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初好(出书版) - 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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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含笑,甚至有些宠溺的意味。

    眉玺惊讶地抬起脸,却只望进那一双春泓里。那一刻,他眉梢的暖意几乎让她以为——其实他本就是个温暖的人。而那轻描淡画的一点温暖,或许有时也是可以施舍于她的。

    她又惶惶然将视线移开,看见桌上的几枚整齐的瓜籽壳,不禁寻思起这籽肉究竟是他用手剥开的,还是……她赶忙将籽肉放进嘴里,却已嚼不出半点滋味。

    “呵,怕也只有大闲人才喜欢嗑瓜籽了罢。我是尝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偏沁泠喜欢嗑这玩意儿,上哪去都会随身备上一袋。”随口扯了几句家常,水沐清又递了几颗籽肉过来。

    眉玺的面颊又添上热度。抬眼瞧见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才稍稍放宽了心,“二小姐如今是当朝第一女丞相,城里所有人都在夸赞她呢。”她笑得乖巧,但生分得很。

    “虚名罢了。也不知从前那太后撞了什么邪,竟选上她。”轻撇嘴角,水沐清好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却也掩饰不住眉目里的温情,“不过倒也幸好有她的官位在上面压着,那渊王才不敢正面与水家为敌。”最后一句话不当心地溜出了口,他的笑容也僵冷许多。

    不期间又岔到敏感的话题里,眉玺便索性装耳背,低眉细致地捋起袖口处的绣金褶纹来。

    还真是屡试不爽的一招吗。水沐清再度眯起眼睛,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耳下的银蛇坠子上,忽然有了很好的主意——这一次,他定会好生教她记得自己的话!

    “眉玺,”他缓缓倾身靠近了她,笑眯的眼儿看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她右耳下的那条水纹银蛇,“渊王府离得远,这一路需花去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过几天便动身,可好?”

    眉玺稍稍将脸别过去一点,眼神不大自在地往旁边那株枯谢的杏树上瞧了又瞧。

    还是听不见他的话?水沐清眸中的精光微凛,但笑意愈深。同时一手撑上桌沿,一手已伸至她的耳畔,过分暧昧的姿势,眼里却没有轻佻的意思在。而后便见他蜷起食指——

    恍然惊觉他的用意,眉玺心下一紧,刚要出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玎玲玲……”耳下的银蛇被人撩拨,顺着指力来回颤动起来,却并无异样。

    无欺,难为你了……眉玺在心里苦叹,脸上却适时泛起困惑之色,带些迷惘以及恰到好处的一点羞赧,“夫君这……是……”

    “这耳坠倒是不错。”水沐清脸上的笑意扩大,复又字字进逼,“眉玺你道,去渊王府要穿什么衣裳好?你偏爱红色,倒是喜庆。我明日便吩咐绣娘帮你新做一身红衣,如何?”

    眉玺咬住下唇不说话。她耳背,听不见,听不见……

    水沐清的笑容里有藏不住的邪佞,同时食指再度曲起,再弹——

    “呀。”轻呼一声,眉玺的眼帘掀起,无辜地对上他的眼,“夫君……”语气里已有了乞求的意思,却依旧执拗地不肯说出一个“不”字。

    满意地将她一步步的妥协看在眼里,水沐清干脆将那条银蛇握入手心掂量,“你道,凭我的内力,能否将它化为银粉?”继而温柔一笑,翩翩俊雅,“荀初郡主也算是与我关系不错的朋友,去参加渊王府的喜宴,这聘礼自然不能少——”

    “妾身不想去。”眉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水沐清闻言“哈哈”笑起,松开手,并小退一步到离她最合适的位置,“你啊,终于长记性了。不错。”他难得会露出这样餍足的笑容,哪怕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原来所有的试探仅仅是为了听见她说一个“不”字,仅仅是——想听见她亲口拒绝自己罢了。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不愿去,亦不曾想过真要为难她什么。

    “眉玺,我心知你只是不想欠水家的东西——即便水家到处是珍珠,你也从来不碰。却情愿自己卖了丹青来换……”水沐清转身往水杏云榭外走去,声音里太过轻巧的叹息让她听不真切,“将心比心,我亦不愿欠着你什么。倘若——我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可务必要告诉我才好。”

    他照旧背着手走得悠然自在。阳光落满他墨缎般的长发,被裁剪得整整齐齐的光斑跳跃在青黄玉簪上,斜挑着那近乎散落的发髻……眉玺茫然地探出指尖,仿佛那一瞬,她只想好好为他绾一次发,好好地,为他更一次衣、纳一双鞋——作为他的妻。

    但那终究只是某种遥不可及的奢想吧。眉玺悲哀地抽回手,指尖深深掐进手心里。

    呵,说得真叫冠冕堂皇!就算他真亏欠了她什么,依她的性子,又怎会开口说一句不动听的话?水沐清漠漠地自嘲一声,就要走出这水杏云榭时,却闻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三年来,我鲜少出过门,整日除了绘几副丹青,便是等着窗外的梅花何时再开,时不时便发呆了去……”这一次,她没有用“妾身”自称,“我天生是个闷葫芦,说的话也不讨人喜欢,除了南何,已没有哪个丫鬟愿意与我谈心……所以我,定是个很无用的妻子吧,不如从前两位夫人那般贤惠能干……若是与夫君一同出去,怕是要连累夫君被人笑话的。我……不愿。”

    水沐清的身体猛地一震。恍然回过头去,便见那个眉目淑巧的女子温柔地朝他微笑起来,梅妆绯袖一如三年前的那身大红嫁衣,那样的明艳,那样的,一直寂寞着……

    这个云淡风轻的女子,他整整忽略了三年——竟是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不是代替妃夷的,却同样无与伦比的存在……

    “眉玺……”仿佛是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眉玺,这样陌生。

    “不过啊,妾身方才想到,若是喜宴上有人递瓜籽过来,而妾身又不会嗑——”眉玺微笑着,一步一步走近了他,然后朝他摊开手心——细嫩的掌心遍布着许多来不及褪色的伤疤,以及为数不多的几颗西瓜籽。坦然地对上他惊愕的双眸,眉玺又笑,“有夫君在啊,倒也是……不错的。”

    水沐清神色倏然转喜以及满腔的柔情还未来得及开口时,却见眉玺脸色一白,短暂的惊愕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便见她朝水沐清身后唤了一声:“别躲了南何,我看见你的裙子了。”

    第四章疏叶·芙蕖

    随着一阵“嘻嘻”的清脆笑声,水杏云榭外的蔽日古树后探出一张玲珑的脸。丫鬟装扮的女孩不过七八岁大的样子,一双湛灵灵的大眼睛更是喜煞了人。

    “果真是说曹ca曹ca就到。南何,还傻站在那做什么,快来见过大少爷呀。”眉玺笑吟吟地朝女孩招手。她的声音向来软绵绵的,不见得一丝身为少夫人该有的魄力,这样一招呼倒颇有几分长辈的模样。

    “嗳!”南何便一步一跳地跑至水沐清面前,仰头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眼,“大少爷,奴婢叫南何,‘南方’的‘南’,‘何处’的‘何’,取诗中‘南山何其远’之意。”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水沐清的眼里有了赞许的笑意。毕竟聪明的孩子皆是讨长辈喜爱的。

    “南何南何,南山何其远……”水沐清怜爱地抚上她的发,眸中微有薄雾流浮,“告诉我,南何——你喜欢什么?嗯?”

    话出口时,眉玺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峰不自觉地蹙到了一起,手指在袖中蜷紧,却无人发觉。

    “奴婢喜欢——喜欢听声音!”南何忽然欢喜地一拍掌,“虫鸣鸟叫的声音奴婢统统喜欢听!”

    “哦?”水沐清倒真是来了兴趣,索性撩过长发坐回石凳上,长手一揽便将娇小的南何抱坐到自己膝上。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全然不同于身份悬殊的主子与下人,倒像是——亲眷,甚至父女。

    “真是少见的喜好啊。为什么喜欢听?”

    水沐清说话时有意朝眉玺望去一眼,他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

    “嘻嘻,不信的话,我来模仿一段鸟叫声给你听!”不消片刻的工夫,恃宠而骄的孩子已直接由“大少爷”改称为“你”了。

    “好啊。”嘴角浮起愉快的笑意,水沐清兴致甚好。

    不期间一阵犀锐的鸟鸣声划破长空,像百鸟之王的引吭嘶鸣,少了些婉转却铮铮硬烈得让人耳目一震!而跌宕的凤鸣声还未收尾,紧接着便是无数鸾鸟的和鸣声,声声啾啾飞扬入天,其间更有扑棱棱的拍翅声,群鸟结对南归,仿佛这么一鸣,竟是将春天都唤回来了!

    等到南何欢快的笑声漫过苑子,之前震撼人心的鸟鸣却一直萦绕耳际久久不散。经过的丫鬟们纷纷举目望着天,好似还在搜寻着鸾凤来过的痕迹。

    半晌,水沐清回过神来,狭长的眼尾处笑意愈加深幽,“南何,你表演得这么卖力,我该赏你才对。”顿了顿,他似有一些惘然,“妃夷若有孩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满意地将身边女子倏变的脸色纳入眼底,水沐清笑意舒展,“我便收你作干女儿,如何?”近在耳畔的极尽温和的话语,只是往日堆在眉梢的暖意却在无形间消磨殆尽。

    收作干女儿,便给了她最名正言顺的身份,不仅摆脱了从前身份不明的嫌唾,今后她在水府更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如此天大的奖赏——谁不乐意接受?

    南何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多谢——干爹!”她笑嘻嘻地扑进水沐清怀里,“干爹干爹干爹……”她喜不自禁地黏紧了他,忽然又仰起脸来,挂上讨宠的笑容,“对了干爹,干女儿还有一手更绝的活儿呢,干爹想不想听听?”试试在百度搜索“书包网”

    “还有更绝的?”水沐清剑眉扬起,面上盎然的笑意不变。

    “我啊,不仅会模仿鸟鸣的声音,还会模仿人的声音呢!”南何献宝似的眨眨眼睛。

    水沐清难得哈哈笑道:“那可真是奇了,赶快模仿几声让干爹听听!”

    南何张口正要说话,忽闻一句轻描淡写的“过了”——是出自身边的女子嘴里。水沐清朝眉玺望过去,温和的眉眼敛去了笑意,颇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什么呀,眉玺姐姐?”南何偏着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眉玺依旧望着杏树发怔,太自我的神态却似自始至终都专注得很。

    “眉玺。”水沐清笑着唤她一声。

    “嗳?”眉玺恍然回过神来,略微惊诧地对上了身边两道齐齐的目光,眨眨眼,而后掩唇赧赧一笑,“抱歉,你们方才……可是在叫我?”

    簌簌的落雪声盖过了她轻巧的言语。近身的那几轧杏枝鲜绿得可爱,叶根滚出了晶莹的雪珠,从交错的脉纹里缓缓淌下来,像是它的泪。而覆雪的杏梢之上,似有一行雁字掠过了云涯,颦然消寂于无踪……

    天气越发冷冽了,仿佛连延廊上的烛火都被冻结成了冰蓝色的细棱。水家主子却不知从哪得来的情致,竟又在书房里生起了炉子,煮的是一盅清酒,用薄釉的白玉杯盛着,酒面上撒了一层风干在九月里的金桂。

    “大少爷。”言忌搓着双手哼哧哼哧地进来,即便是如他般的七尺男儿也吃不消这样酷寒的天,“送去渊王府的聘礼已经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准备妥了。”

    水沐清心领神会地笑笑,递了一杯热酒与他,“陪我喝一杯吧。”

    “不知渊王府是谁有喜事?”一杯热酒下肚,当真驱走了不少寒意。言忌清秀的脸庞泛出红光,瞥眸看见水沐清袖下压着的那幅锦图,嘴角微有一丝抽cu,果然还在研究啊……

    “老东西的第十七个儿子,枢念。”水沐清声音轻淡。

    言忌的面色微微一抽。都有十七个儿子了啊……咳、咳,当真是,精力无限……

    “哈!”感趣于言忌丰富的面部表情,水沐清笑着将酒一饮而尽,“看来你是不知,人家今年年初才添了一对龙凤胎。”

    言忌的面色又是一抽。今年年初啊……咳、咳咳,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枢念不同于其父。他啊,清闲得很,整天就见他循水去钓鱼,钓鱼却不用饵,八百年钓上一条最后还会放生。”思及故友,水沐清的面色转为柔和,“脾气又好得要命,乐坊里的姑娘喊他去捧捧场子听个小曲也笑着说‘好啊好啊’,说他不务正业都不过分。哈……”

    看来大少爷是极欣赏这个人的。言忌心里有了数。

    “老东西十七个儿子中,他是最无欲无求的一个,却是活得最自在的一个。”水沐清的眼里升起捉摸不透的深意,“不过真是想不到啊,他竟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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