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 金竹密语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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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披风打开,里面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额头的汗珠儿已经将发丝打湿,静静地贴在她苍白的脸上。他大步走到榻前,将月罂轻轻放下,随后低声说道,

    “她不知怎么了,你赶快瞧瞧……”

    奚墨一见是她,脸色微微一变,但终是比童昕沉稳得多。拢了拢衣裳坐起,扣上月罂的脉搏,只一瞬间,他手指顿时一顿,眉间紧紧蹙起,心也沉了几分。

    童昕紧盯着奚墨的脸,看出了些许不同,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低吼道,

    “怎么样?你快说”

    奚墨看向她莹白的皓腕,只见上面有一条极细的黑线,一直伸进衣袖中。此时再无怀疑,暗自念道,是子母毒……

    “你出去。”他冷漠地吩咐,随后起身取过药箱,又返回榻前。

    “我不去,我要在这守着”童昕固执地站在一旁,没有半点退让。

    奚墨轻抿了唇,不再说什么,将月罂的衣袖拂开,那条黑线果然沿着胳膊一路向上。连同她的里衣一起解开,露出圆润的肩膀,那黑线也一直顺着肩膀向下,又延伸进窄小的胸衣里。刚准备去解她脖子上的带子,手忽然被用力地按住,

    童昕在一旁瞪大了眼,脸上蓦地通红,忙转开脸,可视线又一下子落到面不改色的奚墨脸上,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叫道,

    “不许看”

    奚墨眉头紧蹙,没想到那毒这么快就接近心脏了,若再不及时阻止,怕是过不了今晚……究竟谁这么狠毒,竟然用这毒控制了她?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紧迫,童昕又在一旁胡闹,实在没空向他解释,衣袖轻动,一股浅淡的香气飘来,捂在眼睛上的手忽然松开,对方身子一软,滑坐在榻边。

    他迅速解开她胸衣的带子,洁白细腻的肌肤顿时映入眼帘,饶是他性子再冷淡,目的再单纯,脸上也仍然一红。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将视线集中在那条黑线上,已经接近了心口。忙伸手按住黑线的一端,阻止毒气蔓延,随后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雪白的长针,速度极快地刺入那黑线的尽头。

    随后,一排细密的小针一根根先后刺在那条黑线上,整条手臂均被银针刺满。霎时,那条黑线似乎活了一样,在针尖下微微晃动,像是在极力挣扎,黑色一点点转淡,被四十九根银针化去了毒性,银针却变得通体乌黑。

    奚墨额头上已然布满汗珠儿,用这四十九根银针抑制毒素的方法并不简单,如果稍稍偏了一点,不但化不了毒,反而会让毒素蔓延得更快。好在他动作敏捷准确,才及时地将她从失心的边缘救了回来。此时见那条黑线已经消失,莹白的胳膊上只剩下一排细密的针孔,他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为了防止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他刺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沿着那排针孔一点点浸入,整整四十九滴。暗红色的血液迅速融进针孔中,与她的血融合在一起,似麻醉药一样,使她整条手臂失去了知觉,不过她此时却意识不到。

    奚墨身体中有各种毒素,血液的颜色较常人的更为暗沉,彼此相克,也算是奇毒。因此,将他的血融进月罂的血中,可以暂时抵制刚刚生成的毒性。而月罂从小体内就有他的血,也产生了免疫,他体内的毒也奈何不了她多少。

    他将月罂的衣裳拢好,又取过帕子擦去她额头的冷汗,随后为她盖上锦被,视线停驻在那张清丽雅致的脸上,再没有移开。他从为她把脉开始,眉头就一直紧蹙着,丝毫没有因为毒性压下而舒展,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还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子母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控制了中母毒的人,就相当于控制了另一个。而刚刚那条黑线迅速地蔓延,就代表着中母毒的人身上的毒性已经开启,若那条黑线侵蚀了她的心脏,她也就变成了没有知觉的人。

    但这种没有知觉并不会让人看出来,而是一切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喝水、睡觉、聊天,不会让外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差异。如果没有毒发,即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靠诊脉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但不同的就是,中毒的人一切都会听下毒之人的摆布,无论对方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像正常人一样去完成,只是没有了任何判断、思考的能力,显然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奚墨眼眸半阖,目光越发地寒冷,仿佛生生地在周围洒下一把碎冰,四周的温度陡然下降。他视线扫过月罂紧绷的小脸,开始为今后的事情担忧。这毒如果不发作还好,她还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任何人都无法看出她的异样,而一旦发作,她便会尝到剜心蚀骨的滋味。

    况且,如果下毒之人想要她痛苦,不需要亲自下手,只要百般折磨那个中了母毒的人,她便会跟着那人一同遭罪。即便那个中了母毒的人死了,她也会跟着死去,来来回回,总逃不开一个死字,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将她身上的全部毒素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代她而死……

    奚墨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脸,很想摸摸她略显苍白的脸,可手指在袍袖中攥紧又伸开,终是没动一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慢慢形成,他忽然觉得有些轻松了,缓缓地吸了口气,将一道白色粉末洒在童昕的鼻息间。

    童昕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半梦半醒时忽然意识到昏迷前的事,嗖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切地向月罂看去,见对方衣着整齐,这才放了心。回眸向奚墨瞪眼说道,

    “为什么迷昏我”

    奚墨不理他的叫嚣,将那四十九根银针浸泡在一种药水中,又收拾好药箱放回原处。这才轻蔑地看了眼童昕,淡声道,

    “我也算半个大夫,怎能有你想象得那么不堪?”

    童昕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他不能看她没穿衣服的样子,因为、因为连他还没看过呢……懊恼地将被子又向上扯了扯,好像生怕被对方再看一次似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护着小兽的家长。

    “带她离开。”奚墨毫无感情地吩咐了一句,听得童昕一愣,忙说道,

    “她这是怎么了?你应该让她留在这儿,如果再有什么事可怎么办?”

    奚墨慢条斯理地走到床边,和衣而卧,背朝向童昕,低声答道,

    “她只是心中郁结,悲痛过度,歇歇就没事了。把她带走,别留到我这碍眼。”

    童昕眉梢微抬,这人说话实在刻薄,让人不恼都不行可两人毕竟相处了很多年,知道他只是口是心非罢了,对他的冷言冷语倒也习惯了。虽然奚墨说没什么大碍,童昕仍放心不下,想也没想地坐在脚榻上,趴在榻边看着月罂的侧脸,固执地说道,

    “我们不走。”

    奚墨闻言略微睁眼,看着床栏杆上镶嵌的小铜镜,正倒映着他清冷的双眼,轻叹了口气,随后阖上了眼眸。不走就不走吧,虽然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但留下来也好,可别再出什么差错……

    过了许久,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即便是粗心大意的童昕,也听出了些许不同,

    “今后常盯着她,一旦再发生这样的事,就直接送到我这儿。”

    童昕眨了眨眼,看向床榻上有着单薄脊背的冷漠男子,忽然裂开嘴笑了。

    与此同时,奢华的紫金殿中正上演着一出闹剧。

    由于大婚中途出了变化,女皇在北冥王面前算是失了言,一路上她十分恼火。想到慕离出来搅碎了一切计划,心里就不痛快,他竟然一点点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妥。于是,她派人传唤他随自己一同进宫,看来他们定下的交易该进行了。

    这天是南月少皇大婚的日子,外面百姓却不知道大婚早已成了泡影。相恋的人并没有在一起,而结合在一起的,却是两个强大的国家。当日,南月国以盟友的身份出兵三十万,以助北冥国扫清边境敌寇。

    第278章出兵议事

    收费章节(12点)

    第278章出兵议事

    北冥国的带兵之人正是那个久经沙场的雁将军,而南月国的人选却有待商榷。殿宇中各派势力齐聚,文官们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将各种利害关系讲了个清清楚楚;而武将们一个个面沉似水,没有一个肯带这些兵去支援。

    原因很简单,南月国这些年来一直与其他国家相安无事,可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些武将大多是世袭而来,很少有人上过战场。此时带着兵马奔赴前线,还是替他国作战,这些个纨绔子弟哪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

    一时间,朝堂上喧嚣不止,互相推举倾轧,更有甚者口不择言,简直要动起手来。直到殿上坐着的南宫熙兰冷哼了一声,众人这才停止了争吵,不过都是低垂着头,目光游离。

    “难道没有人想带兵吗?”

    殿下鸦雀无声,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女皇将这烂摊子扣在自己头上。

    南宫熙兰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到谁头上,谁就缩缩脖子,不由得又冷哼了一声,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就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下面忽然传出沉稳的声音,

    “陛下,下官愿往。”

    众人齐刷刷地向那人看去,正是左丞相于凌,她面色不悦地跪在殿中央,眉宇微扬,带着股浩然正气。她本是武将出身,性子又直,虽然不太支持出兵,却对女皇誓死效忠。以她的身份与带兵作战根本沾不上边儿,可看到所有人都这么畏畏缩缩,大为震怒,这才主动请求出兵北冥国,以解目前燃眉之急。

    南宫熙兰欣慰地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道,

    “丞相既然愿意为朕分忧,那朕就封左丞相为此次联军的总将军,你带领南月精兵良将明日启程支援北冥国,也让诸国见识见识我南月国的雄风”

    “下官定不辱命。”于凌沉声回答,随后起身站到一旁,却觉得有一道和煦的目光看向自己,侧脸看去,正与人群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慕离对视,对方向她颔首微笑,态度很是谦逊。

    于凌微微一愣,她从进入紫金殿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子,一直有些好奇。她今日并没去金竹园,虽然对庆典中发生的事略有耳闻,但不知道细节。不过她本不是什么多事之人,也没派人去问,见女皇将他带到了金殿上,心里更为疑惑。

    “来人,将北冥王与雁将军请上来。”南宫熙兰靠坐在龙椅上,神色淡然地看向一前一后走上金殿的两人,温和地一笑,将刚刚众大臣讨论后的结果简单向对方说了说。

    北冥王闻言心中大喜,连连感谢,豪爽的模样与先前的沉闷乖戾简直判若两人。而雁将军一直垂眸听着两人客套,不作任何表示。

    南宫熙兰亲自赐于凌一块可以调兵的金牌后,视线扫过一直温和宁静地看向众人的慕离,微一蹙眉。正合计着该如何开口,忽听那少女朗声说道,

    “女皇陛下,末将有一事相求。”

    “雁将军请讲。”

    少女上前一步,继而又镇定自若地说道,

    “末将久闻于丞相雄姿英发、战绩累累,据说在战场上从未输过一次,实在令末将钦佩,不久之后能与前辈一同作战,实在是末将的荣幸。但末将也听说,南月国还有一位计谋过人,对兵法更是操纵得出神入化的军师,不知女皇陛下可否暂时割爱,也请这位军师助我国一臂之力?”

    南宫熙兰眉梢一挑,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仍故作疑惑地问道,

    “不知雁将军指的是谁?想我南月国还有这等能人吗?”

    少女嘴角轻动,美丽的眼眸一转,直落入人群之后的俊儒男子脸上,浅声答道,

    “这人正是少皇殿下的夫侍,慕离公子。”

    紫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聚在那个有着温和外表的男子身上,有的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禁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

    各种各样的猜测顿时升起,有的认为他是惹恼了北冥国,毕竟干扰了月罂与北宫柠的大婚,此时人家自然主动上门找茬,将他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男子推上了前线;有的却认为他是故意做出这些举动的,为的就是引人注目,趁着与雁将军的交情,借此机会出名……总之,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不同的考量,看向慕离的眼神也各式各样。

    即便如此,慕离仍如往日一般淡然温和,黑润的瞳仁似殿外的夜空,沉静而深邃。他唇角轻勾,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平淡地看向那少女。

    “慕离,你可愿意同去?”南宫熙兰并不想再绕什么圈子,索性挑明了直接问道。

    慕离从人群中走出,面容如玉,衣带轻摆,说不出的清骨俊逸,仙姿绰约。他在殿宇中央缓缓停下,随后俯身一礼,淡声道,

    “能为两国尽一份绵薄之力,慕离求之不得。”

    南宫熙兰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还想着要怎样举荐他一同前去,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这个雁将军的请求倒是正合了自己的心思。不过她却没想到,世间的一切事都是紧密相连的,看起来无关的两件事也许早就已经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即便刀剑划过,也难以将其割断。

    一场看似喧闹的出兵议事,实际上却早已经被人暗中操纵,不同人的不同心思互相碰撞在一起,竟然神奇地融合,因为他们都存有相似的目的。而这件事对某些人来说,却成了又一次转折,误会总是这样一点点加深,最后愈演愈烈,终会一发不可收拾。

    软榻上的少女眉头忽然蹙起,像是要醒来了。还未等她睁眼,极沙哑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带着十足的紧张,

    “小贝壳?你醒了?”

    月罂无意识地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正瞧见一双清澈黑润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像前世养过的一只萨摩耶,憨厚可爱,实在讨人欢喜。想到这,她不自觉地抿唇笑了。这笑容终于让对方心里一松,他却别扭地说道,

    “我担心得一整晚都没合眼,你倒好,醒了就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对不住了。”月罂难得的没与他拌嘴,静静地看着屋顶,安静得出奇。

    她昨晚做了许多梦,前世今生,各种各样。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早就在她脑海中粘合,一幅幅的如过电影般展现在她面前。醒来的一刹那,月罂忽然很希望自己是在前世,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她就觉得很无奈、很可笑。

    离开前世,她没有任何留恋,甚至很想逃脱那里,因为她觉得很孤独。排挤、背叛、孤立、阴谋,她从小就见惯了这些,心里很累。可经过了昨晚,她忽然觉得,原来那些都可以忍受,毕竟那些利用、欺骗自己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是自己不在乎的。

    而昨晚,她才真正地感觉到心痛,一种被人生生用钝挫的刀子切割心脏的感觉。她想要像前世一样心淡如水,可却发现很难。

    童昕见她没有了往日那般活力,只当是受到了惊吓,又太过自责所致。握住她指骨分明的手,喃喃地说道,

    “昨晚的事都怪我,若不是我离开,也不会……”

    “童昕。”月罂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将他看着,似乎是想了许久做出的决定一样,试探地问道,

    “你可以,教我些功夫吗?”

    “呃?”童昕歪着头,乌黑的眼睛有些迷茫,想了半晌才隐约觉察到什么,问道,

    “为什么要学?”他以为她想自保,他以为她想要变得强大,他以为她怕再遇到危险而无法逃脱,可却没想到她有着自己独特的考量。

    月罂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开口道,

    “只是,不想再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了……”是的,她很害怕死亡,从前世看到养父母离世时开始,她就害怕那种生离死别。

    一个不经意的错过,便换来永生永世的相隔,阴阳两世,无法交织。当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在意的人或是毫不相干的人在自己面前魂归西天的时候,相信也是最无力最悲凉的时刻。

    她没有治病救人的医术,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良药,所以只能让自己稍稍强一些。若是她有些功夫,昨晚的事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最起码,她可以不被慕恒的人抓去,可以将那些人引开,也就不能给那对夫妇带来任何危险。

    童昕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这句话就在耳畔回荡着,虽然低柔轻婉,却像在心底挽起狂澜。似乎在某个萧瑟的夜晚,他站在一个枯草丛生的村落中,面对着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土地,缓缓地磕了三个头,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不会再这么弱,我要保护喜欢的人,我不要他们死在我面前”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拂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狭长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子,闪动着柔和纯净的光彩。童昕兀自一笑,可那笑容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低沉了声音说道,

    “我这个师傅可是很严厉的。”

    月罂知道他答应了,眼角也绽开笑意。决定了一件事之后,心里确实舒畅了许多。调皮地眨了眨眼,挑衅地回答,

    “我这个徒弟可是笨得很,你若是被气死了,可别半夜来找我”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有颗种子在他们心底慢慢扎了根,也许在某个芳草萋萋的春日清晨,它会破土而出,吐出生机盎然的绿意,最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第279章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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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对不住你

    清冷的咳声响起,打破了两人难得建立起的温馨场面。月罂笑容顿时僵住,从刚刚醒来时就觉得这屋子有些奇怪,并不是花月轩,而是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讪讪地转头,不偏不倚地正对上那双冷澈的眸子,顿时觉得看见了千里冰封的湖面一样,冷飕飕地泛着凉气。明明是光明媚的清晨,却让她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哪儿,金竹园院落几十个,房屋几百间,独独只有一个房间从未进过。这念头刚一闪过,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干笑道,

    “这么巧,好久不见了”

    她模样相当尴尬,嘴角有些抽动,看得童昕闷笑了一声。一物降一物,这小妖精也有个怕的人,委实难得了。

    奚墨眉梢轻动,对她这讨好的模样似乎并不接纳,不过眼中却少了分平日的疏离,淡淡地说道,

    “既然没事了,就快些离开,一整晚吵得人无法安睡。”说完落下帷幔,又重新躺回床上,再没多说什么。

    月罂看着厚厚的帷幔将他单薄的身形掩去,眨了眨眼,与童昕面面相觑,最终互相咧嘴一笑。轻手蹑脚地下了软榻,将榻上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这才悄悄地溜出了房间,生怕再惹到这座万年冰山。

    临走时,还不忘四下瞄了几眼,见这房间干净得像是不曾住过人。每一样东西摆放得都规规矩矩,有条有理,这点倒不知是不是和主人一样。

    两人出了墨苑,见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暖融融的洒在竹林间,像是为它们镀了一层华丽的光芒。幽幽的金竹香传来,却再不像往日那般美妙,反而透着股浅淡的哀愁。

    刚走到几条路的交叉口,月罂便立即停住了脚步,因为眼前出现了雪色衣袍的一角,整个园中也只有一个人能将衣裳穿得这么俊逸出尘。

    她微垂着头,看着一点点靠近的衣裳下摆,觉得心头压抑,有些透不过气来。勉强抬起眼眸,看向那爱极了的面容,此时只觉得心痛不已。慢慢勾起唇角,浅声问道,

    “一大早要出去?”

    慕离衣裳整齐,的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不过他是才回来。耳鬓的墨发被汗水打湿,此时雾气稍重,倒是看不出异样。她既然不知道,他也不想过多地说什么,不答反问,

    “身子如何了?”

    月罂一愣,随后看向童昕,见对方点了点头,便猜到昨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只得回道,

    “还好。”

    慕离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抽离,一切都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快得令他措手不及。

    童昕上前一步,似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昨晚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还未等他说什么,慕离便出声打断,随后似无意地扫过月罂紧绷的面容,心底终是一叹。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不是那么容易,命该如此。

    “慕家若有人来寻仇,便让他们直接找我。”童昕毫无惧意地看向对面男子,两人相处多年,已然有了默契,有些话不必多说,对方自然心领神会。

    慕离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反而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月罂,和声问道,

    “吃过早饭了吗?”

    月罂摇了摇头,昨晚倒是吃了不少,现在还不是很饿。

    “离园中已经备下了,一同吃些,可好?”

    不知怎么,她总是无法拒绝他每一次的柔声软语,似乎是骨子里对他的依赖,又像是潜意识中仍信任着他,只得点头说好。

    童昕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可也看得出他们之间有些异样。若在往日,她早就唠唠叨叨地说一些有的没的,可此时竟然这么安静,实在有些奇怪。他猜到这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事,于是还不等对方问自己,便打了个呵欠说道,

    “我还要回去睡个觉,先走了。”说完拍了拍月罂的头,告诉她晚饭后在园子西南角的竹林间见。

    月罂知道他从今天起打算教自己功夫,忙点头应下。

    童昕离开之后,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沉闷了,两人并肩而行,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小路上慢慢行走,却少了往日那般亲昵与自然。

    慕离想要拉她的手,她却忽然向后一缩,可又即刻停住,若不留意根本注意不到这个极小的细节。可慕离是何等心思,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疏离?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随后慢慢垂下,似乎从未想过拉她的手。

    他面色淡然,眼眸深处却漾起一抹痛楚。昨晚刚刚出宫,便接到侍卫的禀报,说地牢出了事,而附近的那座石室也被人洗劫一空。那些侍卫虽不知道里面还有个棺椁,却告诉他石室的门敞开,像是有人进去过,当他们查看时,偌大的石室空无一物,唯有一阵阵冷气残留。

    慕离听完并没有什么异样,而是吩咐将那里的人都撤了,留在里面也没什么用了。他不是不着急不烦恼,而是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正一点点向这里靠拢,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隐瞒,也终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些事情无论如何精心布置,却终会存在漏洞。

    只是,他心底为何会有一丝丝慌乱与揪痛呢?也许是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也许是没办法开口解释一切,也许是对她的猜疑感觉到无力,也许,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吧?他心有七窍,却终究无法对她用上一丝一毫……

    这天的早饭,两人吃得很慢,也很安静。从那次月罂带着各式各样的早点来与他一同吃起,慕离便每天让人备好早饭,有时她会过来吃,有时他会带去花月轩。

    不过不管在哪儿,每次吃饭都是热热闹闹,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专挑那些街头巷尾传开了的八卦新闻讲给他听,什么李财主家的小妾被东街的穷秀才勾去了魂儿,或是倚红楼唱小曲儿的被某个大官的夫侍包了,每次都说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似乎真事儿一样,其实也只是想逗逗他。然他却常常笑而不语,没办法了只能频频替她夹菜,让她安心吃饭。

    可是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月罂夹着米饭,似乎过了很久也没往嘴里送,她觉得此时的气氛太过压抑。两人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她对待自己人一向心直口快,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吞吞吐吐,有什么话当面问清楚不就好了?想到这将筷子一放,问道,

    “慕离,我……”

    “慕公子,北冥王与雁将军到了,说是大军即刻启程,问慕公子可收拾好了?”门外有个小丫鬟轻声询问,她并不知道屋中的情形。但正因为她的打断,让本能得到缓和的问题又紧绷起来,情势似乎一触即发。

    月罂抬眼看去,见对方面色有些消沉,眼中的几条血丝令人觉得心疼,不安地问道,

    “什么叫收拾好了?你要去哪儿?”

    慕离轻抿了唇,默了片刻之后,淡淡地回答,

    “女皇派兵三十万支援北冥国,让我一同前去。”

    月罂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噌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经过慕离身旁时被她一把拉住,低问道,

    “去哪儿?”

    “我去告诉她,不让你去”月罂甩开他的手,此时已经知道那殿上坐着的并非是她的母亲,就再没有什么顾忌,先前的百依百顺都变成了可笑与荒唐。

    “别去昨日大婚,你已经冲撞了她,别再去惹她”慕离又将她拉住,也有些着急。

    月罂猛地回头,心里乱成了一团,哪还顾得上好言好语地将事情问明白,直截了当地反问,

    “你明知道她是谁,这些年还一直帮着她隐瞒,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慕离手臂即刻僵住,虽然猜到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听到她这么恼怒的反问,心底还是疼得一阵紧缩,软声道,

    “有些事并非你看到的那样。”

    “那还能怎样?究竟什么原因能让你把我娘困在那副身体里十几年?”

    慕离薄唇紧抿,脸色惨白,却终是无言。一切的辩白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向来能言善辩,可此时却没了半点言辞,只能那么悲伤地将她看着,可看到的却是同样悲伤的眼眸。氤氲的雾气慢慢散开,搅得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眸一片迷茫。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也不是她误会自己,而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她不信也要信,不想看也会看到。而自己不想欺瞒也要欺瞒,不想伤害她也注定伤害了,因为有些事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起初恩爱缠绵,却在不堪的命运下劳燕分飞。

    两人就那么僵持地站着,似乎有一种无情的力量将他们像两个方向拉扯,许久之后,他慢慢地放开了手,却觉得放开的是整个世界。唇角慢慢扬起,笑容说不出的苦涩,

    “是我对不住你。”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任何反驳,他坦然地承认了一切,却如同在她绝望的心湖中又投下了沉重的石块,只能听到沉闷的声响。

    泪蒙了眼,她终是强忍了下去,紧咬着唇又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280章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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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0章交易

    慕离紧走几步,看着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竹林的尽头,跑去的方向正是花月轩,这才停住了脚。他不能让她去女皇面前阻止这一切,因为如他所说,南宫熙兰昨日被她驳了面子,在文武百官甚至各国使臣面前丢尽了脸面,此时正等着她去大闹,他不能看着她因为自己与再那个女人针锋相对。

    他怕的不是女皇的权力以及手段,也不是许给月罂的身份以及地位,而是那个神秘人的几滴血。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将月罂的生命捏在手心里,以他们的感情为筹码,如果想让她好好活着,就要听从她的一切安排,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不过,那个女人手腕虽然高明,却很少用在国事上,因为她对这个国家甚至整个星河大陆都不感兴趣,唯一在意的,只有几样东西:玲珑草、五色花、冰梅、雪莲、墨菊、血珠子……

    前五种东西都是血珠子的药引,这些年他虽不知道那个女人得到了多少,但自己也只是前不久阴错阳差地得到了雪莲。若配成血珠子,必须将这几样药引齐集,而这几种药引,简直是稀世珍宝,不仅生长的地方各自不同,连数量也极其稀少,实在很难得到。

    慕离目光黯沉地看向前方竹林,似乎是回想起初次见到此时这个女皇的情形,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日。

    那年,他得知了王夫要将当时的女皇,也就是月罂的亲娘魂魄抽离,心中大为震惊。他不知道两人看起来如此恩爱,王夫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但通过长时间的接触,他相信王夫绝对不是个阴险的小人。

    那时,王夫用了某种秘术,将真女皇的魂魄取出,只剩下一具无魂的身体。他本以为那身体活不了了,可没过多久,她又活了过来。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即便很多地方都在刻意模仿真女皇,可他仍能看出些许不同。

    假女皇也就是这十几年来一直掌管南月国的南宫熙兰,她手段高明,却也只是维持当年接手的样子。不会扩张领地,与其他国家争夺地盘,而是安安分分地让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十几年来南月国一直与其他各国相安无事。

    他慢慢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像是借用真女皇的这幅躯体来达到自己寻找那几样东西的目的。她暗中联系许多派别的势力,在南月国悄悄地寻找,同时也派人在其他国家探寻消息。当时,她竟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主动来找他,那时便与他进行了第一次交易。

    “你是北冥皇室的幸存者?”那是她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他却即刻震惊在原地。那时他还小,若被外人得知了身份,除了死还是死。

    他还记得当时的惊恐,心脏砰砰地乱跳,想着要不要立刻逃走,或是将面前这个有着复杂眼眸的女子打昏,不过后者完全是不可能的。

    假女皇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恐惧,便缓和了语气说道,

    “别担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但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想先知道,你要不要复仇?要不要为你父皇母后杀了那个恶人?要不要夺回属于北宫家的大好河山?”

    慕离年纪虽小,可较寻常孩子却成熟得多,听到这点了点头,目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于是,两个在许多方面有着极大诧异的人就这样开始了交易。她许他安稳的生活,以及日后助他一臂之力;他答应她夺回一切之后,为她奉上北冥国的珍宝——冰梅。

    经过各路人马打探,她得知了冰梅生长在北冥国的皇陵之中,只有皇帝皇后才可以亲自进去祭拜,死后也会同眠于此。而冰梅世间只得一株,若想得到这味药引,就必须让他亲自取来。她虽然可以与当时的北冥王何启达成交易,但他终究不是北宫家的人,进入皇陵的方法自然一无所知。这个交易虽然有些荒谬甚至需要漫长的等待,但她宁愿等待,宁肯将希望压在当时还是几岁大的慕离身上。

    由此一来,两人守着这样的承诺度过了十几年。她仍寻着其他药引与血珠子,再没踏入过金竹园一步;而他步步为营,这些年暗中在北冥国朝中安插了许多眼线及棋子,甚至连北冥大军的高层将领中也有许许多多他的心腹。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当初那个看似荒唐的交易竟然在他的坚韧下一点点逐渐成熟。当三十万大军掌握在他的手中时,她便已经开始将赌注押上。她不怕他将那三十万人归为己有,因为天下苍生在他面前,远远没有那几滴血来得重要,近日来,她终于认清了这一点,也更好地掌控了他。

    局势已经开始变换,以往平静的北冥国在何启这几年的统治之下,变得动荡不安。他生性多疑,朝中留下的那些大臣都被他全部清除,换上来的无非是些谄媚狡诈的小人;他登基前手下倒是有一批良将,可他心胸狭窄,还没坐稳皇位就将这些誓死效忠的手下调派到穷乡僻壤养老。

    何启虽然头脑不笨,但终是个武夫,做事怎么也抵不过心思缜密之人。这些年边境连连告急,国库亏空,粮草、金钱全部被支援到前线,国中百姓苦不堪言,暴动也是一次接一次。昔日的泱泱大国此时人心惶惶,眼下只剩下一个还算不错的空壳子,以便于迷惑不知情的小国。

    但这一切都无法迷惑慕离的眼睛,他正是利用国中这样的情势,一点点将何启的势力瓦解,最后就会以前皇子的身份铲除当年篡位并杀害先皇的何启,取代他的位置,坐上那个象征权力与地位的宝座。

    这是他一步步的计划,也是他从小便扎根在心底的坚定不移的目标。但他却没想到,生命中竟然有了一个她,一个将他平静心湖生生搅乱的小女人。因为她,全部的计划放缓了节奏;因为她,他竟然有些不忍与动摇。直到时机成熟,何启亲自来南月国借兵,他才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慕离眸色复杂,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凄凉与悲哀。

    月罂一路跑回了花月轩,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回荡的只有他轻飘飘的那句回答,没有其他的解释。她多想他辩解几句,哪怕是将真实的理由告诉她,甚至编一些谎话也好,可他没有。

    身体中的力气仿佛全部溜走了,她软软地靠在门上,耳边是丫鬟们焦急的询问声,她却充耳不闻。

    一个是数年未见,一直被囚禁且受尽了磨难的亲生母亲;一个是对自己百般呵护,屡次向自己施以援手、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的心爱男人,她究竟该怎么办……

    她有些茫然,毫无焦点的目光扫过屋中的每一处角落,最终落到梳妆台上,却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走上前,看着桌面上静静躺着的那枚雪玉簪,心像是浸在苦涩的药汁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昨日穿的喜袍有着明艳的颜色,戴着是繁琐华丽的首饰,若配这枚簪子自然会显得有些突兀,便取了下来。可她从回到这世间起,这簪子就一直不离身,以至于整整一天总觉得头上缺点什么,有些心慌。

    簪尾上雕刻着的那两朵莲花仍寂静地开放着,没有牡丹的高贵,也没有桃花的绚烂,更没有梅花那般清冷,而是散发着独特的令人舒服的温和气质,正如那个人一样。

    眼前忽然浮现出他为自己绾发时的模样,目光是那么柔和、平静,与世无争;笑容又是那样温柔、宠溺,饱含深情。镜中的他,温和而又细心,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伪装,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达到目的。

    月罂静静地抚摸着那枚雪色的簪子,心终于在那柔和的光泽中一点点平静下来,虽然依旧空落落的,却开始变得冷静。

    母亲已经被关了许多年,当时的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怎么会懂那种秘术?如果没有人帮他,他又怎么可能接近女皇,而女皇又怎么会轻易的就被囚禁了起来?即便是他亲自做的,也会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隐情,这中间一定有人在暗中操纵。

    但他刚刚的回答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定,以他的为人,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否则必不会对她刻意欺瞒;而且,以他那么骄傲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在自己已经怀疑他的时候过多的解释什么。

    月罂慢慢吸了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不清楚是自己替他找的借口还是从心底不想怀疑他。拿起那枚簪子斜插进盘起的发丝中,看着镜中少女轻声一叹。

    远远的传来一声号角,似远征的人们踏出了坚定的脚步,这声音让她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匆匆忙忙地从衣柜中取了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随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婉儿和其他几个丫鬟正贴着门板劝着,忽见门一开,月罂满眼通红地跑了出去,急忙在后面跟着,边走边喊她等等。可月罂心里着急,哪儿顾得上等他们,直奔向离园。

    第281章平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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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平安结

    月罂跑到通向离园的路口,拉住一个准备向?br /≈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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