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 金竹密语第4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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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竟然没来由地感到放心。看着他淡然稳重的身影,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过了不久,男人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褐色的药汁和一小碟蜜枣。他走到吊床旁,将托盘放到一旁的矮树桩上,用小勺在药碗里搅了搅,随后递给她,轻声道,

    “这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月罂也没多想,道了声谢之后慢慢喝下。自己这些天一直被他照顾,若想害她,他也不会费力救了自己。如果此时再疑神疑鬼,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苦涩的药汁在唇齿间流连不去,月罂不禁皱了皱眉,捂住了嘴。男人忙将那碟蜜枣递到她面前,她拿起几粒迅速含在嘴里,这才勉强压下苦涩的味道。

    胃里刚好受了些,她却一愣,抬起头看着面前略显紧张的中年男子,觉得这一系列动作极其熟悉,而他做得也极其自然熟练,仿佛习惯了侍候病人一样。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浮出来。

    月罂定定地看着男人,见他眼眸深邃,如夜幕下沉静的大海一般,使人心情平静,忍不住问道,

    “先生贵姓?”

    男人抿了抿唇,忽然苦涩地笑了笑,轻声回道,

    “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忘?”

    男人摇了摇头,却笑而不语。

    “那我叫您一声伯伯可好?看样子您与我爹爹的年纪也相差不多。”月罂喝完药躺在吊床上,头有些昏昏沉沉,可仍然强撑着精神与他说话。

    男人偏头看着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少女,虽然气色仍有些差,但那清秀灵动的模样依旧与往日一般。她刚刚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忍不住问道,

    “你爹爹?”

    月罂点了点头,轻轻一笑,脸上却有些迷茫,

    “我虽然没见过爹爹,但总觉得你们年纪应该相差不多,叫您一声伯伯也是应该的。”

    男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苦楚,想抹去她眉间的黯然,却无能为力,只得小心地询问,

    “你很想他?”

    月罂仰躺在床上,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连天上游走的白云都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团团白蒙蒙的影子。她声音细若蚊声,越来越低,说着说着竟慢慢睡着了,

    “嗯,很想……如果爹爹还活着,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害我……”

    男人眼里泛起层层波澜,搅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一同席卷而来,先前的平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月罂紧蹙的眉以及轻颤的睫毛,深深地叹了口气,抹掉了她眼角那滴晶莹的泪珠儿,却舍不得再放下手,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低喃道,

    “孩子,让你受苦了……”

    半个月前。

    陡峭的悬崖边伫立着一个雪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寒风猎猎地吹过,将他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可他的身子却站得笔直,像山崖上的一尊石雕一样,丝毫不动。

    如冷风雕刻过的面颊透着无边无际的寒冷,一向柔和温暖的眼眸此时却如料峭冬雪,让人难以亲近。

    他身后站着一群年过半百的老者,个个都是愁眉不展,却不敢上前劝一句。过了许久,从人群后跑过来一个侍从,他走到为首的老者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老者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上前来,对着那个身着雪色长袍的男子微微俯身,说道,

    “慕公子,我那个不孝女儿已经捉回来了,请慕公子责罚。”说完他一摆手,两个侍从将绑住手腕的夏小雅推了上来。

    夏小雅虽然被绑着,可脸上却异常平静,神情也是无比的淡漠。她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群山,一言不发。

    慕离同样静默不语,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一样,只是紧紧地攥着那块衣料,手指有些颤抖。他发现月罂不见了之后,迅速与那两个暗卫联系,过了不久就收到了他们放的信号弹,等他飞快地赶到时,月罂早已经跑进了林子。

    三人将整个林子翻了几遍,仍不见月罂的踪影,又将附近的山头都搜寻了一遍,也仍没有她的任何线索留下。他无法描述出当时的感受,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不停地四处寻找。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沿着那个山坡滑下,在悬崖旁的小树上发现了月罂的一角衣料,微风吹过,雪白的衣料慢慢翻卷,仿佛在嘲笑着他来得太晚了。

    慕离缓缓地吸了口气,转头对一脸拘谨的族长说,

    “有没有通向崖底的小路?”

    族长先是一愣,还以为他要处置自己的女儿,既心疼又无可奈何,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心思,竟有些迷茫,他总是无法看透这个男人。摇了摇头回答,

    “这悬崖被四面的山包围,只能从上面下去,没有其他办法。”

    慕离点了点头,吩咐手下暗卫,迅速寻找通向崖底的小路,他偏不信这里没有其他的路。族中的长老们见他如此,也急忙各自吩咐人手去帮忙寻找。

    他站在崖边,看着下面浮动的袅袅云雾,眼眸微黯。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亲自将你带上来……

    慕离穿过人群就要向外走,紧跟着他的族长忙出声道,

    “慕公子,小女……”

    慕离只是略停了停脚步,偏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随后又径自离开。但只那一眼,就让周围的人觉得无比的寒冷,那淡淡的眉眼看着虽然温柔似水,但其中搅着的深情却早已凝固,只剩下无比的冷澈,令所有人望而生畏。

    跟在他身后的众位长老面面相觑,最终慢慢透了口气,但心却一直提着,当年他救下整个部落的情景一直深刻地记在众人心里,只能用“魔鬼”二字形容,后来他对所有族人虽然态度和善,可人们对他不仅尊敬感激,同时也有着深深的畏惧。此时只有祈祷那少女平安无事,否则整个赫纳哈族都脱不了干系。

    第243章 束发

    第243章束发

    月罂躺在吊床上,正优哉游哉地上下抛着一个苹果。这几天她的状态完全从焦躁不安变成担心着急,继而又发展成被迫接受现实,直到变成了现在的安心享受,因为她发现即使着急也没用。

    她这些天试着离开这里,寻个出山的方法,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只能从山脚下爬上去。先不说这山有多高多陡,单凭她此时这身病就是最大的障碍。既然身上的伤还未调理好,她只能安心地留在这里,打算身子好利索了再寻找其他出山的法子。

    这几天从那个中年男人口中得知了许多信息,原来这悬崖被四面的山环了起来,并没有其他的出口。方圆几百里也没有其他住家,而他是如何到这里的,他却只字不提,对于这个人的身份,月罂也就更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这人对自己一直照顾有加,体贴细致,让她竟然从心里放下所有的防备,仿佛觉得彼此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伯伯,这里的气候为什么与外面不一样?”

    坐在一旁青藤椅上的男人边削着苹果皮,边温和地回答,

    “这世间虽大却无奇不有,南月国虽然全年被寒冬笼罩,可个别地方却四季如春,实在很难让人理解。”

    月罂点了点头,回想起童昕带自己去的那个神秘仙境,也像这里一样温暖,她倒是喜欢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接过男人递来的苹果,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感觉顿时在口腔中化开,不由得问道,

    “您以前照顾过病人吗?”

    男人笑了笑,不答反问,

    “为什么这样问?”

    “您医术高超,做的饭又好吃,苹果削得也好,照顾人又这么细致,看样子倒像是练出来的。而且您长得这么好看,估计年轻时一定是南月国第一美男子,这么完美的人还真是少见!”月罂啃着苹果,陈述事实的同时也不忘了添油加醋的夸赞他一番,每个人都喜欢听好话,她这么一说,总不会给自己带来坏处。

    正如她想的一样,男人听完扬眉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吃个苹果也堵不住你的嘴,什么第一美男子,我看你倒像是天下第一马屁精!”

    月罂咧嘴笑了笑,毫不介意,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越来越投脾气。

    “我以前是有个经常生病的女儿……”男人止了笑,但唇角仍挂着一丝苦涩,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又回忆起多年前的事。

    月罂见他眉间黯然,眼里闪过的痛楚让她心底也随之疼痛,小声问道,

    “后来呢?”

    “后来,经过高人指点,我得到了救她的办法,可也间接地害了她。”

    “怎么会害了呢?”

    男人欲言又止,看了眼月罂,眼里满是愧色,摇了摇头说道,

    “生生死死,因果轮回,谁又说得清楚,不提也罢……不过她现在仍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那她知道您生活在这里吗?为什么不与她住在一起?难道不想她吗?”

    “有些事并不是想与不想就能解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那年若不是我强自改变,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局面,一切都该顺其自然。”男人默默地叹了口气,俊儒的面庞略显落寞,他静静地靠在藤椅上,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卷。

    月罂摆弄着手中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也没心思再吃下去,也叹了口气,她自己的命运也乱得一塌糊涂。

    过了半晌,男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月儿今年……多大了?”

    月罂算了算掉到悬崖的日子,忽然一愣,

    “今天刚好十五。”

    男人像是知道一样,欣慰地点了点头,已经十五了……他看着面前模样清秀的少女,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又说,

    “南月国女子及笄这天,都会由父亲亲手为女儿束发,意味着女儿已经成|人,到了出嫁的年龄。”

    月罂脸上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可随之目光又黯沉下来,喃喃低语道,

    “我爹已经去世了。”

    “那伯伯代他给你束发可好?”

    也许是被男人眼中期盼的目光所感动,月罂总觉得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何也无法拒绝。而她心里一直想念着爹爹,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怎么也要有人束发才行。于是点了点头,

    “伯伯对我像亲人一样,能为我束发,月儿求之不得。”说完飞快地跑进里屋,将梳妆台上的那把羊脂玉梳取来,又搬过一个小藤椅,坐在男人面前。

    男人眼眶微涩,解开了她简单的发髻,用梳子轻柔地梳理,她发质极好,柔滑如缎,墨一般的长发在羊脂玉梳中滑过,黑白分明。他轻轻地摸过她的长发,眼角竟有些晶莹。

    月罂仰头望着天,并没有看到男人怜惜的目光,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小心,抿唇笑了笑,轻声道,

    “伯伯,有个人也这么为我梳过头发,你看,这是他送我的簪子。”说完,她将手中的雪玉簪举过头顶,方便让男人看到。

    男人视线扫过,微微一愣,如果没记错,这是那孩子小时候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他还说过,这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可他竟然给了她……想到这,男人有些欣慰,若她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些视她为生命的人,自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月儿可喜欢他?”

    月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后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润,低头摆弄着雪玉簪,那上面的两朵清丽莲花仍然如往日一般傲然绽放,如他本人一样,清雅又不失贵气。

    “世间最美好的事,就是两情相悦,月儿要好好珍惜才是。”

    男人舒心一笑,灵活的双手在她头上盘了几下,接过那根雪玉簪斜斜地插上,看着少女清秀雅致的面庞,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笑说道,

    “从今往后,月儿就可以嫁人了!”

    月罂脸上通红,咬了咬唇,随后跑进屋子里去照镜子。她没想过这男人的手这么巧,简直不输给慕离,左照右照之后,顺着敞开的窗户向外喊道,

    “伯伯,谢谢你!”

    院中的男人轻轻一笑,淡雅如云,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眉间却拢起一层忧郁,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来了吧?到了那时,时隔多年的重聚又会分开……。

    第244章 离别的伤感

    第244章离别的伤感

    月罂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已经少了初次回到这世间的稚嫩,尖尖的下颌勾勒出娇美的脸型,眼眸纯黑灵动,只是多了些沧桑的韵味。已经来这里快一个月了,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应该离开这里了。

    可她在这里留的时间越久,越不想离开,不知是因为这温暖的环境,还是因为这个温和可亲的男人。她总是拖延着时间,只希望在这里多留一天,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但时间却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一旦人们想要放慢脚步,它必然会匆匆而过,不给人们留下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如果不是男人的提醒,她险些忘了今日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南月国立少皇的日子,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不在,园子里会闹出什么乱子。想到这,月罂心里一紧,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回去了。

    镜子中的少女清丽可人,不施粉黛却貌若桃花,她掉下悬崖时穿的那身衣袍已经被划坏,此时穿的是男人借给她的一套衣裳,他说是他过世的妻子穿过的。长过脚踝的雪色长裙,零散地绣着几株素雅兰花,微风吹过,摇曳多姿。她生怕这干净的裙角沾了地,一手轻提着裙摆,步伐轻快地跑了出去。

    心里正想着从今天起要各处走走,看看有没有离开这里的小路,如果实在没有,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她轻盈地跳过门槛,觉得心莫名地跳开了,似乎是有预感一样,她慢慢地抬起头,正撞见门外那双黑如墨石般的狭长眼眸,他温润至极的脸上带着惊讶,继而长舒了一口气,化开暖暖笑容。

    月罂眼圈一红,飞快地跑下台阶,扑到来人的怀中,阵阵竹香顿时涌进了心底。她搂着他的脖子,轻唤道,

    “慕离……”

    “嗯,我在。”

    “慕离……”

    “嗯,我在呢……”他柔声回答着,连日来的担心与纠结此时全部散去,只剩下浓浓的歉意与爱怜。那提着裙角小心翼翼跳过门槛的倩影,成了他这些日子见过的最美风景。

    月罂退开了些,看着面前温润的面颊,似乎比离开前瘦了许多,眼圈发黑,显然一直不得安宁,心底隐隐一疼。抬手抚了抚他削瘦的面颊,咬了咬唇,说道,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了。”

    慕离温和浅笑,却抹不掉神色间的疲倦,从那日她掉下悬崖开始,他就没日没夜地与暗卫穿梭在群山之间,只想着寻到通向崖底的小路。山涧云雾缭绕,他不知下面的情况如何,也不敢贸然跳下去,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寻找。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不仅是为耽误的这些天而道歉,也是为那天没有看到她离开而道歉,若不是自己轻易被迷香迷昏了头脑,也不至于听不见她离开的声音。

    月罂摇了摇头,正准备问问那天的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她回眸看去,正是那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她忙放开了慕离,向他介绍,

    “这是救了我的伯伯。”

    慕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忽然僵在了原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一身浅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一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慢慢走到两人面前,摸了摸月罂的头发,和声道,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既然有人来接你,那就随他一同回去吧。”他见慕离仍难以置信地将自己看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

    “这里四面环山,你竟然能找到通路,不简单啊!”说完温和一笑,眼里流露出的不仅仅是赞叹,还有阔别多年的感动。

    慕离薄唇紧抿,强压下起伏的情绪,对月罂说道,

    “月儿去收拾东西,随我一同回去吧。”

    月罂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男人,她不明白的是,虽然与人家非亲非故,可却有些依依不舍。看到他向自己微微一笑,也勉强笑了笑,转身跑回了屋子。

    慕离见她走远,忽然一撩衣摆,单膝跪倒,声音有一丝颤抖,

    “王夫。”

    男人忙扶起了他,眼眶也有些湿润,看着面前温润稳重的男子,欣慰地感叹道,

    “你竟然长这么大了。”

    慕离轻抿了抿唇,喉咙哽咽,握住了男人的手臂,低声问道,

    “那年我亲眼看见您……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正是月罂的亲爹,轩辕宸枫,也是将全部医术交给慕离的恩师。当年为了救她,他耗尽了心血,在众人面前过世,可此时却奇迹般地站在了这里,即便性子再沉稳的人,也会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正因为我那时的一意孤行,与天作对,才险些害了她。我侥幸逃生,又得高人指点,才隐姓埋名的留在了这里。”

    慕离听他这一番话有些迷茫,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屋,月罂还没有出来,只得又低声问道,

    “那王夫为何不与公主相认?您也知道,此时的女皇待她疏远,她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即便她不说,您总会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没做完,只能暂且瞒下她。”

    慕离还想再开口说什么,可听到他果断的回答,终是忍下。想着那日与女皇的对话,又轻声说道,

    “那天我将王夫过世的消息告诉了女皇,她……似乎很悲伤。”

    提到那个女人,轩辕宸枫眼眸一黯,俊朗的双眉蹙起,

    “悲伤?呵……她怕是因为被困在那里感到悲伤吧!”

    慕离暗叹了口气,那日凄凄惨惨的哭声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是当局者迷,既然他不想承认,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又问,

    “当年王夫没留下任何话就离去,慕离不知该如何处置女皇的魂魄,只得将她留在那副躯壳里,现在要不要……”

    “不可!”男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显然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深深地吸了口气,继而又低声说道,

    “她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若不是我骗过她,又怎么能将她囚禁?此时将她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慕离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他对过去的事虽然略知一二,却也只是个大概,不敢擅自做什么决定,此时才会征求王夫的意见。

    男人看着十几年不见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还记得那时将他领进园子,这孩子眼中的小心谨慎与防备,都让人感到心疼。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心事重重的孩子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显然他已经在磨砺中成长与成熟,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微微感叹道,

    “我知道你当年随我回园子是迫不得已,你的身世我也略知一二,此时我不能阻止你做什么,但无论怎样,请别伤害她……”

    慕离目光闪烁,随后俯了俯身子,沉声应下。

    月罂提着一个小巧的包袱从房间走了出来,里面是她随身的物品,以及男人给她的各种疗伤的药材。她走到两人面前,向男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眼里闪过不舍之情,低声说道,

    “伯伯,我这就走了,您好好保重,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您!”

    男人轻点了点头,将她额角的发丝拢了拢,看着她穿着的衣裳有些单薄,轻声提醒,

    “出了山,天就冷了,要多穿件厚衣裳,我这里没有太厚的棉衣,没办法给你带着。”

    慕离忙在一旁轻声回道,

    “车中已经备好了棉衣,您放心吧。”

    男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底淌过一丝暖流,他当年没看错人……又嘱咐月罂按时吃药,那些药材足够她用到痊愈的时候;平时也要多留个心眼,别再这么糊里糊涂地就从山上掉下来。总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说了许多,让月罂眼睛又开始酸了,连忙笑说道,

    “我知道了!倒是您,一把年纪了还不出去走走,看看锦绣的河山,天天窝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也不怕闷坏了!”

    本有些伤感的场面,经她这么一说立刻变了味道,男人忍不住笑起来,捏着她的脸气说道,

    “真不知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哪个男人敢娶你!”

    月罂捂着脸嘿嘿一笑,故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他笑一笑,冲散了离别的悲凉,

    “您可不知道,外面排着队等着娶我的人多着呢,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两个男人无语地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又一同摇了摇头。

    月罂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使劲地向男人招手,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坐回车中,竟有一丝难以言状的伤感。

    第245章 雪崩

    第245章雪崩

    月罂将那天发生的事简单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慕恒搞的鬼。原来他与夏小雅早就认识,并且关系匪浅,他这次不知许给她什么东西,才让夏小雅将慕云带进山里,并且在慕离的房中加入无色无味的迷|药以及催|情香。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过,正因为慕离常年与药物打交道,对这些东西自然有了免疫。

    另一方面,夏小雅的计划是骗月罂离开,派人在附近候着,自己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再让那些人将她捉住送到慕恒手中。可没想到半路也出了岔子,两面事情都没办成。

    慕离也是从魏海的口中得到了这些信息,但却不知道慕恒究竟用什么法子买通了夏小雅,以至于她始终不肯开口。不过这些天他一直忙着寻找通向崖底的小路,也没心情理她。

    月罂恨恨地磨牙,那个慕恒简直太缺德了!真想把那个恶心的男人捉来,也从山顶上扔下去!

    “那个慕云被你扔下之后,去哪儿了?”她始终对那个女人心存芥蒂,虽然他对那晚的事只是略略带过,可仔细想想就能猜到七七八八,更觉得懊恼。

    “不知,听说那晚她挟持了族长之后,就进了山,这些天也一直没再见到她。”慕离淡淡而语,见马车已出了山口,便取过事先准备好的棉衣让她穿上。

    月罂顺着敞开的车窗看去,前面不远处的山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得如同一条细细的蛇,静静地贴在山上,忍不住问道,

    “不是说这里四面环山,没有其他的路吗?”

    “这条路只通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从山洞中才能走出去,两天前我才发现了那个山洞,这才耽误了这么多天。”

    由于这条路少有人走,路途颠簸,到最后两人只能下了马车,漫步而行。

    月罂又问起这些日子皇城中的事,才得知各国使臣三天前就已经到了南月国,都等着参加选举少皇的仪式。可她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女皇早就得到了消息,虽然恼他的失职,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将消息压下,让他尽快寻到她。

    女皇在没得到月罂是生是死的准确消息前还不敢声张,一来朝中各部分势力大多数都是看好戏的态度,各亲王以及公主也对这个少皇之位虎视眈眈,若得知月罂掉下悬崖,说不定会乱成什么样。

    二来各国使臣不仅是带着贺礼前来,各国的精兵良将也驻扎在皇城外,名义上是保护各家主子,实际上却各怀各的目的。只要朝中一乱,这些大国小国说不定都会插上一脚,到时候南月国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其他事。好在慕离前些天找到了那个隐藏的洞口,否则只剩下从山顶跳下这一个办法。

    月罂深吸了口气,觉得只要出了这座山,就又掉进了尔虞我诈的争斗中,免不了心情沉重起来。

    慕离怎会不知她在烦什么,握紧她的手,轻声慢语道,

    “别担心,你身份特殊,各国均会有所忌惮,倒是不足畏惧。此时最重要的是尽快笼络朝中各派主要官员,只要顺利登上少皇之位,相信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自会归顺于你。”

    月罂看着他沉静黑润的眼眸,似乎能将自己的一切心事看穿,暗叹了口气,只好点了点头。自从来到这世间,她总想着逃离皇宫,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即便她离开了,也依旧束缚在这张权利与欲望的网中。

    这一个月,她虽然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可心里却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自由。而当她看到慕离的那一刻,首先是惊喜,其次便是无尽的悲凉,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又要回到那个牢笼了……

    她也很希望像那个伯伯一样,寻一处无人的地方,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可她也明白,自己这么一走会给多少人带来灾难。即便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走向那个繁华绚烂的金丝牢笼。

    慕离垂眸看了看她失落的脸颊,抬手轻轻抚过,却终是无言。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欣然接受,可以反抗,但却起不了丝毫所用;也可以选择斩断这个束缚,却只能带给自己更大的痛楚。

    如果有选择,他宁愿安心地做她的夫君,不争不抢,默默地为她打理好一切事,而不是像此时一样,纵然有千百个不舍,仍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两人沿着崎岖小路走到半山腰附近,远远地看见了那个被枯藤遮盖的山洞,这里的气候已经变得寒冷,藤蔓的颜色与山石相近,使人在远处很难分辩。山洞足足有两匹马车那么宽,怪不得他来的时候能带进来一辆马车。

    月罂抬头看去,只见四面的山峰陡峭,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压迫人心。她隐约地觉得不安,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能扯了扯慕离的衣角,催促道,

    “快些走吧!”

    慕离轻点了点头,吩咐车夫随后跟上,这才牵着她的手向山洞走去。正在这时,山顶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笑声,放肆而又嚣张,冷冽的女声带着回音传来,令人听之惊恐,

    “没想到你还活着,看来我太小看你了!”

    月罂一愣,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上有一个极小的人影,可那人逆光而站,阳光又极其刺眼,她不得不半眯起眼睛。即便两人离着太远,又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可这声音她却是熟识的,正是出事那晚逃进山林的慕云。

    慕离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眉头紧蹙,冷眼看着山上的人影,更紧地攥住月罂的手,轻声道,

    “快走!”虽然他不知道慕云要做什么,但凭前些年的相处,她这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除掉月罂的机会。目前他们形势不利,悬崖上下异常陡峭,他将所有人都留在了山洞的外面以防有人封住出口,眼下只有穿过山洞才算平安。

    “想跑?没那么容易!”又一声尖锐的嘲笑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声响,犹如大地惊雷,在两人的心底疯狂地炸开。

    慕离只匆匆一瞥,一贯的沉静与稳重瞬间破碎,狭长的眼中倒映着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冰雪。

    月罂听到声音也向上看去,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身子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漫天落下的厚重冰雪。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脑海:雪崩了!

    呆愣的时间不到一秒,她已经被人卷在了怀中,向山洞的方向狂奔。

    大块的冰雪砸落在他雪色的衣襟上,似冰与雪的碰撞,溅起冰冷的碎屑打在她的脸上,顿时让她惊醒。慕离飞快地将她按在胸前,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的上半身,恨不得将她融进身体里,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飞快地奔向那个洞口。

    狂乱的笑声从山顶上传来,夹杂着冷冽的风与刺骨的雪,整个空间扭曲而惊悚。大块小块的冰雪铺天盖地的落下,似乎与山顶的女人一样,完全陷入了疯狂。

    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坚硬石块向两人砸下,慕离躲闪不及,正砸在背上,顿时闷哼了一声,可没做任何停留,一个箭步冲进了险些被埋起来的山洞中。身后的冰雪霎时落下,阻住了唯一的出口。

    第246章 我背你

    第246章我背你

    很静。模糊的意识中仿佛有水滴落下的声响,一滴一滴,在幽静的空间中越发地清晰。

    月罂轻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回忆起刚刚发生的惊险场面,两人一同冲进来的时候,好像一大块冰雪砸在他的身上,这才重重地摔进来。

    心里顿时一紧,忙撑起身子,可身上压着的人一动不动,她轻声唤道,

    “慕离?”

    对方一声不吭,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

    月罂摸索到他的脸,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一点点摸过他好看的眉眼,狭长的眼眸紧紧闭着,鼻息间却传来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但仍一动不动。

    “慕离……你别吓我,你醒醒啊……”月罂又低唤了几声,可对方仍安安静静地覆在她的身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她环住他的腰,想挪开他的身子,可手指却碰到了湿漉漉的东西,淡淡的血腥味传来。伸手再摸去,整片后背都湿湿的,还带着些许温热,她忍不住轻泣出声,是血……

    匆匆忙忙地将他撑起来,从他身子下钻了出来,鼻息间的竹香俨然被血味遮盖住,搅得她一阵心疼。

    月罂强睁大眼睛,让蒙住视线的眼泪滚下来,可她仍然看不清他的脸。伸手在他脸上拍来拍去,又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一声声地低唤着他。见他仍没有转醒的迹象,她真的有些慌了。

    从来都是他站在她的身前,默默地保护着她,她也习惯了缩在他的庇护伞下,肆意妄为地生活。可她从没想过,这个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带给自己的只是措手不及的慌乱。但惊慌只是一瞬,她咬紧下唇,飞快地想着主意。

    此时最重要的就是看他伤得有多重,但这里漆黑一片,除非到山洞外,否则哪儿会有光亮?想到光亮,月罂忙向他的衣裳里摸去,如果没记错,他随身都会带着火折子。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小巧的点火工具,刚想打开,她的手忽然被他握住,一阵细碎的呻吟在耳边响起,可此时听起来却犹如天籁一般,

    “慕离?你醒啦??”她兴奋地叫道,匆匆忙忙地去摸他的脸,此时,她觉得那轻颤的睫毛成了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别……”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开口,断断续续地对她说道,

    “别开……这里空气稀薄。”

    “可我要看看你的伤势!你流了好多血!”

    慕离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觉得后背似乎要裂开了一样,上半身疼得几乎麻木。他漫吸了口气,浅声道,

    “无妨,只是皮肉伤罢了,出了山洞再看。”说完,他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可腰上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冷吸了口气,身子一晃,又险些摔倒。

    月罂离他很近,感觉到他的异常,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没好气地吼道,

    “都这样了还强撑什么!”她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可从他僵硬的身子能感觉到他此时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眼睛一酸,泪又蒙了上来。暗骂了声自己,为何现在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真是没出息。

    “至少先把伤口包扎上。”她不由分说地扯了一块干净的里衣衣袖,摸着黑将他受伤的背缠住。虽然不懂得什么医术,但好歹知道先止血。

    他随身携带着各种急用的药丸,在她的催促中取出一颗止痛止血的服下。月罂见该做的都做完了,这才接着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强自镇定地说道,

    “我背你。”

    慕离犹豫着没动,往回缩了缩手臂,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自然,

    “不用,我能走。”说完,他扶着她的肩膀向前走了一步,可排山倒海的疼痛顿时席卷而来,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滴落。

    月罂听到他喉咙中压下的微弱声响,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忽然转身将他抱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

    “你真不要命了吗!如果真没事你现在就把去山洞撞开!一定要让我急死吗!”她使劲攥着他的衣襟,却不敢碰到他的后背。

    慕离半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虽然窄小,可此时却觉得能撑起他心头的天空。身上疼得险些令他窒息,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捏了捏她瘦弱的腰肢,柔声问道,

    “你背得动?”

    月罂忙抹了把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一想到两个人面对面都看不清对方,他如何能看到自己的回答,只得慎重地嗯了一声。摸着他的双臂又环在脖子上,稍稍弯腰,就将他背了起来。

    他身材颀长,样貌风雅,模样也斯斯文文,本以为身子骨也很轻,没想到要比想象中重许多,难道都是肌肉?她虽然觉得在这种时候冒出的这个古怪的想法有些可笑,但仍然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腿,修长而又紧实。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他柔柔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带着令人眩晕的恬淡竹香,

    “很重吧?”

    “嗯,很重……”她的直白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想动一动身子,可又被她拉住。

    她一手扶着坑坑洼洼的石壁,一手扶着他的腿,弯着腰一步步向前走。她身材瘦小,只有他肩膀那么高,此时他趴在她的身上,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盖住,此时若有人看见,一定会认为他在弯着身子走路。

    月罂咬着牙一步步走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将他带出去。这么长时间,她从没为他做过什么,现在只是件小小的事,如果再做不到,那还能做什么!

    山洞很长,很黑。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只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山洞中开始有了一丝光亮,侧过头已经能看清他苍白的面孔,兴奋地说道,

    “看样子要到了!”

    慕离浅浅地一笑,笑容刚挂上嘴角就立刻散去,轻轻地说,

    “再走一个时辰也到不了,先把我放下吧。”

    “不行。”月罂皱了皱眉,汗珠已经将她两鬓的发丝全部打湿。

    “你先出去,外面有人守着呢,到时候让他们再来接我就好。”

    月罂一声不吭,倔强地仍然一步步走着,直到她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那香气宛若九霄之上的清冽甘泉,从心底带给人舒畅的感觉,使人五脏六腑都如花一般绽放。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月罂顺着那清香的味道望去,赫然睁大了眼。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凹进去的小石洞,里面的石壁上长着两朵清丽的雪莲花!

    第247章 尘封的往事

    第247章尘封的往事

    月罂虽然没见过雪莲究竟是什么模样,但那天在族中看到了巨大的雪莲冰雕,与眼前的两朵小雪莲一般不二。她忙拍了拍慕离的手臂,指向那两朵雪莲,兴奋地说道,

    “看!是雪莲花!”

    慕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微微一愣。他一直觉得雪莲是个极其缥缈的东西,也许在世间是不存在的,可亲眼看着那两朵寂静绽放的小花,不由得一阵惊叹。

    月罂将他小心地安置在石壁旁坐好,又蹬蹬地跑向那个小石洞,歪着头看了半晌,最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摘了下来。将一株雪莲收于袖中,捧着另一株回到慕离面前,眼睛里光芒闪烁,急切地说道,

    “快,把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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