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袭兰 - 第五章 远去的是回忆而非记忆
覃袭兰还得上学,所以第二天就赶着回七零三厂了。七零三厂家属楼还是筒子楼,狭长的走廊,两边是房间,楼道两头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厕所和澡堂。有家属的会在厨房做饭,而单身的会去食堂吃饭。
七零三厂的改革之路颠颠撞撞,直到新千年以后才完成改股份制,而在那之前食堂商店流通的都还是饭票。每个月下旬,有油票、米票等,反正吃穿住行都有票,去商店兑换就是。也是因为这个习俗,让新城一大片国企面临破产。七零三厂如果不是因为煤质好、蕴藏丰富,在九十年代国企改制的时候也逃脱不了破产的命运。
一九九五年,这一年七零三已经不接收包分配的学生,同时也是员工退休后子女不能顶替接班。这是从这一年开始,七零三来了第一批大学生矿工。覃袭兰一直都记得,这第一批大学生矿工中不少人进入七零三以后的中高级管理层,成为新型的煤矿巨富。他们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可是也是过于相信书本而造成了七零三建厂以来最大的安全事故。
那是覃袭兰记忆中唯一的一片白雪茫茫的春节,也是八五后七零三人第一次对生死有了切身而刻骨的体会。那个冬天格外寒冷,覃袭兰第一真实感受到了煤矿危险无处不在。
多年前,覃袭兰二爷爷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大堂伯也是死于安全事故,那时候她二爷爷还是七零三厂的厂长,这也是他一直反对覃楚雄到七零三厂的原因,直至他退休,覃楚雄才进入七零三厂。
事故原本可以避免,覃楚雄一直负责安检,冬天出奇的燥热让覃楚雄格外注意矿井的温度。当时矿井的温度是六百度,距离瓦斯爆炸的最低临界点六百五十度一步之遥,覃楚雄建议矿井停工通风以降低瓦斯浓度。可满腹经纶却从未下井的大学生却说五十度这是一个安全度数,他们甚至以天气为例,说楚湘的冬天和夏天相距不过四十度可却是天壤之别。还说他们可以负全责,再者轮值当班的安检科长也是他们,理应他们说了算。覃楚雄指责他们,狭窄的矿井,数千瓦的大灯以及人、机器散发的热量完全可以让这五十度忽略不计。大学生却指出一个事实,从未有冬天瓦斯爆炸的前例,而恰巧,七零三开创了先河。也是这些鲜血堆积起来的经验,七零三开始了第一次变革,不下矿井没有发言权,经验不足没有决策权,这是七零三第一条行政法规。
具体时间她已经不记得,只依稀记得那天似乎三个矿井轮休,下矿井全部是老带新,而且覃楚雄一次又一次叮嘱,如果觉得情形不对,马上出来。事发当时在井下作业的约百名矿工中,有八十人成功升井,二十八人死亡,三十五名重伤,其中包括前去求援的救护队。覃楚雄在这次事故中因为救人门牙被石头打落,七零三排的上号的美男子要补牙,也因祸得福成为七零三主管安全的副厂长。
因为年代已经久远,而那时覃袭兰也过于年幼,所以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是中午,下午的课没有上,学校停课了三天。不幸中的万幸的是下井作业的工人大半升井吃饭。
七零三所在的地方原本没有学校,可七零三的家属、子弟过多,于是就有了七零三子弟小学,覃袭兰在这座子弟小学生活了七年。这个时候,弟弟覃峥峰已经上幼儿园,而姐姐覃若梅已经到新城上中学而且是寄宿。从覃若梅上初中起姐妹俩见面的时候并不多,覃若梅初中毕业后因为成绩一般去了邻市上中专。而寒暑假,覃袭兰一般都在外公外婆家度过。姐妹俩个性子南辕北辙,在加上弟弟覃峥峰也是混世魔王一只,可是相处时间一长肯定是针尖对麦芒,所以王群英会下意识的让姐妹俩减少相处的时间。原本是感情越吵越好,可事情终有例外。
七零三的一大特色就是到处是一层煤灰,从食堂打了饭到篮球场,就几分钟就能发现饭菜上上了一层色。所以七零三厂的人几乎不穿白衬衣,而且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洗脸。
覃家隔壁住的是一对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丈夫姓刘名阳,是覃楚雄手下的小兵,老婆姓周,子弟学校幼儿园老师。周老师一见王群英牵着覃袭兰回来,赶紧在两家公用的厨房的蜂窝煤炉上舀了热水:“王姐,兰兰好点了吧。快洗洗!”
见周老师给覃袭兰洗脸,王群英想搭把手,周老师连忙摆手:“我看王姐带了不少中药,给兰兰的吧。快,我这火炉不用,就用我家炉子熬得了。”
听了这话,王群英有些过意不去:“老三可还听话,这老是麻烦你,在学校带了还得回家帮着带!”
周老师边轻柔的帮覃袭兰擦手边说道:“没事,反正我也闲着,再说老三那么可爱,我可喜欢了。对了,覃师傅带着老三去玩了。”
王群英手脚不停的找出药罐,压根也没发现小女儿从昨天大哭了之后就一直格外沉默:“难怪没见他在家看电视,一会还得麻烦周老师,兰兰这可是落下半个月的课了,你可得给她补习一下。”
说道补习,周老师有话讲了:“这个没问题,不过兰兰这么聪明,估计不用我帮忙。对了,王姐,咱们对面好像住了个大学生,也是和覃师傅一样是搞安检。你是不知道,昨天夜里他来找小刘排什么安检之类的,还大学生,那字比兰兰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
七零三的人都不喜欢这群城里来的大学生,王群英也不例外,这些大学生眼睛都长在头顶:“这谁让人家都是知识分子,像周老师你还好,怎么也是文化人。我可是家庭主妇,老覃也是粗人,全靠我们兰兰啦!”
周老师听出了王群英话中的讽刺意味,笑了笑:“看王姐说的,外公外婆那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了,以后兰兰也会是我们七零三的状元。”
一听夸奖自己的女儿,王群英笑的很是高兴:“快别这么说,孩子都是经不得夸的。”
覃袭兰对于这种妇女之友式的聊天一向不感冒,事实上到现在她自己也还恍惚着:“妈,周老师,我先回房了。”
覃袭兰一直和覃若梅共用一间房,房间内是泾渭分明,一边是书柜,上面摆满了各式书籍还有连环画,这是覃袭兰的天地。而另一边却是大大衣橱,里面摆满了水手服、喇叭裤还有蓬蓬的公主裙,这些全部是属于覃若梅的。覃若梅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更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公主,覃袭兰的衣服都是扯布在裁缝店缝的,覃若梅的衣服是覃楚雄出差或者是特意去省城替她买的。
覃袭兰的书桌前一边摆满课本,一边是连环画,从四大名著到样板戏,从欧罗巴到婆罗多,应有尽有,都是王国尧给覃袭兰网罗的。覃袭兰随手一抽,拿出本《伊索寓言》很巧翻到的就是《蚊子与狮子》,与小时候看故事情节和插图不同,覃袭兰更为注重内涵,强大的狮子王无法驱赶弱小的蚊子。
覃峥峰老早就听说王群英回来了,也吵着闹着要回家,还在一楼上楼时就喊道:“姐,你怎么才回来,我昨天得了大红花,还有我还给你留了大白兔!”
覃袭兰笑了,眼睛弯成一弯弯月。姐弟三人,单从相貌而论老大和老三是七零三出名的俊男美人,覃若梅美的艳丽而张扬如牡丹一般傲视群芳,小弟覃峥峰俊朗精致,五官比女孩还要精致。和老大老三比起来,七零三的人都只会说覃家老二像她家上过女子大学的外婆一样,气质出众。
不过要说脑袋瓜子,覃袭兰是三姐弟中当仁不让的第一。覃若梅的聪明包裹在再多的夸赞声中,即便考试不是第一,可她永远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老三的聪明都用在了调皮捣蛋中,作为覃家的老来子,覃楚雄现在事业大顺,老三就是这一群小男孩的头,其他厂长级别的孩子最小的都比覃袭兰大。
覃峥峰现在不过五岁,他七手八脚的爬上覃袭兰的书桌旁的椅子,献宝似的从口袋掏出两颗有些软化大白兔,不舍的看了几眼,咽着口水,故作豪气的说道:“姐,都给你!”
覃袭兰坏笑着全部接了过来,果然覃峥峰的眼睛就没离开大白兔,“给,昨天不是得大红花了吗,这是姐给你的奖品。”
覃峥峰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不良二姐借自己的花献自己的佛,他眉眼含笑:“姐姐真好!”
弟弟的这幅憨样子彻底逗乐了覃袭兰,在弟弟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呵呵,弟弟,你可真是活宝!”覃峥峰正往嘴里送大白兔,哪顾得上覃袭兰说什么。
吃完以后姐弟趴在课桌上看书写作业,覃袭兰的启蒙老师是王国尧和何素华二老,而覃峥峰的启蒙老师就是她,她学会了什么回家后都会教给弟弟。而覃峥峰从小就服覃袭兰的管教,他在外面打架打输了第一个不是告诉爸妈而是告诉覃袭兰。
覃袭兰有三个青梅竹马,他们四个人是七零三厂八八年出生的仅有的四个,从小就玩在一块,几乎从婴儿期到青春期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从幼儿园到高中,不但同校而且同班,他们见证了彼此从咿呀学语的婴孩长成翩翩少年。后来,他们四人却天各一方,有根边疆有出国移民也有回到七零三还有迷失在都市中的覃袭兰,彼此联系不多。四个玩伴两男两女,覃袭兰最小,可她鬼点子最多。四人一个惹事一个扇风一个点火还有一个出鬼主意。
覃峥峰一向知道找覃袭兰比告诉爸妈有效的多,所以他们四人有了发挥的空间,至于以大欺小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要是不服,行,你可以找外援。可覃袭兰在七零三是出了名的乖宝宝,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没有人相信覃袭兰会打架。覃袭兰每次揍了人家小孩,人家父母还会倒水把覃袭兰洗干净,因为他们都以为是自家小孩欺负了覃袭兰。久而久之七零三八五后到九零初的孩子都会形成默契,惹谁都不能惹覃家老二和老三。
直到后来,回七零三的那个结婚成家后才戏言,当初他们四个七零三品学皆优的代表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调皮捣蛋。最为文静的覃袭兰下手最狠,最为沉默的翟旭其实一肚子坏水,而看着大气豁达的李莎其实心眼最小,而他丁康顶着憨厚其实最不厚道。丁康他们更不会想到,那次源于红色炸弹的相聚,却成了他们四人最后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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