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 金竹密语第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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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听女人又呵斥地问了一句,

    “没收到我的信吗?”

    “收到了。”

    “那为何不速速回国?”

    慕离犹豫了一下,坦荡荡地抬起眼眸,与女人对视,坚定地说道,

    “侄儿已为父皇母后报了仇,如今想要留在南月国,望姑母答应。”

    女人听完气得眉梢立起,想也没想地给了他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又骂道,

    “北冥国刚刚易主,你弟弟又一直没有寻到此时内忧外患,你竟然为了个女人舍弃国家,你还有没有心”

    慕离轻咬着唇,眸子里闪过从未有过的倔强,仍固执地答道,

    “侄儿从未想过坐上太子之位,更没想过登基做皇帝,可以协助姑母,为您尽一份力,却不想随您回去”

    女人气得倒退了几步,眸子一窄,像是要喷出火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看起来不说出当年的实情,他是坚决要留在这里了。于是强压下怒火问道,

    “你可知当年支持何启篡位,暗中派兵支援的都有谁?”

    “东效王。”慕离回答之后,隐约地觉得心头不安。他当时年纪虽小,后来回忆了那时的情势,却知道支持何启的力量必然是庞大的,区区一个东效王也是远远不够的。听姑母的话怕是还有其他国家,他只能抿唇聆听,不再言语。

    女人冷声一笑,仿佛还记得当年肆意蔓延的火焰,将整个皇宫烧得片甲不留。含着恨意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我告诉你,还有南宫熙兰”

    慕离飞快地抬头,满眼都是惊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姑母为人虽然严厉,却从不说谎,尤其是对待自己,必然不能因为让自己回国而编造这种谎言,那么,当年间接害死父母的人还有那个女人不成?

    “如何?难道你还要继续留在杀父弑母的凶手身旁,准备去娶她的女儿吗?”女人几乎是咬着牙问的。当年她不得已才将慕离送到南月国,毕竟那时只有慕家这一个地方让她放心,而她当时也确实存了私心,希望慕离接近熙兰的时候趁机杀了她,以报当年之仇。

    然世事难料,她从慕离口中得知,那时的熙兰身体里并不是原本的魂魄,也就暂且压下这个真相,没再对他提,否则以他儿时毫不掩饰的性子,一定会与南宫熙兰玉石同焚。

    此时的南月国已经告别了短暂的夏季,树林中一片阴冷。冷飕飕的风从树木间穿梭而来,将那个单薄的身子瞬间击透。慕离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即便他心有七窍,也仍理不出个思绪。而这一切都在他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就这么铺天盖地压在自己的肩头……

    也不知是如何回去的,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幽灵,骑在马上毫无知觉。脑海中都是姑母的那番话,久久回荡。杀父弑母之仇永世不能忘,东效王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那个人却是她的亲娘,魂魄虽然丢失,但她的身份却永远不会变化……

    月罂沿着小路走向离园,到了门外才知道慕离刚刚出了园子,去了哪儿无人知道。不过潼儿说,慕离走时并未带什么东西,想必只是去了附近,让月罂到里面等候。

    正巧也无事,月罂打算亲自将孩子的事告诉他,就留在离园等着他回来。她本就有些心烦,见屋子里没人,就到处转了起来。

    即便没有侍从,他的房间也永远会保持干干净净的样子,不像自己那花月轩,每次丫鬟收拾完,她又弄得一团糟。倒不是她有意捉弄人家,只是她这个人散漫惯了,自己的房间必须弄得像猪窝一样,心里才踏实。

    月罂斜倚在书架旁,摆弄着上面的小摆设,玩了一阵子又觉得无趣。放回去的时候手臂一扫,不小心将一个石盒子的盖子弄掉了,好在那盒盖很结实,只是发出了一声脆响,却没有摔碎。

    月罂忙将它捡了起来,打算重新盖回去,可视线飘到盒子里面的东西时,微微一怔,觉得很眼熟。疑惑地将里面的黑色香囊取了出来,见上面绣着几枝梅花,风霜傲骨,很是精致。可就在下一刻,她头脑中似乎划过一道闪电,瞬间将所有过往照亮。

    月罂呆愣愣地举起香囊,凑到鼻息间闻了一下,虽然味道已经变得极淡,但那味道,她终身不忘

    自己在望南山那晚,曾经与婉儿女扮男装偷偷下山,遇见了一个卖香料的女人,这香囊就是那女人说要送给自己的。她闻过之后就不省人事,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直到前些时候,南宫绯雪的一席话让她有些明白,自己怕是早就被她下了毒,而下毒之人,绝对与那个卖香料的女人有关她后来还专门寻了皇城中有名的大夫,得知自己确实被下过毒,只是不知为何毒竟然解了,那时体内仅有些残毒罢了。

    当一个线头被人捉到的时候,她往往能沿着这根线寻找到许多东西出来。还记得婉儿说过,赏月殿中的药香炉有问题,而负责里面药材的人,只有女皇和慕离……

    月罂站在书架前,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不相信他会利用自己,也不相信他会这么狠心想要害她。而一个个真相摆在面前,让她如何还能继续相信本以为两人有了肌肤相亲,如今又有了孩子,心便踏实了,没想到……

    “殿下,慕公子回来了。”潼儿在门外轻唤了一声,见月罂一动不动地背对着门站着,有些疑惑,正想再开口,见慕离已经走了进来,这才退下。

    慕离停在门外,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里像被压了石头,沉沉地有些透不过气来。略吸了口气,迈进了门槛,到月罂身后轻声询问,

    “等很久了?”

    月罂默默地站着,脚好些生了根,无法动弹,更没办法回头看看这个从转世起就一直依赖并深爱着的男人。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和煦温暖,如三月暖风拂过,使人心尖都暖了起来,然此时听在她的耳畔,却像是在嘲笑,嘲笑自己被骗了这么久。

    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躲着自己,即便她来找他,他也以什么理由搪塞回去,似乎并不想见她。当时她只当他真的忙,或是有什么要紧事,也没闹着黏在他身旁,然此时想想,便明白了许多。

    轻声一笑,笑中却是无比的苦涩,淡淡地答道,

    “我不该在这儿等着。”如果不等他,她就不会发现这个香囊,也不会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想通想明白;如果不等他,她此时也不会这么心痛,仿佛一颗心生生被人剜去,血流了满地。

    慕离觉得她语气不对劲儿,还有一丝颤抖,想要扳过她的肩膀,她却固执地不肯转过来,只得绕到她面前,俯低身子锁住她的眼,又问,

    “怎么了?”

    月罂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将那个香囊盖了起来。她微垂着眼,轻声反问,

    “为什么要把我娘的魂魄锁在那个尸体里?为什么?”她抬眼看着他,目光没有任何愤怒、懊恼,平淡得没有任何涟漪。

    慕离一向心静如水,淡定从容,然这一刻,心却慌了。她与他吵闹,或是哭叫,他都觉得很正常,而她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他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没有任何回答,他答应过王夫,不会将他的存在说出去,而此时的解释,也更显得苍白无力。

    月罂轻轻扬了扬唇角,又问,

    “那是怎样?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慕离慢慢透了口气,缓缓说道,

    “对不起。”千言万语,如今只能对她说一句对不起,无论是他的隐瞒,还是不可避免的欺骗,他只能用这一句话回答。

    一瞬间,心像浸入了冰潭之中,细碎的冰扎进柔软的心上,疼得有些麻木。月罂愣愣地点了点头,机械般地转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慕离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可却没有任何解释的话能说出口。月罂又等了一阵,听到身后呼吸声有些急促,却没半点解释,不由得又是一笑。拂开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他无力地靠在书架上,疲累地闭上眼睛,如果没有姑母的那番话,他一定会将她抱在怀中,即便她恼她,骂他,甚至动手打他,他都不会放她走,然此时此刻,她的亲生母亲是害死自己爹娘的帮凶,他如何还能与她温存?

    视线一转,赫然看见那石盒子的盖子忘了盖,里面却空空荡荡。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所有事,她的平静,她的质问,她目光中掩藏不住的悲哀……想到这,慕离冷吸了口气,想也没想地追了出去,已然没了平日的淡定。即便她不再相信自己,他也要让她知道,他的确隐瞒着她一些事,可却从未害过她

    第325章误会太多

    收费章节(8点)

    第325章误会太多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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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罂不知不觉地走到千月湖旁,此时天气虽冷,湖中却并未结冰,上面缓缓地浮动着一层雾气,看似来如梦似幻。

    她将那个香囊紧紧攥在手中,紧到手心被里面的碎屑硌疼。耳畔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凉风一闪,对方已经站到她面前。

    慕离微微喘息,即便面对几十万敌军,他也没有此时忐忑。看着面前那双熟悉的眼眸,早已没了往日那般清澈纯粹,剩下的唯有死寂,他顿时心痛如绞。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解释,

    “那个香囊,并非我的……那时偶尔得到,就放在了那个盒子里……那盒子可以解去毒性……月儿”慕离正说着,忽然见她擦身而过,连忙低唤了一声。

    月罂又停了下来,也没回头,反而问道,

    “你本就懂医,为何迟迟未看出我中了毒?”

    慕离上前一步,又站在她面前,敛眉答道,

    “子母毒若不开启,始终与常人一样,任谁都无法看出来”

    月罂静静地与他对视,见他一贯平静的眸子中是难掩的懊恼,淡淡地又问,

    “那晚为何会来得那么巧?南宫绯雪刚走,你便来了……”

    慕离眼中的情绪立刻冷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凝成无边无际的失望与悲痛,他缓缓地反问道,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纵的?为你下毒,看着你痛不欲生,又在最恰当的时刻赶去救你?”

    月罂仍是一脸平静,与其说麻木,不如说心死,想到那晚经历的肮脏事情,如果他再晚来半步,想必她绝不会苟且活着,于是轻轻一笑,又说,

    “你可以瞒我、骗我,却不该让那恶心的男人碰我……你瞒着我将他关进地牢,又让他逃了出来,如今却说一切与你无关,我还怎么信你呢……”

    也许用一颗理智的心来分析,会勉强从中寻到蛛丝马迹,然此刻月罂心思大乱,被无数真相与谎言压住,很难再保持一颗敏锐的心。她淡淡地看着这个爱了许久的男子,似乎是又想到什么,浅声问道,

    “那个取代我娘的女人,曾派出三十万兵力帮助北冥国,难道真是为了帮何启?南月国不是没有能人,为何独独派你随援军亲赴战场?你为了雁儿挡下一箭,不惜自己的生命,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北冥国的将军,还是因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月罂苦涩地一笑,声音低得像是没有任何力气,缓缓地又问,

    “对不住了,我是不是该称你一声‘铭太子’?”

    南月国大军刚刚回国,北冥国就换了主人。先皇的亲妹妹,朝云公主暂时掌管国玺,掌控着朝政。她昭告天下,先皇的长子未死,即将回国,同时也宣布北冥国的雁将军是先皇妾侍所生的女儿,并封雁儿为郡主。

    月罂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便隐约感觉到,所有事情都在向着不同方向发展,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她当时只是希望,他是真爱她的,与她的身份无关,即便他想要借助她的力量,也不会损害这段感情,然此时此刻,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

    慕离即刻僵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无法再为自己辩解一句。误会多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起初他只是觉得自己隐瞒了身份,只要北冥国易主,他便可以向她解释。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罢了,他会放弃一国之位,还是她的夫,还会留在她身旁。但此时……

    月罂缓缓地叹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静静地向前走了两步,忽又停下,犹豫了片刻,才从头上取下那根戴了近两年的雪玉簪,转身递给了他,却不敢抬眸再看他一眼,

    “这簪子……想必我戴着不太合适了……”

    慕离身子轻轻一颤,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这雪玉簪是母后留下他唯一的东西,说是送给未来的儿媳,他送给了她,便是将她看做自己的妻子。慕离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没有接过来,因为他知道,一旦接过,两人便真的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然他不接,她就那么静静地等着,昔日弥漫着欢声笑语的千月湖畔,如今一片萧瑟清冷。过了半晌,慕离才缓缓抬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两下,将那簪子攥在手中,随后一扬手抛了出去,低哑了声音道,

    “不值钱的东西,扔了便是……”

    月罂心脏猛烈一跳,飞快地看向簪子掉落的方向,正落入千月湖中,绽放了一小片涟漪。回眸看去,面前那双狭长的眼眸有些空洞,只是黑得更为沉醉,使人无法猜透半分。看着他缓缓转身,她眼泪终于再也藏不住,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无声无息。

    直到那角白色衣袍消失在竹林深处,她才踉踉跄跄地转身,飞快地跑进了千月湖。

    千月湖虽然很大,却不深,湖水只能没入腰际。她刚刚跳下,忽然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中,紧到她有些无法呼吸。偏头看去,是一身浅紫色的华丽锦服,那张熟悉的脸庞又呈现在面前,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咽了回去,轻声问道,

    “水寒?你怎么在这?”

    两人此刻站在湖水中,衣裳都被水浸湿,冷澈得厉害。水寒紧紧地抱着她的腰,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使那张俊美的脸庞看起来越发让人心疼。他无法说话,只能紧贴着她的后背,连连摇头。

    “我……我不是要跳河,只是要找一根簪子。”月罂显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紧张,拍了拍腰上的手臂,想让他放开些。

    从那天离别,她就再没有去过听香雨榭,也再没有见过这个和雨舟有着相同容貌的男子。今日他的出现让她有些意外,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多想。

    水寒听了她的话,疑惑地偏头看去,见她脸上虽然挂着两条泪痕,却没有什么寻死觅活的样子,这才试探地放了手,任她离开。

    月罂向他动了动唇角,却笑不出来,划开湖水,走到那根簪子落下的地方,弯着腰摸索起来。水寒凝视着她瘦弱的身影,轻蹙着眉,随后也跟了过来,与她一同在水中寻找。

    竹林深处,一身雪色华服的男子想要上前几步,却硬生生地停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无悲无喜,随后默默地转身离开,只剩下浅淡的金竹香气,萦绕在这片萧瑟的林中。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误会要尽快解除,以免越积越多~噗我太邪恶了》_《)

    第326章不求你原谅

    收费章节(12点)

    第326章不求你原谅

    湖水冰凉,很短的时间便让人感觉腿脚麻木,月罂费力地在湖底寻找,每个角落都没落下,但连簪子影儿都没见到。过了半晌,衣袖被人轻轻拉扯,月罂回眸看去,见水寒眸色复杂的将她望着,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水寒轻抿着唇,好看的眉眼深邃旷远,如淡淡的云。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忽然将她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出了千月湖。

    月罂使劲一挣,却发觉他手臂更紧,郁闷地叫道,

    “簪子还没找到,你这是做什么”

    水寒丝毫不理,将她直接放到岸边,深睨了她一眼之后,转身返回湖中,又开始寻找。

    经过这一阵折腾,她腰下的衣裳全部浸湿,凉凉地贴在小腹与腿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看着湖中男子静默的侧脸,月罂有些呆愣,面对这张脸,她始终无法相信他是另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然终是要寻找自己的东西,她怎么也不能站在岸边看他寻找,又返回湖中,继续与他一起在湖底摸索。水寒看着她紧绷的小脸,轻叹了口气,对她这执拗的性子实在没有办法。

    他们从两个方向一点点靠拢,过了许久,手指同时摸到了一根光滑的东西,眼睛齐齐一亮,抬眸看去,两人此时仅离着半尺远。

    月罂轻咳了一声,忙低下头将那东西拾了起来,果然是那枚雪玉簪,上面还有点点污泥,细细地擦干净之后,心终于落回了原处,眼角眉梢也变得释然。向静立水中的男子轻轻一笑,道了声谢。

    水寒微微点头,看不出任何情绪,又指了指月罂浸湿的衣裳,眸子里满是关切。

    正在此时,岸上跑过来几个丫鬟,为首的正是婉儿。她见月罂还站在水中,一脸焦急。她刚刚随月罂回来,知道她去了离园,自己便先回了花月轩整理赏赐的物品。谁知刚刚接到慕离的吩咐,让她带着几件厚衣裳去千月湖,隐约地觉得有什么事,这才匆匆跑了过来。

    月罂披上厚实的外袍,看着从湖中慢慢走出的俊美男子,轻点了点头,随后一行人离开了湖畔。

    水寒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默默地转身,返回了听香雨榭。

    一场离别就以这样的方式收了场,月罂回去当晚,不吃不喝,看着那根雪玉簪发呆了许久,不到半夜便发起了低烧,一直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可急坏了婉儿这些丫鬟,忙得半夜去请了大夫,又前前后后地忙碌着,直到第二天清晨也不见烧退。月罂昨晚回来时告诉过她,以后与慕离没有半点关系,他爱走就走、爱留就留,任何人不要再向自己提他。

    所以婉儿一直没去离园请他来,然此时看着两个大夫束手无策,月罂烧得脸颊通红,索性一咬牙,也不顾她的命令,急匆匆地跑向离园。她刚跑出花月轩不远,就看见慕离沿着小路匆匆而来,看见她只是问了问情况,随后径直进了院子。

    婉儿小跑着跟在慕离身后,偷偷地瞟了一眼他,便猜到这两人又闹了什么矛盾。他往日眉眼温和,一向淡定从容,而此时眼圈发黑,面色黯沉,显然整夜未睡。

    慕离匆匆进了里间,看着床上呼吸急促的少女,眉头紧紧拧起。边听着那两个大夫的禀报,边为她擦着汗,然听到其中一句的时候,即刻愣住。

    “殿下有孕在身,下官实在不敢用药。”

    “几个月了?”他缓缓擦着她的脸颊脖颈,心里沉重。她明明有了孩子,昨天还泡在湖水中,自己却与她赌气……

    “快两个月了。”大夫小心翼翼地回答,从脸色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这孩子估计不是他的,否则听到这么个喜讯,哪能坐得这么稳呢?

    慕离点了点头,按时间推算,该是那晚的……她先前体内存有冰寒毒,并不容易受孕,而那晚奚墨将毒引到他体内,她才会怀了孩子。而她一直以为那晚的人是自己,那么这孩子……慕离漫吸了口气,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由于她此时不能用药,慕离便让婉儿取些温水以及冰块,随后吩咐所有人退下。他将冰块包裹在帕子中,放在她的脖颈、腋下等处,又浸湿了几块帕子,细致地擦拭着她的身体。反反复复也不知擦了多少遍,温水换了一盆盆,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烧也有些退了,他才深叹了口气。

    慕离看着她平静的眼眸,虽然并未睁开,眼前却呈现出她平日里的模样,机灵古怪、活泼伶俐,实在讨人喜欢。他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喃喃低语,

    “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可我只能如此,因为稍有差错,死的不仅是我一个,还有我的姑母和妹妹,以及北冥国大大小小许多官员,他们这些年一直暗中追随着我……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再自己糟蹋自己……你我今生无缘,只求来生别再有这么多挂碍与羁绊……”说完,他缓缓地俯下身子,在她唇角轻轻吻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眼角化开点点晶莹。

    雕花木门轻轻响了一下,慕离反带好房门,慢慢走了出去。此时院中已洒满了阳光,正值晌午,可他却觉得天是那么暗,前面的路有些模糊。

    慕离刚出了内室,月罂便缓缓睁开了眼,刚刚他那番话,她听了个完全。耳畔回响着他低柔温和的声音,似压抑着十足的悲痛,心底也跟着空落落的难受。月罂睁大了眼看着屋顶,眼泪就那么静静地淌下来,浸湿了软枕。

    就这样又躺了大半天,她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心里也有一部分空了下来,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无法将那部分缺失补满。

    人总会这样,当某个人某个东西一直在身旁时,往往发觉不出来他们对自己的重要意义。而一旦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整个身体仿佛都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被硬生生地拖走。

    本是安静的院落忽然有人低低地议论着什么,过了会儿才静了下来。婉儿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见月罂目光呆滞地靠坐在床上,暗自一叹,轻声道,

    “公主,你从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吃些可好?”

    月罂转头看去,见婉儿眼睛通红,想必也是跟着熬了一夜,有些心疼。她自己可以忍受一切,却不想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受到牵连,本身一点也没有胃口,却仍然点了点头,随意地问道,

    “刚刚院子里怎么那么吵?”

    婉儿目光微闪,随后舀起一勺羹吹了吹,直送到她嘴边,尽量平稳了语气答道,

    “丫头们说了几句闲话,没什么。”

    月罂静静地凝视着婉儿,并没有喝下她送到眼前的羹,敏锐地发现了婉儿的隐瞒,又开口道,

    “说实话。”

    婉儿轻咬着唇,似乎做了很大决定一样,小声说道,

    “慕公子……走了。”

    她早已经预料到这些,只是听到时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月罂轻抿了唇,似乎是烧了一夜的缘故,身子有些无力。

    “想必慕公子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么久了,婉儿能看出他对公主的感情,所以……”

    “我有些饿了。”月罂忽然出声,将她的话打断,随后接过粥碗,用勺子舀了几下。淡淡的莲子味飘了出来,明明是清香的味道,可却让她一阵反胃,忙将粥碗又塞回婉儿手中,捂着嘴干呕起来。

    婉儿连忙放下碗,去拍她的后背,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月罂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却吐不出来半点东西。一个念头忽然浮了出来,竟然忘了,自己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下意识地伸手覆在小腹处,那里虽然还与平时一样平坦,但她却知道,已经不同了。想起他临走时的那番话,不禁苦涩地一笑,今生无缘?什么叫今生无缘?即便你不得已来到南月国,即便你忍辱负重地留在金竹园,即便你为了北冥国不得不离去,可却不代表你一定要离开我……

    她不知道慕离与母亲的隔阂,也就对他走时的那番话更加耿耿于怀,本对他的隐瞒只是伤心无奈,然此时此刻,却有了一点点恨。但无论如何,他依旧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她不想去恨,因为恨一个人只会侮辱了自己先前对他的爱。如果可以,今后便形同陌路吧……

    看着一脸焦急的婉儿,月罂淡淡地笑了笑,显得她整张脸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她用掌心摩挲了几下小腹,顿时心痛如绞,然却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平淡地吩咐道,

    “婉儿,去买些打胎药来。”

    “公主”婉儿一声惊呼,随后跪在床边,眼泪即刻掉了下来。

    “哭什么,以后又不是不能生了……”月罂强装笑意,可谁会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心有多疼。

    “公主,慕公子还会回来的,还会与你在一起的”婉儿抱住她的手臂,声音哽咽起来。

    第327章与你何关

    收费章节(12点)

    第327章与你何关

    月罂眉梢轻扬,心里却澄澈如镜,

    “他那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到死都不会回头。何况,即便他肯回头,我也不想了……”两个人都是执拗的性子,都是一条路走到底,哪怕尽头是一堵墙,也会撞碎接着走的那种人,她即便不了解他复杂莫测的心思,却了解他与自己相似的性子。

    婉儿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一直把月罂当成亲姐姐一般看待,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帮不上什么忙,既难过又懊恼。

    婉儿哭了一阵,见月罂并没有改口,反而面朝里睡下,只得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月罂有孕这事,除了婉儿等几个贴身丫鬟,其他人一概不知。她嘱咐婉儿出去买药,无非是不想看到太多人怜悯的目光罢了。听着婉儿带上门的声响,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床上镶嵌的铜镜,目光有些呆滞。

    婉儿买好了药,又磨磨蹭蹭地煎好送来,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但她也知道这个主子太过执拗,即便拖到明日,这药她还是会服下。

    刚慢吞吞地走到花月轩前,看到院门前站立着一个青衣男子,顿时一惊。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

    “奚公子。”

    自从那日之后,奚墨一直陷入昏迷之中。慕离得知那两种毒对他并没产生太大的损伤,放心的同时又有一点担忧,因为他体内的各种毒本处于抑制的状态,而经过引毒,它们仿佛变得活跃了起来,变得更难以控制。

    这两个月来,慕离尝试用了许多解毒药,勉强又一次将其抑制,直到昨晚,奚墨才初次醒来。今日离开之时,慕离取过墨苑,把日后需要的全部药方交给了小厮,让按时煎好让他服下。

    奚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婉儿捧着的托盘,上面放了一个盖着盖子的盅,疑惑的问道,

    “那是什么?”

    婉儿手指一僵,心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犹豫的时候见奚墨走了过来,忙低下头小声回道,

    “是、是公主让奴婢准备的……”

    奚墨显然没耐心等她说完,直接掀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息,让他身子一震,目光一瞬间黯沉下来。

    慕离走时就与他提到,月罂有了身孕,孩子是自己的。他说虽然不清楚那晚的情形,却知道月罂像是误会了什么,希望自己能去解释清楚。

    奚墨本以为自己引了毒,命不久矣,然而阴错阳差没有死,面对那天的事忽然犹豫起来。他虽然爱她,却知道她对自己毫无男女之情,也不知道这样突然说出实情,她会如何……在墨苑犹豫了半晌,才慢悠悠地来到花月轩,想着这些事总该说清楚,否则也不会安心。

    他起初只是有些忐忑,担心的只是她的反应,而此时看到这打胎药,心霎时凉了半截,竟产生了一点点怒气,她竟然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婉儿见他目光幽深地盯着这汤药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公主想必只是因为慕公子一时气恼,这才派奴婢煎了这药来,奚公子能不能劝劝公主,毕竟……”还未等她说完,奚墨忽然将那个盅拿了起来,转身进了花月轩。

    婉儿连忙追上几步,见对方将门砰地关上,只得停住了脚,满脸焦急。

    月罂听到了脚步声,轻声问了句,

    “回来了?”说完撑着身子起来,转头看去却愣了神,

    “你怎么来了?”

    奚墨只觉得心口揪痛,又带着几分怒气,然许久不见她,那点气又霎时化开,只剩下心疼与不舍。她模样憔悴,目光黯淡,与那晚千娇百媚的样子极为不同,他很想将她抱在怀中,告诉她,她还有自己,不仅仅只有那个人而已,然他什么也无法做。

    瞟了眼手中的盅,里面的药汁还有些烫手,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盅,却让他觉得无比沉重。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你……不想要这孩子?”

    月罂一愣,看着他手中的盅才有些明白,想必是婉儿说出去的。抬眸看着他清冷的面庞,似乎能捕捉到上面浅浅的悲哀。他们很少说话,即便走了个对面,他也仍然冷言冷语,甚至有一些刻意躲避。

    她始终觉得,他只是住在这园子里的一个爱生病的朋友罢了,彼此间只需要见面打个招呼,至于谈心什么的根本与两人不沾边。然此时,他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问着这样的一个敏感的问题,想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答道,

    “不过是一晌贪欢留下的罢了。”

    奚墨手指蓦地收紧,脑海中满是那晚她目光迷醉的模样,心中如打翻了苦味瓶。即便知道她是恼那个人的离开,并不是针对自己,可胸口还是闷闷的发疼。他虽然也不想拖累她,告诉那晚的人是自己,或是以夫侍的身份硬要留在她身旁,但他却舍不得那个孩子。无论如何,当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即将有了孩子,怎样都是希望看着孩子出生的,何况,她还是他深爱的女人……

    他沉默了半晌,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又问了一句,

    “你……不会再考虑一下么?”

    月罂疑惑地将他看着,还从未觉得他会这么关心自己,实在蹊跷。按理说,这人性子冰冷,连招呼都懒得与人打,此时为何因为一个旁人的孩子与自己说这些,难道当真是他们的兄弟情谊?

    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一阵阵抽痛,语气坚定地答道,

    “与其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不如直接就不让他活下来……”

    奚墨几乎脱口而出一句话,然终是咽了回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当孩子的父亲呢,体内的毒虽然压下,可仍是朝不保夕,一旦自己去了,那孩子岂不是又没了父亲……怔怔地点了点头,又缓慢地走到月罂面前,举起那个沉甸甸的盅。

    月罂略微犹豫,接了过来,看着里面颜色黯沉的汤汁,心一横就捧到了嘴边。

    就在她嘴唇接近汤汁的一刹那,奚墨下意识地将盅夺过,扔在了一旁,汤汁四溢,洒了一地。他面色苍白地看着月罂,胸口强烈地起伏,指尖微颤,却不知如何解释。

    “你究竟想做什么?”月罂眉头蹙起,实在不清楚这个冰块男今日怎么这么反常,偏来管这些闲事。似乎是这两日憋在胸口的气无法出来,一股子火瞬间窜了上来,只灼得她面色更为难看。

    “我想……让你留下这个孩子。”他语气坚定,目光却很是挣扎,觉得自己实在可恶。明明那晚并不是她所愿,自己也只是为了引毒,可当听说他们有了孩子时,心里还是产生一阵从未有过的快乐,似乎觉得这孩子能将两个人紧紧地联系起来一样。即便、即便自己有一天去了,仍然可以给她留下一个念想;而这个孩子,也是他曾在这世间活过,并且深爱过她的唯一证明……

    “你不觉得你很无聊么?”月罂眉头紧蹙,实在无法理解这冰块男的性子,明明是冷到了极致,偏偏此时这么多管闲事。

    奚墨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更为难看,他生性高傲,哪受得了被别人这么嘲讽。偏头看着地上的一滩药汁,固执的性子又起,闷闷地说道,

    “即便无聊,我也想让你留下它……”

    月罂无语地笑了一声,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觉得火焰灼心,生生地燃了她压抑许久的怒火,低声吼道,

    “我的孩子,我爱留不留,与你何干”

    “这孩子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奚墨手指攥起,血气上涌,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与清冷。

    月罂胸口上下起伏,听了他的这句话,心头怒意更盛,那个人既然这么潇洒离去,哪还有心管这个孩子又向他吼道,

    “那也用不着你管你出去”

    奚墨固执地站在那里,此时像是与她较上了劲儿,回眸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嘴唇抿起,一动不动。

    “婉儿”月罂冷睨着他的眼,见他不动,又向门外喊道。

    婉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看眼前的情势,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凑到近前轻声询问,

    “公主,有什么吩咐?”

    “再送一碗药来”

    “这……”婉儿犹豫了一下,刚刚她贴在门板上,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里面的声响以及两个人的吵闹。瞟了眼洒了一地的汤药,又看向奚墨冷峻的眉眼,没敢动。

    奚墨面色很是难看,他平日只是心无挂碍,又淡漠生死,所以才总是一副对所有事都毫不关心的模样。然此时动了情,骨子里的固执与霸道一瞬间爆发出来,使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冷澈,较劲儿似的又淡淡开口道,

    “她送一碗,我便砸一碗。”

    “你”月罂忽然坐直了身子,气得手指发颤,她实在不明白两个人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说了这久的话,却偏偏第一次就吵架。眉头忽然立了起来,冷声问道,

    “你当我只有喝药这一个法子?”

    奚墨目光一晃,有些不解她的意思,然下一刻脸色立刻惨白,冷漠的表情瞬间便支离破碎,因为他看到,月罂竟然抽出了枕头下的匕首,飞快地向腹部刺去

    第328章对不起

    收费章节(12点)

    第328章对不起

    当一个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即便事后会后悔,可仍阻止不了当时的冲动。月罂前世受过很多磨难,也遭到许多人的冷嘲热讽以及排挤,但她总是一笑置之,即便想要报复,也不会急于一时。

    因此,在旁人眼中,她总是淡定的,谁也不清楚她脸上的笑何时是真、何时是假。然来到这个世间,面对这几个与她纠缠的男子,她终是从那个高高的云端掉了下来,仿佛变成了普通人,会说会笑,会嫉妒会懊恼,也会一时失控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她急火攻心,头脑被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以及愤怒占满,完全失去了理智,举起匕首的一刹那,竟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一个身影极快地扑了过来,直接环住了她的腰。月罂眼睛蓦地睁大,虽然尽可能撤去了力道,匕首仍以一定的速度刺在他的肩头,沉闷的声音响起,奚墨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刀。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婉儿瘫坐在地上,嘴张得极大,手上还维持着想要抓住月罂的动作。

    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一瞬间熄灭了所有愤怒的火焰,奚墨咬紧牙,额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却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护住她的小腹。

    这种静寂只维持了几秒,月罂顿时放开手,哪还有半点怒气。眼看着他肩头血迹浸了出来,一点点扩大,染红了整片衣裳,心底一阵抽痛。连忙压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低喊道,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流了很多血”可无论她怎么叫,他都不吭声,只是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似乎是要护住比生命更要的东西。

    肩上的疼痛袭来,让他顿时额角见汗,慢慢透了口气之后才低哑地说道,

    “如果不解气,就再刺我一刀……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对于她,他愧疚得紧,被刺这么一刀,心里还会好过些,只要保住了孩子,让她消了气,即便现在去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月罂垂下手臂,无力地靠在床柱上,眼泪缓缓地淌了下来。她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即便没当过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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