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不顺眼 - 乱七八糟的约会(下)

    乱七八糟的约会(下)

    「我真的很喜欢妳。」

    「梁组长，妳考虑跟我交往吗？」

    坦白说，梁采菲原本以为她听见的会是这些，甚至还在心中暗自琢磨该如何回应。

    未料，用完餐后，程耀仅是领着她走过住家附近的巷子，边走边与她闲聊：「这是我从前读的小学，我弟和我妹现在也读这里，是很久的老学校，明年就要迎接百年校庆了，很厉害吧！然后，这后面是我以前读的高工，校园很宽敞，体育馆也很棒，有对一般民众开放，我有时放假，都还会进去里面打球。」

    「嗯。」梁采菲随他沿途走走停停看看，最后程耀选在某个小公园里落脚。

    「这个小公园人很少，有荡鞦韆，我平时很喜欢带弟弟、妹妹来。走吧，我们进去逛一逛。」

    「好。」梁采菲浅浅地应，与他并肩前行。

    夏末的风凉凉的，每一次抚过树梢都会扬起悦耳的沙沙声响。

    非假日的小公园里没有人，梁采菲在鞦韆上坐下，程耀站在她身前，不知从哪里变出了瓶矿泉水来。

    「喝水吗？」程耀将水瓶递到她眼前。

    「好。」梁采菲一愣，点头应好。他原本把水藏在哪里啊？真令她想笑。

    程耀为她旋开瓶盖，梁采菲接过，秀秀气气地喝了口水，见他一直盯着她瞧，却迟迟没有说话，只好问：「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不、不是。」来了！程耀咕咚嚥了好大一口，显然十分紧张，方才叽哩咕噜说的那一长串，其实只是为了掩饰他的忐忑罢了。

    「我是要说──梁组长，对不起！」程耀壮士断腕般地，突然在她身前鞠了一个好大的躬。

    「对不起什幺？」这是在演哪齣呀？梁采菲满腹疑问。

    她坐他站，原本就已经有些奇怪了，他这下还鞠躬，难不成她要喊「平身」吗？

    「对不起就是……对不起我和敏敏打听了很多关于妳的事情，我想这件事可能会令妳不太舒坦……」程耀说得十分彆扭。

    「不要紧的，我并不介意。」即使原本有些在意，听见他如此坦蕩真诚地道歉，哪里还计较得起来呢？梁采菲真心地答。

    「可是我很介意，总觉得不太光明磊落。其实，帮敏敏搬家那天，我问了敏敏很多关于妳的事情，包含妳前男友的。」

    「喔。」难怪他知道得那幺清楚……梁采菲点头，神情没有任何不悦。

    她是真心不介意，可程耀却越来越在意了，不自禁越解释越多。

    「问的时候，我想，到底什幺样的男人能和妳在一起啊，我就不相信他有什幺好的，结果，越问、越听，我就越发现──哇！我还真没什幺比得上他的！我读的是普通高工，一毕业就去当兵，当完兵就出来就业，做的也不是什幺了不起的工作，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收入一定也没比他高……」

    「……」有人这样灭自己威风的吗？梁采菲抿唇未语，怎幺回话似乎都不太对劲，可心里有个他真可爱的念头，直想发笑。

    「我想来想去，既然横竖都比不赢，唯一有把握的，只有我家人是全世界最棒的，虽然他们有点吵，但绝对是很温暖很贴心的家人。我知道我很卑鄙，我不只私下打听妳的事情，还想用家人来替自己加分，可是，我是很认真地想让妳知道，我的家庭环境是什幺样子、家人是什幺模样，也想开诚布公地让妳明白──他们都和我一样很喜欢妳，也完全不介意妳有怎样的家庭，无论妳以后会跟怎样的人在一起，都请妳不要看轻自己。不是每对父母会介意妳的父亲，这世界上也有像我爸妈这类型的父母，妳别把那些有的没的责任都揽自己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向敏敏绝对是把蒋均贤的父母如何嫌弃她的枝微末节通通都告诉程耀了吧，所以程耀才会这幺讲。

    梁采菲抿了抿唇，说不上此时的感受是感动多还是彆扭多。

    程耀话中每个字都清楚彰显了对她的喜爱，她纵使心里早就有谱，可还是不知该做出如何的反应，才会比较恰当。

    「好，我知道了。」琢磨了一阵，梁采菲盯着他的鞋头，垂眸回答。

    她是有多幺根深蒂固的自卑，需要一个低年级男孩来开导她？而且，最惊人的是，男孩的话语十分受用，令她心头莫名暖洋洋的。

    因为她垂颜的缘故，程耀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唯恐性格压抑的她又隐忍了些什幺不愉快，索性蹲到她身前，仰颜打量她。

    梁采菲与他视线相交，好半响无话，程耀忽尔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以一副十分无奈的口吻道：「我妈从前老跟我说，要谈恋爱的话，就要找个会让我心疼，会让我放心不下的人。我老想：怎幺这幺八股啊？谈恋爱就谈恋爱，喜欢就喜欢，不过就是看对眼、合心意，在一起时很快乐，这样不就好了吗？哪有什幺心不心疼与放心不下啊？不过，认识梁组长妳之后，我好像就明白了。」

    梁采菲望着他真诚的眼眉，胸腔狠狠震荡了一下。

    「担心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哭；担心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也担心她已经说出口的那些，时时刻刻都想着她曾说过的话；只要她一个挑眉，就紧张得不得了，只要她一个笑容，就快乐得不得了……认识妳之后，通通都明白了。」

    假如这世界上有肉麻排行榜之类的东西的话，梁采菲绝对会二话不说把手中所有的票全数投给程耀的。

    最可怕的是，他因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舒心乾净晴朗的气质，说起这些话来理所当然、脸不红气不喘，反而令人感到加倍害臊，有股连脚趾头都要蜷曲的手足无措感。

    梁采菲心慌意乱地盯着程耀，全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无关紧要抛出一句：「有什幺事让你不快乐的吗？你每天都看起来很乐。」

    「当然有。我最不喜欢看妳难过了，不论是妳提起妳爸，或是妳前男友和他爸妈的时候。」

    又是这种再自然不过的口吻，梁采菲真心感到她输了。

    「你实在是……」她不只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连颊色也无法维持正常，不自觉漫上红霞。

    「实在是什幺？」程耀睐着她，再度体认到他十分喜爱看她的事实。不论在她身前蹲多久，彷彿只要能够看着她，他就不会感觉到疲累。

    「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我并没有和蒋均贤──就是我之前的男朋友──分手。」梁采菲想了想，郑重道。

    「什幺？」没预料到会听见这句话，程耀脸上的表情十分精采。

    「他消失了，避不见面，我和他已经失去联络，但是，他并没有明确地与我谈分手，我也找不到他。」

    「所以？」

    「所以，坦白说，我并不知道我是被他片面地甩了，这段关係已经结束，还是，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段冷静期？我总觉得，在还没有与他将关係釐清之前，我好像不该冒然投入下一段感情。」

    她这幺说，不就明摆着她有在考虑将程耀当作「下一段感情」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采菲的耳朵甚至红了，但是程耀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所以并未发现。

    「妳是说，他不见了，而他甚至连要分手或是要暂时分开还怎样，都没有明确地和妳讨论过？」程耀再次确认。

    「是。」梁采菲点了点头。

    「而妳为了这样没有担当的混帐，认为妳不应该投入下一段感情？」程耀真是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没有好好取得共识，做出结论，我不知道他是怎幺想的，也许他以为我会在原地等他？」

    「那假如他就这样人间蒸发十八年？」

    「我暂时还想不到那幺长远以后的事。」

    「……」程耀默然盯着梁采菲，脸色很複杂。

    「你觉得我很迂腐？」他很明白写在脸上。

    「我不知道该说妳迂腐？好笨？还是是个好女人？」程耀坦白说道。

    「没关係，我也不知道要怎幺形容我的心情，我只是认为，应该坦白告诉你这件事。」梁采菲耸了耸肩，据实以答。

    「梁组长，妳现在眼中看见的我，还是小学生吗？」思忖了会儿，程耀开口。

    「是。」

    「好吧，看来是跟柯南一样永远不会长大了，没关係，虽然外表看似小孩，我的内在功能还是很健全，不中看但很中用。」程耀颓丧了两秒，马上振奋。

    「什幺不中看但很中用？」

    「就是虽然在妳眼中很迷你，但其实很雄伟。」程耀突然暧昧地笑了。

    「你在跟我开黄腔吗？」梁采菲猛地意识过来，又想拔掉他笑开的虎牙了。

    「我说的是身高，什幺黄腔？梁组长，妳思想很淫蕩。」程耀夸张地摀住胸口，一副被人强去了的模样。

    「你才思想淫蕩呢！」不出拳打他真的很难欸。

    梁采菲搥他归搥他，却隐隐约约发现，每当她不开心时，他似乎就会格外不正经，他是刻意要逗笑她，分散她的注意力？抑或是他原就如此不正经？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她都的确被引开注意力，也的确笑了。

    「男人本来就很色，妳不知道青少年满脑子黄色废料吗？」程耀也被她搥笑了。

    「你是小学生，不是青少年。」梁采菲认真地说。

    「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学生。」程耀也认真地回答。

    「真好意思说……你在女孩子面前都这幺不正经？」

    「只有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不正经……啊，难道我是因为这样才交不到女朋友的吗？」程耀恍然大悟。

    「傻瓜。」梁采菲笑开了，眼神灿亮，白皙的两颊带着粉色，一时之间令程耀看直了眼。

    「梁组长，我真喜欢看妳笑。」程耀衷心地发出感叹，浓浓话音之中充满对她的万般怜惜。

    「……喔。」他赤裸裸的眼神望得她心慌，不知该怎幺回应。

    不过是一句话，一个瞬间，他又令她的颊色染得更深了；梁采菲咬了咬下唇，抓着鞦韆的手有些不安，手心彷彿都要出汗。

    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与红润双颊实在太诱人，令程耀一瞬也无法移开目光。

    程耀蓦然惊觉，无论他有多幺比不上梁采菲从前交往的对象，他都绝对不想放弃她。

    「梁组长，妳说，在与那个混帐正式分手之前，还没打算投入下一段感情？」

    「嗯。」

    「妳还说，在交往之前，应该先好好观察对方，或是好好被观察？」

    「嗯。」

    「那，在那个混帐出现之前，妳身旁的位置可以先让给我吗？就当作是，让妳好好地观察我，也让我好好地被妳观察？」

    「什幺意思？」梁采菲一时之间没有听懂。

    「就是，反正妳身边现在没有别人，男友又不知道蒸发去哪里了，不如就让我当妳的暂时男友，假如他有一天突然出现了，妳也决心与他重拾往日情，我就大方退出，绝对不会有半句废话；但是，假若妳决定与我在一起，我也会和妳共同面对他，给妳时间好好结束与他的关係。」

    不、不对，她并没有与蒋均贤重修旧好的打算，她只是欠缺一个好好的道别，程耀似乎误解她的意思，而且……

    「你为什幺要这样？这样对你并不公平。」梁采菲消化了会儿，明白程耀会错意之后，却更不解他为何要提出如此损己利人的提议。

    「因为我喜欢妳，很喜欢很喜欢，我不要把妳让给别人，所以，要先卡位。」程耀灿灿笑了。

    梁采菲怔怔地望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究竟是何德何能，可以令他执拗到如此程度？不只大费周章地将她介绍给家人，要她别因原生家庭自卑，甚至连这幺委屈的请求都提得出来？

    「假如妳讨厌我的话就算了。」见梁采菲沉默未语，惟恐造成她的压力，程耀连忙补充，可脸容上的表情瞧来十分失望。

    「我并没有讨厌你。」梁采菲想也不想地答。

    「那是喜欢我喽？」程耀阴霾的表情瞬间又转晴了。

    「……」明明看来是个乐观、阳光，开朗的低年级男孩，她为什幺隐约又有种中计了的感觉？

    「妳不说话，我就当妳答应了？」

    「我──」

    「可以吗？」见她心意动摇，程耀乘胜追击。

    「……也不是不行。」凝注他灿亮的笑颜，不忍教他失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且，内心深处悄悄蠢动，似乎……也不是很想拒绝。

    「那就这幺说定了，我们来签合约吧。」程耀的口吻十分期待且轻快。

    「什幺合约？」梁采菲话都还没问完，蓦然有股压迫感，措手不及俯近她，令她本能反应闭上眼。

    「盖过章，就当作合约生效了。」男孩微热的体温兜拢住她，话音似笑非笑。

    落在她唇上的吻毫无预警，体贴、湿热、温暖，充满成年男子的气味。

    梁采菲一阵惊愕过后，软绵绵地闭深了眼，突然间，竟有种就这幺乱七八糟下去，似乎也不算太坏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