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袭兰 - 第四章 覃袭兰其人

    何素华从王群英的怀里接过覃袭兰，虽然有些吃力，但她仍然将外孙女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个干冷的天气可女儿身上硬是冒出了汗，“还没吃饭吧，来，兰兰，婆婆给你热饭去！”

    老家方言管外婆叫婆婆，覃袭兰看见了外婆，不是梦中也不是一个相似的背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银白色的头发还有金丝眼镜，“婆婆！”

    覃袭兰抱住了何素华就大哭起来，好似要将这些年的思念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能见到自己最牵挂之人，当外婆慈爱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转，覃袭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她除了放声痛哭还是放声痛哭。

    王群英笑了笑，拍了拍覃袭兰的脑袋：“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爱哭了！”

    覃袭兰当年没有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回家奔丧的时候和同在江城上学的表弟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家的。此后的大半年时间，她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外婆，哪怕是直到她去世之前，她还时常梦见外婆，梦里外婆总是体贴的叮嘱她天冷添衣，出门带伞，按时吃饭······最为夸张的一次，她负责统筹一次大型的国际食品会展，可在会展中心遇见一个和外婆一般的满头银发，气质文雅，一身贵气的老太太，她失控的跟在老太太后转悠了半天。甚至上前搭讪利用工作之便为老太太大开方便之门，若不是工作不能离开她恨不得送老太太回家。一连三天，老太太都来，覃袭兰每天都盼着老太太来然后和她说说话。后来老太太还问是不是主委会很闲，还说明天她孙子有空陪她，她就不来了。而后一直到会展结束，覃袭兰都蔫蔫的。

    外公王国尧还如记忆中的爽朗的笑声，白发人送黑发人，覃袭兰不孝，“来，兰兰，跟外公去书房练字去！”

    覃袭兰亦步亦趋的跟着王国尧，老宅的书房都很多古籍孤本，名人字画甚至是皇帝御笔，这些都是王国尧祖上流传下来的。可是在覃袭兰后来的记忆中小时候被自己拿来启蒙的古籍很多都不知所踪，更不要说外公喜好把玩的玉器等物件。

    至于因为很简单，再过不久国企改制的浪潮就要席卷新城，县城内除了一家军工厂外包括省内有名的卷烟厂也不能幸免。舅舅王永鑫和舅妈陈琼所在的皮鞋厂因经营不善宣布破产，包括厂长在内所有员工全部下岗，而厂房、家属楼拍卖。王永鑫下岗后捣鼓起了古董，直到覃袭兰上大学时，包括王国尧准备留给她当嫁妆的唐代雷氏古琴玉玲珑全部成了他人观赏把玩之物。

    渐渐，何素华去世，王国尧渐渐老迈，包括老宅在内的家族积攒了近千年的祖业全部移交到王永鑫手中，王永鑫成了腰缠万贯的富一代，两个九零后的表妹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再后来，老宅被高价外卖，王国尧越来越沉默，书香满是铜臭，老人只在公园舞剑下棋，再不提看书练字把玩玉器，也再没有爽朗的笑声。

    覃袭兰喜欢王国尧的字，也喜欢幼时外公抱着自己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的念《三字经》、《千字文》等等书籍。不可否认儿童时期的覃袭兰的字和王国尧是一脉相承，王国尧的字很中规中矩，教科书般的中规中矩，如同外公的人一般。

    王家在小镇上虽说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书香门第，祖上可以追溯至自琅琊王氏，不过只是庶子旁系，祖上曾经多次官拜大学士，而探花郎和进士那更是不少。

    王国尧和何素华那个年代婚姻多少还有点门当户对的意思。王家祖上是从外地迁过来的，而外婆的何家却一直是小镇的地头蛇。从小镇的镇长到首富，几乎都是何素华的直系后辈。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特殊的年代，王群英他们姐弟被耽误了，他们也不会一直窝在这个小县城。当然也得益于两家的身份，没有被批斗成牛鬼蛇神，虽然姐弟四人的另一半都缺少了所谓的门当户对，可总归他们生活的不错。

    可是出于本身的骄傲，四个儿女在王国尧眼里是不成器的不肖子孙，这也是二老花大力气栽培覃袭兰的原因。王国尧是标准且古板的文人，奉行不拿国家的一针一线。

    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时，他手握着全市近百家国企的招工指标，可王群英姐弟四人，包括当时拨乱反正后的第一代大学生的大姨也没有得到照顾。任何人找老人说项，哪怕是一尺的确良布外公都拒之门外，一切依照招工章程办事。

    王国尧放不下他文人的古板，也明白这是文人应有的风骨，可他却不希望覃袭兰也这样。年幼的覃袭兰崇拜王国尧，她几乎是刚上小学时就有一手极为漂亮的正楷，标准如印刷体。

    可就是这一手漂亮的小楷，被王国尧批评及其丑陋，这些年白练了。那时候的覃袭兰有着一股子偏执的执拗，当同学们还在临摹某某某的字帖时，她已经让自己的小楷向行书发展。一直到后来，她右手食指上堆起一层老茧，覃袭兰那一手漂亮的行书才让王国尧点头。她的字偏瘦金体，可是有着一股子大气，潇洒如云，有男子的刚劲也不失女子的柔美，虽不能说是自成一派，但行云缥缈，看似自然随意，实则风骨自成。字如其人，外表纤柔。内有沟壑。这是覃袭兰大学时选修古汉语文学的导师给她的评语，也是因为这句评语，她认识了陈毅玲。那个可爱的女孩因为不相信只要观一个人的字就能看出她就内有沟壑，而后陈毅玲所以教材扉页大名都是覃袭兰所写。大气写字，大气做人，这是王国尧教给覃袭兰最为宝贵的财富。

    书房，最能让覃袭兰静下心来的地方，只是此时，她不知道以何种面目回去面对覃若梅。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在那场姐妹反目的闹剧中，由始至终覃袭兰都不敢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全然没有半点错，可是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她几乎无力支撑更无法回头。

    父母日复一日的吵闹、雯珺永远失去的天伦之乐、失缺的梦想、下半辈子的幸福·····这一切的一切让覃袭兰没有办法原谅更没有办法忘却。她恨覃若梅，是的，覃袭兰唯一肯定的就是她恨覃若梅。那十年无论家人怎么调解，她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恨覃若梅，只因她是自己亲姐也只因她们曾亲密无间的二十三年，所以恨。

    无论如何，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哪怕到如今，哪怕这些伤害还都不存在，可谁也不能了结这段心结。她从未想过报复也绝不打算握手言和，这就是覃袭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送我一刀我割袍断义，惹不起但躲得起。

    覃袭兰一直都知道政审被拒、名额被顶替的真正原因，可那是自己的亲姐，那个自己从看守所领出来面色死气的姐姐，那在洪水中用年幼的身躯背起自己的姐姐，可是她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该任由那个混混在家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还指着妈妈的鼻子咄咄逼人。她更不该利用爸爸对她的宠溺让父母加深隔膜，她明知爸爸一人在老家孤寂，十年间白衬衫从未白过。她也明知妈妈高血压受不得刺激，可却一而再再而三任由混混没钱了就回家找晦气。她明知为她，爸爸散尽家财，弟弟中途辍学，可她只记得自己的付出。她永远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对着爸妈对着弟妹横加干涉，明知爸妈好面子却任由混混胡说八道。

    那十年，妈妈每次回老家都害怕被人戳脊梁骨，雯珺也永远失去了一个健全的家庭。至于自己，和男友分手，不是不爱不是不痛，只是太爱太痛，以至于都麻木了。他陪自己走过青葱岁月，见证过自己最为青春飞扬的无惧岁月，他给了自己最为纯粹的宠溺和疼爱。自己和他本该是最为让人羡慕的一对，可是一切都被她毁了。将心比心，如果他家有这么一个极品姐姐，妈妈也不会放心。那时候我们几乎每次都在争吵中度过，几乎可以预见爱人会成为怨侣。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们还未结婚，可大姨姐还有混混连襟就对他大打出手。那时候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对于以后的路，他也会胆怯。不是不够勇敢而是我们过于年轻过于自我，我们最终分手，这个从高一就把我捧在手心的男孩和我分手，我们逃脱了初恋不能长久的魔咒、远离的毕业就分手的尴尬、战胜了异地恋难以善终的苦楚，可我们却输了给你。分手，不是不爱，只是我们太年轻只是我的好姐姐太极品。那时我们本该谈婚论嫁，可他的父母说他们也许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满意的儿媳妇，可家和万事兴，我有一个绝对不会家和的姐姐，他们只能放弃。而后，兜兜转转，我们都没有找到心仪之人，却不敢轻言复合。自己不是没有怨恨过他的退缩，可是百善孝为先，他的选择也并没有错。而他也明白自己的懦弱和我的骄傲，这就是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时间面对的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我恨你，而且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后来，我们不再联系，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守着不能触摸的伤痛回忆。无论怎样，冷血也好无情也罢，覃袭兰从回忆中惊醒。泪水沿着脸颊流下，不是因为伤心，只是因为眼睛涩了。

    见外公没有注意自己，覃袭兰赶紧擦干眼泪，心里也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惹不起躲得起。覃若梅，这一次你是否会走上和过去一样的路，我不管。不报复，已经是我做大的容忍，就这样，山水永不相逢。你我不过是恰好留着相同的血液，可注定有各自不同的世界，我不打扰你，你也休要踏足我的世界。姐妹不亲近虽然会让爸妈难受，可总好过成为仇人。既不回头，何须不忘，覃袭兰下定了决心，然后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这一天对于覃袭兰来讲是恢诡谲怪的一段旅程，她的思绪一直是混乱的，大喜大悲，庆幸的是她现在还小，出现偶尔词不达意的事情并没有被家人注意到。等到何素华将她安置好了以后，卧室只剩下她一人，她倚着床头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沉思起来。她曾经生活在资讯高度发达的社会，也从网络上了解过光怪陆离的现象。

    她想，自己如今的情况是庄生晓梦，也是后世泛滥的一种幻想重生。覃袭兰和陈毅玲上大学那会和所有爱做梦的小女孩一样，会幻想也会看网络书籍，对于重生她们都不陌生。在没有步入社会的时候，她们会躲在被窝偷偷的议论，回到过去的主人公真的好厉害，无所不能，要是自己也能像主人公那样就好了。可是步入社会后，她们却有了截然相反的看法，覃袭兰印象最深的是陈毅玲说的那句，我就不明白了，这主角从娘胎出来到死亡，智商和情商就没有变化过，这正常吗？除非是傻子，不然就是周围的人都是智障。

    那时候，她们刚刚步入社会，似乎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也是最较真的年纪。覃袭兰和陈毅玲甚至还因为那些万能的主角写了长评，询问作者一个正常的人类是如何做到在他的数十年生涯中智慧和情商没有半点长进。一个七八岁就开大公司，未成年就是超级富豪，出门遇见的不是高手就是隐士，这太不可思议了。每个人的成长和学习之路都是有迹可循，那些主角日后都是注定大放异彩的能人，可是他们的人生只有收获而没有付出，这有悖常理。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天才，可是天才的背后都是百分之两百的汗水和努力即便是智而近妖的孔明先生，闻达于诸侯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位成年人，而少年成名的仲永、江郎之流他们有的只是小聪明而不是智慧。

    陈毅玲也曾经问过覃袭兰，她练习书法这么多年，真的能从字里面看出一个人心里想什么？覃袭兰当时告诉陈毅玲，字如其人，一个人的字能够如实的反应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性格。但是，如果说从字画间能看出一个人心里想些什么，这未免有些玄幻，要是真的这样何必要出现心理学家这个名词。但是，如果是亲近之人，能够从你的下笔看出心境如何倒是实情。

    对于那些神化或者妖魔化的主配角，随着阅历的增长，覃袭兰和陈毅玲都学会了无视。覃袭兰环抱着双膝，她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更不觉得自己可以像那些主角一样又是公司又是股市，她更不记得什么彩票，不劳而获的事情她覃袭兰还不屑。又或者说，这些都是潘多拉盒子，如果打开了，金钱、权利、名望都会随之而来，可是除了这些诱惑肯定也不会少，那些复杂娥环境覃袭兰不觉得自己可以应付。

    覃袭兰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那些纸醉金迷的诱惑就是毒品，一旦沾染了就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百分之百的战胜这些日渐强大的欲望。说她胆小也好，说她没有抱负也好，她始终都记得野心、欲望是原罪之一，这种诱惑会上瘾也会致命。

    她知道自己是普通人，如果只有鲜花、掌声、追捧还有过多接触自己不习惯的世界，她最终会渐渐迷失了自己，失去本心，如果她不再是覃袭兰，那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覃袭兰宁愿相信，这不是庄生晓梦，不过是南柯一梦。眼神不再迷茫，思绪也不再混乱，她还是那个坚持原则的覃袭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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