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 金竹密语第51部分阅读
的腰,狠声道,
“小丫头再敢乱说,我饶不了你!”
月罂吃痛,忙扯开他的手,揉了揉腰,没好气地低叫道,
“你这讨厌鬼,就不懂得半点怜香惜玉?”
“你是香?还是玉?我怎么闻不到也看不出来呢?”童昕撇了撇嘴,习惯了故意说话恼她,不过此时的心境与初次相识大为不同。
月罂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太过计较,白了他一眼,又自顾自地饮酒。
“听说那小崽子长相俊俏,说不定你看了就会喜欢。”童昕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说完心底竟有些不痛快,闷闷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月罂总算听出了些许门道,故意堵他,笑说道,
“那我倒是要看看,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反正这园子空落得很,多一个人也添一份热闹。”
“你敢!”童昕忽然挑了挑眉,眼里顿时窜出两团火苗。
月罂也不怕他,这男人冲自己吹胡子瞪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大不了被他提着衣领站一会儿。不过眼前这场合,他即便再狂放不羁,也会收敛一些的。于是仍一下下地拱着他的火,
“伊人坊对面空出来一家店面,你倒是可以和花寻一同开个店。”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让童昕冲到脑门的火顿时熄了,不解地问道,
“开店?卖什么?”
“醋,保证红火!”
童昕愣愣地将她瞧着,眉间微蹙,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过来。坐在她另一面的花寻听到了这段对话,眉梢轻挑,带着醉意的眼线斜飞,张扬魅惑。他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歪着头看了眼童昕,不屑地喃喃自语,
“谁会跟这呆子一样吃醋……”
童昕听完,这才忽然明了,眉毛一立,阴森森地向她笑了笑,牙齿中挤出了几个字,
“你这丫头……”
还未等他发作,月罂连忙起身溜了出去,又将这阎王爷惹毛了!哪儿还顾得上与其他人打声招呼,三步两步就跑出了云仙居。
雨舟(一)
雨舟(一)
我是雨舟,是雨家唯一的男孩,也是别人提到的,南月国最美的男子。
从小,爹爹就告诉我,我是雨家全部的希望。那时,我对这话并不完全理解,只是抱着爹爹的脖颈,嚅声地说,“我只做爹爹的希望”。
爹爹揽住幼小的我,眼里滚动着泪光,我依旧不解。
爹爹是母后的侧夫,长得很美,是母后所有夫侍中最美的一个,可他性子执拗,却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琴棋书画,舞剑作诗,他将自己全部的能力都教给了我。我不明白,从小这么刻苦是为了什么。
直到6岁那年,王宫中的女官带走了我,说是要我去做七公主的夫侍。我那一刻才恍然大悟,我知道什么是夫侍,从小就见惯了其他几位爹爹为了争宠而彼此暗算,只为了能博得母后几日青睐而对彼此惨下毒手。爹爹不屑于这个争斗,但也因为有我,才免于被逐出雨家。
临走之前,爹爹紧紧的抱住了我,平静着声音说,
“雨儿,今后要好好服侍公主,不要去恨,这是你的命。”
说完,我感觉到有滴滚热的液体掉落到我的衣领中,滴进我的血液里。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拉扯着的疼,轻轻地问,
“雨儿以后还能见到爹爹吗?”
“嗯,只要雨儿以后侍候好公主,一定会再见到爹爹。”
我拂去了爹爹眼角的泪,微笑着说,
“雨儿以后一定会很努力很听话,让爹爹在雨家不再受人欺负。”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的伤痛更浓。
记得那是春天的第一个雨天,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宫里的女官领着我的手向府门口走去。我坐在马车中掀起窗帘向外张望,爹爹站立在雨中,纯白的衣袂被细雨打湿,俊美的面容越发的苍白。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变小,一点一点模糊在雨中,最后消失不见,我才放下车帘,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先前落下的雨水还是此时涌出的泪水。
许多年后,我一直清晰地记得那副画面,依稀的雨中,一个清冷孤傲的身影在气势恢宏的府门前,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金竹园,我心里忽然很茫然。那时的我,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存。一个大我一些的红衣少年看见我时,先是惊诧,随后眼里露出了满满笑意,他对我说,他是花寻。
以后的日子很平静,我与花寻同住,他教给了我各种礼仪,并且告诉我,他和我一样,同是七公主的夫侍。
我经常与他切磋琴技。他弹得一手好琴,可琴声却始终低沉哀婉,如泣如诉,与他平日里张扬撩人的形象判若两人。有时我常怀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第一次见到小公主,是一个漫天飞舞着柳絮的黄昏,她一袭白衣,素净如雪,纤细如尘,柳絮扑簌簌地落在她的发丝间,她的睫毛上,纯净得如同花中仙子。花寻走上前,抱起了小小的她,她瘦弱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颈,露出甜美的笑容。
他对她说,“他是月儿的新哥哥,月儿可喜欢?”
她看了看我,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眨了又眨,随后依偎在花寻的怀里,摇头道,
“月儿只要花寻哥哥一个人。”
花寻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如果月儿不要他,他会伤心的。”
她听完依旧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怯怯地对我说,
“真的吗?”
我诧异地看向花寻,谁知他冲我神秘地一笑。
她看到了我的犹豫,又看了看带着笑意点头的花寻,而后从他的怀里跳下,走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手,抬头小声地说着,
“你别伤心,以后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我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敲打,从出生以来,除了爹爹,还是第一次有人牵我的手。看着她满眼的纯净清澈,我心里不由得慢慢地变得温暖,向她微笑着点头。
随着小公主越长越大,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弱。我经常看着她一脸苍白地病倒数日,心里总是一漾一漾地感到疼惜。
女皇和王夫经常过来看她,看到他们对她的关心和爱,我总会觉得羡慕又落寞。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到我娘,眼前的画面也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每每此时,她总会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伸出瘦弱的小手去拂我的眉眼,
“雨哥哥笑的样子最好看。”
她的手很小,但却异常地温暖。而她传递给我的,不仅只是一时的温度,还有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感动。
朝夕相处中,让我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妻子产生了近似于亲情的情感。她性格温和,不像侍从们传言的其他公主那般专横跋扈。她心思单纯,虽然是女皇的亲生女儿,却从不想着以后的少皇之位以及掌管整个南月国。
我在她清醒的时候问过她,最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她告诉我,有娘亲,有花寻,有我,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开开心心地每天生活在一起。她反问我想要什么,我愣了愣,从未奢望过自己以后的生活。她笑着对我说,现在想不出来没关系,等以后我想到了,她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
不久,园中又来了两个清冷的男孩子,慕离和奚墨。随后的生活依旧如往,我经常怀念那段时光,虽平淡,却能每天都见到她,即使她昏迷数日,也能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但好景不长,槐南王请来了一位在各国都很有地位的仙长,他说小公主久病不愈,是因为金竹园的晦气,简直是一派胡言。园中的一百多名侍从在短短几天全部消失了踪影,前所未有的黑暗霎时间拢在金竹园中。
女皇对公主的担心与宠爱,来自各国君主的压力,都让整个园子岌岌可危。直到她过了不久醒来,用瘦小的身子挡在我们的面前尽全力维护时候,我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渺小。可惜的是,我们却没有丝毫能力抗衡命运,只能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为了我们的生存去了那个永远没有自由的王宫。
雨舟(二)
雨舟(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我们几个也随之成长。
每当我从院中走过,那些宫女总会痴痴地回头向我张望,我不解。花寻则是一脸笑意地对我说,因为你是整个南月国最美的男子。
最美?呵……我轻声一笑,爹爹很美,可终是抵不过命运的不堪。
想到爹爹,我心里又是一阵细碎的疼。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开始的时候,他偶尔会写家书托人送来,但后来,我再收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我回到家里去找他,却被侍卫们拦在门外;在门外等候,也迟迟不见他的身影。我仿佛被扔进了这个幽深的园子中,再无人顾及。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除了思念没有任何音讯的爹爹,那个面容苍白、笑容单纯的孩子也常常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虽然常常从那些宫中派来的侍从们口中听到她的消息,但我仍然想知道她此时的模样,是不是还像儿时一样。
终于,在她9岁那年生辰,我见到了她:仍是一袭白衣,身影仍然瘦弱,但她却长高了许多。她抬起头,我却愣住了,几年不见,她脸色虽然还是如先前一样苍白,但那乌黑纯粹的眼眸却丝毫未变。
直到她将我紧紧抱住,我才恍过神来,空落了多年的心仿佛被什么填满。她问我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心里像是被人攥紧,面前那双纯净的眼眸仿佛带了一丝祈求。今日能来到宫中已极其不易,怎还谈得上以后?
我很想对这个善良懂事的孩子说: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也没有任何能力带你离开。但我只能轻轻地将她抱着,她瘦弱的身子硌疼了我的心。
“雨舟会一直在金竹园中等着公主回来,可好?”
她虽满眼失望,却仍懂事地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回来,一直……
可是,我的诺言再也实现不了了。
刚刚离开赏月殿不久,就遇见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笑着对我说,私自进宫,已是死罪。但她有办法平安地送我出去,可笑的是,我居然没有任何戒备地随了她去。
我喝下那杯混有的茶水,随后便神志不清。朦胧中依稀地感觉到,有一个陌生女人在我身上胡乱地啃噬。我以为一切都是梦,可醒来时,却措手不及的愤怒。我看着不着寸缕的自己,又看了看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心里的恨意蓦地涌出来。
她肮脏的手摸着我的脸,眼里满是亵渎之色,她对我说,不愧是南月国第一美男子,这销魂的滋味,也堪称第一。我心里满是恨意,翻身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依旧笑,随后说道,你不敢杀我,因为这是你的命。
我僵住了手,耳畔猛地回想到爹爹临走时对我说的,不要恨,一切都是你的命。我咬了咬牙,爹爹的话与她无耻的眼神一直在我眼前拼命地碰撞,直到眼前的女人又对我讥笑着说,我是五公主,最有希望得到女皇位子的人。你生得这样美,倒不如跟了我,也能了了你父亲的遗愿。
顿时,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后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问道,我爹爹怎么了?
她脸上并无恐惧之色,依旧笑着,死了。随后又补充道,自杀了。
你胡说爹爹不可能自杀
她伸出手,摸着我满是怒意的脸庞,阴冷地嘲笑,因为你母亲为了升官,把他送给了我娘涑南王。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所说的话。
她眼中依旧闪着不屑,你母亲送你做公主的夫侍,无非是指望着你有一天当上王夫,对她的官位有所帮助,可她却押错了宝,让你守在这个病恹恹的七公主身边。正巧我娘看中了你爹爹,她就顺势把他送给了我娘,只希望再找个靠山。谁知你爹爹性子真是刚烈,放着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在到涑南府的第一天便自杀了,还真是可惜。
说完,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动物那般简单。
她鄙视的眼神彻底地点燃了我的怒火,身上的羞辱与心里的愤怒已经让我来不及多想,手上一用力,她便再发不出声音。
有人说,春天是最温暖的季节,可我眼中的春天,却是无比的寒冷。
我坐在浴桶中,细细地擦拭着被她啃噬过的肌肤,青紫可见。我沉在热水中,却仍不住地感觉到寒冷。穿上那件浅色的衣袍,还记得公主当时对我说,你最适合这干净的颜色。我苦涩地笑笑,可惜雨舟此时已不再干净。
我推开房门,又轻轻地合上,对着外面候着的下人说,去禀报女皇,五公主被我杀了。
下人一愣,随后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侍卫带走了我,押进了阴暗的地牢。本以为会直接杀了我,可当我见到一脸怒意的涑南王,心中也就明了了。她阴险地说,你爹爹自杀在我的床上,真是晦气但你却不能如愿,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随后的折磨可想而知,每当我昏死的时候,总会有冷水泼下,让我清醒。我心中再无怒,再无恨,只是麻木,只是茫然。直到行刑人蓦地摔倒在地,眼前又出现了小公主那一袭白衣的倩影时,我才缓过了神,从死亡尽头又被拉扯了回来。
我喉咙哽了又哽,随后恍惚地笑笑,公主,你来了。
她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乌黑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恐,许久,才颤巍巍地低声呼唤,雨舟,真的是你。
说完,紧紧地抱住了满身鲜血的我。
我皱了皱眉,微微动了动身子,公主,雨舟很脏。
她拼命地摇头,在我身上轻声地呜咽,浸得我心底一片冰凉。
她说要放了我,要我随她一同出去。我摇了摇头,连日的折磨,身上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即使离开,也活不成了,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她只是哭,身子本就弱,最后哭得竟有气无力。我撑着最后一点精神问她,公主,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她泪眼婆娑地抬头,什么事?
公主说过,如有一天,我想好了以后要什么,公主一定会满足我。
她点头,你现在想要什么?我一定答应你。
我心里一横,对她说,雨舟负了公主,只求一死。
她愣住了,随后,拼命地摇头说不。
我觉得身子仿佛撑不了多久了,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她笑了笑,那公主放我下来,我想与你说说话,可好?
她忙不迭地点头,从昏倒的行刑人腰间解下钥匙串,又跑回我身旁,站在凳子上打开我手上的枷锁。我x着墙慢慢滑坐下来,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她跳下矮凳,扑到我的怀中,不住地抽泣。
我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心里阵阵地疼痛,怕是再不能与她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彼此间没有说任何话,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低低地呜咽声在回响。许久,我放开她问道,花寻是不是在外面?
她点了点头,花寻哥哥说在外面把风,让我快些带你出去。我轻笑了笑,雨舟现在动不得了,公主让他进来扶我出去,可好?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忙三步两步跑了出去。我看着她渐渐消失的白色背影,眼眶涨得很疼,摸索着蹭到一旁的桌前,拿过桌子上的匕首。耳边响起了他们细碎的脚步声,已经没有任何时间了,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匕首,向胸前狠狠地刺下。
门外的两人瞬间愣得忘了进来,怔怔地与我对视,随后她扑了过来,一把把我抱住,颤抖着身子却不知要说什么。花寻惊愕地看着我,微张着唇,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仰头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揉着她的头发,胸口的血漫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公主,雨舟杀了五公主,自然是活不成了。与其让我死在那些人的手下,倒不如死在自己的手中,也算了了我的一个心愿,别怪我,可好?
她的手臂紧紧地抱住我的身子,点了点头,声音已经开始沙哑,她说,我不怪你,是我的错。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心里,也潮湿一片。她说完,便慢慢地软在我的怀中,昏死过去。我挣扎着想要扶起她,可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淡淡地看着她埋在我臂弯中苍白的小脸,那么素净,又那么美丽。
我曾说过,只做爹爹的希望,可他又何尝不是我生存的希望。除了我,你还有女皇,还有花寻,还有很多不曾谋面的人。可天上的爹爹,只有一个我。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如有来生,雨舟一定留在公主身边,哪怕是你打我骂我恨我恼我,我都不会再离开,对你,永远不离不弃。
意识在逐渐的涣散,她清秀的面容也逐渐的模糊。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个春日的黄昏,满眼的柳絮扑簌簌的落下,一个目光清澈,白衣似雪的小女孩拉住我的手,小声地说,
“你别伤心了,以后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第260章 黑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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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黑衣少女
早春的风说不出的温暖和煦,即便仍有些凉意,也与冬日的刺骨寒风不同,漾着夜晚独有的味道,一点点涌入鼻息。
月罂舒展了一下身子,觉得顿时清醒了许多,刚走出云仙居几步,忽然看见前面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身材娇小玲珑,纤腰长腿,远远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月罂顿时挑了挑眉,竟然是她。
她刚刚向花寻问过这人的身份,原来是北冥国第一女将,单名一个雁字,据说是孤儿,并没有姓氏。她今年刚刚十六,是三年前从军营中脱颖而出的小兵,由于她一直女扮男装,直到被北冥王封为御前大将军,才透露出真实的身份。
在北冥国,并没有太多男女之间的界限,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入朝为官,只要功夫好,无论男女都可以带兵打仗。由此,这少女从小小的士兵一点点摸爬滚打成了将军,三年来带着精兵强将一次次扫清边关敌寇,受到了无数百姓的爱戴。北冥王想要赐她自己的姓氏,却被她婉言拒绝,理由是她出身低贱,不想辱没了北冥王的尊严。于是,所有的将士与百姓都称她一声“雁将军”。
月罂听到她的这个故事时,不由得心生敬佩,她也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竟然活得如此成功,实在太过耀眼。见她向不远处急匆匆地走去,还四下张望,顿时心生疑惑。
那少女所去的方向正是外院的一座小花园,由于里面小路错综,只适合散步,平日里少有人走。
一时好奇心作祟,她提步跟了上去,但知道这少女功夫很高,自然不能跟得太紧,一来二去就将人跟丢了。此时皎月已经爬上了漆黑的天幕中间,繁星闪烁,整个竹林一片明亮。她索性在林中漫步,也好散散胸口的郁结。
慢慢走了一段路程,仿佛已经到了林子边缘,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月罂忙放轻了脚步,借着月光看去,却是一愣。迈出的脚也忘了收回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年轻男女,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一点点抽离。
月光洒在林子边的一条小路上,虽然已不是林中,可此时天色已晚,多数人又都聚在云仙居,从这里经过的人也自然寥寥无几。
年轻的男女相对而站,一黑一白,颜色极为显眼。晚风夹杂着竹香淡淡袭来,吹得两人衣摆轻扬,说不出的和谐。
男子俊儒的面庞恍若谪仙,比皎月更温和三分。他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声音极近柔和,
“冷吗?”
少女摇头一笑,飒爽的英姿除去,只剩下女儿家独有的娇态,脆生生的话语如风中铃铎一般悦耳,
“比西域可暖和多了,前不久去了一次,带着厚熊皮的帽子,耳朵都差点冻掉了”
慕离唇角的笑意更深,漆黑的瞳仁在月光下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灼灼的光华似乎能刺伤人的心。他不紧不慢地脱下雪白的披风,抖开为少女披上,又慢慢系好脖颈间的带子,温和地叮嘱,
“即便不觉得冷,也该多穿些,此时年轻还不能怎样,年纪大的时候就吃不消了。”
少女抿唇一笑,觉得这披风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比她前些年猎到的那只雪狐的皮毛还要暖和,伸手拢了拢,犹自笑道,
“呆会儿我穿这衣裳进去,难道你就不怕惹来旁人的非议?”说完还眨了眨眼,谁也不会想到战场上矫勇善战的女将军,此时完全换了副模样。
慕离轻轻一笑,眉眼间尽是宠溺之色,
“你这丫头,任何时候都气人得紧。”
少女毫不在意地笑笑,俊美的面容倒是与对方有几分相似,同样的狭长双眸,只是一双沉静似海,一双灵动如泉。
月罂站在竹林间,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一时间仿佛成了林中的雕塑,只是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证明这人是活着的。像是有一把碎冰洒进了心底,刺破肺腑的同时,也将寒意洒进血液中。
他说园中有事才出来看看,原来是与这少女幽会。而刚刚在酒席上,她不着痕迹地敬了他一杯酒,不是幻觉。他与她……
月罂扶住胸口,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搅着她的心,那两人虽然只是普通的聊天,可她却知道,他笑得是那么自然,全然不似对待他人那般敷衍。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她怎会不知他何时是真正笑着的,何时又是虚情假意。
那两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随后各自离去。少女向云仙居的方向而来,走了几步又回头张望一阵,见慕离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矮树墙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眼。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向月罂所在的位置扬了扬眉,说道,
“出来吧。”
月罂慢慢走出了林子,金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更显亮丽高贵,她淡淡地看向那少女,既没有被发现的尴尬,也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那双黑润的大眼中,是数不清的落寞。
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然是她。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绝色的妙人她走南闯北,见过的美女无数,可却极少有过这种感觉。论容貌,月罂并不是如天仙一般,论身材,也没有那些舞姬那般完美,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贵的气质,就令无数寻常美人望尘莫及,而那双黑到纯粹的眼眸,也犹如古井,纯净又不缺少深邃。
“看够了吗?”月罂轻蹙了蹙眉,饶是她性子再好,被一个女人这么打量,心底也多多少少会升起丝丝不满。
少女微愣,随后哈哈笑了两声,她倒是丝毫不介意月罂的冷漠,走到近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完全一副男人间才有的举动,
“你与我想象中的倒是不一样,我很喜欢”说完,还露出洁白的牙齿,向月罂展颜一笑。
“雁将军想象中,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月罂淡淡而语,无非是客套地回应她,没想到对方却郑重地想了想,随后老老实实地答道,
“应该是个娇滴滴的女子,长得狐媚劲儿十足,穿着露骨,举止轻佻,会跳那种扭腰的勾人舞蹈,恨不得让天下男人都跪倒在你的脚下”
月罂脸色渐黑,恰好有一抹乌云遮住了明月,也将她的大半表情遮去,云过之后,她脸色才稍有缓和,淡淡一笑道,
“雁将军真是会说笑。此处风凉,还请将军早早回去吧,以免受了风寒。”她很少说话这么刻薄,完全是因为刚刚那一幕,女人独有的敏感与嫉妒疯狂地席卷而来,让她一向的理智瞬间土崩瓦解,不过她还算耐得住性子,能生生忍下这口闷气。
少女朗朗一笑,对她的语气倒是毫不介意,伸手搭在月罂的肩膀上,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不知道,我曾去过一个山谷,那里的风能将几十匹战马吹翻,这儿的风简直是小菜一碟。”说完挑了挑眉梢,煞有介事地又说,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就生过一次病,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从那以后身子好的不得了。”
月罂暗自皱眉,这人也太自来熟了些,若不是刚刚见到那两人温柔纠缠的模样,怕是早就对这少女就产生好印象了吧?想要侧身躲过她的手臂,可那少女又将她拢了过来,低低地问道,
“听说你常年卧病在床?”
月罂眉梢轻挑,这人倒是对自己的事这么了解,轻嗯了一声,仍慢悠悠地向那片灯火通明的殿宇走着。
“不过现在看着倒是不错,气色挺好的。”少女上下又看了看她,见她眉宇轻蹙,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讪讪地收回了手。
“多谢雁将军关心。”月罂不自然地笑了笑,也说不出这少女究竟是天真使然,还是伪装的高手。
少女摆了摆手,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我都不唤你一声少皇,你何苦口口声声叫我将军?以后叫我雁儿就行,他们都这么叫。”
月罂抿了抿唇,他们?勾了勾唇,却很难笑出来。
少女见她半天没反应,一声不吭,有些疑惑,他不是说她性子很好么?为什么对自己不理不睬?
两人走到云仙居院门附近,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穿着打扮正是北冥国的人。由于各国使臣住在园中,他们随行的侍卫也会在附近巡视。他们见到两人,齐齐立足唤道,
“少皇,雁将军。”
月罂点了点头,绕过他们进了殿宇,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少女沉声吩咐道,
“都收敛着点,别像方公公手下的那群人一样去给我捅篓子否则我见一个揍一个”
众侍卫立刻齐声答应,随后又步调一致地离开。
少女紧跟着月罂进了云仙居,却没再像刚刚一样与她亲密地走在一起,反而恢复成先前的谨慎。落入席中之后,只是向北冥王说了几句外面的守护情况,随后又独自饮酒。
童昕正与那些大臣们喝得尽兴,早忘了刚才那档子事,见月罂回来,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这些大臣们好没能耐,我将她们都灌醉如何?”
月罂无奈地拍开他的脸,没好气地低斥道,
“就你有能耐,就不怕她们一起将你喝到桌子底下去?”
童昕不无得意地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又说,
“你难道不知,我号称‘千杯不醉’?”
月罂哧地笑了一声,无奈得紧,也不再理他,任他与那些巴结的大臣们推杯换盏。她转了转酒盅,视线扫过对面的黑衣少女,眉间慢慢凝起。
第261章北冥太子
收费章节(12点)
第261章北冥太子
远处飘来一丝凉气,慕离衣袍带风,缓步走到近前。他见童昕已经与邻桌的兵部尚书喝成一团,正天南海北地胡侃,犹自一笑,随后坐在月罂身旁。
浓墨一般的发丝带着早春的清冷,一瞬间便漾进鼻息,月罂不由得皱了皱眉。见他接过丫鬟捧来的小巧手炉轻抚了抚,低声说道,
“我当你是不怕冷的呢。”
慕离一愣,显然听出了她酸溜溜的语气,向她看去,却见她连眼皮也不抬,像是刚刚并未说过什么。他舒心一笑,淡淡地答道,
“还好,再过几日就会回暖了。”
月罂飞快地睨了他一眼,见对方笑笑然的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异样,一时间心里更气。明明是他出去沾花惹草,这会儿又来装傻。她懊恼地举起酒盅,却被他拦下。一向温暖的手掌此时只剩下微弱的温度,凉意顿时袭来。
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堵着气喝下杯中酒,想去寻酒壶,却发现早被一左一右两个“酒仙”拿走了,此时正与众人喝得尽兴。暗自骂道,真是一群重酒轻色的混球。
“生气了?”他垂眸浅笑,可眼眸深处却漾着明了与温柔。他刚刚在林子边上就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只是他与那人的关系此时还不能公开,只能由着她在一旁看着,甚至误会。此时见她和自己使着性子,竟有几分欢喜。
月罂假装没听见,既然没了酒喝,只能看向殿下的歌舞。
悦耳的丝竹声响起,八个身着异域服装的少女闻声起舞,充满异族风情的舞姿顿时吸引了多半人的目光。她们长发披散,旋转的同时发丝也跟着飞扬,如瀑布一般顺滑轻盈。短小的衣裳紧紧地包裹着上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少女的腰间系着一条串有铃铛的细绳,舞动起来,铃声清脆,如几只百灵鸟飞过殿宇。八个人八种颜色的衣裳,清新亮丽,仿佛春天盛开的花朵一般。
但真正吸引人的并不只是这八位少女,而是她们簇拥的一个少年。月罂只看了一眼,便暗自惊叹,这少年还真是人间绝色。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颌,妖艳的眼线斜挑,直飞入额角发丝间。琥珀色的瞳仁晶莹剔透,像她前世带过的一串手链。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并不太高,显然还没有长成。可他身材匀称,宽肩窄腰,虽然长相美过女子,可身板却带了十足的男人味。
他一袭花色长袍,其上是薄如蝉翼的轻纱,舞动间凉风习习,衣襟也随之慢慢扬起,若隐若现地露出细滑莹白的腰身。
那些少女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他的周围,虽然彼此的舞蹈大为不同,可却将他衬托得更为独特。
众人起初皆是震惊,可慢慢地眼中都透出丝丝欢喜,更有些平日奢靡无度的大臣均打起了邪念,恨不得今晚就将这少年要了去。众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这少年的身份,更有人问起了慕离,问是不是他精心安排的节目。
慕离无奈地摇头一笑,径自看向花团锦簇中的少年,眼眸一黯。月罂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将这个细小的动作也看在眼里,看样子他应该认识那个少年。
舞曲结束,少年大步走向殿宇中间,向着南宫熙兰的方向单膝跪倒,妩媚的眸子却带着男儿的硬朗,
“北宫柠见过女皇,愿女皇青春永驻,愿两国友谊长存。”
南宫熙兰眉眼带笑,和善地笑道,
“柠太子可真是越来越俊朗了,一直听说你文武全才,计谋过人,早就成了北冥国的军师,真是羡煞旁人啊”
少年勾唇一笑,直撩人心,但那笑只是挂在脸上,丝毫未入其心里,他微垂着眼眸,闻言又答,
“谢女皇垂爱,晚辈万不敢当。”
“你这孩子,女皇既然这么说,定是喜爱你”北冥王微一皱眉,沉声说道。
少年抿了抿唇,随后低下头,不发一言。
南宫熙兰笑了笑,又问,
“刚刚你跳的那舞煞是好看,不知是何地的舞蹈?”
“回女皇,那舞本是胡人用来求婚的,被晚辈改了改,取了个新名字,叫‘百花献瑞’,寓意南月国繁花似锦,在星河大陆上永开不败”
他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几句甜言蜜语,更是讨人欢喜。谁都喜欢听好话,哪怕是万人之上的女皇,听完也不由得挑眉一笑,
“说得好”她向身后侍女点了点头,那侍女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北宫柠面前,双膝跪地,将托盘举到他的面前,
“这是由纯金打造的连心锁,四周镶有六十六颗西域珍珠,一半在月儿手里,这一半送给你,聊表朕的心意。”
少年忙双手接过,沉声谢恩,随后退到一旁,坐到北冥王的一侧。
众人见此情形,多半都灰心丧气,还想着怎么将这少年要来,这下可好,人家是北冥国太子,又是南宫熙兰内定的准女婿,别说要来,就是多看两眼也没那么多机会了。
何启当年篡权,将皇室杀了个干净,又一把火烧了后宫,对外宣称遭遇了大量刺客,那些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北冥国王室同归于尽。可是谁会相信这个理由?自古以来,篡权夺位多数都满口仁义道德,不管以什么方法,只要胜利了,他们的功绩也就写进了史册。
当时朝中大臣敢于直言的都被除去,一时间朝堂上血雨腥风,无人再敢多说什么。而那些习惯于自保的臣子也只能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别说反抗一下,恨不得自己整日缩在府中,不来趟这次浑水。
而何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将原皇室都杀干净之后,却立了先皇的嫡子北宫柠为太子,说是他将这孩子从贼人手中救出来,也就一定会为他守住北宫家的天下。这样不仅笼络住一些对先皇效忠的臣子,也被众多百姓所拥护。所以,即便何启登基当了皇帝,也没有改国姓,仍姓北宫。而从他登基开始,这个太子就一直被养在深宫,除了那些丫鬟太监,外人再没有见过他。
近几年,北冥国与周边小国兵戎相见,在外有一个雁将军亲自上阵,在内却有一个太子稳坐宫中,为战事出谋划策,指点江山。如不是这两人,说不定北冥国的边境早就被众国瓜分了。
事情有时就是这样,信的人如何都信了,不信的人如何也不肯相信。无论这个阔别十几载的少年是不是当初被救下的那个,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将以一个什么身份参加南月国的少皇庆典,是太子?还是使臣?抑或是一个带着重金聘礼来联姻的少年?
熙兰看向月罂,见她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正打量着北宫柠,而对方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也就顺势说道,
“月儿,过来与柠太子认识认识,你们年轻人总会有很多话可说,人家远道而来为你庆贺,可别怠慢了。”
月罂虽喝了些酒,可头脑却是清醒的。刚刚女皇派人送来半块连心锁,她还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只赏了半块,但从女皇将另一半给这少年时起,她便猜到那个传言是真的,这少年的确是来联姻的,而对象就是自己。想到这有些懊恼,自己果然成了女皇手中的棋子,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向北冥国示好。
不过她对这北宫柠感兴趣的原因并不是他长得有多俊俏,多妖媚,因为论长相,自己身边就坐着个尤物,比起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因为这少年的名字,与梦中的男孩一模一样,联想起那晚的梦境,她便猜到了这孩子正是那个小不点。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一直惦念的人终于有了着落,一颗心也跟着踏实下来,那个孩子原来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这些事也让她越来越迷茫,自己为何会梦到十几年前的事,而且这些事还真实地存在着……
听熙兰这么一说,月罂只得应了一声,随后端起酒盅,与他遥遥相对敬了敬,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独自饮下。她虽然对他有点兴趣,可并没熟络到能与他亲密地聊天的程度,何况还是个她不想要的男人。
熙兰面色有些不悦,可众人都这么看着,只得对北冥王笑笑地说道,
“这孩子还有些拘谨,让北冥王和柠太子见笑了。”
北冥王哈哈大笑,倒是不计较这些,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女孩子自然该有这样的矜持劲儿,我倒是很欣赏。”
北宫柠闻言只是垂眸一笑,眉若刀裁,毓秀钟灵,但眼角眉梢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似乎那笑容只是一个伪装的面具,适时地戴上,以显示自己的温和有礼。
殿下的歌舞继续,都是各国带来的舞姬,有男有女,风格独特,衣着打扮也是光鲜奇特。一时间众人倒是忘了这么个小插曲,眼睛显然又不够看了。
花寻半眯着眼,虽然饮酒数杯,但那双眼却仍透着精明的光芒。他贴在她的耳侧,媚眼一眨,软声问道,
“他是不是没我好看?”
月罂斜睨着他灿若星辰的狐狸眼,忽然扑哧一笑,低声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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