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缘 - 第二章,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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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户微启,一丸姣月挂在杨树枝头。夜风穿帘入幕,递进丝丝冷意。三更一过,整座皇城安谧秀静。司空府后院的舒秀阁里絮絮的飞出女子哽咽的哭泣声来,还好隔着一座花园才不至于扰了前院家主的好梦。

    床上的人苍白着面色,呼吸弱弱,似是被身上过多的厚棉被压得透不过气。

    夜漏深沉,花堇筠悠悠转醒,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额际突突跳动。瘫软在绣榻前的大丫头馨兰听到细微的动响,拿帕子两边胡乱的试了一下,直直的坐起身来。红着一双核桃眼边走边道“九小姐您觉得还好吗?”抬手往额际一探吸吸鼻子连连道“怎么办还是很烫。”

    花堇筠意识稍稍恢复了些,眼珠子转了一圈。沙哑着问“馨紫呢。”

    馨兰替她拉了拉被子道“屋里不够暖,和林婆子去姑太太那儿讨些银碳。”

    她裹着被子吃力的坐起身来道“姑太太好容易回来省亲,这般晚了还去打搅人家。”嘴上抱怨着心中却难免凄凉。

    司空府虽为花家祖屋可实际早就落了大伯父花兆酋手里,官位家耀全是他一人挣来的。别的房里也没话头可说。只因祖母在世,今上又推行孝道大伯父才拉不下这个脸,勉强的一大家子一起过。大伯父是嫡出长子,早些年仕途并不开明。不过后来九龙夺嫡跟对了主子,功力可表,大堂姐又进了贵妃,一路青云直上,位列三司,一跃为朝中肱骨之臣。

    二房伯父花安酋是庶出靠关系在京里谋了个宫廷银司监,官职不大,从五品却是个肥差。这些年也赚了个钵满盆满。再加上二房人丁新旺二夫人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都成了家谋了官职,大房里虽荣耀可唯一的公子却是庶出,今年才六岁,家里的担子全在大老爷一人肩上。故此二伯母近几年在家里气焰稍涨了涨还算端的起架。

    堇筠父亲花博酋也是嫡出,只因早些年得罪了朝中重臣被贬到了荒蛮之地。后来又被诬告参与宁王谋反,圣上刚坐上御座,正是巩固皇权之时,朝中官员清洗之后便将目光投到了地方。一有分吹草动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据说是大伯父力谏才被划了流放的名额。这才保了一家老小,算是苍天有眼,天恩浩荡。

    她父亲身体虚弱在路上得了病去世了,她母亲闻了这个噩耗伤心欲绝,没几日也撒手而去。堇筠刚来时便是这种情形,由于父亲病逝在外又是流放人员不得回家所以她顶着守孝的名头在东郊灵庙大院里整整跪了几日几夜,飞絮连绵,天寒雾冷,她竟一声都不吭。一时间轰动乡里。淑孝及天下。

    她也不知如何才能跪那么久,好似身体不是她的。其实这副身体确也不是她的。那时她不过是带着对时空交错,命途叵测的慌乱。试想一个人被丈夫和姬妾联手害死,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个所谓的大周朝,任谁也一时无法接受。

    可是无独有偶,正赶上花家发丧她当初不知时礼完全是应了婆子的吩咐到庙堂守丧,飘渺间连跪数日,此事传到京里,赶巧儿今上为巩固御座,大肆推行孝道。她原是县里出了名的贤淑名媛,又加上腊雪天里为父母守丧长跪,其孝心撼动天地,今上闻之,直叹,虽其父有失但如此淑孝女子,世间罕有,其迹可表,当为率迹。只天下没有女孝廉一称。

    近侍听闻皇帝此言,回道“陛下可赐其为孝德女子,即向天下彰示陛下宏德之心又推动了万民行孝,还为此女子寻夫博了一点美名,此乃一举三得也。”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道了声妙哉,按他说的实行。从此堇筠淑名在外,皇帝也博了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美名。

    算是给三房里争了口气。

    大伯父依着形式千里迢迢的将她们一家老小接到京里。三房长年在外人丁稀少,堇筠有一哥哥唤作花凌烨,是庶母碗娘的儿子,虽为庶出但因是独子宝贝的紧。行事放荡,落了一身毛病,大伯父原是不打算将他带回府,直怕教坏了府上的公子小姐。祖母不忍见三房断了香火硬是同堇筠一块儿接了来。

    从此堇筠便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堇筠重生,样貌变了,姓氏变了,境遇变了,独独芳名没变。依然唤作堇筠,依然是淑娴名声。可是死过一次,这一生,她绝对不要在轻易辜负自己。

    馨紫听得九小姐醒了急急放下手中的竹篮跑进屋来,林婆子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原地转了几圈直念阿弥陀佛,夫人保佑。馨兰捧了两个汤婆子进来一个塞到被窝下,一个交堇筠捧在怀里。又替她掖好被角。堇筠拉了馨紫问“姑太太歇息了吧。”她原是要怪她们此事做的不合时宜,但思及自己孤身一人,况且如今也就姑太太还给她们一个好脸色。于是话到嘴边又胡乱扯了一句。

    馨紫放下帘幔道“早时候便睡了,孟婆子给行的便。”

    堇筠放下心来,三姑太太做姑娘时与堇筠母亲要好,但此次来京是为大表哥前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又是嫁了人的姑子,堂宗的事还是少惹为好。故此对堇筠这事定是能避则避。

    林婆子煮来姜汤侍奉堇筠喝下,“万事皆可商议,九小姐千万身体当心。”又说了些宽慰的话语。堇筠懒懒的听着,自知解释无用,朝里翻了个身,朦胧着睡去了。

    现今府上怕是要炸锅了吧。

    昨日齐府来下聘,看中的却是二房里的三小姐花思筠。三小姐花思筠不是嫡出的小姐,不过二房老爷本是庶出上不了族谱,嫡庶之称在二房里就没有那么讲究。再说三小姐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她自小养在夫人洪氏房里。二夫人生养了三胎都是儿子就眼热要个闺女,再加上这花思筠长得娇俏嫩面,柳眉檀口。一口甜美的歌喉,哼起歌儿来呖呖莺声,直把一家老小哄得开开心心。祖母喜爱,大夫人自己的女儿进了宫瞧不着面也对她疼爱有加。二夫人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府上但凡有何人来长辈们定是找她作陪,这三小姐在司空府可不是一般的得宠,其余小姐虽眼热但始终不及她灵巧端秀。

    虽然如此若跟堇筠相比,她且是差的远的。论姿色,她远不及堇筠标致柔美,论声名,也不及堇筠温婉淑娴,论身份,堇筠是嫡出,她是庶出。明明事事都压着一头。真是应了那句话。落难风凰不如鸡。

    齐家也是京里大族,齐家大老爷年轻时曾与三老爷一起拜在太傅名下,二人志趣相投又师出同门真可谓是莫逆之交。齐府的婚事是三老爷早些年在京里时定下的。还摆了亲宴,阖府上下皆知,按理儿堇筠是半个齐家人了。如今无缘无故被人弃了婚,挨谁都受不住。可堇筠是谁,前世垂死之时早就勘破尘世,岂能再一次被迂腐的礼教束缚。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愁断柔肠?笑话。虽然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个时空,摊了个破落的家主,手无寸铁的庶母,颓废无能的兄长,但她相信以她的见识寻个活路易如反掌。

    怪只怪她不该去紫青亭看景。司空府后院偏左边连着一个小湖,傍着小山,司空府便将围墙朝外挪了挪,将这小湖圈了进去,又在山上盖了个亭子,登上远望,可以看见外面繁华的街景。大户里的小姐夫人平日是出不得门的,故此这紫青亭格外热闹,女眷常常相邀一起玩赏。春夏季钓鱼,冬季便只能看景了。但对于深锁闺门的女子来说,仅仅看便是一种了不得的消遣。今儿一早春水便奉了六堂姐花琼筠的命来约她去紫青亭看景儿,六堂姐是大房里的庶出,司空府不缺小姐,她这身份自然分不的宠。堇筠还好靠着老夫人的疼宠勉强可以度日,老夫人偏疼小儿子又怜惜他在外受的苦,于是爱屋及乌连着堇筠也一起疼,故此府上的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六堂姐可不比她,母亲是大老爷在外勾搭的红楼女子,只因怀了孕才破例让她进门。母亲出身不好连着她也不招待见。她来寻堇筠心思昭然若揭。堇筠本想着拒绝可转念一想,那样岂不是更招人笑柄。她生来就一身骨气。不就是退婚吗,她照样游湖看景儿。

    下午就由馨兰馨紫陪着没事儿人一般去游湖了,盛京天儿寒,前两日又下了一场春雪,路上半冰半雪儿滑得厉害。她从亭上望去远远地见湖边开了几株白梅,白团簇簇,雪片儿似的。司空府内开的都是红梅,她不是很喜欢,红梅太艳,味道也不好。见了这娇艳的白梅就想采了回去,想祖母明日便从庵堂斋戒回来,正好连新做的抹额一道送去。这馨兰馨紫也是,只顾着扑到栏杆前看街上嬉闹的人群。全然没注意到堇筠下亭去。刚到了岸边,脚下一个不当心,滑下湖去。

    这一滑不要紧,流言蜚语立刻跟着飞也似地起来了。

    她在冰冷的湖水里扑腾,只见六堂姐袅袅婷婷的站在岸边,低垂着脸儿,掩着帕子低低的笑。直听见婢子奔走呼喊着道,九小姐想不开投湖了。

    似乎任何理由都显得文过饰非,堇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释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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