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 金竹密语第41部分阅读
越来越远的那户人家,门上的竹枝静静地翘着,仿佛是亲人翘首期盼的目光一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轻声道,
“我若是懂些医术就好了,也可以帮得上忙。”
童昕哧了一声,表面上虽然不屑,可对她的话却由衷地赞叹了一番,她看起来年纪小小,可心思却极为成熟。虽身在皇室,却没沾染上任何骄奢滛逸的恶习,与那些官宦王室的小姐公主们比起来,她简直像寻常百姓家长大的孩子一样,单纯又善良。
“你以为懂一点三脚猫医术就能救人?”
月罂皱了皱鼻子,自然听出他这话是讽刺自己,反驳道,
“难道就没有比他厉害的大夫了?非等着盼着他去才行?”
“既然百姓们叫他神医,他自然有着过人之处。而且这皇城附近,名医自然不在少数,连他们都无法诊治的病人,在那神医手下都能救活,他还不算厉害?”
月罂听他说完,狐疑地睨了他一眼,阴森森地呲牙笑了笑。
童昕觉得脸上一烫,看着她明眸皓齿,模样虽狡猾,可却那么的……可爱,像苹果一样新鲜可口,真想像昨晚一样再“咬”她几下。摸了摸脸,问道,
“笑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骄傲得走路从不低头看人的童公子竟然也有佩服的人,真是令人诧异……”
童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化成一团黑色,听到这番冷嘲热讽郁闷得紧。凝视了她半晌,忽然轻夹马腹,毛色雪白的马儿顿时飞奔了出去。
月罂一个没坐稳,向后仰去,险些摔落了马。手忙脚乱地抱住童昕的腰,吓得低叫了两声,
“童昕,你疯了?!”
童昕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在半空中甩了下短鞭,马儿心领神会地又加快了速度,
“看你今后还气不气我!”
月罂在马上被颠得东倒西歪,可却死活不肯放开搂在他腰间的手。刚刚还合计着跳下马,这么一看,她可不敢!这个讨厌鬼,等有一天自己比他功夫高的时候,非把他从山顶上扔下来不可!
第214章 “喜欢”,是个东西
第214章“喜欢”,是个东西
也不知跑了多远,童昕终于带住了马,还未等他将月罂提下来,她已经沿着马脖子滑坐到地上。好在这里被积雪覆盖,落在松软的白雪上,倒是像掉在棉花上一样。
“喂,还能站起来吗?”童昕憋着笑,得瑟地抱着手臂站在她面前,也不扶她。
月罂手撑着地一使劲,可腿完全不听使唤了,又跌坐在地上,更是气恼。这家伙疯了一样带着马跑了这么远,自己就那么个奇怪的姿势趴在马背上,没掉下来都是万幸了!又撑了几次也站不起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那么在雪地上坐着与他赌气。
童昕看她折腾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向她伸出手,和声道,
“起来。”
月罂正生着闷气,忽然感觉到高大的影子将自己笼罩在其中,这才抬头看去,见童昕逆光而站,灿烂的阳光勾画出他颀长健朗的身材,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越发耀眼。眉目清远,鼻若刀削,笑容比身后的阳光更明媚三分。
心思一乱,哪还有心情生气,郁闷地拍开他的手,声音极不自然,
“不用你管。”刚刚差点将自己折磨死,现在又来装好人?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童昕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攥着她的小手向上一拉,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扑簌簌的白雪从她身上掉落,在静寂的阳光中慢慢飘洒。
月罂脚刚沾地,哎呦了一声忙将他扶住,在马上空了这么久,整条腿都麻了,怪不得站不起来。
童昕见她如此,便又想逗她,假意松开了手,任由她从自己身上慢慢滑下去,笑说道,
“不是不用我管吗?那还抱着我干嘛?”
“你这讨厌鬼是不是故意与我作对!”她忍了一路的气终于发泄出来,像只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向他瞪着眼。
她越瞪,他笑得越欢,最后长臂一身,将她拦腰抱起,慢慢向前面走去。
月罂忙勾住他的脖子,这讨厌鬼不定性,一个不高兴就能把她再扔下来。自己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这么摔几次,否则非早早就散了架子不可。她任由他抱着,环视着四周的景色,这地方像是山顶。
四周的树枝上挂满积雪,像是用雪堆砌的一样,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芒。脚下白雪厚实松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地势很高,晚上可以看到很多星星。”童昕说完向她眨了眨眼,没有丝毫先前的顽劣模样,反而一脸的俏皮与纯真。
月罂偏头将他看着,明明是一副俊美的模样,为何里面装的魂魄那么讨厌?!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微凉的脸颊上,暖暖的十分舒服。两人贴得极近,她仿佛能听到他一下下沉稳的心跳声,这种感觉真有些奇怪。明明是讨厌他到了极点,可与他贴近时还是觉得很熟悉,很安全,也有那么一点……很舒服。
她起初僵着身子不敢靠近他,可过了会手脚有些发酸,只得慢慢靠在他身上。阳光般干净的味道夹杂在他的气息中,使人从心里就觉得温暖。
童昕睨了眼她安静乖巧的模样,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下,偏头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可眼睛像是磁石遇到铁一样,转来转去又瞄到她清秀雅致的小脸上,再挪不开眼。
她眉梢一挑,横了他一眼,问道,
“看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童昕脸一红,盯着人家看被抓了个正着,实在有些懊恼。
月罂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以后别为我做任何事了,不值。”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垂眸看着她略显无奈的脸庞,沉声问道,
“为何不值?”
“我有夫君。”
“我也是。”
“你不是……”
“我是!”
月罂见他眼眸中滚动着怒气,不敢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只能绕开话题又说,
“你条件这么好,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
“我不喜欢。”
“那是你没遇见合适的。”她苦口婆心地劝着,真不知道怎么与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讲道理。
童昕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着臂弯里的娇俏少女,真是又恼又恨。
“此时我还无法求母后放了你,但是我保证,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放你出园子。即便你一直无法离开,有了喜欢的姑娘也可留在身边,我是不会……”还未等她说完,他飞快地堵住了她的嘴。
月罂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纯黑眼眸,宛若婴儿般干净纯粹,可其中的怒意却是无法掩饰的。
童昕恨得牙痒,满心的欢喜被她一句句无情的话搅碎,他真想看看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两人唇贴着唇,谁也不动一下,仿佛是雪中的一座雕塑。四目相对,各自夹杂着不同的情感,过了许久,童昕才慢慢退开,声音略显沙哑,
“这事,以后不要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他忽然吼了一声,吓得月罂一哆嗦,咬了咬唇,郁闷得紧。
童昕强压下无名怒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瞟了眼她小鹿般闪亮的大眼,慢慢地问道,
“和我一起,不开心吗……”他眼中翻卷着波澜,一漾一漾地夹杂着伤痛袭来,似乎是在做一个重要决定一样,小心谨慎。
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说谎骗他,摇了摇头回道,
“有时候也挺开心的。”
“那什么时候不开心?”他追问了一句,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可仍冷得不近人情。
月罂抿了抿唇,也不知道他何时还会忽然吼一声,暗自斟酌着词语,觉得没什么大碍了,这才小声答道,
“打不过你的时候……”
童昕古怪地看着她,竟有些想笑,胸口的一团郁气被这一句看似实话的回答冲淡,
“我教你功夫如何?”
“呃?”月罂眨了眨眼,这人说话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怎么扯到这来了?
“我若教会了你,今后你就能打得过我,这样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会一直开心了。”他说完眉梢一挑,轻轻地呼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半空中一点点扩散开,最后化得无影无踪,
“开心就在一起,在一起就时时刻刻开心,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找那么多借口让人离开呢?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整天将喜欢挂在嘴边,那东西就那么有用吗?”他说完紧了紧手臂,大步流星地又向前走去。
看似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她心潮澎湃。不得不说,他真是个简单纯粹的人,开心就在一起,在一起就要时时刻刻开心,活得洒脱而又自在。而这种抱怨的语气又让她有些无奈,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喜欢”,是个东西,而且很没用……。
第215章 识风月的莽夫
第215章识风月的莽夫
月罂手托着腮坐在一个树桩上,看着面前转悠来转悠去的男人,有些头晕,
“你说要看星星,这还有几个时辰呢,难道要一直在这里冻着?”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在头顶照着,也就刚过晌午。她真不明白这么个“莽夫”,怎么还识起了风月,好端端的来看什么星星?
童昕在附近找来找去,把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了,这才回到她面前,在地上骨碌起雪球来,
“要不要来堆雪人?”
月罂噗了一声,险些摔倒,这么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要堆雪人?!不由得鄙夷地瞟了他一眼,
“谁会玩那个?幼稚……”
童昕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自己却鼓捣了起来,很快便拍实了一个雪块。又抽出短刀在上面细细地雕刻。
月罂说归说,可玩心却很浓,她那么说只是习惯了挖苦他,自己只呆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探着脖子向那个雪块看去,惊得睁圆了眼,这哪是堆雪人,明明是雕塑!
只见那个雪块已经在童昕刀下慢慢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长长的发丝拢起,在头顶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还别了支簪子。俊俏的面容被雕刻得极为光滑,仿佛少女细腻的肌肤一样,眉飞入鬓,目若秋波,眼角的笑意狡黠而又单纯,尖尖小小的下颌如小狐狸一般。
童昕细细地雕刻着面前的雪块,神色颇为凝重,完全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痞气。都说认真的人最美,的确如此,月罂的视线从雕塑一直转到他娴熟的刀法上,进而又落在他俊朗阳光的侧脸上,一时挪不开眼去。
完美的五官竟成了画面中最美的存在,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认真的一面。额前的一缕发丝垂下,遮住了一部分视线。童昕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想要让那缕顽皮的发丝滑下。可它们似乎也在欣赏面前的艺术品,留恋地不肯走。
月罂鬼使神差地上前,将那缕发轻柔地拢在他的耳后。童昕手上动作略停,转过头向她咧嘴一笑,明眸皓齿,似乎是一缕灿烂的阳光,直照进她的心底,从内在柔柔地散发出丝丝暖意。
一抹不自然地红润浮了上来,月罂强转过视线,假意欣赏着面前的雕塑,可越看越不对劲。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戳了戳“雪人”的头,疑惑地问道,
“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我?!”
童昕也是一愣,往后退了半步,凝视了半晌,又转过头看了看月罂,想了半天才懊悔地叫道,
“我说怎么这么丑!”
“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这两人只能和平相处一分钟,过一秒都忍不了,不互相言语攻击,也会小来小去地肆意挖苦,要么就会大打出手。此时还未雕刻完,两人竟围着雕塑打闹了起来,一时间雪花纷纷扬扬,在阳光下打着转落在两人的身上。
过了很久,童昕才把这个雕塑弄好,大咧咧地与它并排坐着,望着山谷对面的夕阳,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通透。他一手搭在雕塑的肩膀上,笑说道,
“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看星星。”
“我一个人跟你看已经够吃亏了,还弄出另一个‘我’和你一起看?”月罂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又歪着头看着雕塑。不过说归说,童昕的雕刻技术还真是一流的,这么会功夫就能将雪块雕刻得惟妙惟肖,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实在让她惊叹,
“你怎么想起来刻这个?”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看星星,可又觉得太过无聊,于是就刻一个东西,与自己一同看。”他得意地挑了挑眉,一脸自豪。
“没人与你一同来?”月罂从他这句话中竟听出了几分悲凉的况味,忍不住问道。
童昕想了想,忽然一笑,眼眸黑润剔透,
“园子里那三个人,一个在外面忙得团团转,一个在园子里忙得团团转,一个在屋子里睡得团团转,就我一个闲人。
月罂听他说完,忍不住也笑了,他形容得还真贴切。伸出手指勾画着雪人的眉眼,越看越喜欢,又问,
“你以前都刻些什么?”
“动物。”他想也没想地直接回答,这还是他第一次雕刻人型,而且还是不由自主地刻成了她的模样,实在令他诧异。
“第一次雕刻的人么?”月罂听起来美滋滋的,有些飘飘然。
童昕睨了眼她欢喜的脸庞,又瞟了眼与她极像的雕塑,嘴角一撇,说道,
“这个也是动物。”说完又向雕塑头顶的发髻上努努嘴,
“这是个贝壳。”
月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满头黑线,这讨厌鬼无时无刻不在气她!只见那个发髻看似简单,形状却极其古怪,经过他这么一说仔细看看,整个发髻完全就是个贝壳的形状,更奇怪的是,上面还插着一根簪子!
她暗自磨了磨牙,这笔账又跟你算下了,等有机会一定全还给你不可!想到这转身就向一旁的树林走去。
“喂,你去哪儿?”童昕有些着急,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恼了吧?
月罂没好气地转回身,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
“我内急!”说完转身跑进了树林。
童昕脸上顿时变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回头再向这个雕塑看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冰凉细滑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
月罂愤愤地踢着雪块,简直把这些当做了童昕,边踢边骂道,
“自己明明是个怪物,还嘲笑别人是动物!”
眼看着已经快穿过林子,四下看看,寂静得很。刚刚童昕告诉过她,这山属于金竹镇,周围很安全,而且由于山太高,太陡,寻常人很少来这里。
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了问题后,正打算转身回去,忽然听到林子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惊得她心脏一阵跳动,难道有刺客?想到这迅速躲到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着,什么异常都没有。
等了片刻,那声音不再响起,她这才壮着胆往回移动,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十分明显,就在这片林子的外面,离她不远。
此时好奇心已经胜过了恐惧,她慢慢往林子边走了几步,遇到一棵树就躲在后面张望一阵。直到走到树林边向外一望,她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他?。
第216章 别放手
第216章别放手
树林的后面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悬崖,四面环山,其上长着苍翠的松柏。白与绿相互映衬,和谐且又静谧。
悬崖边半蹲着个男子,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正向下摸索着什么。月罂一见那如仙般清雅的身形,淡青色的衣袍以及墨黑色的长发,立刻低唤了一个名字,
“奚墨!”刚刚他还背着竹篓像是出去的样子,怎么会来这里?看这样子,难道他想跳崖……想到这飞快地向他跑过去,心脏顿时揪在一起。
奚墨正凝神去摘崖壁上的一朵小花,并没注意到接近的脚步声,此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急促惊慌的喊叫,正想起身,可崖边已经结了冰,脚一滑顺着崖壁掉了下去。他急忙伸手扣住崖边,可触手滑腻,身子仍是一点点往下坠。
与此同时,月罂已经到了近前,想也没想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就这样一个吊在下面,一个趴在悬崖边,互相惊诧地望着。只短短一瞬,她马上收起了胡乱的心思,急切地喊道,
“你抓紧了,千万别放手!”说完用力向上拽着,贴着雪地一点点向后挪。
奚墨虽然削瘦,可毕竟是个男人,两人的体重有着明显的差距。身子只向上提了一点,继而又停了下来,他狭长的眼眸中闪着错愕,看着面前焦急的脸庞,乌黑纯粹的眼眸,与儿时的那张脸庞又重合在一起。
他视线落在手臂上的一双小手上,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挣脱,可却被更紧地握住,随后听见头顶传来气急败坏的低喊声,
“就算你嫌我脏,不想被我碰,也不至于连命都不要了!回去多洗几次手不就好了!”一想到每次碰他,他都一副嫌恶的模样,她就更气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奚墨还是第一次见她发火,胸口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明是与儿时一模一样的眼睛,可却有些不同。听到她的喊声这才晃过神来,慢慢地握住了她纤瘦的胳膊。
月罂不再犹豫,拼命地向上拽着,衣袖被冰雪磨破,里面细腻的肌肤也划出了血痕。胳膊酸得几乎已经麻木,可仍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不放,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却始终无法将他再拽上来一分一毫,而她的身子也随着他的体重一起慢慢滑下。
奚墨觉得身子一点点坠落,再继续下去,她也会随自己落入悬崖。他忽然对自己不会半点武功感到懊恼,抬眼看了看那双焦急的纯黑眼眸,里面还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缓缓地眨了眨,面前还是那个清秀雅致的少女,他忽然笑了。
月罂幻想过无数种他的笑,可却没有一个能抵得过面前人十分之一的绝美,一时间怔怔地将他看着。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干净笑容,仿佛是绽放在山谷中的一支幽兰,散发着遗世独立的清香。
他眉目如黛,如青山绿水般秀美,黑亮的瞳仁浮动着柔和的水波,勾唇一笑,四周的景色全被这笑容遮掩,变得黯沉无光。他面色虽然冷清,可笑容却说不出的温暖。
月罂忽然心里一阵紧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听他低低的开口,声音沉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放手吧。”说完他再一次放开了手。此时放开,掉下去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若再晚一些,两个人就都活不成了。他终会一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她已经救过自己一次,此时怎么能连累她一起?
“你别放手,千万别!”月罂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情形仿佛多年前曾发生过,记忆却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完整,她虽然回忆不起来那时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恐惧的感觉与现在一模一样。她很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于是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不放,声音哽咽,
“求你了,别放手……”
一滴泪滑落,夹杂着空气中的凉意落在他黑色的眼眸中,又沿着好看的眼睛滑落下去,仿佛是他的眼泪一般。
奚墨霎时怔住,内在的血液开始肆意地沸腾,搅得他胸口一阵疼痛,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紧咬着唇,一面要强撑着身体贴在崖壁上,为了不把她拖下来,同时还要忍受着体内蚀骨般的痛楚。
正在两人渐渐滑落山崖的时候,从林子里飞快地闪出一个身影,到了崖边将两人一同拉了上去,如苍穹中飞快划过的雄鹰,动作敏捷而又矫健。童昕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狼狈的二人,漆黑的眼眸中滚动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强压着怒火。
奚墨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手扶在她刚刚握过的衣袖上,上面还残留着她手上的余温。强忍下四肢百骸的痛楚,拾起放在崖边的竹篓,向两人微微颔首便径直离开。
月罂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经过了刚刚那场意外,她忽然觉得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冰冷。究竟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上马!”童昕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奚墨离开的方向许久,胸口的怒意更盛。
她这才转过头来,发现那匹白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童昕面色极其难看地坐在马上,正气恼地将她望着。
月罂抿了抿唇,也不知他为何会发怒,这里离园子很远,自然不可能走回去。硬着头皮走到马前,费力地爬到马上,还未等坐稳,他低喝了一声,马儿飞奔了出去。
所行路上也没见到奚墨,她有些担心,四下瞧着,可马速太快,根本来不及她细看,两旁的景物便转瞬即逝。现在仔细想想,刚刚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要跳崖,那么一个人跑到悬崖边究竟去做什么?
与此同时,林子里的一棵树下,奚墨静静地依靠着树干坐着。碎雪沾在他淡青色的衣袍上,如落在竹林间的纯白精灵。他服下镇痛的药丸,许久之后才觉得体内的痛慢慢减少。抬起衣袖,看了看指尖捏着的脆弱小花,眼里浮出一丝欣慰,终于找到了它了。
一根细弱如丝的茎在他手中握着,顶端是五片不同颜色的花瓣,这便是传说中的五色花,也是制作血珠子的药引。众人费尽心机地想要得到,可这花常开在悬崖峭壁上,且没有固定的地点,任高手如云,可终要碰碰运气,而今日却被他得到了。
第217章 傲娇男
第217章傲娇男
马儿在官道上飞快地奔跑,迎面吹来的风扬起两人乌黑的发丝,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分不出哪缕是他的,哪缕是她的。
一阵凉风灌进月罂的衣领中,她连咳了两声,用毛领捂住了嘴,可仍又忍不住一阵细碎的咳。童昕睨了眼缩在身前的少女,心底的怒意渐渐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心疼。放缓了速度,慢慢地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月罂疑惑地抬头看去,见他纯黑的眸子里翻卷着波澜,也不知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我若不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打算和他一起掉下去?”过了许久,童昕才缓缓地问道。他刚刚见月罂久去不回,心中着急,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林子里面寻她。可一见到崖边紧迫的场面,就惊起一身冷汗,这才出手将两人救下。
他从未感觉到这么害怕,仿佛全身的血液被抽干了一般,空荡荡的连心也跟着她一同挂在悬崖上。真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到一步,是不是再看不到她了……
“你这不是赶来了……”她小心地回答着,生怕惹恼了他。
“你当真这么不在意生死?”童昕提高了声音,联想起前次她从马车跳下的情形,更是恼火。
“自然……是在意的……”她说得有些没底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颊,有些讨好地又说,
“只是人命关天,怎么也不好置之不理吧?若当时是你,我也会救的……”说完她还不忘眨巴眨巴眼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总算看出了童昕的弱点,就是在他面前装弱势。
果然,童昕浓眉微挑,睨了眼她笑吟吟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脸上极其不自然,可却缓和了许多,
“我永远不会被一个无赖救!”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对她的回答却极其受用,心里像是偷偷流进了蜂蜜一般,甜丝丝的舒服。他单手环住她纤弱的腰,呼吸间尽是她身上浅淡的幽香,丢了半晌的魂魄这才归位,带着马慢慢前行。
月罂讪讪地一笑,这话虽然极近挑衅,可却知道他的气消了,也就没像以往一样与他拌嘴。
童昕下颌蹭着她头顶发丝,觉得心跳慢慢加速,犹豫了半晌,才酸酸地问道,
“你是不是因为他长得俊,才救他?”
“呃?”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听这酸溜溜的口气便猜出了七八分,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明明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居然还会学人家吃醋?若有所思地笑问道,
“你嫉妒?”
童昕脸一红,忙挺直了身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暗骂了自己一声,先前身处任何险境都不曾这么慌乱,此时这是怎么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没好气地答道,
“谁嫉妒了……只是觉得你这女人太喜欢俊俏男人罢了,否则为什么要去百花楼那种地方?”
一提到百花楼,她心里就像打了个死结,睨视着他红晕的脸颊,笑说道,
“女人喜欢男人是天经地义,你不也是巴巴地跑到青楼去约会俏佳人?”
“谁去约会了!”童昕喉咙一哽,根本无法将那些事的真相说出来。可不说又实在觉得心里别扭,生怕因为这事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人,
“只不过……有些事罢了……”
“是,是,谁没事去青楼……”月罂敷衍地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回道,边说还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童昕见她眼中笑意不减,一时气恼,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瞬间收紧,恨不得将她箍进身体里,
“你这女人,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着反驳,
“自己不做乱七八糟的事,还怕人家想?”
“你说什么!”一声低吼吓得她一缩脖子,忙讨好地又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
童昕冷哼了一声,面色微沉,过了许久才又犹豫地开口说道,
“以后那种地方,少去……”想了想又改口道,
“不许去!”
月罂连连点头,心想着此时还是少惹他为好,反正那青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自然不想再去。见童昕脸色又缓和了许多,不由得轻呼了口气,撇了撇嘴,这娃还真是个傲娇……
月罂用破损的衣袖将受伤的手臂遮住,并未让童昕看见,只想着尽快回自己的院落,偷偷包扎上也就好了。到了园子与他道了个别,以换衣裳为由先回到花月轩。
她刚准备踏入隔间浴室,忽然见婉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出什么事了?”婉儿平日里虽然爱说爱闹,可却从不会这么没规矩,见她这样,心里一紧。
“听香雨榭的小厮来禀报,说童公子正在那儿大闹!”
“什么?”月罂一头黑线,这人刚刚在外面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又跑那面闹去了。也顾不得换衣裳,急匆匆地奔向听香雨榭。
刚踏入院落一步,就听见童昕愤怒的喊声,
“谁让你住在这儿的?马上给我出去!”
月罂皱了皱眉,三步两步走了进去,见童昕脸色阴沉地背对着门站着。面前的矮几后,水寒仍静静地坐着,只是脸色极其苍白,显然强压着怒气。
她上前拉住童昕的手臂,低声说了句,
“我们出去说。”
童昕一甩手,眉间紧蹙,冷声道,
“要出去也是他出去,他凭什么占据着雨舟的屋子?”
童昕从来这园子起,雨舟就对他一直十分照顾。他那时年纪虽然小,可脾气却很倔,但每次雨舟对他总是极尽耐心,无论他闯了什么祸,他总是温和地笑笑,像亲哥哥一般待他。雨舟出事之后,童昕疯了一样要闯皇宫为他报仇,最后被慕离关在房中几天才消停下来。
他一直认为,若是雨舟不进宫就不能惨死,也是因为这事才对未曾谋面的月罂产生了恨意。
“……是我让他留下的。”月罂又来拉他,这人脾气上来还真倔,她推了半天,他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为什么留他?难道是看中了他?”童昕听她这么说,火又窜起了许多,眼里滚动着怒意,指着一直不发一言的水寒又向她喊道。
月罂懊恼地叹了口气,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实在头疼,连忙去握他的手,想让他消消气,和声细语地说道,
“你冷静些,我们出去说……”
童昕攥着她的手将她推在墙上,气得胸口连连起伏,低吼道,
“我很冷静!!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让他留下?就因为他的长相?就因为他长得像雨舟?他不管多像也不是!我真看错了你,原来你竟是这种轻浮的女人,竟然与这种青楼男人鬼混在一起,而且还是在这个为你死的男人房里……”
“啪”的一声脆响,吵闹声忽然戛然而止,清幽的小屋死一般的沉寂。
花寻正穿过连廊而过,刚听到下人回禀,这里已经闹成一团,也没回院落,急匆匆地来到这儿。他刚一进门,就看见月罂脸色发白,向童昕甩了一巴掌。
花寻错愕地张了张嘴,视线移到水寒的脸上,见他面色苍白难看,可也对刚刚发生的事有些讶异。
“……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花寻试探地问两人,试图打破此时的尴尬。
面前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童昕满眼怒意,其中又夹杂着委屈,俊朗的面颊上浮出一个清晰的掌印。月罂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二人均未回答,互相较劲似的将对方看着,最终,月罂幽幽地说了句,
“是我看错了你……”她能忍受他胡闹,忍受他挖苦自己,即便他与自己动手打架,她都能接受,可刚刚他说得那番话却彻底伤了她。无论如何,水寒都是她同意留下的,也算得上园中的客人,何况她与水寒清清白白,他却将两人说得如此不堪,实在太令她心寒。
童昕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退开半步,眼里满是伤痛,忽然吼道,
“他算什么东西?你居然为他打我!你不是只有我们几个才对吗!!”他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花寻连忙将他衣袖扯住,童昕用力一挣,脚尖轻点,从湖面上直接飞到了对岸。花寻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屋中的气氛,头疼得厉害。他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这些年好了许多,怎么今日又忽然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走到月罂近前,见她气得直哆嗦,拉住她衣袖中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攥了攥。他此时无法劝她什么,只能等她气消了再说。
月罂垂着眼眸,觉得手掌有些发麻。打了他,她心里也疼得厉害,可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这样的他,实在陌生,
“你去看看他吧……”她有些有气无力,对花寻缓缓说道。
“好。”他握了握她冰冷的小手,睨了眼一直沉默的水寒,又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追着童昕而去。
屋中又恢复了静寂,她只能听到彼此极轻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慢慢流动的水声。过了半晌,月罂才幽幽地开口,
“对不起……”虽然自己没做错什么,可她总觉得童昕这么讽刺水寒都是因为自己。那暗香楼虽然先前是青楼,可后来却从不做那些勾当。她开了伊人坊之后也常去那里坐坐,虽然水寒的底细可疑,但经过几次三番的接触,她能看出他的为人,与那些肮脏的词语并不能联系在一起。
第218章 何为嫁?
第218章何为嫁?
水寒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苍白,线条柔和的面容多了分楚楚可怜的韵味。但即便他模样如娇弱的花朵,可眼角眉梢却带着倔强与不屈。
他听见月罂的道歉,有些诧异,抬眸向她看去,见她神色黯然,眉间拢着一层浅淡的哀愁。视线下移,忽然发现她有些湿渍的衣襟与衣袖,有些地方磨破了,边缘上还沾着血迹。忙起身去了里间,浸湿了一块帕子,又将随身带来的一瓶擦伤药拿出来,这才返回她面前,拉过她受伤的手臂。
月罂一缩手,躲开了他,疑惑地向他看去,见他狭长的眼眸中夹杂着一抹血色,本是温和无害的面庞却因这双眼多了几分妖娆。
水寒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怔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她受伤的手。
“擦伤而已,不劳水公子费心。”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受伤的胳膊用衣袖遮住,此时心烦意乱,更不想与他接触太多。
“水公子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不过,既然你表明是槐南王安插进来的人,也该知道今后想要为她透漏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
还未等她说完,水寒又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破碎的衣袖拂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他眼眸微黯,似乎对她说的那些话没有半点兴趣,反而始终纠结于她受的伤。
她再想收回手,可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跟他没半点关系,为什么被他这么拉拉扯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让她越来越心烦,使劲地甩开手,却不小心将他手中拿着的药瓶打翻到地上,摔成了几片。
里面的液体慢慢流出来,落在地面上,顿时冒出了许多泡泡,发出嘶嘶的响声。月罂顿时睁大了眼,连退了几步,指着那个残破的药瓶问道,
“你想对我下毒?”她心底一凉,普通的药水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水寒见她如此防着自己,薄唇抿得更紧,他不想解释什么,弯腰拾起一块弧形的瓷片,里面还含着一些药水,飞快地割开自己的手臂,让里面的药水流进伤口中。他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流了出来,而药水滴落的瞬间,血竟然停止了流动。一寸来长的伤口竟然慢慢愈合,只剩下一道血痕。
她对这么神奇的事有些惊愕,可更多地是懊悔,今天是怎么了,好像一整天不是吵架怄气,就是提心吊胆……后一想,奚墨常用的药不也是毒么,可自己对他送的药却毫不设防……
他用行动表明了这药对人无害,也让她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但只是一瞬,又被她否定,即便他此时不想毒害自己,也仍是槐南王派来的人,自己也不能太大意。
水寒看了她半晌,又试着拉住她的手臂,见她不再反抗,这才用软巾一点点擦拭着她手臂上的血痕,动作轻柔而又小心,仿佛是在擦拭一个易碎的艺术品。
月罂轻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他手臂上的那道伤口上,思绪万千。她认识他的时候还没见过他的容貌,可就对他很有好感,仿佛曾经认识一般。他性子温和,琴声也如心境一般柔软细腻,常常勾起她残缺的回忆。
可以说,她从心底想要信他,但事实却令她措手不及,因此,她才会懊恼,会愤怒,因为她觉得他骗了自己。而实际上,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手臂间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落在那双细腻修长的手上,白皙干净。指腹有细细的印痕,大概是经常弹琴的缘故。沿着那双手慢慢看去,是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温润面庞,淡淡的眉眼,如旷远的山峦,目若深潭,黑得沉静。
破碎的记忆似乎在脑海中慢慢粘合,那时她年纪还小,身子又弱,走路常常跌倒,膝盖也经常擦伤。而每次身上有伤,那个温柔的少年也是这么替她擦拭上药。
她腿上虽然疼,可却不敢吭一声,生怕他今后再不管她了。乖乖地坐在青石上,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诺诺地唤道,
“雨哥哥……”
“嗯?”那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如清脆的玉石坠落,又似灵动的山泉流进心田。
她伸出瘦弱的小手,去摸少年清秀的眉眼,少年小心翼翼地为她擦药,顾不得抬头看她,?br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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