婢对不住姑娘……”
琉璃回到薰笼旁坐下:“行了,别哭了,省得回头我还得给你换枕头。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就是胆儿小,又怕事,还动不动就哭,你要是能像李嬷嬷那样脸皮厚该多好啊。”
蕊儿脸一红,“奴婢,会改的……”又一想:“李嬷嬷呢?”
“她呀,睡大觉呢吧!”琉璃抬起脚来架上薰笼,执起书来看,“昨儿大夫人走的时候把她也叫过去了,后来似乎还去见了老太太,回来时蔫头耷脑的,估计是被斥了,反正没上咱这来,我也没空理她。”
蕊儿抿着唇,默默道:“连累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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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51稀客来了
琉璃当她是说余氏怪责她没看顾好翠莹,当下沉吟了会儿,说道:“翠莹究竟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若真是有心人要杀她,你看也看不住。”
蕊儿揪紧褥子:“姑娘的意思是说,是说甜儿?”
琉璃看着前方空空的原先翠莹睡过的床铺,许久道:“不,甜儿不一定是真正的凶手。”
蕊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为,为什么?!”
琉璃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